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是这次春节联欢晚会的一个节目。因为这个节目,我对今年的晚会的评价从厌恶直接上升为无可保留的欣赏。
有着各式各样的穿着打扮的民工们,拿着各自的行李,在动感的节奏中,把他们进城打工的酸甜苦辣在短短的几分钟内,用舞蹈表现得淋漓尽致。能对生活再加工并形成强烈的震撼力的,是有生命的艺术。
而其它节目中那些华丽的服饰、空洞的说辞、做作的表演,相比较下,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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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居住在城外的租金极便宜的农民房里;或者住在地下室里,现在地下防空洞都出租了。住地下一层的可能比住地下二层的还是要自豪一点。以后会不会有住地下十八层的,不知道。”我的朋友和我谈到在北京的农民工的生活时说。我无法想象,在这个大部分住房房价高于一万块一平米的城市,每月一两百租金的房子是个什么样。不过,那些每天干十二小时,每月数百块工资的民工,那个租金应该已经是他们能负担的上限。
我常常想,中国日益富裕的城市,是不是能把它的财富,慢慢地传播给周围贫穷的农村。
“十三亿人,养一亿人!”我惊讶于朋友说的这句话。
中国的城市更富裕了,表现的不是人们的吃穿打扮,而是日益现代化的基础建设和很多方面极高的运行效率。这是一艘启动的巨轮,它已经有自己支持的动力,它的现代化是不可避免的。我甚至会隐隐地感到,一个未来的美国一样的超级大国,正在慢慢形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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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另一位朋友住在一个昂贵的社区,我在那里住了几天。社区里从表面就能分辨出三类人,一类是业主和他们的家人/客人,一类是在配套的商店里开业的从业人员,一类是民工 - 包括保安、建筑工、物业管理雇佣的工人们。第一类人在小区内的活动是不受到任何打扰和询问的。虽然门禁很严,但第一类人出入自由。保安们显然已经知道决不轻易给这类人添麻烦。第二类人主要在商业区域活动。第三类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他们在小区里的活动仅限于其应该从事的事情、限于特定的地点和时间。
“在房间里,我觉得似乎这里不是北京。走到外面,才又重新回到这个干燥寒冷的城市。”从住处一出来,我给朋友说到。住房内的温度调节得很好,我只需要穿短袖。
那些深夜在酒吧街外面凛冽寒风中贩卖鲜花玩具的人和酒吧里失态的白领们,是一个对比,当我坐上出租车,让司机把暖气开大一点时,我感受到了。
地铁站外那些摆地摊的人,他们如同兔子一样竖着耳朵,监视着周围的动静。城管如同猛虎,能在逮住一两个猎物的同时,让周围的兔子们闻风卷起他们的摊子,放到自行车上或者背在肩上,瞬间消失在每个方向。
“现在,为什么在每个城市,都不像以前那样有比较纯粹的市民了呢?”我对朋友困惑地说到。
机场出口停车场,几个外地民工在用清洁剂擦着汽车污染的地面,随时躲开来往的车辆;川流不息的上下班车流中,几个清洁工竟洗擦着路边的扶手,夹在车和车的废气中;扫地工的小孩在用扫地的扫把作玩具,在大街上玩着;饭馆里的服务小姐,毕恭毕敬地迎来送往。
这么一些人,他们都有一些共同点,很年轻,农村口音,听话,做事认真,自觉而主动地把自己和周围的人群隔开。这是一群可以不被纳入视线的人。尽管我在那些可以定义为“市民”的人的脸上,很少看到笑容。但这群人的脸上却有着灵活生动的表情。也许,他们正饶有兴致地欣赏着那些他们服侍着的不高兴的“上等人”或者有钱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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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到了晚上十一点,我才回到住处。小区内有几栋没有建完的房子。一辆小小的旧卡车正在工地边卸货,车的主人正在车斗内搬运着建筑原料。走过驾驶室,我看见一对母子,年轻的女人包着农村的头巾,怀里抱着已经熟睡的小孩,坐在窄窄的副驾驶座上。她眼睛看着从他们面前走过的我。她们还会在车里坐多长?他们的家在哪里?那小小的驾驶室仿佛是他们一个小小的天地,玻璃保护着她们,而她又用她的双手和胸怀保护着那个小孩。那隆隆庞大的工地,和这纤弱的母子是如何一个对比!这就是他们的营生!我从饭店的灯红酒绿走向一个极尽温暖舒适的住所,他们一家人在这纷乱的工地,深夜寒冷的夜里,又将颠簸到何处?
By hey3g/游子, Feb 2007, 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