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高中了
我们县有升学率(记住!不是高升学率)的高中共有四所。一中第一,遥遥领先,老大的地位坚不可摧。其后,二中,三中,五中面红耳赤的争夺老二的位置。一中这老大的升学率在我们那时候大概有20%,其他三兄弟拼命维持着10%的命中率。我就读的是三兄弟之一,三中。
三中在我心目中是庄严神圣伟大的。二姐就从这里脱胎换骨的。如今二姐已经成了县医院的一名医生,爹也荣升为医院家属,掌管一切老家熟人的看病业务。
我的入学依然有爹陪同。这种出头漏脸的活是怎么都少不了爹搀和一下。爹的家庭自豪感强于家里的任何一员。他就希望跟在我后面,人家问,“这个是老几?又考上了?” 他就乐得花团锦簇的告诉人家,“又考上了,又考上了。”
爹给我驮着被褥,自行车把上挂着我的洗脸盆,喝水杯子,一路上叮叮咣咣的杀将过来,引得无数在地里务活的人艳羡的口水,瞧人家的孩子,又考上了。
一到学校,我的骄傲情绪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到处是拎着铺盖卷的新生,还有那些带着眼镜的老生,让我感到紧张。我老感觉他们在打量我太过后卫的装束。
班主任是个椎间盘脱出的老头,受累于此患不得不长年挺着腰,昂着头。刚入学的我不知晓这一疾病后遗症,立刻瘫软在他的威严之下。
入学的第一课是站队排位子,女生在前,男生在后。这个重女轻男的排位原则直接导致一位身高不到1米6的微型小帅哥派到了倒数第四排。
爹娱悦的拎着我的洗脸盆,看着我的一招一式,不肯离去。直到逮着个机会,凑到昂然的班主任面前,故计重演,“我给你送来一个好学生…….”,并远远的用食指指向我。估计班主任的方向感不是很好,我旁边的女生被任命为学习委员,并兼任他的物理课代表。就这样,我成了一名高干的同位。
到了下午,把恋恋不舍不舍的爹打发走后,坐在大通铺上,一下子害怕起来。我可怎么办,晚上睡不着怎么办,晚上上厕所我能开灯么,晚上出去上厕所有坏蛋么,晚饭我到哪去吃啊。到后来,我满脑子盼着爹又转回来,我就可以跟着他回家了。
我就这么静静的坐着。直到新同位约我去教室,我才紧张而又沮丧的接受了邀请。我象极了一条吓坏了的小狗,崭新的环境在那一瞬间剥夺了我敏锐和自信的感受能力,我在这个新的场所变得一无所知,微若芥末。我开始想家里的人现在开始围了一起喝稀饭,然后一块看中央电视台的西游记。尽管我只离家不足10公里,我却开始强烈的想家。
高中三年,就在我的惶恐中开始了。
女生宿舍我的家
我们三中的男女生是隔离圈养的。女生独享一个有高围墙的四合院,这围墙屏蔽着外界的偷窥和男生们发过来的感情信号。相比之下男生的居住场所就开放多了,没有围墙,直接面对广大行人。男女生宿舍占据了校园里直线距离最长的两个点,这段距离最大程度上消减了男生们对女生们渴望的物理性接触。
男生住在校园的西边,邻了一个大空地,以便精力旺盛的男生得以施展身手。然后是食堂,老师办公区,这一地带构成男女生之间的远端缓冲区。在往东,是老师们的家属区,这是女生院的贴身侍卫区,弯弯曲曲的走过这个近端缓冲区,便来到了后宫-女生宿舍。
女生宿舍是一个前后两排房子的院子。四周的围墙有一般围墙的1。5倍高,这让住在里面的女娇娥们有一种安全感,让偶尔闯入的毛头小子们有一种压抑感,威摄感。在正中位置有一个水龙头,为全体女生共享,基本上长流不止,总有持干净第一,学习第二信条的女生在那里洗呀,擦呀,涮呀。以水龙头头为中心,三米之内永远是水泊梁山。
女生院有前后两个门。前门直通教学楼,可长年锁着。让在教学楼上吹口哨的多情公子可以遥望锁在深闺的小阿妹,但不得入内。还有一个小后门,通老师的居住区,这道小门体现了老师对我们的深厚情义,老师和老师家属门日夜坚守着我们安全不得侵犯。
我想这样的布局真是体现在新社会保护妇女,妇女权益至上的原则。我们是多么尊贵啊。这一煞费心机的布局为有探望女生想法的男生和希望被探望的女生设置了层层障碍。设想一个勇敢多情的白马王子从男生宿舍出发了。他要来看一眼今天没来上课的小公主怎么了。首先穿过食堂,这基本上属於安全地带,除非你曾经因为排队问题或饭菜质量问题和师傅们发生过较严重的肉体碰撞。但不管怎么着,师傅会嘀咕,“这小子,不到开饭时间就在这瞎转悠,光知道吃!”
