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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进入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前夕,我终于要离开南京大学了。这样的斩根似的毕业,一度让我感觉非常得不舒服.系里开始是要把我发配回西安。理由是我应该回去照顾我的父母,曾经的系主任是我妈妈的中学同学,如今他退休了。结果,我还是去找了他。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想回西安。我总觉得有一种无脸见江东父老的感觉。昔日的神童变成了一个普通大学毕业生,这多少有点让我失落。
后来,毕业分配,我有两个地方可去,南京的晚报和一个北京的大学去教中文。也许是我出卖过张桃花,辅导员对我挺照顾。对南京莫名其妙的留恋让我选择了在晚报的工作。
张桃花则考上了北广的硕士。他说要进军电视台,去当节目主持人。那年,他的篮球女友在一次去美国的考察活动的徒中,领起皮箱从宾馆逃跑了,成了难民。传说她的上诉理由是,她不能忍受大学粗暴地干涉过她的性生活。仅仅因为她和她男朋友在宿舍里做爱就公开处分了她。她把那处分的原件也白纸黑字地带去了美国。后来她成功地合法留在了美国。这件事情她预谋很久,居然没有告诉张桃花。所以,他们的爱情也因此打上了句号。
胡杰在毕业前夕,则疯狂地打起了网球。那时候,他就显示出了他的经商头脑。他还请来前女国手在南大开网球训练班。结果,他赚了不少,却也欠了不少那女教练的培训费,被人家一张追债的纸条贴在了我们宿舍的门口。其实,他那时候是喜欢上了一个美国女留学生。他拼命陪她温柔地打球。那个女留学生看起来很不显眼,身高可能只有一米四,在人高马大的留学生堆里看起来像一朵极其隐蔽的小小野花。有一天,胡杰得意地回来,说去紫霞湖游泳了。然后神秘地说,是去裸泳 ,还是和一个美国美女。
我知道他就是和那个美国网球女友。他们搭上了。我实在不愿意用爱上了这个词。虽然,胡杰总是发誓,他对所有女人的感情是百分之百的爱情。
没想到美国美女虽然矮了一些,但却是美国德州著名石油大富翁的女儿。她和胡杰的婚事后来弄得挺复杂也挺轰动。胡杰的一个在南大读研究生的女友还追杀的到系里。说她被胡杰骗财骗色。那时候所谓的财还比较少,可能就几百块上千块人民币吧。不过那时候胡杰已经拿到了毕业证。系里一度设圈套想让胡杰把毕业证书退回来再修理他。但老倒的胡杰根本不吃那一套。
德州石油大富翁非常反对这宗异国情缘,还派律师代表专程赶来了南京,逼胡杰签了一份婚前协议。那里面的主要内容就是,无论如何,他都没机会能分享他们家的任何财富。胡杰大大咧咧地签了字,说自己根本是因为爱情而不是钱。那年头,得确大家还没怎么拜金。为了金钱而结婚的人不是主流。但我知道,他和美国小美女结婚,的确不是为了钱,是为了出国。
领结婚证后,胡杰终于等来了签证,就顺利嫁去了美国。临别前,我在网球场和他大战了五盘。结果,作为南大网球俱乐部的创始人和校网球队队长,胡杰依然没能取得在中国对我的首胜。其实,我更喜欢和胡杰配双打。一度我和他的对子无敌于南京高校网球界,盘踞了南京高校联队的首席双打。奇怪的是,我和胡杰的单打实力都不强,配起双打来却总是超水平发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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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毕业的时候,让我不仅不舒服,而且还很迷失。也就在那段时间,我认识了我的命中克星满妹。
在去新单位报道前,我迅速地回了趟西安,看望了父母,然后就回了南大,继续住在了南大宿舍。不过,是混在了作家班的地盘。那年头的南大作家班虽然挺藏龙卧虎,但来混文凭的也不少。不过,残疾的朦胧诗人车先生在里面风头最劲。他说,他只为美女写诗。美女才是灵感。他也不会跳舞,却总像一个领袖一样出现在了南大舞场。因为他的身边总是围绕着一些才貌双全的美女。或者,那时候诗歌还是有力量的。起码,诗歌让车先生的人生有了绝对的生华。后来说起南大,他总说那是他人生里最好的一首诗歌。南大中文系一度扣发了车先生的毕业文凭,因为他拖欠了作家班三千块学费。他们还打起了官司。谁赢谁输我还没有得到准确的消息。
