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世慕恋第十二章:去国

   第十二章 去国
  西藏的天可是中国最蓝的天?
  萧坚持说不是的——她到过新疆,内蒙更是她生长的地方,她坚持认为,那里的天和
西藏的天一样的蓝。
  只是西藏的天蓝得实在太深邃了,缺养的高原、太高的海拔,让这里的天充满了蓝紫
色——和藏传佛教和天葬一样神秘的颜色。
  西藏、神秘的西藏啊——林简直无法相信,自己此刻就是站在西藏的土地上。
  一年的努力,加上雷的帮助,林要走了——她要去到遥远的她不喜欢的美利坚的土地
和她喜欢的伯克利去和她爱的雷一起努力了,在走之前,为了一偿夙愿,林和萧来到了世
界屋脊——西藏。
  林宠爱女儿的父亲拗不过女儿的再三要求,只好放行——好在他找到了在西藏的朋友
帮忙,不然是怎么也不会放心自己的女儿走的。
  这一年,那么多令人愤怒的或者令人激动的事情,过得那么快、快得她们几乎来不及
反应,北约的罪行让人愤怒,干戈扰攘的世界让人担忧,建国五十周年的庆典让人振奋,
收回澳门和当年香港回归一样让人激动——只不过这次是寒冬,还有那千禧年的到来,当
千禧年钟声敲响时,一个新的千纪,是不是充满了希望。
  至于她们自己,这一年也过得很辛苦,林就不用说了,连萧也一样——很努力,和辛
苦,带着渴望努力着。
  终于二十一世纪第一个夏天,林即将启程了——美利坚的陌生土地、陌生岁月,等待
她的是什么?
  而西藏神秘的宗教、神秘的天空、雪山,又能告诉她什么?
  很久以前,在林的概念里,这个世界上,只有两块地方是她特别向往的——那就是中
国的西藏和欧洲的希腊。
  “我轮回的前世所在地和揭开我轮回之谜的地方。”林充满浪漫口气地对萧说的时候,
萧其实直想笑。
  昨天,她们刚刚去了拉萨,瞻仰了举世闻名的布达拉宫和甘丹、哲蚌、色拉三大寺,
现在,她们正静静地站在甘巴拉山脚下,羊卓雍湖畔,欣赏着纯静态的神山圣湖。
  抬头望,是蓝紫色的天,身畔是深蓝色的湖。
  从深蓝色的湖往上渐渐仰头,你能看到:碧绿的草甸随风而摇摆的草上,远远近近奔
腾的牦牛丛居然甩不起一点烟尘——西藏的天地,真是十分洁净;再往上是绿色的甘巴拉
山,渐渐往上,变成墨绿,变成青色,最后是洁白的雪峰山巅,与蓝紫色天上随风不断变
幻着形状的同样洁白的云相映衬,愈发显得雪之白、云之白。
  而云倒影在碧蓝的神湖面上,自身的变幻和波纹的变幻相映,更是神态万千。
  神秘的西藏、永恒的神秘土地哟!
  林和萧很久都没有说话——在这里站着,你真的只想站着,不想说任何做任何——这
里,还有世界上第一个海拔这么高的大型水电站——羊湖电站的所在,还有世界上海拔最
高的雷达站:甘巴拉山雷达站。
  刚才,她们坐在一个草甸隆起的小坡上,和一个年轻的建设羊湖电站的武警小战士聊
天。
  “你们城市里来的人看这里什么都好、什么都希奇吧,”年轻战士被高原阳光晒得通
红的脸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唉,我一入伍就在三总队,到这里三年了,三年了,除了天
天坐在这里看牦牛群根本就什么看不到。”
  当时,林和萧看着战士赤红的脸,简直是无话可说——他不过二十岁吧,比她们都更
年轻——要说奉献、天天在北京,在小战士眼中过得几乎是锦衣玉食生活的她们怎么说才
好?
 ......
  林缓缓地往草地上坐下,萧看了看林,也跟着坐下了。
  “你知道吗?”林低沉地说,“和那个战士聊天时,我真的想起咱俩毕业时的豪言壮
语了。”
  “是啊,”萧点了点头——那时,年少轻狂的她们一个说要到酒泉、一个说要到西昌
去放卫星,可惜,“还是太现实了吧。”
  “唔,”林低下了头,沉思了一会,才说,“有时候真的想骂自己,好象所有的什么
报效祖国啦之类的话都是空话,做起事情来,都那么实际,吃住要好的、工作是最时髦的,
人还要去霉国鬼子那里,却在哪儿慷慨激昂地说什么振兴中华,好象很忧国忧民的样子,
连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伪善。”
  “不是吧,”萧摇了摇头,说,“真的不知道。”
  “还记得去年五八以后,网上说的那个放弃哈佛投笔从戎的北大研究生吗?”林低声
地问,“我真的很佩服,一点都不觉得他傻,不过自己却没做。”
  “很遗憾吗?”萧看着林问。
  林想了想,摇了摇头,说:“说不上遗憾,只是——算了,不说这些了,再说下去真
的又要开始怀疑自己的信念了——学好自己的、做好自己的,应该就够了吧,也没法再强
求太多了。”
  “是呀,做好自己的,”萧若有所思地说,“这个已经很难做到了。”
  “这个我们总算还是能做到的吧?”林看着萧,自信地问。
  “当然了,这个要是还做不到,真的要责备自己了。”萧点头说。
  “在西藏感觉真的不一样,”林转过头,用双手覆盖着脸,从手指缝里仰望着蓝天,
炽烈的阳光从指缝里泄出、刺着她的眼睛,“完全不一样。”
  “是呀——高原缺氧,”萧笑着打趣林,“头痛噢。”
  “杀风景!”林叫了一声,“我可不是说这个。”
  萧赶快点头,说:“明白、明白——我也觉得是,这里真的是太纯净了。”
  “啊,是啊,”林放下手,转头看着萧,也噱笑地说,“无污染么。”
  “唔,”萧故意恶狠狠地瞪了林一眼,“你倒是还得快呀——杀风景。”
  “哈哈,六月债嘛,跟你也Killjoy一把。”林笑着说。
  “过滤掉了,”萧大叫,“过滤鬼子话,嘿嘿,还没去鬼子那里,已经开始鬼子话不
离口了,我真不知道你会不会回来了。”
  “好好、不说了,”林赶快讨饶——其实萧也是很努力的学了一年英语,可是就是一
听到林说英语就大喊过滤的习惯还是不改,“不过觉得这两个词有点异曲同工的妙用,一
个杀风景、一个杀快乐。”
  “唔,这倒是。”萧也点了点头。
  “说点别的吧——昨天在布达拉宫和那三个寺,真的感觉很不同一般。”
  “那你怎么没学着那些藏民也磕长头呢?”萧问。
  “佛不是总说平等嘛,我干么要磕长头呢?”林反问,“不过真的觉得自己还是蛮虔
诚的——好象并不真的信仰佛教,可就是感觉很虔诚。”
  萧点了点头——这个,她相信,当在布达拉宫、在甘丹、哲蚌、色拉,林目不斜视而
又费力地一个一个转着那些庞大的转经桶,还有,她几乎痴痴地瞻仰着强巴佛像时,萧真
的感觉到了林很虔诚——连她自己,完全不信仰的她,几乎是个百分之百无神论的她,都
感染了那份虔诚:“西藏的虔诚,在内地根本就感觉不到。”
  “是呀,”林说完,轻轻地吟唱起那首她们喜欢的歌,“是谁日夜遥望着蓝天、是谁
渴望永久的眷恋......”