第二个雷区转眼就在眼前了----老师办公区。先是各门任课老师怀疑审视的目光,“怪不得学习不怎么样,上课时间不呆在教室里,到处瞎跑。” 但任课老师不能限制你活动,充其量是舆论监督。最有杀伤力的地雷是靠角上的物理教研室,高大威严的班主任从未从窗口撤回过如同机枪扫射的目光。只要是高一。一的,见一个扫一个,决不给任何解释机会。一般是简短的祈使命令句,“你,过来,给我回教室去!” 偶尔有实战经验丰富的王子先侦察到没有机枪从那个小窗口扫处,能够淌过第二雷区,一头冷汗的来到贴身侍卫区。
千万不要以为接近成功了。老师的家属们还在岗呢。这些一般没有正式职业的家庭妇女们有着侦探般敏感的嗅觉。他们会准确判断出这个男学生是来找头边那排最西边屋里XXX的,前后来找过几次,借饭前茶后之际告诉给任课的另一方。最倒酶的一个体育生已经穿过了侦探们的搜查,这时迟到的班主任从家属区西头的一个小院子里走出来,被不幸捕获的王子牺牲在了后宫的门口。
卖菜的大娘们
刚开始住校的紧张让我一度失去了味觉。并没有察觉食堂劣质的饭菜和当我们面也敢用手擦鼻涕的劣质卖菜员。
我其实一点也不娇气。在家里的集团化饮食起居根本不允许我挑肥拣瘦。但我还是面对食堂的菜感到了一种由脑及胃的饱胀。我们食堂一般在一个季度只供应一个菜。在夏季,那是一大盆艮古不变的茄子,黄瓜炖豆腐,黑乎乎一大锅,那个卖菜的不给解释就单凭你从外观上根本判断不出里边的成分,稠不拉及的,没有一点成形的东西,特别容易让人往肮脏处联想。更过分的是,大锅旁边紧挨着锅沿坐着一位同样黑乎乎,相对比较成形但分不清脖子,腰的卖菜大婶。大婶形体壮硕,行为刚猛,舀起菜来呼呼带风,四处飞溅。每卖完两,三个会“匡啷”把勺子往锅里一仍,腾出手来美美的擤一把鼻涕。我没有发现她这一喜好之前,我还可以将那碗不明物消灭,可这之后我老感觉大婶又在我的碗里添加了她的佐料。
我就是在这种情形下投靠了校园饮食业的后备梯队,偷偷在我们女生院里卖菜的大娘们。这些大娘多是年龄较大的老师的另一半,一般是全职家庭妇女,呆久了便开始自谋职业上岗了。
刚开始学校禁止他们挖那锅茄子炖豆腐的墙角,后来发现学生们在咸菜和茄子之间依然选择了小卖部的咸菜,截流依然解决不了大锅菜的滞销问题,也就开始由着女生院后的大娘们开辟家庭外产业了。
在我们这里上岗的是离我们后门最近的两个大娘,刚开始两个人有说有笑,作的菜也好吃。后来两个人感觉到了他们之间是一种竞争关系,有竞争的地方必然存在矛盾。两大娘开始相互冷淡。同时,营利让他们滋长了贪婪情绪,他们开始努力减低做菜的成本。在这个问题上,两个人倒是携手共进。他们的菜山河日下。大娘一开始做的好看不好吃,大娘二开始做的不好看也不好吃。但两个人的服务态度却日日改善。一看见我们拿着菜盆出来,两个人就同时绽放了两张如花般的胖脸,每一条皱纹都包含着热与爱。“来,看看大娘今天的炒西红柿。” “吃不吃豆角?” 那迫切的神态就象两个站门口拦生意的老妈咪。我们面对这么殷切的眼神感到难以取舍,但经济能力决定我们必需作出选择,要么走向豆角,要么走向西红柿。
竞争太刺激人的积极性了。两个大娘变得精力异常充沛。卖菜的时候比的是服务质量,不卖菜的时候就展开各种社交手段拉拢女生。终於有一天,所有的活动还不足以消耗掉他们的精力,她们各自挥动自己手里的舀菜勺向对方发起了进攻。两个人都气喘吁吁,四处飞溅的菜汤打消了我们上前制止的想法。两个大娘这次是动了真功夫,大娘一的脸上被大娘二要勺子狠狠的挖了一道,大娘二的锅则被掀翻在地,一边深深的凹了进去,容积大约减小到原先的三分之二。
不得不佩服市场经济的魔力,两个大娘坚持轻伤不下火线,第二天照常上岗。一个脸上贴了个创口贴,另一个居然就坚持用那个瘪着锅沿的三分之二容器。我们端起饭盆的时候就开始紧张,昨天吃了一的,今天该吃二的了。她们今天不会轮勺子吧。
被错爱的班长们
该交代一下我们的领导层了。按说应该先领导再写那些小零小碎。可我的等级观念不是很强,就把这一节放在这儿吧。
我们级共收了四个班,每个班大约六十五个人左右。人数是按入学成绩分的。第一名在一班,第二名在二班,依次类推。也就是说全级神勇的第一名和我同在一班,但我并没有紧张,因为我的入学成绩根本不在那个档次上,犯不着自做多情。我们的班干部都是在前十名内圈定的。我在这个圈以外,如果当时有内环,外环的概念,前十名应该是市中心,是内环,之后是外一环,外二环,三环。我的排名应该在相当于外二环的位置,老师根本不会意识到这个位置有任何潜力和培养价值.
