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放报禁党禁,才是正道(ZT)

《何家栋文集》选登(五)()

开放报禁党禁,才是正道──致友人书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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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为,现在来讨论什么是马克思主义有点像讨论观音菩萨是男是女。我们党对待马克思主义,完全是盲人摸象的法子,摸到象牙,就说是把刀子,摸到尾巴,就说是根鞭子。摸到四条腿,就是四项基本原则了。毛派说,马克思主义的道理是“造反有理”,造得昏天黑地;邓派说是“实事求是”,又求得北京城血肉横飞。我以为,即使马克思有关无产阶级革命和无产阶级专政说的那些话全错了,马克思的理念仍有其不可替代的价值。这个理念在《共产党宣言》中集中表现为一句话:“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自由发展的条件”。马克思主义是人在什么条件下获得解放(亦即自由)的学说,而这一点,恰恰不被中国共产党所接受。离开了这个根本之点,为革命而革命,为专政而专政,还有什么好说呢?周扬、王若水提出了马克思的人的异化理论问题,但这场讨论被邓大人打杀了。周扬对邓大人说:“毛主席是同意异化理论的。”邓说:“是毛主席影响了你,还是你影响了毛主席?”胡乔木写了一篇总结文章,把人道主义归入伦理问题,草草收兵,还写了一首诗给周扬,说没想到他那把刀子会割破朋友的手指,又说“锋利不是罪过”,相信有一天,俩人还会拥抱在一起。这一天没有来,周扬一病不起。伤了周扬的,恰恰不是那把刀子过于锋利,而是因为它是把钝刀子,杀不死。从马克思的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可以知道,人道主义和人本主义是一个意思,是人和人,人和自然和谐相处。说成是伦理问题,就没有一点马克思的气味。马克思的经济学哲学手稿讲得很清楚,我看有个青年马克思就够用了。十年前,我同经济学周报的几个青年作过对话,后来根据录音整理出一篇《谁误解了马克思》,十年后发表被编辑删去了许多段落。先是引来一位教授的批评,说我把苏联和中国当作社会主义国家才是对马克思最大的误解。批评文章先寄给李慎之,李先生转给我,叫我别理他,正合我意,我这个挑战者从来不应战,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最近才听说杂志主编(岳建一夫人)因发了我那篇东西还受到警告处分。和刘源写《四清疑团》时,我将被删除的一些观点塞了进去,杂志刊出后,文献室告到书记处,一位领导说:“老一代的事,他们自己就弄不清楚,咱们哪弄得清楚?”才不予追究,也可能是给刘源留的面子吧。一位朋友向我转达了政策研究室负责人的忠告:“老何干嘛要和刘家一起骂毛主席?”我说:“跟谁一起骂比较好?”明明是说理,他说是骂人。文章你是看过的,哪有一点不敬的意思?《北京青年报》炒冷饭,将《你所不知道的刘少奇》全部连载,《四清疑团》又引起纷纷议论,有人说:毛主席说平生干了两件事,一是打倒了蒋介石,二是整死了刘少奇。蒋介石倒而又起,刘少奇死而复活。但也有人破口大骂,搅得报社焦头烂额,报社叫他们和作者开座谈会,他们又说对作者没意见。问题不在文章对错,而在报纸不该登。言论自由,谈何容易。我们只知官方要扼杀言论自由,不知读者也是要扼杀言论自由的,此之谓愚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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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读书不求甚解,看过几个选本,知道出处,有点常识,就不再深究了。给“五经”作注,是理论家们干的营生。写东西,是这两年的事,因为朋友们都被捉了,跑了,没人写了,我只好勉为其难,做他们的发言人,无非表示一下“人还在,心不死”。只要有人干的事,我就不大想干。自知读书不多,不敢出丑。我多少有一点自知之明,不敢学当官的,天天发表“重要讲话”,发明一大箩筐真理。()

