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助兴 6 茶之旅 - BY M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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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之旅

− −−−− 中国茶之“四美人”

我在杭州这座城市生活了二十七年了,真正喜欢并懂得欣赏这座城市却已是三十岁以后的事了,那是因为古董和茶。

九十年代初我爱上了古董,到九十年代末,我这个学理工科的人已然爱上了中国历史,痴迷于探究古人的生活方式,于是在西湖边就有了一个一百五十平米的“客厅”,里面充满了自己经年收藏的古董,五千年祖先生活的精彩片段就在这个叫做“和茶馆”的客厅里展开……

而这个“和”字就是我对中国人及其生活方式、生活态度的理解。

有了这个中意的“客厅”,从此游走在西湖山水之间,徜徉于南方有嘉木的十四省,带回来的每一片绿叶,令我和 “客厅”里的客人受用无穷。茶是有灵性的,茶在水中滋养着,每一个毛孔是张开的,释放的却是那片山水,品饮落肚自然生出无尽回味,唇齿留香,纷纷思绪掖不住、藏不严,清寂平和的茶泳涵万物,仿佛叶落大地,引领你追寻她浪漫的踪迹……

秀丽的江南山水滋养了细腻温婉的绿茶是我的心爱。西湖龙井、碧螺春、黄山毛峰、庐山云雾,当她们触及你的舌尖,那山水也透过清香直沁心脾,令人销魂蚀骨,我以为她们是茶中“四美人”。

州,这座运河南端美丽的皇城,马可波罗称她为最华丽的城市。她的山水精致秀丽,伴着龙井的清香,城市便雅致奢华起来。龙井茶的产区就在植被茂密的景区里,春天里满目新绿美得令人心痛,早晚贴地而生的雾气,漾得茶园草木滋润生动,眉目传情。龙井茶是从容的、闲适的,宛如大家闺秀。

梅家坞的朱振华炒得一手好茶,三、四月茶季里我最喜欢往他家跑,他家茶园里采下来的青叶都是喷香的,炒茶的小披屋也只有在这时是热闹的,炉膛里柴火红红的,小烟囱里的烟伴着松木香袅袅地飘到窗外。青叶下锅在他的手下飞舞,渐渐地由水水的清香生出悠扬的茶香,招得人再也舍不得离开。朱太太带领十几名采茶工山上家里地奔波,门前的小院子里架起一口柴锅,就是大家做饭的地方了,热热闹闹就着茶香,那饭好吃极了。即便在繁忙的茶季,朱振华的家也是一尘不染的,家具是雪白的,麻利干练的太太和起早落夜炒茶的他,从容而不知疲倦。

茶季一过,朱家就安静下来了,朱太太每天早晨就去了城里自家的茶叶店铺,而朱则拎着他心爱的鸟笼上茶园,他家的茶园在安静的山坳里,远离尘嚣,象深宫内院的宝贝被朱伺候得生动而尊贵。和鸟说话、打理茶园是朱的一个习惯、一个爱好,另一个爱好是养兰花,他去花市买,也去山上挖,他总是能把他的茶、鸟、花照顾得很好。他炒来的茶内敛而镌永。

螺春出自太湖之滨的东山半岛。那是个鸟语花香,世外桃园般的半岛。岛上遍布各色果树,她们应时应节地开花结果,而碧螺春就在果园里、花丛下。桃花红梨花白的三月下旬到四月便是采茶时节。清晨的太湖总是被薄雾笼罩着,当太阳升起,雾就有了能量,乘着“太阳电梯”上升,走过整个东山半岛,抚摸着岛上的作物,直至午后散尽。碧螺春是怀春少女,有温柔甜蜜的滋味。

东山陆巷村的大伯是个极妥当的人,年近七旬了,还被同乡聘去上海帮衬做事,几次辞工都是不肯的,只有在茶季,那个同乡老板才会开车将大伯送回东山。大伯统领着儿子、儿媳妇采茶、炒茶,大妈在家做饭,也帮着拣茶。大伯是个温和的家长,而他的威严就在于所有人对他安心的顺从。

大伯家的茶园在东山外延的山坡上,三面环水,桃树、梨树、杨梅树、枇杷树散落其间,周围还有野石榴、野蔷薇,山下是大片的橘子树。分不清是茶园还是果园,总之东山人一年四季都有丰收的笑容,一年四季都有水果吃,东山的空气也是温和甜蜜的。