先讲班里的一把手,二把手。我对这个概念有点模糊。咱们讲究党政分开,如果党第一呢,那就是我们团支书是一把手。如果是政第一,那一把手就应该是班长。但从我本心眼里,我认为班长是老大,一班之长嘛。
班主任在选班长这个问题上综合考虑了思想与智力两方面因素。智力是硬杠杠,全班排名第二,仅落后于排名第一的支书。最重要的是,人家有思想,报名第一天人家就到班主任面前表了态,尽管家庭条件差,但人家一定要把学习搞好。班主任想也没想就给感动了,给个班长当!
随后我们就明白了班长同志为什么先把家庭条件差列为学习成绩的第一障碍。直到八十年代末了班长同志还不得不生产学习相结合。班长胳膊底下整天掖着个藤条编的细长型篮子。里边常备各种农用小工具和第二天上的课本。通常在下午下了第二节课后,班长就会挟着那个破筐,步出教师,奔向有几里地之遥的农田劳作。这让下午第三节自习的老师们颇有意见,每次都问,“怎么不喊起立,班长呢?”
班长的田间劳作时间越来越长,后来第二天早上的第一节课也经常赶不上。总是排在第一节的语文老师每天就在没有任何欢迎仪式的状态下无精打采的开讲。最后语文老师忍无可忍,我大喉小叫的五十分钟,连个起立敬礼也赚不上,就让团支书代喊班。好多次支书忘了第二节课班长已经务农归来,两个人就抢着喊,同样雄壮,同样震撼,让站在讲台上的老师惊视两位怒吼的男子汉,我们也犹豫着不知道该听谁的。
班主任最后考虑到务农和学习同等重要,就免了班长的职务,好让他有更多的精力务农。
第二位全职班长出山了。班主任垂青于这位继任班长许久了。小家伙物理成绩好,第一次小摸底就考了个班里第一,但物理科代表又没有空缺,班主任正发愁没法表达他的满心爱意,语文老师就去告状班长缺课了。
这位继任班长可真对不住班主任的厚爱啊。刚提到领导层就不可救药的爱上了我们的学习委员,我的漂亮同位。不停的到校门口买烤地瓜然后塞到同位的抽屉洞里。同位总认为吃了地瓜就等于承认了什么,这些滚烫的地瓜就都转送了我。班长恨我入骨,怎么就那么能吃啊,也不嫌烫!
班长送瓜并没有得瓜。为此班长惆怅,沮丧,带着哭腔的口哨诉着哀怨,吹的满楼皆知。班长的学习一落千丈,溜到中等偏下的时候班主任还有所顾虑,老更朝换代也不好啊,这不也侧面反应了咱看人不准么。于是一忍再忍。班长的成绩一退再退,最后稳定在倒数五名左右。班主任不知道该换谁了,说考察一段时间,先有团支书兼任班长。一兼这事就给放下了。也不知道是班主任失去了再次选秀的勇气,还是认为无人能出支书之右。在长长的两年半里,我们高一.一党政合一,团支书成为我们不倒的一面旗帜。
愤怒的班主任
班主任是校里的几个元老之一。工作时间长,尽心尽力,只要带上一个班就拼着老劲干。
班主任送过一个又一个的毕业班,创造过一次又一次的小辉煌。由于见识过好多聪明学生,欲壑难添,我们就很难满足他的要求。
他教过我二姐的高三物理,深深的记住了二姐,却总记不住我。每次有要动点小脑筋的问题,就看我一眼,二姐的名字随之脱口而出。我不知道是站起来直接回答问题,还是先告诉他我的名字再回答。最难过的是全班一片怀疑的目光,她怎么站起来了,老师这是喊谁呀?
有一次我以静坐来抵制物理老师的张冠李戴,旧情难忘。他立刻急了,食指狠狠的指向我,“就是你!怎么还不站起来!”