吴江的文章我看过,他应该算个理论权威,但我没有产生共鸣,理由已如前述。他想为党的意识形态提供新说,我看是白费力气。离开自由、民主、人权,马克思的理论都必然走向反面,不管它是什么所有制。自由是终极价值,人权是价值尺度,民主是进行选择时最有效的手段,舍此之外,就要血流成河。共产党放弃了这些目标,与历史上的改朝换代就没有什么区别,而且比历代帝王都要恶,因为组织严密。以前把反对资产阶级当作政权的合法性基础,现在阶级斗争不好提了,就反资产阶级自由化,换汤不换药。历史证明:资产阶级寿命长着哩。吴江说“邓小平自十月革命以来第一次把社会主义引到创新的轨道上”,是不把欧洲社会民主党、社会党的社会主义包括在内的,或者是把他们的社会主义仍当做资本主义。但如果我们把他们当做社会主义的一个派别,承认社会主义的多样性,邓小平就排不上号了。他从来没对社会主义做出正确的解释,他说过,谁也说不清什么是社会主义。发展生产力,不是社会主义的本质,生产力是一切社会发展进化的动力,不独社会主义为然。邓搞的是“共产党主义”,所谓社会主义就是共产党领导,而且只能由他那样的共产党,或他看中的共产党来领导,像胡耀邦、赵紫阳以及咱们这样的共产党是不能领导的。还是“路线是个纲”,以我画线,把共产党分成革命的,不革命的,反革命的。只要是他那样的共产党领导,怎么干都是社会主义。这叫什么理论?社会主义目的是解放人,不是解放生产力,是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不是生产力的高速发展。发展生产力,只是实现人的解放的手段。邓是实用主义者,有用而又行得通的就是好主义,他不需要什么理论来装饰自己。“不争论”就是一种实用主义态度。你说你的,我干我的,充分利用自发性,走一步说一步,最后也可能走到社会主义(这叫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不过,在这以前,我们必须忍受法西斯主义。他可以找个三青团去当宣传部长,也不会叫你这个学运领袖去当,因为你不会打桥牌,会打也钻不进那个圈子,真正优秀的人物是钻不进去的,进去了还得撵出来,比如胡赵。我不知吴江为什么发这种诛心之论。他写过一本《十年的路》,攻击赵紫阳在胡耀邦问题上落井下石,引起过轰动。我是远离中心的,也觉得他在胡说八道,不是说他造谣,而是他的立场不对。无论有人授意否,都有邀功的性质。主政者最怕赵紫阳复出,不惜把他搞臭。不是投机,又何必此时出手呢?李锐的文章和鲍彤的答问对这些问题就做出不同的解释。我不知吴江那样说出于何种动机。中国政治是不透亮的黑幕政治,还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哪有什么历史唯物主义。说的即使句句是真话,也还是片面理,只摸着头发,没摸着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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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耀邦是党的历史上最好的总书记,也是最没有权最难当的总书记。他的挫折令人惋惜。李洪林说他不该开个生活会就不干了,怎么也得开个中央全会再辞职。就是说要合乎程序。耀邦急于走人,显见他对党内斗争的劣质化已经不堪忍受了。他没有几个好参谋,像吴江这样的书生也未见得出过好主意。从把一切罪责推到赵紫阳身上就可以知道:吴江缺少政治常识,赵紫阳若有那么大能量,还会步耀邦后尘吗?去年上海、南京两个朋友来访,曾问我对耀邦下台的看法,我说责任在耀邦,他们都表示惊讶。我说,耀邦是总书记,全党的领袖,他不仅代表改革派的利益,也代表保守派的利益,可惜耀邦只做改革派一派的领袖,保守派就不得不另找领袖了。你可以是改革派,但应保持全党领袖的形象,许多原则问题你让胡启立去同胡乔木、邓力群争论就是了,何必亲自出马呢?同香港记者陆铿谈话,说胡乔木跟毛主席当了多年秘书,好的没学到,坏的全学会了,引起老人强烈不满,其实这话叫我去说也比他说好。他只当改革派领袖,和老保吵架,就把裁判权拱手让给别人了。这不是多高深的学问。我所以推你当一把手,就是我自知不能和老左们合作,人家不满意,还会来夺权,就得成天打架。何况我浑身是毛病,不愁找不到把柄。职位有高低,道理其实是一样的,俄国人说:鹰飞得再低也是鹰,鸡飞得再高也是鸡。但和鸡比高低,就忘了自己是鹰了。党的领袖,只能站在矛盾之上,不能站在矛盾的一边。既然你不可能消灭反对派、排除对立面,唯一的选择就是和他们共事。毛泽东说,领导的要义之一就是照顾同盟者的利益,你不照顾他的利益,就不可能实现对他的领导。邓小平聪明之处,就是既满足了改革派的要求,也不忘满足保守派的要求,在改革开放和四项原则之间走钢丝。毛泽东是绝对权威,也不得不在新文革和旧政府之间搞平衡。他最后成了一派领袖,直到咽气,也无法把整个国家捏到一起。不是他不愿把权交给四人帮,而是他不敢,他知道四人帮不得人心,没有他就混不下去。他最后的遗言是:你们要好好帮助江青。()