清晨上山采茶,中午回村里路过明代宰相王獒府,就和大伯儿媳妇进去看,里面早已不见当年的家当,但大户人家的宅第还是气势依然。大妈一遍遍来催了吃饭,回到家,大伯已经在拣茶叶了,我俩心虚地笑笑,赶紧吃饭,饭桌上给我们放了一小堆橘子。大伯家有一间阴凉的小屋,地上堆着许多去年秋天的橘子,放到春天吃很甜的。

碧螺春和龙井不同,不用萎凋,只是要将采回来的茶一颗颗整理,称拣茶,就是把茶叶的副片摘掉,留一芽一叶,五万个芽叶才能炒得一斤碧螺春。拣完的茶就可以直接下锅炒了,每年第一次开锅,大伯都要督着把锅仔细地收拾干净,将冷锅烧得热热的,先把拣出来的副片下锅炒,炒出茶香,也将搁置一年未用锅的镬气炒掉了。大伯家的茶透着花果香、透着被呵护的温柔。

霞客说“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 感受了黄山的奇松、怪石、云海,就不难想象黄山茶的浓郁、醇厚。四月间驾车翻越崇山峻岭,黄山茶、奇松、怪石、云海就是窗外的风景,跳岭之颠的野茶园,是我弃车攀越了五小时山路找来的。伫立 1600 米颠峰,云雾从天而降,极细的颗粒落在身上,舒缓了满身疲惫,豁然明了云海与黄山极其作物的亲密关系。漫山遍野的黄山茶顽强地生长,就象母亲勇敢地繁衍生命。

第一次跟程国安进跳岭,记忆犹新,因为我真切地领教了黄山的险峻。从黄村到跳岭还有三十里山路,我问程:我的车能开进去吗?他说:能。结果是我几乎魂飞魄散,那是一条村里乡亲自己铺的土路,贴着悬崖峭壁,大部分地方车不能交汇。那天下着小雨,程告诉我:不能踩刹车,会滑下去的!我紧张得头发都竖起来了。天黑时分终于到了跳岭,黑黝黝的群山高耸天际,我到了深山里的最后一个村落,程国安的家,我的腿冰冷僵硬下不来车。

这是个沿清澈山溪而建的小村子,家家户户在炒茶,家家户户养猪、养鸡鸭,家家户户门前沤着发黑发臭的饲料——番薯藤。我听着山村交响曲,闻着很多种喜欢和不喜欢的味道,度过了兴奋的一夜。

第二天天刚亮,就跟着程进山。早就听说山里有荒废多年的茶园,一直央告程带我去看,他总说你上不去的。这次不管三七二十一,打了一个电话告诉程:我进山了,就独自开车飞奔而来。程拗不过我,只好带我进山。

山峰无穷无尽地一个个排列过去,山高、路窄,还不到一半的路程气力已渐渐耗尽,又渴又饿,心生悔意却不敢表露。远处一道山泉小瀑布般挂下来,程停下来喝水等我,到他跟前,他给了我一把树上采来的果子,精致、彤红的小果子,艳丽极了,原来这就是我们的食物。出发前程不容置疑地说:不要带任何东西,你爬不动山路。我最怕没茶喝,更怕挨饿,但不敢同他讨价还价,生怕他不带我来,硬着头皮跟他进了山。这下好了,有了水和食物,我又豪情万丈起来,拍一路的风光茶园,看站在陡峭山崖上采茶的茶农们,感慨不已。当看到一个比茶树高不了多少的小妹妹采茶的情景,真的被震撼了,来回几个小时的山路,这么小点子人如何承受,何况要在山上采一天的茶。茶是这里的主要生活来源,茶季里,每天清晨茶农们带一瓦罐饭菜就上山了,直到天黑背大袋的青叶下山,晚上还要赶着炒茶到深夜,第二天又周而复始。黄山人的坚强执着是令人折服的。

再往里走开始有野茶园了,因为劳动力的缺失,山高水远的茶园就荒废了,通往那里的路也就渐渐地没有了。我开始手脚并用地攀登,累已经顾不得了,最担心的是回头我怎么下去呢?越来越害怕,终于忍不住问:我怎么下去呢?程只说:可以的。心发慌、腿发软,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走到世界尽头了,程终于说:到了。站在跳岭之颠,举目眺望,群峦叠嶂,漫山遍野的茶园郁郁葱葱,我忘乎所以地开始采茶,就象在捡满地的黄金,这么好的茶怎么忍心将她冷落在荒山野岭。满目晶莹透亮的茶叶勾得人怜香惜玉之情油然而生,然而我又能采几片茶?没多久,程催着下山,天黑前我们必须回村里。下山比想象的快,象坐滑滑梯,一路飞奔而下,仿佛回到了童年。心里装着那片茶园,何所畏惧!从此那片茶园的茶,就在和茶馆的杯杯盏盏里释放她的魅力,甘甜醇和,温暖舒畅。