  “难道说,还有、赞美的歌,还是那久久不能忘怀的眷恋......”萧也跟着轻轻唱了
起来。
  “呀啦索、那就是青藏高原......”
  是啊,这就是青藏高原,向往多年的青藏高原——真难以置信,我们这会是躺在青藏
高原的土地上——这片仿佛离现代文明最遥远,但却又是最纯净最虔敬的地方。
  林和萧对望着,很久,萧忽然问林:“在强巴佛像前,你喃喃自语了点啥呢?”
  “唔?”林想了想,才说,“噢,我在问强巴佛,什么是轮回、什么是我的宿命。”
  “还问这个?”萧有点不解地问,“还没忘记你那个什么前世、什么隔世的呀?”
  “你以为我忘得了吗?”林看着萧、反问。
  萧沉思了一会,点了点头,说:“明白、不过雷可够惨的,还要让一个死鬼分至少三
分之一的爱情走。”
  “不一样的呀,梅尔是梅尔、雷是雷,梅尔和雷,是不同的概念呀,”林辩白,“我
并没有因为喜欢梅尔就少喜欢了雷一分呀。”
  “那还问轮回做什么?”萧反驳。
  林沉默了——这是她内心深处的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她想了想,看着萧,还是很老
实地说:“你知道吗?雷有时让我产生一种幻觉,好象他是梅尔的今生。”
  “不可能吧——梅尔可是个著名的花花浪荡子呀,哪有雷那么老实。”
  “啊,对了,我有时一忘形,就喊雷‘梅尔的今世’,雷就会生气,”林忽然笑着说,
“就说要是打算过前世的生活去。”  
  “哈哈,也学那个花花公子呀。”
  “是呀,我就警告他:学前世没关系,我肯定不在乎,大不了不要他了,不过他倒要
小心,前世那会没有HIV呀?”
  “你去死吧,连HIV都说。”萧笑骂了一句。
  林笑了笑,没再说这个话题,神情又变得有点严肃地说:“我真的是个泛神论感觉很
重的人,不过也有点相信——或者说是希望吧——有轮回和什么宿命。”
  “那我们还努力干什么?都宿命了,”萧不满地说,“再说了,佛说因果轮回、道家
才说术数宿命,根本就是两吗事情。”
  “前世做因今生得果,不也是另一种宿命吗?”林反驳道,“宿命不是个窄意概念的
呀——很多种的,象古希腊式的——最惨的一种宿命论恐怕就是古希腊式的吧。”
  “是啊,根本没法更改,命运就是命运,象俄狄普斯,”萧感叹了一句,想起看过的
索福克勒斯著名悲剧《俄狄普斯王》,那种人在命运面前,完全无可奈何的沉痛,“他一
点错误也没犯,就是注定要杀父娶母。”
  “唉,人要真是在神面前那么无可奈何就惨了,古希腊人特信这个的,”林想了想,
接着说,“还是咱们这边流传的宿命论比较仁慈一些:道家的宿命是可以破的嘛,找个老
道士,给你用桃木剑嘻里哗啦砍几剑,就全解了——佛家虽然是从印度那边过来的,不过
也挺仁慈的,只要自己修好,就能得好,比希腊的那种宿命好多了——不过,在这些宿命
里,我还是更愿意相信轮回一点。”
  “那你就相信去吧,”萧笑了笑——她想起林当初用“轮回场”来解释轮回的往事,
不禁觉得好笑,“反正我是不信——小心哪天哪个老和尚或者老喇嘛的跟你郑重其事的说
‘林居士,你的前世是一只小猫’,你还信不信?”
  “那——那就小猫吧——猫可是通灵动物啊,”林无可奈何地说,“不过我相信他说
得不准,我觉得自己前世应该是个聪明可爱的希腊女孩。”
  “得得得,少来——又该扯到那个死鬼梅尔.蒙罗头上去了,你不是恨透了北约一条藤
了吗?”萧赶快勒住了林的话,“接着恨吧,民族仇恨最好别没了,那会你老长时间不提
那个家伙,我耳根子都清净不少。”
  “那、那倒是,好了,前世肯定还是中国人,”林晃了晃脑袋说,“谁要当那些破洋
鬼子呀。”
  “那还差不多,以后不许再提什么希腊女子啦梅尔啦之类的了,听得我别说耳朵早就
木了,连脚指头都知道你想说什么了。”萧赶快说。
  林叹息了一声,不再说了,只是微微眯上眼睛,又把手覆盖在脸上,从指缝里望着炽
烈的太阳和蓝紫色神秘的天空。
  前天,刚到拉萨,就领略了所谓阳光之城的名不虚传——这里真不愧是地球上离天最
近的地方。
  林干脆闭上了眼睛,享受着阳光——只怕还没到回去,她和萧也会变成红色脸膛了吧。
  渐渐地,她象是睡着了一样,眼前又出现了布达拉宫红白两色楼上辉煌的金顶,那甘
丹、哲蚌、色拉寺里数千如云的红衣,还有那一步一行一长头的藏民那紫红的脸上虔敬的
神色,那各个寺院里被千百年酥油点灯熏出黑色痕迹的大大小小的佛像前不绝的香火,地
上是磕头的人留下的痕迹,甚至还有磕破头的血迹......