后来全班都知道了。以至于有一次我忘了二姐也是我,呆坐着忘了反应,同位用胳膊捅我,“叫你呢,叫你呢。”
班主任除了记性不好,另一个特点就是争强好胜,五十多的老头了,还较劲的很。他希望我们班的成绩永远是全级第一。第一次期末考试,我们班的巾帼们争气的很,有一巾帼考了全级第一,把班主任最看重的一面旗给拿了下来。另外有三巾帼进了全级前十名(包括我)。班主任乐呵呵的,路上见了我,用二姐的名字喊住我,“考的不错。又给你爹考大学来了。”我就想告诉他,我叫野花花,我不是野枝枝,您随便叫叫可以,但填个表什么的可千万别再给二姐填一份了,她早就毕业6年了。
后来以巾帼打前阵的我们班就开始溃败。先是第一名被四班的一男生给夺走了,后来又有两巾帼给从前十里边给挤了出来。而作为强大后备力量的须眉们又接不上茬,只能远观我们班的女生被其他三个班的小子们欺负。
班主任发火了,冲天怒火直冲云霄。我们都不敢抬头看,怕烧伤了眼珠子。先是痛数女生们瞎长心思,不好好用功。我们那个冤枉啊。我们不讲究穿,不讲究用,就在有数的婶子那里抉择一下同样低劣的饭菜。皇帝轮流坐嘛,何必这么上纲上线。
该轮到男生了。上一次就瞧着你们这帮光能吃不能干的不顺眼了。那个班不是男生比女生强!跟你们说吧,女生强就不是好势头!这话在激励了男生的同时也激励了女生,什么话!女生就天生跟在男生屁股后边跑?
但这句话真让班主任说中了。我们班在女生后退,男生还未成长起来的相当一段时间呈现青黄不接趋势,班主任一开班会就是女生乱想,男生不争气。我一直纳闷,班主任怎么就老臆断我瞎想呢。曾经面对过那么多热地瓜的我们,我们还能经不住何种诱惑呢。
班主任发火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候物理课上也会即兴发挥,变成我们的班会。他发火的时候会拿一个小粉笔头狠狠的拍在讲台上,小粉笔头就立在了那里。再想起点我们不争气的事情,就再那一个小粉笔头,再拍。班主任极为节俭,决不拍稍长一点的粉笔。有时候一节课下来,有十几节小粉笔头密密麻麻的立在那里,记录着这惊心动魄的一课。
英语课,让我伤心让我哭
尽管我们的总体水平让班主任伤心动怒,但单在班里这个小环境里,我还是相对稳定的保持了我的高水平。人一旦由默默无闻变得有头有脸了就容易骄傲。尤其是我有长达七,八年的骄傲史,把这个本事再拣起来太容易了。
我们那时候的英语老师是一个很爱吃蒜的男老师。我坐在第一排离讲台最近的位置。由于教室小招生又多,我们第一排的课桌紧紧的贴着讲台,老师的讲义倒着放我看的也一清二楚。我可以准确的判断出老师今中午吃的是蒜拌黄瓜还是韭菜炒鸡蛋。浓浓的大蒜味道随着一个个英语单词飘送过来,让我整节课混混欲睡。
英语老师最喜欢听写英语单词。他在上面声情并茂的念,我们在下面风驰电掣的写。后来,我不再喜欢这种方式,都这么大个人了,还合上课本跟小学生似的听写。好在英语老师全神贯注的享受他的朗诵,没有注意到眼皮低下的我溜号不写,在那随便翻着英语课本。一次次的得逞,让我忽略了对敌人的警惕。等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蒜味,英语老师已经站在了我跟前,老师平静的命令我,“这个能闺女,给我站起来。”我没想到更厉害的惩罚,英语老师拳起食指和中指,狠狠的砸在了我的天灵盖上,“你看你这些本事!”我当时都晕了,我是班里的前三名啊,那个老师用重言语说过我?我这么好个学生,却挨了老师的指头!就是最差的男生也没几个享受过呀!我已经是大姑娘了呀,这传出去我的脸往哪放呀!等我想过来我便开始哭。英语老师不理我这一套,冲班上宣布,“咱接着听写,让她哭。”
等老师也冷静下来,走过来让我坐下,我却不肯让步,依旧站着在那里哭到下课。
下了课立即有几个调皮的男生不停的模仿老师敲我的动作,大概他们也觉得女生挨老师打比较新鲜。
我坚持不肯和英语老师和解,他第二节课就给我道了谦,对班上说,“以后咱也少听写,象人家花花早就掌握了,咱还非让人家写,还敲人家头。”这谦道的有气氛,班里的男生冲我张望着,哄堂大笑。
下午又在校园里碰上英语老师。我正从外面街上买了火烧回来,一手掐着车把,一手掐着火烧,呼呼的向前跑。英语老师翩着自行车对面过来,我依然不理他,只是停下了嚼火烧的动作,绷紧了两腮,以衬托我的愤怒。英语老师老远就乐了,“花花,你给我下来。老师错怪你这个能闺女了还不行?你看,你不听话你还占理了,全班都向你学这课我还上不上?”想想也是,反正头皮早就不疼了,就在那里用脚蹭着地不说话。