老人政治,造成政治上有权无责和有责无权的畸形状态,其害无穷。李锐的文章揭了老邓的底:权迷心窍(当然是一帮人),好像还没有我母亲那点见识。我母亲晚年老念叨怎么不死,我说:“是不是我们对你不好?”她说:“不是。老人活的太久,就压得儿孙出不了头。”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责任,该我们干的事,他们硬是不撒手。周总理对老干部说,要老马识途,不要老狗挡路。你说姓马,他说姓狗,谁说了算?老了就是老了,赶快让路。吴江说邓“对社会主义作了正确回答”,未免肉麻。邓不是理论家,读的书也没有耀邦多,他倒是一匹老马,只知道保权。外界有一种说法,邓决心血洗广场,邓朴方对老爸哭了一场,谈了两小时,老邓同意再给学生一次机会,让学生跟军队谈,方案是:军队进广场时,双方开会,学生欢迎,军队欢送。但联络员何维凌离开邓家就突然被捕了,一切落空。我看即使是这样,也不能得出开枪违背老邓意志的结论。学生一上街,他就定了性,矛盾迅速激化。处于一线的总书记不能行使职权,邓在幕后操纵,不到现场,听信迎合之词,操纵者也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那就非开枪不可了。毛死前只有毛远新能听懂他的话,外人无从知道小毛说的是不是老毛的意思。都是古代宫廷政治的重现。毛邓抓住权力不放,不肯功成身退,闹得千万人头落地。何维凌出国前,同罗点点作过长谈,《镜报》连载过,何说:他可以作证,邓不想开枪。这不是他想不想的问题,而是他做没做的问题。他在事后不仅接见平叛部队,也重申,再有动乱,还要开枪。他从来就没有镇压学生,而是镇压叛乱分子。政治家的言词是不能从表面价值作判断的。我不赞成把改革派说得绝对好,把保守派说得绝对坏,只要保守派不是主流,并没有坏处。香港《镜报》有一阵大骂左王左将,我曾对徐四民说:你们最好不要过多介入国内政治斗争,没有老左们的牵制,改革派还不知闯什么祸,不管是谁,一统天下都是不好的。陈云、邓力群的功绩在于,他们使政治反对派合法化了。党有了不同声音,不再是铁板一块。嘴上说“水至清则无鱼”,做起来都想纯而又纯。我以为没有邓小平,陈云也会成为改革设计师,他过去就被称为“老右倾”,又懂经济,可能比邓小平干的还要好。八十年代初竞选运动,陈云、邓力群动员高干子弟参选,定时汇报,但耀邦一表示支持,他们立刻反过来反资产阶级自由化,把一些干部子弟搁进去了,凡是参选的都不能入党。我为此还找过某大学党委做调查,准备把问题曝光,他们才改变态度。说小邓们反复无常不妥,倒可能是两面下注,免得输光。反对派是一种保险装置。你翻了船,我来收拾残局。只要合乎程序,路线斗争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无法无天。政客是见风使舵,徐四民当了政协常委,就比左派还左。不是反左反右,而是要争左中右都有发言权。现在左(毛邓)右(民族主义)派都有言论自由,只有中派(自由派)没有言论自由,因为它是专制主义的大敌,社会批判者,左右派都不欢迎它。反自由主义,不是越反越左,就是越反越右。左右最终又合流,就是极权主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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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牧回忆习仲勋文章的可信度如何,我不好说。1979年9月,习要我去广州写纪念刘志丹的文章,曾和杨尚昆设宴招待我和吴冷西。吴搞两个凡是,当时在广州休养,还没分配工作。习在接受我采访时,提到他和高岗的关系。他说,在陕甘宁边区时,高岗同他的关系一度很紧张,起因可能是黄子文(红军时代三原午字区的群众领袖)。记不得黄出了什么问题,高岗要杀他,习当时任边区秘书长,黄问他咋办?习说:“你要相信我,不走;不相信,赶快跑。”黄跑到西安当了特务,高因此对习不满。黄子文在西安混了一阵,没得到重用,便又来了一次“起义”,跑回延安。整风时,康生要把习也打成特务,高岗又保了他。我感到他说的话还是实事求是的。高岗反刘周时向他交底说:“我有林彪做后台。”他回头就向毛主席汇报了。高岗要清君侧,毛主席是默许的。事情公开化,主席又不认账了。处理高饶时,主席跑到杭州,不参加会议。那是解放后毛唯一一次没有参加的中央全会。()

