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有句名言: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这话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就不容易了。谁要能做到的话,就真的达到了人生的大境界。
依南怀瑾的解释[1],就像打太极拳,知道对身体有利益,是知之者,天天打,是“好之者”,可是摸两下,觉得今天好累,明天再打,那就还不是“乐之者”。
可为什么会乐呢?圣人自己没解释,南怀谨也没解释。也许这个问题根本就没有解,除非哪天人类可以自豪的宣称:破解了上帝的一切密码。那时,人类自己就是上帝,当然也没必要遵从圣人的教诲了。
人类受到的困扰太多,而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有解也好,没解也罢,该干嘛还得干嘛,反正大家也习以为常了。就像男人见到美女,眼睛都会一亮;见到一头母猪,自然心生不屑。可谁能断定,在一头公猪的眼里,看到的情景不会是恰恰相反呢?
所以说,人类所面临的说不清的东西太多,因为至少现在我们还不是上帝。不过,感受一下,描述一下还是可能的。
兴趣爱好其实就是这么一种东西。谁说得清楚自己为什么对某些东西感兴趣,而对另一些东西又没兴趣呢?人天生的资质和秉赋中包含了太多的说不清,人们可以感受,甚至描述,然而却无法深究。
我们大概可以说:一个人表现出来的某种稳定的兴趣爱好其实是其大脑优势的一种自然显现。 一个孩子越早表现出来的兴趣,越能体现她的大脑优势在某些方面比较突出。比如说,有人对声音和节奏敏感,有人对平衡敏感,有人对数字敏感,有人对色彩敏感,有人对语言敏感,等等。
一个人对某个方面越敏感,一般地说来,预示着他在某个方面的潜能也越大。换句话说,有形无形之间,这种潜能就会通过他的兴趣所表现出来:于是就会对某些事物表现出强烈的好奇心,就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而为了摆脱这些问题的困挠,他就会竭尽全力地去寻求问题的答案。这就是平常我们所说的“求知欲”,也就是所谓的“动机”。
有了动机,才谈得上“乐而好之”。换句话说,在所有的教育方法当中,如何去激发出一个人的学习动机其实才是最重要的,也就是所谓的:“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相对来说“知之”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古人的“牛角挂书”,“囊萤映雪”,“凿壁借光”,“韦编三绝”,“刺股悬梁”,“目不窥园”等等,展现的其实是学习的动机,而不是学习的形式。如果没有动机,却要依葫芦画瓢地照搬其形式,哪怕是眼睛读瞎了,屁股刺烂了,也不会有用,学不进去就是学不进去。因为有了动机才会有乐,有了乐才会真正地投入,否则就是瞎掰。
真正了解这点的父母,就会循着孩子的兴趣,因势利导,扬长避短,从而帮助孩子找到并完成自己的真实定位。这种定位完成得越好,其未来职业的定位就会越准确,就会真正体现出人尽其才。
兴趣爱好其实和爱情相类似:要是不喜欢一个人,就算是结了婚,他还是不快乐,弄不好还会离婚;真要是喜欢一个人,即使终身都无法拥有,仍会乐在其中。推而广之,学业和职业也都是如此。人们之所以把“寓教于乐”当成一条十分重要的教育学原则,原因就在于此。
如此看来,无论做什么,最好还是要以兴趣为先导,否则难免会有味同嚼蜡之感。学业也好,职业也罢,最好都要与兴趣的发展相一致。这就是为什么要让孩子充分发展各方面的兴趣。通常,中国父母常犯的一个错误,就是把知识或技能当成了第一优先,趋之若鹜,却把动机的培养置之脑后。就像往一辆马力很小的车上不停地堆东西一样:东西堆得越多,车往前走的动力就越小。这可以部分地解释为什么有些中国孩子后劲不足:不是不够聪明,而是根本就不愿再往下学。
上大学之前的教育,不过是一种普及教育。绝大多数的课程都是一种相对简单的东西,是为大多数的人所设计的。不管学生喜欢与否,反正都得学,因为再怎么学,也不会伤筋动骨。故此,学习之余,有得是时间来发展自己的兴趣。
如果一个学生在上大学之前,还没有发展出自己独特的兴趣,不知道自己的将来到底该往哪方面发展或是究竟该学些什么,那么从动机发展的角度看,就是一种程度上的失败。这样的孩子,日后除了按部就班地学习外,很难想象他还会做出什么创造性的工作来。不过就是照着父母的意思,往钱多的方向发展罢了。于是社会又多了一个平庸的工匠,再加上一个无法喜悦的灵魂。
中国式的教育最大的危害也许就在此:它基本上扼杀掉了孩童的好奇心,剥夺了孩子们发展兴趣爱好的空间和时间。在超负荷的学习任务下,一切的努力,不过是为了争取一个好成绩,好名次,以至于极大地抑制了自己潜能的发展,从而最终与自己能够乐而好之的职业失之交臂。要知道:没有兴趣就不会有喜悦;没有喜悦就不可能有创造。兴趣与创造几乎可以说是一对孪生兄弟。
没有自己的兴趣爱好,当然就不可能具备动机。连动机都没有了,怎么会有乐而好之的行动?当然就谈不上会去创造。
有一个有趣的现象,想来与国内功利化的教育也有点关系:中国有世界上最庞大的琴童队伍,且个个身怀绝技,差不多都持有各类考级证书。但是在这些孩子当中,到底有几个人曾经出于对音乐的喜爱而情不自禁地作过一两首曲子呢?作曲犹如作文,如果真正对音乐充满喜爱,一个琴童一定会“曲如泉涌”。如此创作出来的曲子,也一定会充满童心和童趣,虽然无法让每一首曲子都像“Twinkle,twinkle, little star”那样完美,但至少应当具有涂鸦之情趣。况且,涂鸦涂多了,自然就会有上乘之作,此可谓量变引起质变。
可现在我们还听到过多少首像“让我们荡起双桨”和“音乐之声”这样美妙的音乐呢?没有喜悦,怎么可能产生伟大的作品呢?没有喜悦,怎么可能让那么多的人产生共鸣呢?一个没有喜悦的民族,怎么可能充满创造性呢?一个没有创造性的民族,又怎么能够站在各民族的前列呢?
是凡兴趣爱好,恐怕只有一个特点:乐而好之。好集邮,集之;好京剧,唱之;好写作,写之;好下棋,下之;好书法,书之;好画画,画之。这就是所谓的涂鸦之乐。没有涂鸦会有蒙娜丽莎么?一旦涂鸦就必定要涂出个蒙娜丽莎么?要涂不出个蒙娜丽莎来那连鸦都不能涂了么?涂鸦所寻求的不过是一种生命的自我表达而已。如果一个生命有其特殊性,那它就必定会以一种最适合于自己的形式展现出来。这恐怕就是“有心栽花花不活,无心插柳柳成荫”所表达的意境。
依我之见,一个没有任何兴趣爱好的人,不过是架程序化的生活机器而已,即便活着,也了无情趣;有兴趣爱好,却受困于工作,以至无法自由发挥,这样的人生也是挺遗憾的。
总之,无论是职业,还是爱好,如果能够做到“乐而好之”,那就真的算是功德圆满,幸福无边了。而且,能成大事者,无出其外。
参考书目
[1]南怀瑾《论语别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