英语老师大概也记住了我那次地动山摇的痛哭,以后对我的言辞全是表扬,还到邻班去宣扬我的事迹,“人家一班的花花虽然不听话,但人家学的好,你们谁想不听话,就先拿出点真本事来。”我一时也搞不清我到底是正面榜样还是反面典型。
再一学期我们换了一个带着厚厚的变色眼镜的女英语老师,深色的镜片遮住了她的双眼,我们只看到两个黑红的镜片和一张一合的上下唇,一个个从她嘴里念出来的单词变得异常冷淡,飘着淡淡的香气,我却开始怀念我的大蒜英语老师。
我不是个听话的好学生
我记得有类似一句话,上帝在赋予你一些东西时,就会相应的减少另外一些东西。(或是打开一扇门,就关掉一扇窗,上帝!我实在记不清原话了!) 这句话在同位身上不成立,因为她既聪明又漂亮,好的都让她占全了。这句话就是冲我说的。
上帝把我其他的方面都简化了,只给我一个晃晃的大头,并且其他方面的思维也简化了,只让我背方程式,英语单词和古文。
我的长相一般,而穿着又属偏下,所以整体水平属现在定义的“中等偏下恐龙”。最要命的是我感觉迟钝,任何暗示到了我这就跟进了黑洞一样,统吃并且没有任何反映。同位经常替我分析王啥啥其实喜欢你呢。我会问,为什么,凭什么?不是他们都喜欢你么?同位就说,你算题比我厉害啊,男生都服你呢。服我就喜欢我?服我的多了!同位就摆摆手,算了,算了,跟你讲不清。
但千万不要以为我是书呆子。其实我从心眼里瞧不上书呆子。我们上一级就有一个。整天耷拉着头,走路铿吃,铿吃的,两个胳膊从来不摆动,成自然下垂状态。这位要不是新社会给了他受教育的机会,绝对连最丑的老婆也找不上,我们村里就有老多这样呆头呆脑的老光棍。可这位光棍的好苗子却成了我们的典型,班主任一开口就是,“你看人家高三.一的XXX,走路都在想问题。”
其实我也算不上聪明,聪明是大多数人在爹的带动下夸出来的。我心里清楚,我没有班里的好多男生聪明,但他们不会利用考试。
也有的老师察觉了我既丑又不聪明,就开始不喜欢我。那时候特别流行补课,补课却是为好学生开设的,是让他们好上加好,亮上打油。我们的数学老师第一次宣布的补课名单中没有我,却有同位。这让我很不舒服,我拒绝再吃她的好东西。后来数学老师唯恐有漏网之鱼,就联合其他几个班进行一次摸底,全级的前多少名获得补习资格。
那一段时间我彻底放弃了其他课程的学习,曾经几次因为完不成化学作业被罚站,有一次语文老师还让我到门口罚站。我们那节课下的晚,其他年级的男生先是远远的打量我和几个同样罚站的男生,然后就跑过来逗我们说话,“你们也下课了,怎么就你们几个下课了?”
我全心全意的学习数学,数学老师不喜欢我,我却喜欢上了数学。摸底成绩还未公布我就知道结果了,是数学老师单独通知的,全级只有我一个人考过一百分分,而第二名只有八十几分。数学老师觉得愧对于我,以加倍的表扬来弥补,我却总不能从心底里认同这个老师,逮机会就喜欢和他对着干,会作的题问我也说不会,做完的作业也不交,就是找诧看他痛心疾首,不甘于让我堕落的样子。但我却从没有放松过数学学习,我知道那些几何图形,那些几元几次方程对我有多重要。我只是放弃了数学老师。
我不止是不好看的问题,我还表现出女孩子所没有的倔强。这让我看起来更丑。我们中国人民对女子的评定标准是德容双殊,我已经把个“容”给丢了,仅存的一个德也让我的执拗,邪性破坏了。我简直就是上帝派来陪衬漂亮,温顺的同位的。
有一次上政治课我因为睡过了头迟到了。其他的老师顶多喝一声,“以后少睡点!” 就让进去了。可政治老师传统的很,让我在外边站着。站了有十分钟,老头还在张牙舞爪的讲,好像已经忘了外边还有个站着听的。我转身就走了。先绕着操场走了一圈,又上了趟厕所,最后就在车棚里按车铃听。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回到教室,同位大叫,“你到哪里去了!老师出去叫你进来没找到你,老师生气了。”我想,我还生气了。
漂亮的同位
也许是由于自身条件的限制,长相一般的我对美的感受非常粗糙。我自己很难准确判断出一个人是好看还是难看。直到今天,碰到类似的问题,我还会小心翼翼的问老公,“你说谁好看不好看?”如果老公说好看,我就会说,“嗯,好看。”如果老公给否了,我就会马上觉得那人不好看。
我刚开始并没有意识到同位的好看,只到有人以地瓜为糖衣炮弹发起了进攻,我才想过来,原来同位长的好看。
同位不仅好看,而且学习也好,一直雄居巾帼英雄榜的头几名,这种“双强”结合使同位在我们级闻名遐迩。人出了名就会有慕名来访者,有的是冲同位的脸蛋来的,有的是冲同位的脑袋来的,这些拜访者多会寻机从我们教室门口走过,深情的向坐在第一排的同位望上几眼,连略为迟钝的我都会感到其中的万般情意。