  仿佛又听到了喇嘛们听不懂的念经声——是梵语的吧,和那满街都能听见的转经桶转
动的声音。
  在阳光之城,所有的感觉就是人无分男女老幼,虔诚的心中只有佛法无边——淡出人
世的佛教,在这里简直是无上的民族至尊。
  林不言语,萧更是沉默——如果说林对佛教多少还有点信仰的话——尤其是林一直觉
得自己和藏传佛教格外缘分——而她,她真是一个彻底的无神论者,可是,她清清楚楚地
记得:连她,昨天站在寺院里,望着宝像庄严的强巴佛像,除了虔敬什么心思也没有了,
所有俗世的欲念,真的好象被彻底地净化了——这就是宗教的力量吧。
  萧沉默着,默默地在脑海里过着拉萨的一幕一幕:刚下飞机时,并没有感觉到过多的
高原反映,但是也没有那种经久思慕终于相见的激动,仿佛很平静就来了,然后是布达拉
宫,三大寺,罗布林卡,一点一点,她觉得自己很自然地走进了西藏。
  她睁开了眼睛,慢慢地站了起来,远远地望着神山甘巴拉山的雪峰直插入空阔辽远的
蓝天。
  “真不知道什么才是应该的,”她喃喃地说,“在北京、噢,在南方更厉害,人一点
也不真诚,好多尔虞我诈,却发达——在鬼子那里更是了——跟那些人处,一点都不放心,
但是这里呢,人够淳朴的,可是真的觉得他们太虔诚了和他们的不发达好象也很有关系,
真是很矛盾。”
  “一点也不矛盾,很正常嘛,”萧不知什么时候也站了起来,“心思都用来尔虞我诈
了,还怎么虔诚,心思都用来虔诚了,还怎么发达呀。”
  “是啊......”林望着神山神湖,看上去那么纯净的神湖,却又看不到湖底,只有深
深的蓝、蓝得晃眼......
 ......
  两辆“沙漠王子”,一前一后在旷野里奔驰——一路驰向珠穆郎玛。
  今天,正好有人要去看珠峰,林和萧就蹭了个车,想到即将见到珠穆郎玛,她们的心
情简直激动得连话语都没有了——不要说萧,连林,很少沉默地爱说话的林,都是一路沉
默。
  车在奔驰,没有路、没有任何障碍、没有边际、也没有人烟,有的只是茫茫旷野、碧
绿草地,偶然跃入眼帘的野牦牛群不时出没,还有过了每个山头时,都能看到山头上随风
飘摇的经幡,向你表达着藏人的虔敬。
  当然,路上,他们还是看到了一些人的:一路上,有两辆大轿车熄火在边上,车上坐
的都是金发碧眼的老外,看来在等定日县城的支援——想一睹雪山女神翠颜仙女的绝代姿
容,看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所以他们这一行很自觉,总共不过五个人,却开了两
辆“沙漠王子”,防得就是万一。
  同行的人带了几枝枪防身,在这里,简直无所顾及地,他们会向地上偶然能见的野兔
开上几枪,也不去管是否有猎物——只听见不时在空旷的天地间有枪声传来,响亮而又清
脆。
  前几天,她们刚刚参观了日喀则的扎什伦布寺,又感悟了一把佛家的宝像庄严,刚刚
回到拉萨,就听说有人要去珠穆郎玛,林的那位世叔也要同去,林于是一番死缠烂打,好
容易得了同意同行。
  昨天一行数人感到了定日,今天一早就象珠峰进发了。
  车开了多久、不知道。
  车行了多远、也不知道。
  就象是进入了无人区——如果不是经幡告诉他们这里曾经有人到过的话——除了太阳
让你辨认方向,从所有的角度看去,都一模一样,蓝紫色的天扣在碧绿色的大地上。
  偶然,他们也会下车休息,如果是在有经幡的山头,林和萧也会给那经幡加一条布幅,
给压住经幡的石碓加一块石头,然后再沉默地对那经幡望上半天。
  林有时会握住萧的手——尽管她本来是很少主动这么做的,她的习惯是耷拉着两只手
走路,越接近世界屋脊,接近喜玛拉雅群山,仿佛越感觉到神秘高原上似乎有什么神秘力
量,让你不得不崇敬。
  是雪山女神翠颜仙女的无穷魅力,是佛无边的力量、还是那印度教里曾在此修行多年
的的破坏神湿婆——或许都能感觉到,或许什么都不是,让人肃然起敬的,只是这神秘高
原,只是这喜玛拉雅本身。
  当然,由于车是在绵延数千里的喜玛拉雅山群之间行进,远处不时也会出现不少洁白
的雪峰,直插入云天。
  那些雪峰,看来离你很近,但车行起来,才会发觉她其实离你那么远。
  “快到了。”近中午时分,熟悉路段的司机向大家宣布。
  这时,海拔已经在五千八百米左右了——在这个高度,连马力极大的“沙漠王子”都
已经是极限了,尽管没有任何障碍,车行还是很慢。
  喜玛拉雅的群山环绕着他们,一个连一个雪峰都一样,和天上的云相映洁白,不、是
你有时根本就分不清,分不清什么是天上的云,什么是雪峰的顶。
  天空的蓝紫色感觉更强烈了,人也真的开始感觉到严重的高原缺氧——林和萧都很年
轻,在拉萨、在羊卓雍错、在日喀则,她们都适应得很好,可这会儿,也感觉到了强烈的
头痛仿佛从四面八方的压力挤压着脑袋。
  可是,尽管头痛,眼睛却还不舍得闭上,总是贪婪地不肯放过每一个山巅、每一处碧
蓝的湖泊——这里的人们管这些湖泊叫做雪山的眼睛。
  “到了,不能再往前了。”车停在了一个山头,司机熄了火,招呼大家下车,“从这
里看珠穆郎玛,没问题的。”
  林是第一个跳下车的——头疼得很,不过来到珠穆郎玛脚下的兴奋压过了头疼的难过,
她急着要一睹雪山女神翠颜仙女的绝世姿容。
  萧揉了揉太阳穴,跟着下了车。
  “哪儿是呀?”林问带路的司机。
  “不行,现在看不到,”司机望了望,摇了摇头,指了指一个方向,“那里就是,不
过现在被尼泊尔云遮住了,你们等一会吧,可能行。”
  “噢,”林失望地喊了一声,“真是倒霉。”
  “不倒霉,从这个地方看珠穆郎玛,就得靠运气——车是没法再往上开了,”司机笑
着解释,“差不多一年到头山头上都是尼泊尔云,你们等会吧。”
  司机说完,自顾自走回到车子里休息去了——他每年夏天参观季节,都会带很多人到
这里来看珠穆郎玛峰,早就见惯了。
  林的世叔和那两个客人也坐到车里等去了,只有执拗的林,拉着萧,就坐在山头上等
候。
  “远攀入云层里的喜玛拉雅......”萧轻轻地哼起了那首熟悉的《恋曲2000》,
2000已经到了,而她们此刻,正是在喜玛拉雅的最高峰在世界的最高峰珠穆郎玛的脚
下等着看她的绝代容颜。
  “女神也太不给面子了吧,”等了半小时,层层叠叠的尼泊尔云始终向厚厚的棉纱遮
掩着翠颜仙女的脸,“咱们那么大老远的赶来看她,唔!”
