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合(110)

“这病又不是什么大险症,别去得多了,别靠得太近,别把自己也弄病了。”老太太说。“不会的,奶奶,我们宿舍也有病人,许多同学都护理过,很少有人得病。健康人跟病人一样要跟病魔斗争。”老太太一笑。“你们认识一下,这是我女儿,鹤影的姑姑白静。这是鹤影的朋友商离合。我同意他们的关系。”“姑姑好。”小合同样恭敬。“请叫我白老师。”白静面无表情,面色冷淡而阴沉。“你们聊,我先走了。”桓瑛向两位长辈打了招呼,心中暗笑,走了。
 
“你和鹤影是通过她认识的吗?”老太太问。“我也才知道她们的关系。但我猜鹤影可能从她那里知道有我这么个人,有些什么习性。”“你对她知道些什么?”“我们是一个班的同学,但了解不多,我知道她会跳舞,外语好,聪明重信誉,高傲冷漠,还听说她男朋友是外国人。鹤影从未跟我提起过她。她跟鹤影不是一类人,跟我也不是,但我们能互相尊重。”
 
老太太点点头。“这就对了,这孩子从小跟着我,她有什么事,你们能帮就帮帮忙。”小合答应。
 
白静板着脸坐着,眼睛朝着窗户。小合决心获得她的认同。“白老师。”“什么事?”“我向来喜欢俄国文学,请问您,普希金、叶赛宁、布宁的诗哪一种译本最好?”“既然喜欢,就应当能鉴别,我没有水平翻译这些诗,更不敢对别人的劳动妄加评论。”小合笑道:“上尉的女儿出现在我童年的梦里,对于您十分现实,在人间,对于我,父与子、罪与罚、卡玛拉佐夫兄弟不过是些幻影,您却亲眼见过契诃夫的草原,坐过伏尔加河上的三套车,听到姑娘老马的笑话。在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度了一个白夜,感受过静悄悄的黎明,听过喀秋莎的歌声,当代英雄在石棺里沉睡,奔放的俄罗斯人仍在前进前进进。但俄罗斯似乎又要开始苦难的历程,如今又到了大变革的前夜,但俄罗斯的伟大终将复活。这些您都有亲身的体会。”
 
白静的表情有了变化,满脸的憎恶与鄙夷。“刚才你问到翻译,那你是不懂俄语了?那侬还卖弄啥?当阿拉白痴啊?我不喜欢这种咬文嚼字的戏。请少在我面前作这种事情。”小合耳朵发红,为自己十分羞愧。一次吃午饭时听到一个连缀国名的相声,当时想了想,为自己的敏捷而得意,现在搬了过来,希望取悦这位姑姑,没想到碰一鼻子灰。她的话中含有真实的东西,让小合羞愧。小合不想强词夺理下去。“您说得对,我的确做了无聊的蠢事,我本想把事情做好。”
 
老太太说:“好孩子,谢谢你来看我,鹤影的母亲就要来了,你们的事我会对她说,她会喜欢你的。你出去玩,这里挺闷的,我好了,你们再来陪我玩。”“奶奶。”小合万分感动。“让我给您按摩。”小合的语气态度都让老太太没办法拒绝。小合闭目调神,全身心给老太太按摩了十多分钟。老太太全身都是汗水。“很好。有些疼,但舒服。”老太太说。“那我每天给你按摩一次。”“没必要天天来,这么老远的,你多去看看鹤影就行了。”“那我隔天来一次。”小合向老太太告别。又对白静说:“谢谢白老师给我上的一课,让我知道自己的浅薄。”“你太言重了,我只说了几句实话,我没什么好说的,上课都脸红。”白静仍然望着面前三尺远的地方。
 
小合告诉了白鹤影大致经过,说了自己的感受。白鹤影沉思了一阵。“她曾被恋人抛弃,就这么个脾气,对我妈她也看不惯。不过她还是疼我的。望你能忍耐一下。我觉得你很好。不必太自责,又不是要刻薄人。”
 
一见到她蜡黄憔悴的脸,星光般寂落乱迷的眼,乱云散披的头发,抚摸着她瘦骨伶仃的身躯和手,听着她长吁短叹轻嗔浅笑的言语,小合完全痴迷,感受到无限的怜爱和温情。欧海滔看过白鹤影,把宿舍的钥匙给了小合,但同舍其他人坚决不同意在瘟病期间让外人使用其宿舍,特别是一个跟病人紧密接触的家伙。小合没有能寻得住处,只能每天过来。白鹤影起初不允许小合呆得太久,靠得太近,但经不住小合软磨硬泡,也就渐渐安之若素了。另两人的男友也常常来,起初护士阻拦,但病人出去在外面更麻烦,也就闭一只眼睁一只眼。大家开始还拘谨,后来天气太冷,渐渐坐到病人的床上暖和,最终和恋人躺个并排。大家都小心自觉,不出声。但对那个哭闹过的姑娘来说,还是造成很大的麻烦。直到那位爱笑的姑娘男友也得了甲肝,躺倒在交通大学的简易病房里,她才好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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