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灵魂掷地有声 ZT

让灵魂掷地有声 by 王中陵

一、“梨花体”与“死魂灵”

 

 

俗云:眼睛是灵魂的窗户。“活”的灵魂是要不时凭窗远眺的。俄罗
斯大文豪果戈里有名著《死魂灵》饮誉世界,可见关于“灵魂”的死
活问题中外同理。既然灵魂有死有活,那么,活灵魂在凭窗远眺透透
气之后,是不是还该扩扩胸,之后再喊上一嗓子?唯有喊上一嗓子,
方见灵魂的“活力”与“动力”。活色生香,人言多指美人,其实是
说灵魂。没有灵魂的美人只是一堆美丽的肉。

以文人来说,不死的声音是文字。胡适先生扩胸之后再喊一嗓子的动
力是明朝吕坤的一句话:“为民辩冤白谤,是第一天理”。

以诗人的角度来说,不朽的声音也应该是为天下苍生“辩冤白谤”。
这一嗓子的“活力”、“动力”来自何处?自诗经以降,四言、五
言、乐府、古风、绝、律,诗词曲赋,优秀诗作数不胜数,是浸淫于
唐诗宋词元曲,作一个摇头晃脑的艺术享受者?还是不辱先人,让自
已的灵魂也掷地有声?唯能为中华文化增添加些许“活力”、“动
力”,方不负“诗人”二字。

想到这里,海子新诗《祖国(或以梦为马)》中的片断便会涌上我的
心头:

  要做远方的忠诚的儿子
  和物质的短暂情人
  和所有以梦为马的诗人一样
  我不得不和烈士和小丑走在同一道路上
  ……

我为什么会产生这种联想?缘于最近被炒得如火如荼的“梨花体”
“诗”。识数能数到三,写字会分行,就能成为国家一级“诗人”,
就能成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就能在国内几十家报刊上开辟随笔专
栏,就能参与主编《中国诗选》、《中国诗歌选》,就能担任文学
奖、诗歌奖评委,就能任《诗选刊》社编辑部主任,就能有发稿权。
这实在是对“八荣”“八辱”还有八什么的极大嘲弄。

更令人叹为观止的竟然真有在众目睽睽下一件一件脱光了全部衣服,
一丝不挂地以“梨花体”登台朗诵的“诗人”,而且,这位“壮士”
还将全部“风光”“无限”的“壮举”发布在自己的博客上。“这是
什么精神”?这种精神若被各级公仆自觉地用来公布个人财产,那岂
非国家之光荣?国人之福?社会立马就合了谐了。

写诗本是极为个人化的事情,有此嗜好者既使把“梨花体”写上千首
万首,那也完全属于个人自由,受宪法保护,他人实不宜贸然置喙妄
加评论。但若如此明目张胆旁若无人地把公共资源当作“自留地”,
则是对全社会的蔑视。

“梨花体”闹剧充其量不过是形而“下”罢了,一枝带雨毕竟没有蓄
意要伤害什么人。但在当今文坛上,非但不乏精神上或神经上不着寸
丝的形而“上”裸奔者,甚至还有种种见不得人的肮脏,与之相较,
“梨花体”那可真就算是净土了。

面对20年目睹之怪现状,闭紧嘴巴、夹紧尾巴都不免显得太保守,未
能与时俱进。探讨诗歌艺术形式、议论平仄、争辩韵宽韵窄便热闹起
来。吟友相聚,有数位便不约而同地规劝我:莫谈政治,就写咱的
诗。他们的一番好意倒弄得我哭笑不得:这不是国民党反动派统治时
期的“莫谈国是”翻版么?这社会怎么了!