1960年,习对《刘志丹》稿样提了两次意见,提出要写成“时代的缩影”,“全国的缩影”,“毛泽东思想的缩影”,把陕北写成长征的落脚点和抗战的出发点。以后就据此定罪,说是要争“中国革命的正统”和宣扬“多中心论”,作为“篡党篡国的纲领”。我右派帽子刚摘掉,又加了一顶“反党分子”帽子。平心而论:即使算个纲领,若有民主制度,也不怕篡位。中宣部理论处(那时还没有局这一级)处长王漠来报社检查,我说:“改一改就可以了。”他说:“不行。写刘志丹能避开路线吗?”我说:“可以。只要把有关文字删去就行,不费事。”他不理我,大概以为我说他们小题大做。社长高丽生说:“现在人都活着,才有路线之争,不好办。二十年后出版还是好书。”竟说他想变天,惹来杀身之祸。()

李建彤要求为《刘志丹》小说案平反时,习已经复出(还没有分配工作),他的夫人齐心极力反对李建彤申诉,说:“人刚出来你又闹翻案,再折腾进去怎么办?”李不听。有一次,我和她出去吃饭,齐心在饭馆碰见,也不敢打招呼。中央发出58号文件为《刘志丹》案平反后,他们才和李建彤来往。改稿主要是我经手,只出了上卷。李建彤受一批老干部的怂恿,又重写了一遍,没有再找我,因为我主张淡化路线之争,李说:不为路线,她就不写这本书了。她不肯牵连我,自己干,写成三卷,改由作家出版社出版。这一次,路线斗争不仅没有削弱,而且写了一些个人品质、个人隐私。阎红彦那一派又告了一状,中央成立调查组,重新调查。最后耀邦决定禁止发行。()

《刘志丹》案发生后,我才意识到这本书根本不应写什么路线斗争,可惜已经晚了。所谓路线,是后来的认识,当时哪有什么路线觉悟?所以,虽是错案,对我也不是没有一点教益。那时上山打游击,不过是敌人杀得没处躲逼出来的,走投无路,才跑到山上和土匪混在一起,以后又效法“火并王伦”的故事,都是“经验主义地解决问题”。阎红彦带着一伙败兵从陕北逃到陕甘(延安以北称陕北,以西称陕甘),见刘志丹有一伙人马,还有块根据地,就想取而代之,搞突然袭击,收了刘志丹队伍的枪,把刘志丹的人杀了一批,夺了刘志丹的权,把刘景范开除了。我访问阎红彦时,他还振振有词地说:“刘志丹的人是土匪,抢女人,吸大烟,打仗时用毛驴驮着女人跑。我是可以杀人的,没杀刘志丹,已经很客气了。”几十年了,还是这种心态,咬牙切齿,可见冤仇之深。其实他们也抢人,搞女人。如果占了上风,他就是“正确路线”了。抗战时期我那个队伍也抽大烟,也抢人,我也下过人家的枪,那是怕人家下我的枪,先下手为强,哪管什么路线。要跟上一个大人物,可有的说了。阎红彦最后也被逐出部队,之后,高岗从西安来到陕甘,刘志丹的队伍又发展起来,打到陕北,郭洪涛又结合徐海东、程子华的二十五军,重操故伎,把刘志丹、高岗、习仲勋、刘景范都抓了起来。这次杀了好几百人,把知识分子几乎杀光了。不是中央红军赶到,刘志丹等人的命也保不住。如实写出,已是触目惊心。徐海东写的回忆录,把中央红军和陕北红军会师,写成和他二十五军会师,这也是陕北干部感到不平的一个原因,他们反宾为主,把陕北红军几乎搞光,却一字不提了。西北高干会确认刘高是正确路线,从苏联回来的阎红彦们挨了整,也憋一肚子气。高岗出了事,他们翻案没翻过来,借《刘志丹》问题,又向康生告发,也还是想证明他们是“正确路线”。整人的也挨了整,挨整的又整人,越整仇越深。我对阎本无成见,李建彤讲的我并不全信,以为有派性。听了阎的一番议论,我对他再生不出好感了。他还劝我写刘志丹不如写谢子长,但谢死的早,同陕甘宁的创建没有多大关系。争论焦点有点像晁盖、宋江谁坐第一把交椅。阎在“文革”中不明不白自杀了,时任云南省委第一书记。他留下遗言,说他是陈伯达逼死的。陈伯达说他住院时,阎去探望,他没有见,后来打电话叫阎接见一下群众,阎想不开,就吃了安眠药。()

