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雅典机场是下午两点。飞机停在机场中间,大巴拉我们去颇显破旧的入口。进门便是取行李的传送带,比别处的国际机场多少有些窘迫,倒也少了盘桓曲折[注]。最令我惊讶是出关的简单-海关根本没有人。我走非欧共体的出口,没有队,只两步就在了一个狭长的厅里,再两步就站在大马路边了。赶紧退回去换钱。惊异之余才想起在布鲁塞尔转机时被问要在希腊停留多久,住宿何处。当时想比国管得也太宽,这不是希腊海关的事吗。原来人家把的是欧洲的门户。那被欧洲精英们做了多年的大欧洲梦在我这初到的外人眼里竟好似实现了一般。
旅行手册上千叮咛万嘱咐在机场叫出租车当如何小心,认真打价。雅典的出租车不标单价,又有各样附加费,单有计价表亦依据不足,初到的人总是一头雾水。站旁张贴了价目表,项目繁多,暂留的人如何去计较,只不过在纸上表明一下公平与不欺生的态度罢了。我看眼前驶过的空车并不就在机场门口抢客,而是去马路对面的出租车站老实地排在长长的队尾倒有些放心了。纵然从车站拉客可以合理地收取些微的机场费,从“时间是金钱”的观点看,去等还是守得职业道德。
一离开机场就有了些城市的模样。路两边千篇一律的水泥建筑只是呆板,全无气魄。路刚一开阔繁忙起来,就迎面而来了与才刚的一切全不协调的一组擎天石柱。是古希腊最大的神殿-奥林匹亚宙斯殿-104根石柱里残留下的十五根。仅此就足以傲岸周围的现代群楼。再一转弯,群楼后竟耸起一座山丘。山顶上,城墙后高高地矗立在那里的不就是图片上看了千百遍的巴特农(Parthenon)神殿吗。这一咋然的相遇让我惊喜却又措手不及。想象的是用虔敬的心慢慢地攀登卫城,隆重地接近这古希腊黄金时代的象征。
希西尔旅店不大,狭小的阳台侧望卫城。可我太困,只是想着那张床。睡到黄昏才又出去,正是久违了的夏末傍晚的暖而凉爽。雅典街头热闹噪杂,到处施工,乌烟障气。但只须抬头便见神殿气定神闲地沐浴在淡淡的晚霞里,人心再也难浮燥。于是路边有人摆了桌下棋,街头坐了人就着车尘喝咖啡闲聊。在安静而略嫌衰败的住宅区里有干净的街心花圆,不经意又撞上精心围了护栏的残垣。在繁华的商业街上静立的是拜占庭时代的教堂,废弃的幽幽的教堂外的石栏上坐着年轻的情侣。我不问方向地胡乱走,走到一片全是咖啡馆儿的街上。街的大部分坐满了人,留给行人的是穿行在桌椅间的一窄条通道。每个桌子上都是高高矮矮的杯子,没有人吃饭。此时是八点钟,我搞不清是太早还是太晚。终于找到可以吃饭的露天餐馆,不必努力就学了雅典人的悠闲,几碟小菜一杯酒,一坐就是两个多钟头。看街上行人,望远处神殿,读旅行手册。
回旅店的路上全无困意,便又转去市中心的宪法广场,找一条长椅坐下。广场边极显眼处是麦当劳巨大的黄色标志,让我想起前门的肯德鸡和东单街角上的麦当劳。也想起当初在美国开不到头的公路上跑几百英里之后又饿又困的时候,路边那巨大的M就是人间温暖的召唤。现在它却扎眼的让人不舒服。转过脸去看清扫广场的车。。。再环顾那一片繁华,已是午夜时分。想起来的路上出租车司机的善意提醒,说我住的这一片半夜三点以后就不要女孩子一个人在大街上走了。当时想,半夜三点,我就不是一个人也不会在大街上走啊。忙问“晚上呢?”“晚上没关系,很安全,到十二点,一两点都很安全。”那么雅典是个不夜城吗?只是我须得回去睡觉了,还有明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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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这是雅典的老机场。现在的新国际机场光鲜亮丽,很和国际接轨,只是离城远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