  “是啊,”萧也开始叫苦了,“不光头痛了,连脸都晒痛了,回去肯定是西藏人的大
红脸膛了,那些鬼防晒霜之类的根本就不管用。”
  “啊,那些东西也就对付对付城市阳光,给你一个晒古铜的机会还不要啊?”林噱笑
地说,缓解一下沮丧的心情。
  “得,那是你、天天嚷嚷这要古铜色,我可没有,”萧故意嘟着嘴,看着林说,“脸
晒曝皮了,疼啊。”  
  “哟,可怜噢,”林在萧的脸上轻轻地拍了一下,想了想,不再开玩笑,正经地说,
“据说一般都会等两到三个小时的,要不也回车子里等吧。”
  萧想了想,说:“算了,就在这里等吧,都等了那么长时间了,再等会儿,说不定女
神马上就赏脸了。”
  “唔,那好,再等会儿,”林点了点头,又问,“你想不想吃点东西,你要的话,我
回车里拿去。”
  “不想,头疼,吃不下,晚上回定日再吃晚饭吧。”萧摇了摇头。
  “我也是,恐怕连晚饭也可以免了——看我们那么虔心,女神也该给个面子吧,”林
望着远处,仿佛感到层层的尼泊尔云浅淡了一些。
  “没问题、没问题,肯定能看到。”萧安慰林,也安慰自己——再怎么说,这么难得
来一次,看不到也实在太可惜了。
  整个喜玛拉雅山区的天空都是一片明净亮丽——那一丛尼泊尔云真是唯一的例外,林
干脆象个佛教徒那样,虔诚地合什祈祷,祈祷了半天,又拽着跑到最近的一个经幡那里,
把最后一根布幅栓在经幡上。
  萧从附近找到一块石头,加在了石碓上。
  又过了无奈地一个小时,日头已经开始偏西了——司机说了,为了赶回定日,只有最
后的半个小时可以等了。
  “雪山女神翠颜仙女呀——您可别让我们抱恨而走啊。”林煞有介事地看着珠穆郎玛
的方向,祈祷了起来。
  萧看了看林,没说什么——她的观点是虽然是无神论,但却不得罪任何神明,就象她
从来没有反驳过更没有嘲笑过林的泛神论和唯心主义一样。
  最后的一刻钟,或许是林的祈祷或许是大家的虔心起了作用,尼泊尔云真的渐渐地褪
去了......
  “看、看、看呀——珠穆郎玛峰、翠颜仙女峰啊,”林激动地指着云开散去后露出的
珠穆郎玛的洁白高耸的雪峰山巅,“萧、萧,快看呀。”
  萧没有说话,却紧紧地握住了林的另一只手,目不转睛地看着遥远的珠穆郎玛。
  在喜玛拉雅群山之间,珠穆郎玛还是象鹤立鸡群那样突出夺目,笔直地插向蓝紫色的
天——由于云散去了,那块天空变得明净无比,珠穆郎玛的雪峰也就格外的明显而洁白,
是呀——就象纯净美丽的雪山女神翠颜仙女。
  同行的人分别拿着长镜头的广角相机和摄象机,也走到萧和林站着的地方对准了难得
露面的珠穆郎玛。
  林痴痴地看着珠穆郎玛,看着雪峰无比壮美的景象,可惜她离珠穆郎玛还是那么得遥
远——虽然看上去仿佛近在眼前,其实还有她难以跨越的那些山头——阻挡着,让她不可
能走近她,拥抱她,她是多想真正地走到雪山女神的身前,握一把雪山的雪,再亲吻一下
那雪山。
  雪山女神,在印度教的美丽传说中,多年痴情爱着等待着在雪山深处修行的湿婆神,
终于打动了大神的心,等到了大神的爱情......
  “等遍了千年终于等你到达,等到青春终于都见了白发......”林看着珠穆郎玛,想
象着雪山女神的绝世姿容,不觉痴了,不知为什么,她想起了一首三百年前西藏本土诗人
的诗,她喃喃地念道:
  “中央的须弥山王
   请你屹立如常
   太阳和月亮的运行
   绝不会弄错方向。”
  “谁的诗?”萧好奇地问林,“那在把珠穆郎玛比须弥山?”
  “啊,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错写的。”林答道,“既然希腊古人能把他们那个小小奥林匹司山比成世界中心,我干吗不能把珠穆郎玛

比须弥山呢?”林想了想,又说,“不过呢,西藏人最以为是神山须弥的,是岗地斯山的岗仁波钦,太远了,这次没机会去看了,下次一

定要去,还可以看看古格王朝遗址和玛旁庸错呢,你明年夏天可以休假吗?”
  “可以可以,”萧连连点头,又问道,“六世达赖还写诗呢?”
  “不仅写诗,而且据说还是个花花公子,大部分写的都是情诗啊,‘风啊,从哪儿吹来\
风啊,从家乡吹来\我幼年相爱的情人啊\风儿把她带来’。”林还是看着珠穆郎玛峰,
一边接着说,“可惜这个大喇嘛命也够惨的。”
  “回去借我看看他的诗集。”
  “没问题,”林指了指珠穆郎玛峰,对萧说,“可惜离得太远了,要是能真的走到边
上,就好了。”
  “你?”萧上上下下打量了林半天,摇了摇头说,“兄弟,不是我打击你,这辈子你
是没希望的了。”
  “唉——”林叹息了一生,耸了耸肩,“只好远望了呗。”
  沉默了一会,林忽然想起在梅尔.蒙罗著名的《逐日记旅》之三里,有很多吟咏瑞士的
阿尔卑斯山雪峰的诗句——要是梅尔能看到这种雪山奇迹,肯定会写出很多诗句的吧,珠
穆郎玛当然比阿尔卑斯更雄伟得多,而西藏的天一定也比瑞士的天更蓝,那木错和羊卓雍
错一定比日内瓦湖更美丽动人——梅尔难道只知道中国的都城和绿茶,就不知道中国还有
神秘的西藏吗——啊,不,在他那个时代,中国本身就是神秘,他怎么可能知道那么清楚
呢?
    该死,我怎么又想起那个家伙了——要是诗仙太白到此,肯定能写比那个破家伙好上
一千倍的诗的——林自责地想。
  一直等到尼泊尔云再次遮住了翠颜仙女,他们才意尤未尽地离开了这个山巅。
 ......
