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刻与肤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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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以叙说什么是深刻,什么是肤浅吗?在写下这篇文章的题目的时候, 我好象马上可以听到反驳的声音:“你凭什么啊?”

 

这确实不是一个容易讨论的题目。

 

然而, 现在我有了这样一个视角:

 

那就是, 你了解不幸吗?你对不幸的态度是如何的?

 

多年前,一幅画面给了我极深的印象,让我觉得它再清楚不过浓缩象征了一种对不幸的态度了。

 

那是我回国度假其间的一个清晨, 我被一阵响亮的军乐吵醒, 乐队奏的是, “军港之夜”, “十五的月亮”,“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 我起到窗前, 往下望去, 看着下面的场面懵住了, 原来, 那是一个送葬的行列!流行音乐的靡靡之音,让我脑海出现的是这个城市星罗棋布的歌舞厅, 卡拉OK 舞蹈的人群;“军港的夜啊静悄悄, 海浪把战舰轻轻地摇,年轻的水兵头枕着波涛, 睡梦中流出甜美的微笑。。。”曲声伴着送葬行列的哭泣,随风而去。

 

这是在传达这个城市人们对于死亡的一种应对吗? 那是不敢面对的恐惧?故而需要唤起习惯的享乐记忆以冲淡之?欲表达思念, 但在现代文化资源中却找不到其他合适的语言?

 

这个城市充满竞争,边沿在不断扩大,到处是房地产的画面如天堂的广告,时常令我冲动地要一睹为快, 可到实地一看,结果发现原来真实存在的只是那些广告在我脑海中激发的画面。同样是这样的城市,它将火葬场,传染病院, 精神病院,三位一体,远远地安置在城市的远郊, 令人们眼不见心净。

 

然而不幸并不因这样安排而遂人愿,有一天, 非典大举反扑, 令城市一时间宛如死城。

 

写到这里, 也许读者以为我又仅仅是象如愤青一样批判中国。其实我的主题并不在此。

 

视野拉回澳大利亚,经济增长歌舞生平,房地产暴涨, 快呀快呀投资;IT业暴涨,快呀快呀投资;出国可以成为海归精英富贵还乡, 快呀快呀, 抢上末班车;但终究,泡沫必然会显示其泡沫之真相。恐怖主义冲跨了世贸大楼,于是御敌于国门之外,征讨扩张的思路又来,不惜谎言煽动民心,然而不幸真的能够被拒之门外吗?

 

我是在批判社会吗? 不。 我在谈论的是人们对于不幸的态度。

 

心理治疗师的咨询室里, 回旋着五光十色的不幸的故事。 仿佛以一种浓缩的方式, 让我看到在这世界外面到处上演的戏剧。我深感幸运的是,因之我看到了戏剧的关键,它的情节发展转折,它的因果;当然其间总伴随着音乐起落---我的情感和客人的情感。

 

我深深看到的是, 那种人性中顽固的企图逃离不幸, 回避不幸的倾向。也许读者会说:这有什么错吗? 很不幸,时常某些逃离回避的方式一时有用, 但早以过期不灵了, 但还被紧紧拥抱着;某些逃离回避的方式, 如此极端, 结果它不断制造新的痛苦。这时候, 我时常想借用佛教的一个概念: 就是轮回,我这里指的是: 你以某种特定的思想体验方式体验着, 从而以某种特定的行为方式行动着, 最要命的是, 这些方式经常是你意识不到的, 而后这些必然要在你的生活中留下痕迹,或说种下原因, 结果它最终会开花结果。我在这里无意去涉及佛教关于前世等等思想, 我说的就是你的这一生。我们的一些固有习惯模式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形成, 在人的成长过程或变化调整, 或老一套地保持下去。就这样它塑造着我们的命运。

 

有一种在我看来最大最要命的不幸,那就是不知道我们的幸福和痛苦归根到底和我们的心理结构和我们拥有身体这些事实有关,幸福和痛苦取决于它的局限, 它的潜能;这种不知道的状态, 也许和从小接受的家庭学校以后是社会的教育熏陶有关。

 

没有什么比起华人中常见的心理问题生理化更说明问题了。它的表现, 在我的诊疗室中最常见的就是,失眠。失眠的症状只有一个, 但背后的原因因人而异千姿百貌。然而有趣的是, 开始治疗的时候,痛苦者往往对他的潜在心理起因一无所知。

 

将我们的心理痛苦归因于是生理出了毛病,它根本上体现了一种将不幸置于和自己的意志思想无关的地位, 从而逃避了自己对幸福和健康的责任。这样一来, 责任就变成了纯粹医生的事, 药物的事。

 

这种放弃自己责任的倾向, 还可以体现在层出不穷的其他方式上,比如, 一切都是别人的错, 社会的错, 世界的错,它表达了一种对不幸的处理方式。

 

另外一种流行于我们当代世界的对待不幸的态度,我不知道是否可以用缺乏个人责任来加以描述, 它集中体现在对物质以及与其相连的成功带着偏执的崇拜上。

 

然而,且不论这种态度将遇到求之不得而带来的痛苦感, 过程中压力痛苦感;得到了呢?

 

一个家财万贯的父母,堆金砌银送儿子出国,儿子在国外却成了不可救药的赌徒,责任在哪里? 近来出现于我的心理治疗室的年轻一代的留学子弟愈来愈多了, 仔细倾听他们的故事,我每每讶异他们成长道路上, 他们的父母在精神上所能供给的匮乏。对待不幸的态度上的偏差,成为一个源头,制造新的不幸,尽管做父母的不察, 或不欲察之, 但在他们的下一代中开始尖锐地显示出来,再次显示轮回因果的铁律。

 

以上种种对不幸之态度,是为肤浅。因为它具有的将对问题的理解和解决拉会如肌肤般浅表的倾向。 面对这种种不幸的肤浅, 我如何不呼唤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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