最早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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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惜,现在我只能凭当时我住的地方来确定一些记忆的时间顺序。而在同一地方的许多事,我已无法确定它们的先后了。我最早的记忆是一本名叫“小黄莺”的书。记得书的每页上三分之二是框起来的彩画,下面是字。这段记忆非常模糊。书的封面我已毫无印象。书的故事情节我也实在是想不起来了,好像是这只鸟儿要么走丢了,要么就是别的小动物们都不理她了。据我老父亲说,当时我尽管不识字(两三岁的孩子,我还没那么有天才),但把书上的文字背下来后,装作识字的样子看着书背。

也许这算不上最早的记忆。因为这只是对一样东西的印象。

我记得我太奶奶(我爷爷的母亲)去世时的情景。她的遗体在一个我当时觉得挺高的台子上。我在台子前跑来跑去。爷爷借来的一尊瓷塑被我打碎了。我记得好像是嫦娥奔月之类的东西。当时虽没有到文革,可这类瓷塑是买不到了。爷爷只好买了一尊人民公社女社员挑担子的瓷塑还给人家。

太奶奶的丧事办完后,我爷爷带我到郊区一户不知是亲戚还是朋友的人家去回访。我们带了红枣和饼干。原本是要把红枣送给人家,饼干路上吃的。结果我们把饼干送给了人家,红枣反而带了回来。回来时在农田边的路上实在是饿了,就吃了些枣儿。结果到家后肚子疼了好一阵儿。

我爷爷经常带我出去走。每次走到里弄口他都会给我买个大肉包子吃。有的时候他还会带我到马路对面买小笼馒头吃。记得他还给我买过饭糍糕,油条之类的东西。豆浆装在一只大白搪瓷杯里。杯子上有几个红字排成弧型:红月书场。下面的字我就不记得了。有一次我好奇拿了一个邻居挂在外面的干辣椒咬了一口,结果哭天抹泪了好一阵子。当时还是他给我买了各种味道颜色的棒冰(冰棍儿)帮我去掉嘴里的辣味。

我有一个玩具吉普车也是他给我买的。这个玩具做得很精细。只可惜后面的备胎从买来时就没了。车身上装备胎的洞是空着的。后来有一天他和我在另一个店里看到同样的玩具吉普车都有备胎时,我们还探讨了一阵子导致我的玩具吉普车没有备胎的各种可能的原因。

我还记得有一次跟大人们去买袜子。我自作主张地挑了双天蓝色。大人们说我小小年纪就有主见,我听了很得意。

爷爷家里有一间“天井”(一间顶部全是玻璃窗的房间)。一下雨奶奶就要用长长的竹竿把中间几扇窗关起来。穿过“天井”后进入的大房间里有张红木方桌和几只红木凳。我爷爷就在这张桌子上教我认字。他剪了许多两寸见方的白纸,每张纸上写一个字。我跪在红木凳上,刚好可以趴在桌子上和他一起念这些字。一开始我只能认出这些纸片上的字。同一个字搬到报纸上我就不认识了。当他给我指出哪些字是相同的时候,我才恍然大悟。

当时国家正在颁布简体字方案。有些字刚学了又要重学。但很快我就可以读报了。邻居们见到这么小的孩子会读报纸都会夸几句。我听了又得意了一番。

我爷爷不懂拼音。后来他说曾请邻居的大孩子教过我。可我却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但是我却隐隐约约地记得他曾教过我老式的拼音。由于从来没有机会再用这种老式的注音符号,所以我也早已把它们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爷爷曾用描红簿教我练毛笔字。可我描得实在太差,连自己都觉得没法看。每一笔都抖来抖去,就是写不直。一页写完到处见红。字帖书里说笔锋要这么转那么转,当时我实在是搞不懂。因为我爷爷手把手教我时我感觉不到象字帖书上说的那种转法。可字帖书里大黑字上每一笔里都画了那么多小白箭头,实在叫我费解。

我的字虽然练得不怎么样,可有一本爷爷给我买的“今古贤文小楷字帖”,我几乎背了下来。里面的许多话四十年后我仍记忆犹新:
户枢不蠹,流水不腐。
勿临渴掘井,易未雨绸缪。
有些话是稍通俗些的:
晚饭少吃口,活到九十九。
有些是稍时髦些的:
我们一天天好起来,敌人一天天烂下去。

除了认字练描红,其它的活动似乎不多。有几天里弄里来了一些大概是逃荒的人,他们当中有人卖很小的小螃蟹给孩子们玩。我只记得小螃蟹是灰黑色的,好像爷爷给我买了一两只。还有一次一个邻居的大孩子拿了只老鼠笼子要把里面的老鼠去喂猫,后面跟了一群小孩。我好像是在最后面,什么也没看到事情就完了。记得那是只浅黄的虎皮猫。当时在我一个四岁的小孩看来这只猫不算小。另一次有人杀鸡(也可能是鸭子),没杀死,满厨房扑腾。我记不清是不是爷爷干的了。按说不应该是他。他杀鸡很利索,后来别人杀鸡都请他去帮忙。记得他跟我说鹅最难杀了,头都没了还能到处跑。

剩下的关于当时的记忆就是吃的方面的了。我记得一开始我还喜欢吃红烧肉里的肥肉。几次吃下来吃伤了就再也不吃了。我还记得那时饭桌上碗里一块块长方形的带鱼块,米饭,蛋羹, 早上烧开的牛奶,和那偶尔用来“补一补"的猪脑子。

我记得当时我很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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