江、鄱阳湖与庐山一衣带水,形成 193 天的年平均雾日。庐山是第四世纪冰川遗迹,而亿万年前的冰川化作了鄱阳湖,山、湖依偎犹如孩子离不开母亲。我选的茶园在冰川遗迹上,海拔一千多米,面向鄱阳湖,风光无限。鄱阳湖多愁善感,常常化作浓雾,急速循山而上,就象思念母亲的孩子扑面而来。这样的山水土壤,这样的云雾滋养,令庐山茶象忧郁浪漫的少妇,百转千回是惆怅、是思恋。

初次看到被雾笼罩的村庄,初次看到滚滚浓雾循山而上,覆盖了大片茶园,初次看到邹氏兄弟的家——大红尖顶、褐色石头垒起城堡般美丽的家,我以为到了童话世界。

庐山云雾茶通常在四月中下旬开采,那是多雾时节,山上还常常下雪,冰棱子长长地从松树上挂下来,空气冰冷、清新,村庄、茶园在寒冷的春天里分外优美。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明白,为什么这里的许多农舍用铁皮做成尖顶,因为如果用瓦盖顶,锐利的冰棱子一定会扎穿房顶。二十世纪初庐山成了西人的“避暑胜地”,于是百多个国家的各色别墅成了庐山的一道景观,这里茶农的情趣智慧也就柔进了许多西洋色彩。

邹氏兄弟的茶园就在呈 U 型冰川山坡顶端,面向鄱阳湖。没有雾的日子,透明的蓝天衬得茶园浓绿欲滴。当我被融化在水天相连的茶园里,心里总会生出无限惆怅,真是艳羡这里草木天地相互之间的眷恋之情。

尽管是同一片茶园,邹氏两兄弟做出的茶显然不同,哥哥的老练成熟,是个炒茶老手,弟弟的茶更有一分悠扬清香。每年做完茶哥哥就下山到九江市区负责销售,或干点别的什么活计,弟弟就常年守在山上,照顾家、照顾茶园,偶尔也帮村子里做些电工活儿。哥哥说话很得体,是个细心的人,买东西会先看看保质期;弟弟话不多,总是听哥哥的安排,每年我去看不同的茶园,翻山越岭都是弟弟带着我,他不紧不慢的背影透露出淡淡的忧郁气质。庐山茶的滋味百转千回。

我和茶一起旅行,带回来的是美丽的山水,还有那方山水里的人,他们做的茶漾在水里,泳涵万物,可以涤荡心灵!


**MAY说要为我的博客写一篇文章,叫做远走高飞.时间过去了,她忙于各种事物,总没空,也静不下心来提笔.我说不用勉强,写字应该是享受,感觉来了的时候再说.我喜欢看她以前发给我的一篇,很有特色.贴出来和大家共享.

盈袖2006 发表评论于
IT'S OK, WE KNOW WHAT YOU WERE TALKING ABOUT. EVERYBODY HAS TYPO SOMETIMES.
南方的风 发表评论于
更正:是"评弹","弹词开篇" 变成"谈词开篇"了, 见笑,见笑.
盈袖2006 发表评论于
我的祖籍是江苏吴县,我和家人去过一次,很美.
南方的风 发表评论于
是在江苏吴县,不过我们不分的,就讲苏州东山,苏州西山. 西山是在太湖中,渡船要坐半小时才抵岸,岛方圆很大.有点遗憾:没学会听评谈,说书;家里大人们都很热衷的,老妈喜听越剧.有位同事是宁波人,得意时亨两句,有点羡慕. 有这个闲情,泡杯茶,听听说书之类,真好.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
盈袖2006 发表评论于
你说东山半岛是苏州东山,那它是不是在江苏吴县?
南方的风 发表评论于
东山半岛隔邻便是坐落于太湖之中的西山岛, 也产碧螺春---茶中之宝:第一浦的嫩头. 之后的就不称碧螺春了. 在下于桃花盛开时节呆了几周(休假). 太湖的鱼太鲜了, 花了整40mins才爬到山顶,脚底下,波光鳞鳞的太湖浩海如烟, 耳边呼呼的凉风带走了都市的焦躁. 还有个挺大的山洞. 肥田良土,鱼米之乡! 邓丽君有首歌唱的就是那里吧! 看到此篇提及苏州东山,不免想起十多年前的旧事.
tgy 发表评论于
真是美极了,茶的生命已融化在主人的心里。 有这样的主人,“和茶馆”一定错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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