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刘峰正在病床前照顾老父,王冰探头探脑走进来,说:刘峰,出事了。刘峰说:怎么了?王冰说:“姚鸿的丈夫要见你”。刘峰说:“见就见呗,你急什么”。王冰一脸坏笑说:“你可想好了,你没做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吧?” 刘峰真正色说:“什么话,我刘峰堂堂男子汉。”又顿了一顿说:“至于感情的事,就难说了。” 王冰笑道:“还不是的,人家打上门了。” 刘峰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清楚。” 王冰故意不说,又推说:“没什么,没什么”。见刘峰真有些着急,才说姚鸿的丈夫刘大维今晚要请刘峰吃饭。刘峰说他怎么知道我的?王冰说:“自然是姚鸿说的”。
晚餐订在燕京饭店,吃的是山珍海味。刘大维比姚鸿略矮,据说年龄也比姚鸿小几岁,看上去却老相,头顶已经开始稀疏。说话倒是慢条斯理。让刘峰感到意外的是这一桌除了他和王冰,还有两男两女素不相识。察颜观色后才知道两女都是留守女士,两男则是单身贵族。一个刚从新西兰回来,一个是某外企的白领。饭桌例来都是交流思想的好地方,大家虽然素未谋面,但年龄相仿,观点相近,聊得自然也十分开心。
刘大维与姚鸿这一对东家对客人十分体贴周到,言谈话语总能使每个人都参与,既不冷落某人,转换话题时又十分圆滑刘畅,可见是久经沙场,配合默契。酒足饭饱后,刘大维说,哥几个来自五湖四海,聚到一起不容易,哪能说散就散,何况其中不乏我们的至爱亲朋。说着就用手拍了拍姚鸿的手背。那手在姚鸿的手背停两秒时是表示双方意见一致,停四秒时就有些意味深长了。刘大维提议去酒吧坐坐,于是八个人四对男女便出了酒店。除了刘峰和王冰,每个人都是私家车。
一路无话。车队到了秀水街一个极具异国情调的酒吧。刘大维是熟门熟客,自己先点了科罗娜啤酒,让大家随意。刘大维回身见刘峰沉默着,就歪过头说:“刘先生想必喝够了洋酒,请你这不是地方,等下次我请你去一个中国特色的。” 然后笑。把青柠檬剖开,挤出几滴滴在杯中,肥肥胖胖的手掌柔软白晰。
刘峰忽觉身边有人坐下,回头望却是姚鸿。不知何时姚鸿换了西式旗袍,腰身是中国的,领口却是开放的,开的很低,无袖。脸也上了很厚的妆。刘大维望望刘峰,又望望姚鸿,说:“刘先生你看,姚鸿依然风韵犹存,比当年不差吧?” 刘峰心里明白刘大维什么都知道,却不知自己如何回答。说是说不是都有点为难。刘大维又对姚鸿说:“刘先生是见过世面的,深藏不露呵。”姚鸿嘻嘻笑,说:“他哪有你深藏不露。” 刘大维脸上挤出一个奇怪的表情说:“女人爱前夫,真是不假。”刘峰有些坐不住,想走,又有些抹不开脸,就起身去了洗手间。有意盘桓了半天,正要出去,刘大维却进来了,拍拍刘峰的肩说:“何必如此拘泥呢?像我,年届四十,凡事看开,饮食男女,得过且过。今天我成全你和姚鸿,既圆你青春梦,又圆你梅开二度,也是好人做到底了。”刘峰本来不知他夫妇二人葫芦里买的什么药,现在经刘大维一语道破,倒镇静下来,说:“不是我不明白,是世界变化快。” 刘大维笑得眼睛斜斜的说:“刘先生走遍天下,中国也只有中国特色。”刘峰倒真不知今夕何夕了,心想我耳朵和记忆没毛病吧?谁听说过老公拉皮条让老婆与前情人鬼混的?刘大维却只是笑,拉着刘峰的胳膊向外走。走过一个大厅,又转到一个小房间,却见大家都在,灯光半暗着,有人已然醉了。
姚鸿坐在一丛绿芭蕉旁边,手里擎着一杯红酒,正嘻着两片猩红的嘴唇笑着。见刘峰进来,就凑过来拉刘峰的手。刘峰转身看刘大维时,见刘大维已与一个艳妆女郎混在一起。刘峰恍然明白了姚鸿与刘大维夫妇的交易,一时不禁五内俱焚,想起自己与姚鸿十五六岁在一起上中学,其时姚鸿何等清纯,如今见她沉于酒色之中,绝非一日,夫妻之间已然没有真情,对臂弯中嘻笑的姚鸿不仅顿生悲悯之心,却再无爱怜之意。
待到刘峰走出酒吧时,街上已行人见稀,月儿弯弯的挂着,好像是挂在午夜的帷幕上,朦胧而灰黯。空气却很清洌。在十月的北京之夜,刘峰大口的吐出一口气之后,才真正清醒地意识到,该回加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