  西藏的白天由于阳光的炽烈,还是很热的,但夜晚却十分的凉——尽管定日只是个小
县城,但近年从这里到珠峰去游览的人日渐增多,这里也变得热闹了起来。
  到底都是年轻人,下山后,很快恢复了常态,林的世叔陪那些人出去逛去了,林和萧
不愿意同去,就留在宾馆里休息。
  这里的宾馆不是那种大城市的豪华宾馆,只是几栋两层小楼组成,但好处是进出方便,
不象高层楼房那样局促,院子里有不少散放的椅子,林和萧就个拿了一把,半仰着头,一
边闲聊,一边看着星空。
  星星从这里看好近啊,颗颗都是那么明亮——真是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抓住一大把的感
觉,李白诗里的“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是不是就是这种境界下呢?银河在这里看才
最象银河——一条乳白色的匹练横贯长空。
  每颗星,乍看上去,仿佛一样的亮,一样的在闪烁,星等在这里真象是失效了。
  不过仔细看还是可以看出区别的,林费了好大劲才找到银河两岸的标志:牛郎织女,
青白色的织女还是很显目的。
  并不是真的十分很喜欢这个传说,也不是真的很喜欢西方那个,不过夏夜看星星时总
是首先会找它们。
  萧也看星空,和林不同,吸引她的不是这个那个星或者星座,而是这闪烁的星空群星
本身。
  “看那个,”林指了指南方天空,黄道附近一颗闪亮的红色星,“红色的。”
  “天蝎星,”萧顺着林的手指,终于找到了那颗天蝎星那颗遥远的红巨星正闪烁着红
色耀眼的光芒——“七月流火,我们星座的主星噢。”
  “是啊,”林看着天蝎星——心宿二,天蝎星座的主星,萧的星座、雷的星座、齐兄
的星座,和她本人最有缘的星座——她那个最佳的吉祥日不就是十一月八吗?“我喜欢的
人好多都是这个星座的,我喜欢这个星座。”
  “开心。”萧笑着说。
  “为什么?”
  “你喜欢我们这个星座呀。”
  “哼,水型星座的最强座呀——要是我按正点出生,就可以和你们抗衡一把了。”林
不满地说。
  “幸好,狮子星座可是我们天蝎的对头啊,水火不相容噢。”萧笑着说。
  林撇了撇唇角,不信地说:“李不是白羊那个火型星座的呀?”
  “所以他是我的敌人呀?”
  “算了吧——要是这是敌人,鬼子简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了,”林看了看萧,不无得
意地说,“萧,我们就是要当知己的呀,不是吗?”
  “是啊,”萧感叹了一声——和林的相遇,就是一连串的巧合,“如果我当初考高中
时不是不熟悉情况,抱错了志愿,如果你不是正好那时来的北京,如果不是北京的重点中
学太势利眼,如果不是李老师碰到了你,这些如果只要哪一个实现了,咱俩就没机会见面
了。”
  “没有那么多如果的,我能碰上你,我相信是必然——如果太多了就是必然了。”林
肯定地说。
  萧点了点头,没再说话,目光集中在那颗红色的天蝎星上——西边模模糊糊那一串,
就是蛇夫星座,据说出生在天蝎星座最初十天的人,性格会受这个星座的控制的。
  林的目光却向西转移着——隔不多远,黄道上,还有一颗亮星,比心宿二更亮的星,
那是室女座的主星,在中国的占星里那颗星是东方青龙七宿里的主星:角宿一,也是林用
中国星术为自己在三垣二十八宿里占到的命运星。
  “角宿一啊,青龙七宿,如果人生真的有宿命,能不能指点一下我的宿命呢?我能看
到刚刚从东边升起的银河上的天津四,但在这个纷纷扰攘的世界里,什么神明或是星座能
为我们指点一下迷津呢?
  “或者是不可能的,那些星存在了几十亿年了、几十亿年了呀,人类才不过多少年,
几十亿年它们不过都是这样,虽然也有的生有的死,但离地球还是那么遥远的,怎么能干
涉到我们这些地球上的短暂生命呢?
  “那我们又为什么总要相信这个,就象萧总是带点冷酷味道说的‘人类总是喜欢童话
的’,我们都在喜欢——或者说为自己创造着童话,就象我对梅尔那种慕恋,就是我为自
己创造的童话,而真真实实的萧、雷和我,与近两个世纪以前存在过的梅尔、卡蒙、西捷
那一帮根本就是完全的两回事,所谓的慕恋,真的和萧说的那些追星族们一样,只是我的
一个童话,所不同的只是我们追的不同?
  “那么,N多年我都是在自己骗自己吗?是吗?或许不是吧,因为那种感觉太强烈,
对,太强烈了,在我还是个小孩子时,在根本不可能有追星族年龄的时候,我读梅尔的诗,
卡蒙的诗,根本还不懂诗中的含义,已经能感觉到那种强烈的真实和共鸣,我更是那么深
刻那么清晰地记住了他们那么长的全名。
  “但是雷呢?不,不管雷是谁,雷对我只是雷,是我今生今世惟一爱的人,是我愿意
与他天长地久的人,我的命运,还是相信自己的把握好了,把握爱情更把握事业,是的,
是我自己把握,而不是星座的指点。”
  林转过了万千心思,看了看萧,萧却在仰看银河,林于是轻声地念:“天阶夜色凉如
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我在想,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呢,”萧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不过
你走了,我肯定会想你的。”
  “我也是。”
  “唉 ......”萧叹息了一声,问林,“完成了一半大心愿了?”
  “是呀,很满足了。”
  “另一半呢?什么时候实现?”
  “唔,我希望——要是有可能的话,能在2004年四月第一次到希腊。”
  “2004年四月,为什么?”萧不解地问,“看奥运会,不是吧,不是四月,噢,
又是为那个......”她想了想,没有接着往下说了。
 ......
  回到北京已经是八月处暑了,萧又开始了正常上班忙碌——她们做工程的,除了忙还
是忙,而林,她办完了去国之前最后一件想做的事情:回了一趟江南老家,看望了从小带
大她的老外婆。
  离走的日子越来越近,林却越来越不舍得走——对伯克利遥远的技术崇拜本来就被去
年那件不该发生的悲剧打了很大的一个折扣,又怎么能和真真切切的去国离乡告别父母和
朋友们的难过相比呢?
