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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
我的朋友,读完你的信,我不禁陷入沉思。我的心底产生了共鸣。你说得不错,我们是幸运的。这一期的《中国青年》不知你读了没有?我认真地读了两遍,颇有同感。但我们比潘晓幸运,没有绝望,所以还没有觉得人生的路太窄。你还记得那个小小的土场院吗?我们躺在高高的草堆上,对着星星叹气。扳着手指头数着谁上了中专,谁去了大学,明年又该谁走了~~~喔,天哪,什么时候才轮到我们呀~~~。
那时候,我们不也垂头丧气的吗?可是,我们却第一批考上了大学,过着许多人羡慕的生活~~~也是我们一直向往的生活。不过,正如你所问:我们的生活充实吗?快乐吗?我的答案也是‘不’。我们的思想过程也很相似:开始是一门心思要兢兢业业地学习。恐怕因为是‘开始’,所以还很新鲜,也不觉得单调。后来就感到缺少一点什么了。于是,除了书本之外,还想接受一些别的东西,但结果很失望。我首先感觉到的是人们都很多疑。谁要是想做一点好事,就会有人想:他(她)是为了什么个人目的?谁要是真诚地说什么要为‘四化’而怎么怎么~~~那包括我在内,都会笑话他(她)太天真。其实,人们的猜疑和嘲笑也并非恶意,久经‘十年浩劫’ 考验的人们,不自觉地就形成了这种思想状况的呀。
我也刚收到焱、姿的信。她们也在苦恼:每天除了上班,剩余的时间多用来对付那些讨厌的‘案件’,再就是讲究时装和发型。焱无可奈何地说:不得不适应生活。哦,我跟你一样,对她们所描述的‘社会’感到害怕,真怕象我们这样‘口笨心拙’的人,会被这个社会淘汰。偶然从书上看到一句话:“大自然赋予了人类以伟大的适应力”,有时我用它来鼓舞自己的信心。但有时又觉得不甘心:为什么人们,特别是我们这一代,只习惯于适应社会,而没有人愿意去改造一下社会呢?去摈弃虚假之风,树立真诚之气。可是,习惯是一种势力。我自己也矛盾重重,不能自拔哩。往往想到这里,我就不禁黯然了~~~
我们的生活就是这样:空虚。或者按大家的说法:‘没意思’。校刊上这几期的讨论中心是:‘大学生在想什么?’我也问自己:倒底在想什么?竟找不到答案。不过有一点是常常想的,那就是怎样在这四年中,多留下一点值得回忆的东西。
祝好!
秋
1979/1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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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菊花按]
当年留下的几本日记里,比较重要的通信都先在日记里起草再誊抄的。幸亏如此,得以保存下来。朋友的来信本来也整理装订成册的,可惜出国后,家人去单位帮我们搬东西,借放在先生的一个乡下亲戚家。后来连同几本影集一起,都失踪了。
这几本日记是1985年冬天经过思考,选择了面对现实,封存理想。于是用一块旧床单把这几个本子包起来,锁进樟木箱。这一锁就到了2002年~~~
如今到了怀旧的年龄,闲时泡杯茶,把发霉的记忆翻出来晒晒太阳,感觉也不错:))
(路过的朋友,看过一笑,请勿转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