同位班里的仰慕者可以说是前扑后继,高中三年几乎没有空挡。
追求者都比较单纯而且实用,想到的是从吃上下手,常用武器有烤地瓜,小包装的五香瓜子,散买的炒花生,还有一个无名英雄在同位的抽屉洞里放过一大个猪肉包子。同位的原则是,守着送货人决不可以吃,不能吃人家嘴短,统统有由我处理。但背了人就由她分配,和我分享。
总体上讲,我享受的供品远远多于同位,总不能让我上着自习课揣出去个包子掰开分着吃吧,我就会边画着辅助线,时不时扫老师一眼,揪一块放嘴里。真感谢我们班的男生,那些费尽心思的好东西把我的自习,课间点缀的有滋有味。更难能可贵的是,男生们做好事从来不留姓名,通常是我和同位上趟厕所回来桌洞里就有了几块糖,我们吃掉的近百分百的东西我们不知道为何方所赐,男生们示爱的方式是那么隐晦,羞涩,让内心有所愧疚的同位即使打算有所回报也无从施展。
暑假对于我们正处于躁动不安期的少男少女们是漫长的。团支书这时也已排到了同位仰慕者的队伍里,他忍受不了暑假的漫长,先跑到我们家拉上我,然后到同位的村里去找同位。高中三年,我一直在当红娘,把各种各样的张生引见给我的崔莺莺同位。
同位家是一个阳气十足的家庭,她有四个高大威猛的哥哥,最后才生了她这么一个小妹妹,全家的男性同胞对她宠爱有加,同时警惕外边的一切非女性。
我们到了同位家门口,开门的是他爸,他爸对我态度特别好,“是花花呀,找我们小红来做作业了?”同时审视支书,问我,“这是你叔,还是你……?”那时团支书已经开始长胡子,满脸满腮都是,这些毛扎扎的东西掩盖了他的实际年龄,也迷惑了同位她爸。我赶紧澄清,“是我们团支书,支书。”他爸一下子就警觉起来,原来是一个年龄段的!马上换了口气,“我们小红今天给热着了,在睡觉呢。花花,你和你同学到小红她哥家去呆会。”其实依我的意思就撤退算了,去她哥家干吗,我又不喜欢她哥!但支书还有些不甘心。我们就来到村另一头他大哥的新家里,又挨过了她大哥对支书的一轮盘查,说,“花花,你们坐,中午就在这吃饭。”然后到院里压水伺候那两畦子黄瓜去了。我们就在那干坐着。
中午的时候同位她妈过来了,说我们小红还没醒,等她好了我叫她去找你,啊,花花。她嫂子端上来两大盘子菜,我吃得很舒服,支书一直处于他哥敌视目光的笼罩下,浑身紧张,吃了点就和我走了,出来我问他吃饱了没,他哭丧着脸,“没有,我不敢吃。”
支书的这次探险经历警示了其他蠢蠢欲动的追求者,再也没有人敢去敲同位家的门。
同位到后来也练就了金刚不败之身,送什么吃什么,但想进一步发展,没门。她的三个哥哥也时不时的到我们教室里漏漏脸,警告我们班的男生,别打我妹的主意。
男生的暗语
升了高中后,班里的男生明显比初中的男生高一个档次。班里的男生都不再用直接描述性器官的词汇表示自己的愤怒,多用一些代名词。有一些我至今也不知道什么含义。
刚升高二的时候,有一个中外合璧的短语词组一时风靡全校,发“浪闲贝多芬” 。我不知道它的所指,也不明白它的寓意。反正只要一个男生瞧不上另一个男生了,就狠狠的骂一声,“浪闲贝多芬!”,后来就简化为“浪闲!” 我们班的男生天天“浪闲!浪闲!”的骂来骂去,我们也不明白这个“浪闲!”和贝多芬有什么关系,这个贝多芬是不是那个写曲子的贝多芬,他可是既不浪也不闲啊。
后来更多的暗语发展进来,男生们见了面常用的问候语是,“你今天有点萎靡啊!” 这句典故来源于我们的生物课上,生物老师讲了手淫的概念,并且严肃指出手淫可以让青少年变得萎靡不振。男生们理解了手淫的生理过程后开始仔细审查前后桌的脸色,精神状态,然后一语中的,“你今天有点萎靡啊!”
被诊断出病症的同学会立即精神抖擞,面红眼亮,从言辞和外观上否认自己有萎靡的表现和有过任何导致萎靡的动作,并指责对方看上去更萎靡。
最狠毒的一次是有一坐后排的男生高声喊住正从讲台上经过的他的憨厚略有点迟钝的同位,全班男女生有那么几秒的时间把精力贯注在了站在的讲台上的傻小伙子身上,那男生就用这几秒钟的时间喊出,“你咋那么萎靡啊!” ,顿时,那个憨厚男生的脸红的象紫猪肝一样,飞一样扑向笑得前仰后合的同位。
那时候可真热闹啊,一到课间,班里一片“萎靡”,臊的我们女生都不敢看他们那些经常被人查出萎靡的几个男生。
不久男生们有发明了指责精神过於抖擞的词汇。这也是从生理课上引伸来的。但老师讲的是灵长类,并不特指人。灵长类都有每月一次的发情期,在这几天里它们会表现的异常兴奋,雄性有强的攻击性。男生们又灵学活用了。他们相互质问,“怎么着,又想攻击了?”有的会直舒胸臆,“又发情了?”