1965年,康生说工人日报有坏人,《刘志丹》编辑是个右派。报社不敢留我了,把我下放山东。我以前见过康生,《革命母亲夏娘娘》请他审稿,在夏娘娘女儿(李鹏的舅母)家开座谈会,康生提了意见,讲周恩来如何脱险。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他吃葡萄的样子。张开嘴,一粒一粒往口里丢,吐了一地葡萄皮,实在不雅。书里也写到他,他说:“我不看。”不看还提什么意见?这跟叶剑英审阅《红花冈畔》的态度两样,叶说:“当时话不是这么说的,但这么说没有错。”几十年了,谁记得当初怎么说的。作者黄钢对我说:“故事是我编的,他不反对就好。”就这么通过了。我想把两个孩子留北京,不愿去山东,要退休,人事科说,不到四十五,不行,只好连根拔。在山东也不分配工作,等于退休,只是将户口迁出北京罢了。王蒙、顾准落难时都未停笔,我一直处在风口浪尖上,一个字不敢写,真正“改邪归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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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非常尊敬李建彤大姐,虽不全部赞成她的观点,但很理解她。三年困难时,她给我粮票,我在她家都是白吃,她的孩子(小女儿刘索拉才两三岁)得了浮肿病,我的孩子却没一个浮肿。你们去干校后,我回乡养病,地质部给她定案,派了两个干部到乡间找我写一个“反革命分子李建彤罪证”。我说:“反革命分子这顶帽子不能由我给她戴,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反革命活动。”他们说:“这是中央定的,你就这么写好了。”我拿过他们起草的稿子在眼前晃了一下说:“我一个字也看不清。”他们就念了一遍,叫我在纸上按了指印。他们也同情李建彤,回来就对她说:那个编辑双目失明,才给二十元生活费,老母亲饿死,两个儿子叫人活活打死,可惨了。四人帮垮台后,李建彤的大女儿刘尚雅写成文章,登在《解放军报》,传开了。我又不好出面更正,有一个儿子是自杀的,不是打死的。老母亲是摔死的,也不是饿死的。工人日报复刊,老经理张诚(后出任人民日报秘书长)、副社长章容主动到全总活动,让我回社,当秘书长,有人反对,说我失明,没用。全总组织部长张维祯说:“那更应该叫他回来,一个瞎子,在农村怎么生活?”我回到北京第一件事就是到张老家表示感谢。你提到“瞎子”,顺便说说,当年有点装蒜,不想弄假成真。从山东回来,李又帮我安家。那时我的全部家产,就是一只小提兜。有人不能很好地理解人的感情,只认“原则”,难免使人受到更大的伤害。由此又想到光美,少奇追悼会,老邓让胡乔木、邓力群说服她,让刘涛参加。光美说:参加可以,但要对“文革”中写的大字报做个检讨,写了还可以回家。刘涛不认错,光美坚持不许她进门。胡乔木、邓力群跑了几趟,说她不动。二人交不了差,心里不痛快,也不替她说好话。老邓生气了,嫌不给他面子,就把她闲置起来,不用。胡乔木还给她穿小鞋,一点小事,就发通报,使她难堪,她不在乎。这都是一些老爷们儿干的事,只要自己的面子,不顾老娘们儿的感情。政治伤及皮毛,感情却是发自内心的,甚于粉身碎骨。知道此事的人说光美不顾大局,不听“组织”的话,我却感到她只要有可能,就要保护丈夫免受伤害,组织为什么叫人做这种牺牲?女人爱得执迷,情义无价,所以戏曲中死后复仇的都是女鬼;男人重利益不重情义,只好“活捉王魁”。()