二、主旋律与不撒谎

就说他们常挂在嘴上的主旋律吧,《论语.阳货》云:“诗可以兴,
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却没说主旋律主要用哪个“可以”才“
可以”。《诗.大序》把“治世之音安以乐”、“乱世之音怨以
怒”、“亡国之音哀以思”三者并举。看来,主旋律是因“时”而异
的。史圣《报任少卿书》和《史记.自序》历举前贤得成大著者,说
或因坐牢,或因贬官,或因落难,或因致残,竟皆因不幸所致。《诗
三百》总结说:“大抵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皆意有所郁结”。
如此说来,穷而后工,诗歌“大抵”是“发愤”呼喊之收获了。陈子
龙说得更清楚:“我观于《诗》,虽颂皆剌也——时衰而思古之圣
王”。陈子龙认为“颂”即转弯抹角的“剌”。太平歌颂之声那种高
致从来是史册上的理想或空想。病蚌成珠,故云长歌当哭,饥者、劳
者的歌才是永远的不朽。由是观之,如果说今天的诗歌还有什么主旋
律的话,“腐世之音怨以怒”差足拟之。

沪上学者,前上海人民艺术剧院院长沙叶新先生最近有二篇文章真令
洛阳纸贵,一篇《“腐败”文化—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另
一篇《沙叶新为东南大学百年校庆所作的演讲》。在前一篇文章中,
沙先生在列举了目前己频频见诸媒体千夫共指的种种“腐情”后说:

  “……上海是一个虎穴,还有一个更大的虎穴是政治局。有人吓
  一跳,说我胆敢怀疑政治局?我说,‘为何不能怀疑政治局?’
  他说,‘这种话你怎么能说?’我说,‘为什么不能说?’闻一
  多有首诗:‘有一句话说出来就是祸,有一句话能点得着火。’
  如果一句话能点起反腐的正义之火,即便我身陷火海,祸及自
  身,也在所不惜。中国总要有人说话,哪怕五千年都没有说破,
  如今也要说;如果不说,谁能猜得透火山的缄默?如果火山一旦
  爆发,那就不是我一人之祸,而是国家之祸,是民族之祸,是苍
  生之祸!”

中央领导、中央文件早已表明任何一级的领导人如有问题,公民都有
权利举报,被举报者都必须接受调查。胡锦涛总书记自己也说,反腐
监督可以从他开始。况且这么多年来,对政治局的个别成员的举报一
直不断。中央应该有个说明,有个回答。遗憾的是至今还没个交代。

沙先生颇自谦,他说:“我境界不高,但我有一个底线,我是作家,
不能撒谎。……希望知识分子绝对不要撒谎。”这底线,在当今文坛
诗坛上为数不少的文人看来,恐怕已是核爆区了。我写“恶文”、“
恶诗”也时常自我删削,一如《废都》之留空,空白处其实都是作者
的名和姓。聊作不撒谎之一种。

“腐世之音怨以怒”,反腐本来是个制约权力监督权力的简单事情,
只要把“一统”变为多元,新闻媒体和社会与论自能制约腐败。用不
着执政党费煞“反腐决心”。据网上消息,政治局常委贾庆林、李长
春近日提出:“现阶段要防止反腐败过界线,要防止社会上有敌对势
力借上海问题来否定一切,更要防止境外、外国敌对势力乘机制造政
治、社会的混乱。”“过界线”三字颇可玩味。有无这话儿,难以证
实。倘无,贾、李自可出面澄清。倘有,这就是典型的把“反腐”复
杂化,借“境外、外国敌对势力”来为腐败窝案缓压,为已登峰造极
史无前例的腐败窝案张目。政治局委员上海市委书记陈良宇被揭露,
即使不足以大快人心,但也可小快人心。起码可以让痛恨腐败的老百
姓看到胡锦涛总书记的反腐决心,但李长春把持的中宣部就是不准全
国新闻媒体如实报道。如此霸道,如此不加掩饰,未免太明目张胆了
些。

温家宝总理在国庆57周年招待会上放言“大胆吸收和借鉴人类社会创
造的一切文明成果”。其实何必舍近求远,海峡彼岸的反腐制度已足
够我们吸收借鉴的了。倘真有诚心于国共再次合作,何不开放党禁,
容许彼岸各政党来大陆发展党员把他们的反腐经验直接带过来,共同
实践真正的与论监督。

三、人性的卑污与恻隐之心

怎样才能唤醒诗魂、使灵魂掷地有声,为民族“正”气呢?每念及
此,我就会想到《孟子.告子上》中的一句话:“恻隐之心,人皆有
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我不知道“恻隐之心”、“羞恶之心”
与八荣八辱相比,这个标准是高了还是低了。也许该稍加修订:“恻
隐之心,人应有之。羞恶之心,人应有之”?