那一段时间,男生的精神状态特别难把握,沉默了被指为萎靡,活泼了被指为攻击,反正都和性有关,男生们那个难做人啊,竭尽全力让自己的表情即严肃,又活泼,既不过於严肃,又不过於活泼,我们看上去怪极了,全都神经西西,皮笑肉不笑的。并且全都神经过敏,灵活的捕捉任何有暗示含义的用语,然后用有更毒暗示含义的用语予以反击。
夕阳中的小火车站
我们的学校位於一个小镇上,周围全是农田。现在看来,学习环境真优美啊。经常看到毕业班的女同学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站在麦田里合影留念,男生则选择面向广阔麦田的校门口。
我们会在吃过晚饭后,沿着麦垄散步。通常是两个要好的女生一块出去,散步的主要议题是一个考得好的同学安慰,鼓励另一个考砸了的。有时候,我们也会拿一本英语课本,对了红红的夕阳大声朗读。
在麦田的尽头是一个小火车站,只有一间大厅,东边是售票处,西边摆了几个长条椅,算是候车室。
我特别喜欢登上小火车站的月台,进行遐想。奔驰而过的火车就是我遐想的翅膀。
其实,真正在这个小火车站停的火车一天也就有一两趟,大多数都是拉着鸣笛呼啸而过。我们只能看清车厢上标着“青岛_济南” ,“烟台_济南_广州”,等等。我会静静的凝视着每一节车厢,火车带动的风迎面吹来,让我睁不开眼。我思绪飞扬。奔跑的火车,燃起了我对远方世界的渴望。我会不会坐上火车也到济南,到青岛,到广州呢?那些地方是什么样子啊。有时我会对了轨道里旅客们丢下的饮料瓶发呆,他们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啊,他们坐车去哪呢。
每次去小火车站,我都会对自己说,我要离开,我要坐火车从这里离开。
我们戴变色镜的英语老师嫁给了小火车站上的一个铁路工人,宿舍就离月台不远。有一次我正在梦游广州,就听有人喊,“花花,你们怎么在这儿?吃过晚饭了吗?”见英语老师正从一个窗户里探着头冲我们喊。我们说吃过了,到处走走,她立刻惊讶了,“走这么远?怎么不去上晚自习?”
以后在小火车站就经常遇上英语老师,也就经常受到有关“吃过晚饭没?” 的询问。英语老师一度认为我有什么想不开的思想问题,要不老在这看火车干什么,她曾经小心翼翼的问我,“花花,要不要到老师家里谈谈?”
那段时间可能是我第一次知道惆怅,望着呼啸而过的火车,我感觉到我是一个被遗忘的角落。世界在转动,在前进,在喧哗,而我,却静静的站在小站上,不知道外边的世界,也不为外边的世界所知。
望着路尽头那摇曳的城里的灯火,我幻想着那个永如白昼的大千世界,而我周围的农家,只亮着一盏微黄的电灯,我似乎能透过窗隔看到忙碌的农妇的身影。远方,我们亮着日瓦灯的教学楼是唯一在黑夜里发出光芒的建筑。这是这个镇上最高大的建筑。
奔跑的火车扰乱了我一直平静,懵懂的心,在我成长的16年里,我第一次深深感受到外面世界的诱惑,尽管我从未直面那个世界,但从我面前经过的火车带给了我那种躁动的气息。
后来升学离家了,却不是搭乘小火车站的火车,我要直接从省城搭车,小火车站就这样从我的视野里消失了。
摸底,摸底
我想经历过高考的各位都知道摸底是什么意思。你有多少本事,几斤几两,十几份卷子一考,就给摸出来了。但这个“摸”决不带有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意思,每次都摸的轰轰烈烈,气壮山河,有人哭有人笑。每被“摸”一次,班主任就会根据那些数码丈量出你与大学的理论距离,实际距离。
第一次高三摸底记忆犹新。这是第一次高考阵前大点兵。我们原先有四个班,又在今年招了三个复读班。共三个班。班主任下的阵前任务是,拿下复读班。
这时的复读生可不能理解为留级生。因为我们那里的本科中标率极低,许多有远大理想的高一级学生就放弃本年度的高考,转入下一级,全力以赴的准备下一年的高考,争取一举考中本科。复读班里的许多哥哥姐姐就是在争取更上一层楼的宏伟目标鼓励下,和我们成了同一条战壕里的战友。
我们惧怕这些战友。他们年龄上略长于我们,又由於本来就是高我们一级的尖子生,外观上霸气的很。他们从来不屑于和我们发生类似排名之类的纠葛。
我们在心里不停的问自己,我们行么?后来变成问班主任,这老头行么?