那里面还有一个叫小鱼儿的诗人,如今则在北京名声大噪。他身高只有一米六,但身边的女友居然全部超过一米七。其实,那时候他已经已婚,是同样身高一米七的妻子在出钱让他出来,写诗读书和漫游中国。高大老婆还介绍自己的女友给他丰富业余生活。说诗人需要灵感。作家班毕业后,小鱼儿游去了北京,不再写所谓他发明的摇滚诗,而改写起了歌词和娱乐评论。现在则成了北京最著名的娱乐策划人和音乐评论家兼歌词作者。他在长城脚下买了农家小院号称别墅,以发掘青年歌手和青年演员为主业的影视歌公司号称有员工上百人,他策划了好多歌唱大赛,还主持推广了不少艺术电影,有三个保姆,两个司机。他的第二任妻子同样一米七以上,他的第三个妻子身高也是一米七。却是韩国人。快乐之余,他撰写了一篇著名的网文,在网上光为流传,那就是《和中国女人做爱,娶韩国女人做妻》。
也就是在那段时间,我开始感觉文学其实不是用来流传的,而是用来生活的。在读了博尔赫思的全集后,我也开始尝试写故事。我觉得写一些类似梦境或者就是梦境的故事会让我很充实,当然,我早已忘记在科大少年班时候说过的要去拿诺贝尔文学奖的笑话。
不过,一开始,我就没有再走写诗歌的歪路,虽然作家班的诗人们似乎混得如鱼得水,大海的口语诗也对我影响深刻。那我那时候就知道他们和诗歌的末日其实已经不远。因为我已经嗅到了社会转型的巨大异味。几句断成行的东西已经完全不足以去描绘我们日新月异的各种梦境了。那个梦境般的大时代,真是的我们人生的无限戏说。
我刚开始写的小说,也没有任何路子去发表,后来很多都都丢失了或者就变成了我的具体梦境,被我写进了名叫记忆但从不存在的长篇小说。不过,说心里话,那年头,我还是挺喜欢听诗人们读诗的。那年代,诗人们含蓄但激情地读诗,还不会突然就当众脱光全部的衣服。其实女诗人脱脱也就罢了,那是风景。而男诗人脱,则一定会被认为是流氓行为拘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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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作家班宿舍大概前后住了一个月,还遇上了人命。南大北园的体育馆馆附近的厕所里,发生了一起奸杀案。死者是南师大女生。死的时候,裤子被褪在了膝盖下。她身前对南师大的同学们讲,她正在和南大一些素质很高的人在一起玩。她被先杀后奸。死在南大北园苍茫的夜色中。
不知道为什么,说到南大素质高的人,公安人员首先联想到的是南京大学的文艺青年们。他们的重点就是作家班和中文系的毕业生。几乎每一个暑假留在学校的作家和中文系毕业生都被找去盘问。
我也去过,惊惶之下,又差点有当了告密者。因为辅导员的前期报告,公安的怀疑重点居然是张桃花。两个公安穿着便衣,坐在校学生会的一个办公室里。他们的语气平静缓慢。当偏衣公安,拿出一张女生的照片,问我在作家班宿舍和原来的宿舍见过没有。我居然很肯定地说见过。我心慌了。我只在玉米地事件后,在医院里被公安录过口供。
实际上,我应该根本没见过那个女生。但是作家班和原来的中文系宿舍,来来往往的女人也太多了,让我的记忆又一次出现了问题。就觉得像。然后他们又旁敲侧击地问我,张桃花有没有一辆黑色自行车,有没有一件灰风衣时,我居然又说,有。其实,我也根本记得不得张桃花有没有上述东西。我又差点害了如今是中央电视台著名节目主持人的张桃花。
这个案子据说至今也没有破,当然张桃花也很快洗清了嫌疑。不过,我从此后,做过一个最恶的恶梦,那就是,我才是那个亲手掐死她的凶手。梦醒后,我连连猛掐自己的肉,告诉自己,那是一个无聊的恶梦而已。我掐着自己的肉,居然毫无痛感。
我是一个善良胆怯的男人,对女人们的只有这生活的梦境的小说般的爱和崇拜,绝不会有那种刻骨仇恨。如果把我心仪的女人形容成火,那我的本质就是一只藐小但总是心甘情愿地去自投罗网的飞蛾。
其实,在去工作前夕,在我无聊的时候,还试图给校花刘兵写那种焚毁情书的时候,我还没这么想象过自己的爱情会是飞蛾扑火。但认识满妹后不久,我的潜意识里就这么想象自己了。我曾经是过神童,所以我有那预感,我的那些爱情可能是命中注定的悲伤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