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世间,情是何物(二)

人在旅途,有时心不有己,但是真实写下我的心声总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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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他又给我发手机短信了!”莎毕娜边翻看着手机,边神秘兮兮地冲我挤眉弄眼。

我淡然一笑,她和保尔之间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好象已经玩了有很长时间了。

五十出头的保尔来自芬兰,常驻我们饭店,是巴塞尔市地热开发项目特别邀请来的外籍专家之一。初见保尔,他一身灰色工装,体态略微臃肿,皮肤黝黑而粗糙,脸上刻满了深深的褶子,尤其是他鼻翼旁的两道皱纹将他脸庞少许的横肉分割得特别突出。他稀疏的短发掺了很多的白色,虽然有些谢顶却被梳理得一丝不苟。保尔看人的目光很锐利,配上他鼻梁上的金丝眼镜,令人愈发感觉不易亲近。

后来时间长了,保尔经常来吧台喝啤酒。他总是站在吧台的角落里,一边静静地喝着他的啤酒,一边若有所思地望着窗外的街景,有时候一站就是一下午……

从其他员工嘴里,我陆陆续续地了解些保尔的身世。保尔老早就离了婚,三个孩子跟着前妻。因为工作的关系,保尔就像一只自由自在的鸟儿,在世界各处飞来飞去。他丰厚的经济基础和阔绰的出手很自然地令他晋级成为“钻石王老五”,至于有过多少女人向他投怀送抱,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们就体会到保尔的大方,因为基本上每一位保尔认为对他热情服务过的员工都得到了一份回报——一件非常时髦摩登的鳄鱼牌T恤,而在吧台工作的莎毕娜一人就得了两件。莎毕娜虽然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脸上却洋洋自得:“其实我和保尔根本没什么,只不过我们很聊得来罢了。”

三十岁的莎毕娜个儿不高,丰乳高臀,像一粒饱满的小浆果。她的妆总是画得很浓,大眼盖涂着厚厚的青绿色,樱桃小嘴抹着闪闪发亮深紫色的唇膏,配上她短短的一头金发,使她很能够吸引某一阶层男人们的目光。莎毕娜嫁作人妻已有七载,但这并不妨碍她和男性客人们的打情骂俏。相反,莎毕娜认为,男人们对她的青睐巩固了她做女人的自信和魅力,使她老公这么多年之后还能围着她转,把她当成宝。

我毫不怀疑莎毕娜对于男人的外交能力,但她和保尔之间能够有所沟通,这令我多少有些吃惊。因为保尔只说英语,而说德语的莎毕娜对于英语的理解能力好像只限于“早上好”和“我爱你”。语言能力的有限限制了莎毕娜调情技术的发挥,所以刚开始他们的交流还时常得由第三者做翻译。

一次我经过吧台,莎毕娜象见了救星一样,拉住我说:“哎,你来得正好,保尔好象在问我什么,我不太明白,快帮我听听!

保尔看见我,很热情地跟我打招呼,然后说:“我正向莎毕娜打听,这附近有没有好的法国餐馆?”

我解释给莎毕娜,她忽闪了一下她青绿色的大眼盖,皱了下眉头:“我倒知道一家很好的意大利餐馆,但不知道他喜不喜欢?”

没有我的翻译,保尔也听懂了。他竖起大拇指,爽快地说:“OK,那就这家!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虽然不太懂英语,这种关键的句子好象对莎毕娜来说,是无师自通。莎毕娜有些不好意思,但喜滋滋地看着我:“唉,他邀我去吃饭呢?”

我冲她点点头,挤挤眼:“你们慢慢聊,我还要去餐厅那边看看!

过了一会儿,莎毕娜跑过来,捅了捅我,笑着在我耳边低语:“唉,我把他给拒了。”

“哦?”

“我又不想和他有什么,何必给自己找麻烦,让我老公知道了,准要找茬,唉,麻烦死了,算了算了!”

我噗嗤一笑:“说不定人家保尔就想和一位红颜吃吃饭而已,被你这么一说,事情反而复杂了!”

莎毕娜不屑一顾地在空中挥了挥手,又推了我一下:“你懂什么,我见过的男人比你多,吃完饭喝点酒,什么事都能发生!尤其是保尔那种人!”

我看着她,觉得她在某些问题上还挺一针见血,我问道:“保尔可是知道你有家室的?”

“是的,其实保尔根本不是我喜欢的那一类,他太老了,而且他是那种感情粗犷型的……”

我不知道莎毕娜是如何得出后一个结论,但想起烟雾弥漫中一瓶接一瓶喝着啤酒的保尔和他沙哑却中气十足的嗓音,我不得不佩服莎毕娜在这方面特殊的直觉。

虽然在保尔跟前,莎毕娜不能完全如鱼得水地交流,但她始终是所有员工中从保尔那里获得礼物最多的一位。有时候保尔还会给她发一些“你很美丽,我想念你”之类的短信,每到这时,莎毕娜听完了我的翻译,脸上都会洋溢着女性的喜悦。但之后又会果断地删掉那些赞美之辞,并喃喃地念叨着:“这要是让我老公看见了,还得了?”