  “去吧,去还是要去的,去学点人家的技术,看看人家为什么那么发达吗?”最舍不
得林的父母总是拿这话来安慰林,其实也是在安慰他们自己,“只要能回来,尽早回来就
好。”
  林总是默默地点点头——我会尽早回来的,美国虽然有让我羡慕的技术,却没有让我
留下的基础。
  当然,我想,我会和雷一起回来——想到自己和雷的感情,居然始终没有被父母知道,
林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爸爸妈妈总是关心我的,不过我实在怕他们罗嗦起来没完,算了,
咱这个栈道已经明修到美国了,陈仓也就只好接着暗渡下去了。
  九月九日,一个初秋的日周日——如果是农历的九月九,那就是重阳了,然而今年的
重阳,林却只好在加洲的海岸念叨“九月重九登高日,遍插茱萸少一人”了。
  林要走了,就是今天,她将经由东京转机飞到旧金山的旧金山国际机场,开始她在美
国的求学生涯。
  大家约好要去给林送行,不过,李约好了韩小鬼,租了一个车,打算自己开去机场,
萧却在前一天晚上就住在林家里,和她一家一起去机场,并陪林过了一个不眠的夜晚:昨
夜,她们一夜都在说着,有时候林会忍不住想哭,萧也难过得很——那么那么舍不得林走,
可是林还是要走了。
  “要是能见到齐兄就好了,”天微微亮的时候,林趴在窗台上,很突然地说,“不过
如果他要是哪天也发大兴,跑到霉国鬼子那里去,在那里突然碰到就好笑了。” 
  “这会还想得起齐兄啊?”萧打趣地问。
  “你以为雷代表一切啊,齐兄是没人能替代的呀,”林看着萧,说,“不过,见不到
也罢,谁知道他现在变成什么傻样了。”
  “前年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觉得和过去没什么变化,还是老样子,可能是因为他
一直在念书吧。”
  “噢,不谈他、不谈他了,”林拉开了窗帘,微微的晨光洒进她的小屋,“萧,我不
在的时候,我父母就拜托你了?”
  “没问题,咱爸咱妈嘛,”萧保证说,“保证一个星期回来给你报到一次。”
  “那倒不必,只是如果他们有事,你多帮帮忙,如果有什么要紧事情,千万告诉我,
别忘了。”林又嘱咐。
  萧点了点头,说:“放心了,没问题的。”
  林走过去,握了握萧的手,看着萧,微微地笑了笑,说:“等我回来工作的时候,是
不是已经可以看到我干女儿了?”
  “去去,少来,”萧推了林一把,“没有你的伯爵表当礼物,我不嫁。”
  “哇,你还真记得呀——那你就等着吧,别把我干女儿耽误了呀?”
  林想起上次在当代商城,她看到瑞士伯爵表,非要过去看价,看完后回来,自自然然
地对萧说:“没我想象得贵啊,才五万八哎。”
  “去死。”萧故意气愤地推了林一把,“五万八还便宜啊?”
  “我以为要五十八万呢?”林夸张地说,“五万八的话,将来我送你一对,给你和李
一人一块当你结婚礼物啊。”
 ......
  “那当然了,那么好的东西怎么能忘了呢?”萧得意地说,“我等,我对你充满信心,
你肯定能在第一时间把伯爵表搞定了。”
  “背上十字架了,”林顾做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说,“也罢,为了我妹子和干女儿,
抢银行也干了。”
  “至于吗?”萧学着林当初的口气说,“不才五万八一块嘛,两块也就十一万六,才
合一万多美金啊——不过是你一年的奖学金嘛。”
  “那我就一年张开大嘴,面向西北,给你节约你的伯爵对表好了,”林一副慷慨赴死
的样子说,“没问题,咱不怕。”
  “不用、不用,哪用你亲自出马呀,”萧又开玩笑说,“你不是早就让雷张开大嘴,
面向西北了吗?把他的票票都节约了呀,不是一样呀。”
  “好主意呀,”林拍了拍萧,赞道,“真是好主意,这样,你的结婚礼物有了,我干
女儿也有保障了,要是把敌人饿死了,还免得天天嘀咕着非要我嫁给他,烦死了——真是
一石三鸟的好主意呀,也只有我妹子这样的聪明人才想得出来。”
  “好吧。”萧做出一副得意地样子说。
  林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又走到窗前,东边已经亮了许多了——开始出现深的、浅的
红色。
  很快的,很快的,就要天亮了......
  林默默地望着东边——快要日出了吧,日出过后,过不了多久,她就要起程了。
  萧走到林身边,轻声地问:“想什么呢?”
  “我在想,今天要是一直天不亮就好了,”林难过地说,“可惜不可能的——马上就
呀日出了——萧,咱俩约好一起去海边看日出,又得等到不知猴年马月了。”
  “傻孩子,”萧说着,右手轻轻握住了林的左手,“没关系的。”
  “唉,我知道没关系的,”林不象一向听到萧用“傻孩子”称呼她时那样跳起来,还
是声音很难过地说,“可是真的舍不得。”
  “噢,”萧点了点头,更握紧了林的手,说,“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林转过身,看着萧,忍不住抱住萧,声音更难过地说:“我舍不得我老爸老妈,也舍
不得你。”
  “很快的,很快的,不就六年嘛,”萧安慰林说,“很快的,还记得高三那年,你送
我去东北吗?已经七年了,七年都那么快,六年更短了。”
  林点了点头——她当然记得,1992年,也是一样的一个早秋,是她送萧到东北去
念大学,那一晚,她们也是过了一个无眠的夜——只不过那是在萧的母亲为萧临时租的小
屋子里——在东城区幽深的胡同里,她们逛到深夜,又坐在小院里,一直坐到几乎天明,
不过——那次更早,萧坐的是六点一刻的车,她们五点一刻就出发了。
  当年同去送萧的,还有齐和姜——两个现在已经了无音信的人。
  “可是那会你毕竟只是去沈阳啊,”林还是很难过地说,“我要去鬼子那里,太远了
呀。”
  “那会,咱们不也就一年难得见一两天吗?那会,还不上网,也没有IP电话,跟现在
可没法比呀。”
  “也是——”林点了点头:那会,只有在萧路过北京转火车去内蒙的时候,她们才能
短暂地聚会一两天,“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是呀,”萧也点了点头,微笑地说,“你哪年暑假跑回来一趟,你看,象雷去年回
来了一趟,足足待了将近三个月,比咱俩那四年加在一起见面的日子还多得多了,再说,
咱俩还可以网上见呀——就算是发mail,比那会一个星期才能通一回信也强多了。”
  想起大学四年和萧通的那么多信——那么多厚厚的信,每一封都要贴上两倍的邮资的
信——按萧的说法是“邮政局要喜欢死咱俩了”——林也不禁微微笑了。
  “别忘了,每天我中午十二点半给你打电话,你可得在网上——要是出差,先通知我
一声,”林嘱咐说——她和父母约好的是每天晚上的十点半。也就是她那儿的早上八点半
通IP电话,和萧约好的却是中午,“现在通消息真是很方便。”
  “唔,有网络就是不错——你一直深造这个,现在开心不?”萧叉开话题,问林。
  “说实话,如果不是因为要和老爸老妈和你们分开那么长时间,一个人孤零零跑到鬼
子那里受六年的气,还是蛮开心的——以前那么喜欢文字,考大学时放弃了深造的机会,
后来还真可惜了不少时间,这回总算不会再遗憾了。”
  “噢,不对吧——怎么是孤零零呢,雷不是人啊?”萧打趣地说,“说不定回来还不
止两个人了呢?”