这次摸底可真难哪。不知道那个不怀好意的家伙出的考卷,仿佛目的就是看我们被考得屁滚尿流。我们直接给考傻了。
排行榜出来的,复读班的班内座次基本上就是年级的座次,只有零星的一两个应届小弟弟妹妹侥幸逃脱围剿,孤零零的包围在里面。
班主任这次把整盒的粉笔拍翻在地,班会一直开到下一节的数学老师已经站在了门口,班主任还怒气冲冲,对数学老师说,“小张,这节课我先用了,明天我的物理课你再补上。”
把我们的救星赶走后,老头又点上把语重心长,充满劲道的悠火,开始给我们诉说我们的父母供我们读书是多么多么的不易,你们怎么就这么这么的不懂事。把自己说得过去唉声叹气,欲哭无泪。我们也深深的理解了,我们应该早把那些还没学的看一看呀,我们真对不起父母和一顿吃掉的两馒头啊。
随着课程的向前进展,我们发现原来有许多我都可以答上,对复读班的敬畏也就随之消减,并增长了一种蔑视,拿学过的来跟我们比,呈什么能!现在我就可以起诉它不公平竞争,那时的法律意识太薄弱了。
我们誓为雪耻的第二次摸底来了,我们要争气,我们要和复读班刺刀见红。
这次的答卷要痛快流畅的多,相反复读班交卷后的讨论没有上次沸腾。
但上次的恐惧还没有完全撤退,我们都不敢到办公室去问成绩,怕招了班主任的粉笔头来。
还没等到上课铃响班主任那威武的身躯就站在了讲台上,腰似乎挺的更直,也没有四处搜寻小粉笔头,我们就有些放心了。
班主任未言先笑,又抹了把脸,把笑给按回去,发言开始,“我们不能骄傲,这次我们考得不错,校里已经定了本科指标,我们班是五个。”
这么重的担子把班主任任压得憋不住的高兴,全级七个班,今年定的本科名额是二十个,我们班就夺来五个,高于平均数二点二个,这不又是小辉煌了么?
我中了
高考就在摸来摸去的紧张备战中来临。
无数次梦中轮回的高考等它真正铺在我面前时,我却丝毫没有紧张。
我对高考的记忆是清晰的,却总断成不连贯的一节,一节。
我还记得,高考的几天娘总问我想吃什么,我怎么也想不起什么好吃,却什么也不少吃。
我还记得,考完数学后,知道答错了一道题,让我出了一身冷汗,接着另一道错题又让我出了一身冷汗。在随后的几门我考完后就远远的躲开,我害怕出过多的冷汗会让我虚脱。
我还记得,刚出生的外甥女不停的啼哭,让那三天感到分外的燥热。
我还记得,考完后的暑假里不停的看16岁的花季,那不是盛开的我们么?
我还记得,爹一时不能适应我暑假里不学习,说,就是看看课本再学学也好啊。而我一接近那堆课本,试题就眼跳心悸,爹也就放弃了他的要求。
我还记得,我是在逛街时知道了高考成绩,远远的看见团支书冲我惊叫,“花花,你怎么还不去拿成绩单?” 我才猛然想起,我已经参加了今年夏天的高考,那个时刻准备着的时刻已经成为过去。
我还记得,我的成绩单夹杂在一圈铁定落榜的成绩单里面,显得那么骄人。那时我高中三年第二次在班里考第一,第一次是在高一时悴然来临,我至今不明白我怎么会考过那个短发女孩子呢。只后就永远考不过一个矮壮的男生,这次,我终於如愿,而那个男生却只够专科线。
我还记得,爹无数次的构想温习我的中标,等真正梦想成真,他却没有想象的兴奋,他已经由於持续兴奋而脱敏了,只是一遍遍的回忆我学前和学中的故事。
我还记得,我又一次去翻阅那些课本,我仔细的抚摸我记下的每一个注释,每一个问号,和英语课上留下的那一大片泪水。
我长大了
我长大了吗?
爹常讲,过了十八就长大了,就是大人了。
我在满十八岁的时候完成了我的一个重要的人生任务,我考上了大学。我自认为长大了。我终於可以把课本放在一边,喝茶,看电视,聊天。关键的场合还可以插上几句,大人们也不再象原先那样训斥我,而是笑呵呵的,说,听听大学生的。
我念初中的时候,我说我要写一部小说,题目是我是这样成为……的,爹就笑,说,好,有打算。
等我念高中的时候,我说,我还是要写小说,我要揭露这变态的教育制度是怎样生产大学生的。
等我高中毕业,接到大学通知书的那个暑假,我打算写一下我的故事,我想回忆那个一身土一身泥的野丫头是怎样一步步长大的。我没有成为什么什么人物,也不再愤慨那杀人的摸底,测验。相反,我深深怀念流泪流汗的年轻的我们。
这个打算却被各种计划拖延着。英语过级,毕业实践,考研,之后又是课题,文章,出国。
多年了,城市的喧哗荡涤了我的拙朴。我选择了天隔一方的异乡,家离我越来越远。我每时每刻都在想家,想那块不算富足,但有滋有味的土地。内心深处这些东西总在闪耀,让我时时记起,我从那儿走来,我曾是开在山沟沟里的一朵野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