一日午休,莎毕娜端着饭碗坐到我身旁,脸上怪怪的表情:“唉,你知道我昨天上班,看见什么了?”

“什么?”

“吧台里坐了个婊子,离保尔不远,保尔替她买了单,那婊子就和保尔搭上了,后来两人一起走的。晚上保尔点了房餐,是双人份的。”

“噢,我早就知道,这又不是第一次了!”

“是吗,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莎毕娜一脸吃惊,片刻后她又很平静地笑了笑:“看来我没看错,保尔这种人也只能是这一类型。”

“你现在很反感他吗?”

莎毕娜想了想,摇摇头:“没有,我本来也没对他有过任何兴趣,只不过他人还不错,至于他的私生活就不干我的事了!”

这件事情的发生并没有影响莎毕娜照常比别的员工从保尔那里得到更多的礼物和小费,保尔还是继续地给她发一些甜言蜜语,这时候莎毕娜会淘气地回上一句:“你的床上是不是又换了其他女人了?”

奇怪的是,保尔虽然跟那些应召女郎们厮混,但还是坚持不懈地邀请莎毕娜去那家餐馆吃饭,莎毕娜则继续玩着不给于明确答复的游戏,这一直持续了四五个月。

突然一天,莎毕娜对我说:“唉,我明晚六点和保尔去吃饭!”

“是吗?”

“对,反正吃顿饭也没什么关系,他邀了我这么长时间,再推好象有些于心不忍,况且他也不是个坏人!”

那天傍晚,莎毕娜来到饭店,看得出她精心打扮过,大冬天里,她身穿一件花格尼大衣,里面连身羊毛裙,脚上一双齐膝的长筒皮靴。她的浓妆配上冻红了的脸蛋,显得楚楚动人。

我打趣她:“哇,打扮得这么漂亮,你老公不起怀疑?”

“还说呢,我跟他撒了个谎,说我和女朋友去吃饭!”

“可真有你的!”

莎毕娜掏出小镜子,抿了抿她嘴上耀眼的口红,又仔仔细细地端详了自己一番,然后很满意地将镜子丢进随身的小挎包里,走到我跟前低声说:“我和保尔约着在饭店侧门见面,省得别人说闲话!”

我望着她的背影,风姿绰约。

侧过脸,我正好看见保尔从大厅走过,他西装革履,步伐匆匆,他走过的地方都留下了重重的男性香水的味道。

那天晚上很冷,街上的行人极少,有的也都是缩手缩脚,低头前行。

约摸两个小时后,我看见莎毕娜推门而入。她的脸更是冻得红扑扑的,但明亮的眼光中却黯淡了很多。

“这么快就吃完了?”

“唉,别提了,保尔是按时到了,说约会前接到工作上的临时通知,让他们马上赶到现场有紧急情况,他不愿意扫我的兴,硬塞了我一百块钱,让我自己去餐馆吃点东西,所以就去一家朋友的酒吧喝了点酒。”看得出来,莎毕娜多少有些失望。

最后她自言自语地说:“我就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他不可以事先给我打个电话,约下一次嘛!唉,不过也无所谓了,没有保尔,我也一样过了一个愉快的晚上。回去不用和我老公撒谎了,今晚上我还真是和我的女朋友喝得酒,嘻嘻……”

莎毕娜经过这一番自我分析,眼中又重现了光彩,她向我挥挥手:“这事替我保密啊,明天见!”

我看着她再一次的背影,没有想到这一拖再拖的晚餐居然以没有任何的高潮画上了句号,多多少少有些奇怪。

下班前,我核对着这一天所有的签单,一页一页的,我突然看到保尔那熟悉的草签,他点得又是双份餐,当我的目光落到点餐的时间时,我不禁黯然失笑,那时间居然是傍晚八点,也正是莎毕娜和我说再见时,保尔又找了一位应召女郎……

回家的路上,我的脑中充满了疑惑,我感觉自己就象一个侦探,孜孜不倦地分析着整个事情的前前后后。我始终没弄清楚,是保尔临时和他的应召女郎有约,用一百块钱推了莎毕娜,还是真如保尔所说,他接到通知赶到了工作现场,但早早地就结束了,他回到饭店,又不愿意再打扰莎毕娜,就约了他的应召女郎在房中进餐,还是……

总之,这整个事件的结尾很戏剧性,也很出人意料,我不禁想起一句不相干的中国老话,难道真的是“盗亦有道”?


 

 

小馄饨 发表评论于
保尔还继续在酒店住着,我们还有下文可以看,不是吗?
不过莎比娜因为跟男人周旋而富有自信和魅力,而因此快乐,这就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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