湖北宜昌文坛宿老艾鹤年先生近日赐我一函,谈到化名丁中者指责《
雁塔诗刊》“连篇累牍大骂毛泽东”时,艾老问,在这一辑《雁塔诗
刊》中,包括何永沂的诗、章立凡的毛诗评和烈女林昭的那一句“哪
许山河私帝王”,能说得上“大骂”吗?艾老说,“我们怎么也不该
熟视无睹无动于衷关于烈女林昭的悲惨遭遇。居然说她‘在她的处
境,不该乱讲’”!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若
以“为民辩冤白谤,是第一天理”为是,丁文对林昭的惨遇非但少了
一分恻隐之心,甚至不知天理为何物!借用钱锺书先生一句话,“眼
中有丁,安得不盲”。台湾86岁的柏杨先生最近在封笔之作《柏杨
曰》序中:说“不为君王唱赞歌,只为苍生说人话”。“说人话”,
居然成为了当今文坛诗坛上的雷区!世风浇漓人心不古一至于此,真
令人不禁废书三叹!

关于重新评价毛泽东,即使在中共高层,呼声也甚高。至于普通民众
对毛泽东的认识,艾老举了一个金庸小说的例子,非常到位,颇能说
明问题。金庸武侠小说的读者据说有三亿,如果再把根据其小说改编
的电视连续剧的观众也计算进去,那数字恐怕要翻上一番。小说《笑
傲江湖》20多年前在大陆刊行伊始便使无数金迷为之倾倒,但电视连
续剧观众对这部小说的写作背景和过程却所知甚少。

1980年5月,金庸先生在该书的后记中说:

  “……写《笑傲江湖》那几年,中共的文化大革命夺权斗争正进
  行得如火如荼,当权派和造反派为了争权夺利,无所不用其极,
  人性的卑污集中地显现。我每天为《明报》写社评,对政治中龌
  龊行迳的强烈反感,自然而然反映在每天撰写一段的武侠小说之
  中。这部小说并非有意地影射文革,而是通过书中一些人物,企
  图刻划出中国三千多年来政治生活中的若干普遍现象。……不顾
  一切地夺取权力,是古今中外政治生活的基本情况,过去几千年
  是这样,今后几千年恐怕仍会是这样。任我行、东方不败、岳不
  群、左冷禅这些人,在我设想时主要不是武林高手,而是政治人
  物。…这种形形色色的人物,每一个朝代中都有……。”

  “……因为想写的是一些普遍性格,是政治生活中的常见现象,
  所以本书没有历史背景,这表示,类似的情景可以发生在任何朝
  代。”

每天一段,对着文革每天如火如荼的实际进程照“毛”画虎。小说原
来还可以用这样“纪实”的手法写!而今腐败呈星火燎原之势,乱哄
哄你方“赴”罢我登埸,令人眼花缭乱。金庸秘笈在前,有心者不妨
依样葫芦每天也撰一段《腐傲江湖》或《笑倒江湖》试试,说不定也
会大获成功。

所以,文化革命的过来人,在看到《笑傲江湖》中舞刀弄枪者狂呼
“千秋万载,一统江湖”口号的场景和为争夺“葵花宝典”尔虞我诈
大打出手无所不用其极的情节时都会会心一笑。这会心一笑和扶摇直
上的收看率,既是对作者揭露文革“人性的卑污集中地显现”的肯
定,也是对制造“红羊”“浩劫”元凶的无言审判。金庸先生在后记
结尾处说:“在中国的传统艺术中,不论诗词、散文、戏曲、绘画、
追求个性解放向来是最突出的主题。时代越动乱,人民生活越痛苦,
这主题越是突出。”这其实不过是文学的基本常识,但在百家争呜、
四个坚持党文化数十年如一日的灌输下,很多文化人早把这点常识忘
掉了,更有一些文化人被灌得连些许恻隐之心都没有了。这才是传统
诗坛最大的悲哀。

怎样才能唤醒诗魂?如何才能让灵魂掷地有声?窃以为,若能作到不
撒谎、说人话,足矣。

民主论坛 上载:[2006-10-21] 修订:[2006-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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