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面试

思前想后还是觉得政府工作比较适合我现在的处境:又要照顾两个幼儿,又不甘心在家里一辈子,向往外出工作,向往办公室的环境,希望多些钱,花花多自在。难找没有关系,我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无限期地等。而且,我坚信,在澳洲这个地方,只要你有梦想、肯努力,就一定能实现,只是迟早而已。这次我不像第一次那样撒大网捞小鱼,而是只针对政府工作,找不到就在家看孩子好了,反正没有生计问题。一旦看到我有能力做的政府工作招聘广告,就申请。

话说这天,从网上发现一个职位招聘广告,是在一家医疗卫生系统做 A/P(Accounts Payable) ,离家不远,但工资很低,低到离谱,从没看到一个正式的政府工作低到如此程度的。但我拥有什么资本容许我来挑三拣四?先挤进去再说。

扫描证书,填好电子表格,准备电邮到所给的地址,却发现此电邮地址无效。只好邮寄。我没有打印机,又跑去图书馆打印,厚厚的一封寄了出去。

寄出之后就忘了。找工作就是这样:大多数申请都石沉大海,只有个别几个有回音。又是面试,又是审查,折腾个一溜够,最后也没成功。倍受打击太多次,反而处事不惊了。找还是在找,不抱希望地找。我的朋友的话:“麻木啦。”

一个多月之后,有人给打电话约我去面试这个工作。我当时正准备出门。一般这个时间我早带着小朋友出去玩滑梯了,只有我母亲在。我母亲的习惯是:如果听到对方满嘴鬼话,就一生不吭地给人家挂上。可这天怎么那么巧,我正好在家。

约好面试时间为第二天早上九点整,并且是第一个。一听说是第一个,就觉得没戏。第一个过堂的总是倒霉主儿。卡拉 OK 大赛第一个开唱的,永远不会当冠军。但是,我会去的。

那个面试的地点不是招聘广告上标明的那个地址,离家很远,开车要一个小时。我对自己一大早开那么远的车,陌生的路线,尤其又是在上班繁忙时间,信心不足。惊魂未定地开过去一定会影响面试心情。查公交时刻表,发现坐火车中途再倒一趟汽车,到面试地点大约只需一个半小时,所以决定坐车去。

为富裕出步行时间。九点面试,六点半,提前两个半小时,就兴致勃勃地出发了。坐公交理应比较可靠,可是这一天火车竟然晚点十分钟。悉尼不比北京,这十分钟可坑苦我了。火车晚点,结果没赶上八点五分的那趟汽车,下一趟八点三十五才来,而且汽车要行驶三十多分钟才能到,这就是说,最快九点五分才能下车,还得走过去呢,起码要五分钟吧。面试怎么容许迟到十分钟!我真是恨我自己呀,应该开车,应该开车呀。

马上下决心:坐出租车去!这时大约八点十五分左右,坐出租车去应该可以赶上的吧。

这是我到澳洲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打车。没有本地打车经验就是耽误事,早知今日,之前为何不多练习几次、积攒一些打车经验呢。也直到此时才发现,打车这事儿也不比北京,光看到出租车满街跑,没有一辆空驶的。在澳洲,一般扫街的出租车很少,大多都要预定,预定还不一定准时来呢。

我打电话到几家出租车公司,都说请等二十分钟到半个小时才会来。天哪,我都想打道回府了。肯定迟到无疑,还去个什么劲啊。我在祈祷:神,帮我!

八点四十五分,我已经在中央火车站等了三十多分钟。正在心急如焚之时,一辆出租车徐徐驶来,停在了不远处。哈里路亚。

包括我在内,四面八方冲过来好几位,都想抢这辆车。我一个箭步,也顾不得什么涵养,车里的客人还没下来,已经挡在了门口。

这要是在北京,肯定会为挣车和老几位打一架;悉尼就是好,即使是爱打架的国人也变得谦让了。大家看我一幅当仁不让的架势,就纷纷止了步。嘴里紧着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大家。我是真有急事啊。

出租车司机是个中国人,一路交通堵塞,他听说我要去面试,尽量把车开快一点。九点十分,终于到了,十七块大洋,给他二十,顾不得找零,飞奔进去。

门头通报之后,下来一个中年男人,非常和蔼,彬彬有礼,自我介绍是财务经理。我紧着为自己迟到而道歉。

其实我这一路都在不停的问自己:已经没戏了,还这么执著、这么投入,值得吗?可能我的性格就是这样:为得到我想要的,非要拼到底不可,一定要等对方说放弃,但是自己却从不主动先一步放弃。

带我上去面谈室,还有一男一女已经等候多时。男的大约有六十多岁,自我介绍是 AP 主管;女的二、三十岁是人事部的。

面试的问题和我历次面试的问题大同小异,不到半个小时就匆匆结束了,财务经理说因为我迟到,时间不够了,就不再多说了,下面一个已经在外面等了,还有五个要面试,多谢我来,云云。

我知道彬彬有礼,安慰我一再说迟到没关系,都是西人的客气和涵养。西人面试时,无论心理多么不快,面子上总能过得去的。怎么会没关系?我自己都不认为没关系,面试最忌讳迟到,什么理由也不能原谅迟到。

我这时已经不内疚了,我对得起自己,反正也不会成,但我尽全力了,至少是个人生经验嘛。

上了回家的公车,空无一人,我随便选了个位置坐下来。咦,是什么在脚前熠熠生辉,闪耀着金光?竟然是一枚黄灿灿的两刀硬币。

今天遇到好几件到澳洲多年以来第一次遇到的事:第一次打车,第一次拾到钱。我的那些来澳十几年的女友们说:看到地上有钱就一定要捡起来,因为这是幸运钱。澳洲人很少带现金上街的。能丢钱,再让你捡到,多么难能可贵啊。

我没有把这枚幸运钱交到警察叔叔手里边,而是把它紧紧攥在了手心里。

一个星期以后,有人打电话,碰巧我又在家,是那个财务经理,说我通过了面试,要我填授权书,查我的犯罪记录。两天以后,他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可以上班。

几天的起落让我晕头转向。回过头来才发现四周发生了些许变化:一盆买来三年的植物,除了初买来时挑出一根花蕾、还没来得及绽放,就被小朋友吃下肚之后,三年没开花,竟然在角落里悄悄地怒放了;七月底在院子里种了一棵桃树,一直不死不活,光光的树枝还泛着生气,早已错过开花长叶的时期,却无花无叶,竟然在这炎热晚春的十一月的最后一天,花和叶迫不及待地同时蹿了出来。

后来我遇到那个人事部的女孩,问起这次面试,她说:他们登广告时出了错,把工资写错了,内部人嫌工资太低,无人申请;转到对外时,总共收到不到二十封申请。有的人写得不合要求,也被排除,最后剩下十几个,从中挑了五个面试。

后来又听到几个同事嚼舌头,说是由于邮局或者传达室的缘故,致使大部分社会上的申请件都在截止日期之后才收到,人事部不知道是邮递或传达室的问题,就把他们统统排除了。

我想是那个无效电邮地址闹的。

听了这些暗自吐舌,哪次面试不是一百、二百、甚至五百个竞争对手,甚至 CPA 都来竞争一个最基本的财务工作呢。冥冥中,有如神助。

经常会回想那个友好的中国出租车司机,我已不记得他和善的脸。但是,我想,神就是以最普通的人的形象展示在人世间的吧,不管你认不认主,神一直在我们身边,你呼唤他,他就会毫不吝惜的伸出援助之手。

一切均是神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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