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与醉
很多中国人都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开始喝酒的时候喝的是中国白酒,而且是烈度白酒。有中国的白酒垫底,世界上什么样的酒都能对付:日本的酒犹如白开水,欧洲的酒有点醋味,美国的烈酒稍有酒味,但是却少点醇香。我也是犯了错误的中国人之一,自此眼里不再有酒,因为喝什么酒都不感觉是酒,因为我喝酒不醉。
我喝酒不醉,是因为曾经醉过,在很年轻的时候,有过两三回的酩酊大醉。遗憾的是,那几次酒醉跟浪漫无关,仅仅跟虚荣有关。为了一句叹服:“能喝”,不惜把健康置之度外跟人比拼。很多年以后,随着年纪增长,尤其是卫生与健康知识的增加,才知道当年的虚荣冒了多大的风险。饮酒尤其是过度的饮酒是健康的大敌。但是,被景仰的虚荣心,跟被爱的虚荣一样地诱惑人。
喝酒不醉,会丧失很多乐趣,甚至丧失了喝酒的意义。
在美国人家做客,我经常被关切地询问是不是能喝烈酒,我总是不动声色地回答,没事,我能喝任何一种酒。好几次,我看着别的客人喝一点漂亮的调制酒就醉醺醺的甚至东倒西歪语焉不详的时候,我依然神志清醒,巍然不动得跟冰雕雪人一样,我总是要黯然神伤,既然不醉,喝酒对我有什么意义呢,世界上难道还有叫做酒的东西吗?
在中国人家里做客,喝酒的顺序几乎千篇一律:先给每个人啤酒,似乎那是老少咸宜的饮料,然后是男人和会喝酒的女人开始品味美国烈酒,这段纯属附庸风雅,因为美国酒其实不对中国人口味。最后一幕姗姗来迟,却是真正会喝酒的男人期待的一幕,中国最好的白酒隆重登场。我每次要觉得那些序幕不仅多余还有很多副作用,啤酒把胃撑饱了,美国酒有可能跟中国白酒化和,把那些会醉的人弄得更醉。我得意的是,经常能看到那些早早听我说不能多喝酒的朋友,看着我不动声色地走到了终场,淘汰了身边歪歪倒倒的一干男女,露出讶异和叹服的眼神。 被景仰的虚荣心再次得到满足。
在酒吧喝酒其实是不如想象的有趣:通常不过是听震耳欲聋的音乐,用机械的动作把自己灌饱(既然醉对我不再存在),跟朋友断断续续且费劲地聊没有主题,没有内容甚至没有必要的话题,直至深夜或者黎明。等挣扎着从酒吧里拖曳着沉重的脚步出来,没有醉意却有无限疲惫。
两个人对饮,我从来不说醉,因为我不可能醉,我就做作不来。男女对饮,如果有人说醉,那么一定是对对方有企图,或者想让对方对自己有企图了。这种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伎俩,比较合适一夜情,而不合适真爱。真情要自然流露,而不是设局下套。所以,如果拒绝一夜情,那就千万别朝着对方把醉说出口。
自斟自饮更不能醉,如果为醉,那肯定是为了某个别人。而为了别人醉,不仅愚蠢,还无济于事。你醉别人肯定不醉,就是说你陷入了一个单方面的关系里。一厢情愿不仅不会有美感,而且注定不会有结果。一旦辨认关系是单方面的,想办法尽早了解,简单而迅速地退出就好了。不会因为你为别人醉过,别人就会动恻隐之心,如果因为恻隐之心而迁延一个关系,那不是爱恋,而是怜悯。谁都不要对谁做怜悯之事,每个人有自己当有的力量,那是上帝公平地赋予每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