  “行了,别胡说八道,”林拍了萧一下,正色地说,“想尽快回来,肯定这六年——
我希望能五年念完,不过不一定行,反正是要没日没夜学了,你当伯克利那些牲口们好对
付啊——还有心思时间做那些破事,再说,我可不象你,一心想一个天才宝宝,我只想自
由自在,做点网络,写点东西,就够了。”
  “随你、随你,”萧连连点头,笑着说,“只要你回来就好,那些问题,我是懒得管,
你自己和敌人协商去好了。”
  “该死。”林又拍了萧一下,顾做不满地说,“人家都要走了,你还有心思开这些破
玩笑。”
  萧笑了笑,看着林说:“我要刚才不把话叉开,开开你的玩笑啊,你只怕就要掉眼泪
了——还是开心一点吧,不就六年吗?掰指头一天一个也就掰两百多个来回呀,不多不多,
一点都不多。”
  “行了,你不是喜欢说脚指头吗?干脆连脚指头一起算,才一百多个来回了,减少一
半,更少了。”林嘟着嘴打趣说。
  说笑间,第一缕阳光洒入了林的卧室,亮得刺人的眼睛——她们居然真的是一夜未眠
了。
  “今天在飞机上可以大睡了——可惜睡不舒服,”林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太阳——此
刻的太阳,还是很鲜艳的红色,可以看得很清楚,再过不了多久,就会亮得刺目,根本没
法直视了,“不过最好不要到小鬼子那里转机的时候忘了下飞机让人轰下来。”
  “唔,没问题,咱到了小鬼子那里,还不是立刻就逃了,还指望在那里待啊——全是
小鬼子味道。”萧知道,林这只是说说,即使一夜没睡,林还是会睡不着的,不过她倒真
的希望林能象她说的那样——因为那样,她不会很难过。
  “去洗脸刷牙做早饭吧。”林说。
  “好地,一起去。”萧回答。
 ......
  墨绿色的沃尔沃940在号称国门第一路的机场高速上迎着东边的太阳开行着。
  林的父亲全神贯注开着车,没说话,有点晕车的母亲坐在一边,闭着眼睛,也沉默着
不说话。
  林和萧握着手,并排坐在后面,倒是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记得去年春天你走,我偷改了苏东坡的词送给你吗?”林笑问。
  “记得,‘仲春相送、京城郊外、融雪尽春花,深秋寒遍、残花伴雪、犹不见还家,
把酒问天何时聚、风凛透窗纱,冷月不解人间事、依然照、枯枝斜。’”萧念了一遍。
  “好记性,连我的破烂东东都记得。”
  “你的我敢不记得吗?”萧哼了一声,说,“就是某些同志比较忘本,就知道喜欢什
么梅尔.蒙罗啦、卡蒙.帕比啦,又是什么荷马史诗《浮士德》的破烂,天天写鬼子诗,到
自己国家的诗词,就只好篡改古人的了,没水平。”
  “喂,老弟,你公平一点好不好,我还记得送你呢,你可是一点破烂都没写给我过呀,
还说我。”林不服地说。
  萧摇了摇头,说:“我最讨厌压韵了,你要是敢逼我写,嘿嘿,还记得我的压声不?”
  “记得、记得——还是算了吧,压声你还不如写散文了好,”林赶快接口,“不过你
那个《凤凰台上忆吹萧》,除了压声,要是换成古体散文,写得还是蛮好的:‘承又一夕
风骤,半天残月,收始眉边寒意,正义误,手足难助,天涯路,寒鸦苦伴......’我挺喜
欢的,唉,其实你文章比我写得好——细节绝对比我会刻画,就是不象我那么喜欢舞文弄
墨,常常涂鸦就是了。”
  “太谦虚了吧——”萧摇了摇头,说,“咱俩也就水平相当,不过风格不太一样就是
了——你那些长篇,我是肯定不写的,累。”
  “不止是累,象《虎贲》那种破烂,是根本写不出来,”林看了看萧,停了一会才接
着说,“还说那个干吗?诗还是算了吧,唱个歌送我吧。”
  “到时再说吧。”
  “不了,到时只怕就唱不出来了。”林固执地说,“唱啊,唱那个送别好了。”
  萧点了点头,开始唱——她唱歌的特点是比别人更慢,所以唱这种本来就伤情的歌时
就更难过了。
  林也跟着萧缓缓的唱着: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觚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
  ”
  “还有一段,忘了,”萧看了看林说,“不记得歌词了。”
  “我也是。”林看着萧,想起了当初上高一的时候,她俩都那么喜欢这首歌,曾经那
么多次一边绕着操场漫步,一边用比任何人都慢一拍的调子唱这首送别的悲歌,那居然已
经是十一年前的往事了,十一年,那么快,“咱俩认识十一年了。”
  “是呀,十一年了,”萧笑了笑,说,“十一年都那么快,六年就更快了。”
  “还记得大家说定了,你当懂事长的吗?”
  “没问题,有你们这些高手在,我的懂事长位子肯定坐的很稳的——而且可以只拿票
子不干活了。”
  “不行不行,懂事长就该多干活为公司出力嘛——哈哈,萧懂事长。”林笑了笑,恢
复了正色说,“真希望有那一天,大家一起干。”
  “你还是搞你的科研比较合适。”
  “简单,我给你搞科研——你的公司总不指望倒空卖空吧,让雷给你搞工程,李做市
场——你嘛,你统筹规划就行了,”林半开玩笑半憧憬地说,“咱们怎么着也不能比微软
更差了,和它到国际上对抗去,英文名字就叫SAINTSOFT,中文的懂事长给起个
响亮的。”
  “SAINTSOFT?”萧笑了,林对某些事情的记忆真够牢的,如果说昔年是一
首宋词让她俩相熟,那么让林——当时由于北京人的冷漠和排外而变得有点偏激的林真正
对友情重燃希望的就是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SAINT》,“中文名字总不能直接叫圣
软吧,唔,我回头慢慢来想。” 
  “其实一直在追梦啊,”林感叹地说,“这些都是追梦,唉,去美国鬼子那里,也是
为了追梦......”