胡乔木的公子胡石英的《人才》杂志要挂靠到工人日报社,乔木夫妇出面找我谈话,要我替他们“管管孩子”。我如实上报,报社不收。政治局委员到十三陵植树,邓力群(中宣部长)又去做倪志福的工作,倪志福推说:“报社不同意。”邓说:“何家栋同意了,你怎么不同意?”倪很恼火,回来问方群:“何家栋是干什么的?”我只是把问题反映给领导,哪里敢说“同意”?后来才意识到,这是井水犯了河水,铸成大错。但倪并没有为难我,《第二种忠诚》出了问题,中央办公厅派工作组来追查,他还替我挡了一下:“已经把人家整得家破人亡,别再整了。”工作组这才收兵。以后倪志福见到我,问:“我保过你三次,知道吗?”我说:“谢谢了!”胡石英来第一年表现不错,年终评了先进奖。乔木把奖状装在镜框里,挂在办公室。第二年,胡石英急于入党,又跑了。后来因为贪污,判刑一年。乔木出庭旁听,无可奈何。几次翻案,没翻过来,因为老邓不答应。石英很有才华,只是受小兄弟蛊惑勾引,不能自拔,实在可惜。()

我写的最后一篇回忆录是江一真回忆白求恩,写他脾气暴躁,老跟人吵架,摔东西,因为语言不通,太着急。别人都把他写成儒家风度,连挨过他骂的人都这么写,我写的是一个洋大夫。王震看了说好,找江一真叫我去写他。我和王耳到了王家,秘书叫去卧室,说王老在休息。我们跑到卧房,没人。我对王耳说:“咱们误入了白虎节堂了,快走。”跑回来我对江说,王胡子不会打仗,只知蛮干,领兵南下,把队伍都打光了,是个常败将军。江一笑了之,没叫我再去。我就此洗手不干了。因为我感到保持叙事的真实性是非常困难的。我了解到的,不如人们谈论的那么美丽。就像人家回忆邓小平,可能会说,直到最后一刻,他还想避免流血。还有一件,给吕正操写回忆周恩来,跟老将抬了杠,他说没有总理,“文革”损失还要大。我说,不是他,“文革”还搞不了那么长。他说,你怎能这么说,我们都是他保下来的。我说,他保住谁啦?还不是一个个揪了出来!他没再说,我还是按他的意思把稿子写出来了,那真是一件苦差事。北京市委发红头文件,任命我为《刘仁传》主笔,拨了二十万专款。我试了几次,无法下笔,只得另荐高明,把它推给了陈英茨。现在书总算出来了,也了却我一件心事。人们悼念耀邦,在邓心中是什么滋味,不言而喻。毛邓都是说一不二的强人,但毛仍遭到刘的硬抗,周的软磨,邓陈联手也仍感到胡赵的威胁,后生小子何德何能,竟能一统天下?而且,恰像马克思说的:“老王在位时人们沉默地加以忍受的一切,现在都被大声疾呼地宣布为不能容忍的事情了。”于是加强控制,严防死守,一不小心,不满就冲决而出。这说明群众参与意识提高了,而领导的素质却普遍降低了,没有一个在道德上智慧上敢于出头挑战的人。人们奚落说中华人民共和国不如改称中华人民共和科。李慎之五十年感言的可贵之处在于,它反映了人心不死,虽然这不死之心是长在行将就木之人的身上。现在并没有人(从来没有)要打倒共产党,连海外民运人士绝大多数也还寄希望于党的改革,使一个暴力支持的党变为民主承认的党。很遗憾,我们到现在还看不到转机。()

老一代把权力看得太重,没有给后人做出好样子。那是他们以生命争得的东西,只觉得职位太低,权力太小,从不想自己能力是否相称;而且,这个权是上边给的,不管有无能耐,下边都得听他的。他们总想拔高自己,夏衍倒是说过一句实话:“我们那时都是二十几岁的娃娃,知道什么呀!”他否认犯了路线错误,也还是要表现路线正确。许多路线斗争,拆穿了,就是人事纠纷,争权夺利。谁想占上风,就说得好听些,扯起路线当大旗,路线又激起权力欲。其实哪条路线跟咱们都没关系,稀里糊涂跟着往磨道上转。人性被扭曲,抽象化,都成了政治人、原则人,反而看不到人真实的一面。耀邦和仲勋都有平民色彩,人们以平易近人来形容,但我不认为这是个好词,类人猿与人最近,这不等于说他们是类人猿吗?写的过于繁琐,且多是我干的蠢事,自知上不了台盘,姑且录以备忘。不幸的是,到现在我还认为咱们才是真正的老王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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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2000.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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