  “总比冷了青春热血要好。”
  林看着萧,点了点头。
 ......
  首都国际机场,阳光下,远远看见停机坪上停着大大小小的各式飞机,到港的和出港
的整整齐齐地排列着。
  林的父亲把车停在停车场,从后备厢里把大包小包的行李都拿了出来——人手两件正
好够拿。
  “老妈就是小心,拿那么多东西给我——我看我在美国六年可以不用买东西——节约
啊。”林拎的是两个最轻的手提箱,还是累得很,“就是太沉。”
  “我就是担心你到了美国下飞机能不能把行李拿走。”林的父亲皱着眉说——他提出
让自己在美国的亲戚朋友来接林,可是林就是不让——让别人大老远赶来接她实在是不合
适的。
  “没关系的,”林摇了摇头说,“我可以的。”
  萧偷偷笑着对林附耳说:“当然了,有个劳动力在那儿等着替你拎东西呢。”
  “小声点行不行?”林的脸微微红了一下,“我爹爹妈妈不知道呀。”
  “你打算瞒天过海一辈子呀。”萧又低声地问。
  林耸了耸肩,说:“再说吧,反正在鬼子那里还有六年呢——我要是把这些跟我老爹
老妈说了,就该没完没了盘问我了——倒霉催的,要是多几个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的来让他
们分心就好了,现在可好,全放我一个这里了。”
  “喂,你们才来啊,”已经等了很久的李和韩笑着迎了上来,韩故意气愤地对林和萧
说,“俩小鬼,让你们韩大哥和李二哥等了半小时了。”
  说完转头看见了林的父母,韩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啊,没看见阿姨和
叔叔,胡说八道了,不好意思。”
  “没关系,”林的父亲理解地笑了笑,开玩笑地说,“都是林的朋友嘛,你们之间开
点玩笑——只要别把我和你阿姨也当成小鬼就行了,想当我们的大哥二哥好象你们还小了
几岁吧。”
  韩更不好意思了,摸了摸后脑勺,不再说话了。
  “幸好有韩小子比我爱说话,先碰了钉子,”李拍着韩的肩,噱笑地说,“我就不出
洋相了。”
  说着走过去把林的母亲提着的行李拿在了自己手里。
  韩也走过去要拿林的父亲手里的行李,林的父亲笑着摆了摆手:“我还没老到这点东
西都拿不动,你还是去帮那两个小姑娘拿点吧。”
  韩笑了笑,走过去,跟林和萧说:“俩小鬼,让你们韩大哥帮你们拿吧。”
  “谢谢韩小鬼弟弟。”林和萧同时把行李箱都塞给韩,一边异口同声地说。
  “小鬼,跟你们韩大哥就这么说话的,啊,你们怎么没大没小的。”韩抗议了一声,
不过还是从俩人手里各接过一件比较大的行李箱。
  国际出港口人很多——看上去,大部分是和林一样去美国求学的学生,和送行的父母
同学叽叽喳喳说的很热闹。
  李找了一个行李手推车,和韩一起给林把全部行李放好,还不无疑惑地看了看林,问:
“喂,林,能推到托运行李的地方吗?”
  林试了试,还是挺沉的,不过还行,笑了笑说:“还行,谢谢。”
  “不客气,”韩摆了摆手,说,“几时你韩大哥到美国去旅游,就你接待好了——我
就不带美金票子了。”
  “嘿嘿嘿,好办,还是很缺卖苦力的嘛——鬼子好象都不喜欢干这个的,”萧笑着对
林说,“你把他卖了,卖的钱咱俩一家一半。”
  “没问题,”林连连点头,“只怕韩小鬼实在不值钱——不知道能卖几个美分一斤,
好在还比较称分量,论斤两比较占便宜。”
  “没事,韩,尽管去,”李拍了拍韩的肩,“怕什么,我找人把林丫头卖了赔偿你就
是了。”
  “那我也已经被卖了呀。”韩不满地说。
  林看了看表,时间还多,大概可以再过半个小时进港——要是......要是时间能停住
就好了。
  林的父亲带着相机,不停地给林、萧他们拍着照。
  “萧,记得我要求过你什么吗?”林看着萧问——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的脸上
又渐渐蒙上了阴影。
  “记得。”萧点了点头说,“《友谊地久天长》。”
  “一起唱吧。”
  萧点了点头,开始缓缓地吟唱:
  “怎么相忘旧日朋友心中能不怀想,
   旧日朋友岂能相忘友谊地久天长,
   举杯痛饮、同声歌唱、友谊地久天长。”
  萧唱了第一段,看着林,林笑了笑——笑得象哭,接着唱:
  “我们曾经终日漫游在故乡的青山上,
   我们也曾历经苦辛到处奔波流浪,
   举杯痛饮、同声歌唱、友谊地久天长。

   我们也曾终日荡桨泛舟在碧波上,
   而今却劳燕分飞远隔大海重洋,
   举杯痛饮、同声歌唱、友谊地久天长。”
  唱到这一段,林的声音哽咽了——尤其是那句“而今却劳燕分飞远隔大海重洋”真的
让她很难过。
  她还想继续唱,可是张了两次口,都没有能继续,相反,眼泪却一行、又一行地落了
下来。
  萧伸手替林抹了抹眼泪,接着唱《友谊地久天长》的最后一段:
  “我们往日情谊深重让我们紧握手,
   让我们来举杯痛饮,友谊地久天长。
   举杯痛饮、同声歌唱、友谊地久天长。
   ......”
  林也跟着萧唱着、唱着唱着,不仅是林,连萧的眼圈都红了,林的眼泪干脆嘻里哗啦
地落了下来。  
  “我们往日情谊深重让我们紧握手......”林反复喃喃地唱着。
  “别、别这样呀,林。”萧伸手从衣袋里拿出纸巾,勉强地给林擦着,“没多久的,
没多久就回来的。”
  萧说着说着,却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也落了下来——怎么说,六年、六年都不算短了
呀——她会想念林的。
  “唔,”林拼命地点着头,“你也别难过啊,我去跟我爸爸妈妈多说几句了。”
  “唔,快去吧。”萧点了点头。
  林走到母亲跟前——父亲还罢了,比较撑得住,但她的母亲却已经坚持不住,虽然想
笑着送女儿出去,却忍不住落泪。
  “老妈,我走了,你多当心自己,”林替母亲擦干眼泪,也控制住自己不哭,“你血
糖血脂都高,记得别吃甜的东西,别吃带脂肪类的东西——回头我每年给你邮几瓶那种鱼
油,要记得吃。”
  说完,她又转向父亲,哽咽着说:“老爸,你多照顾老妈啊。”
  父亲点了点头——虽然不象母亲那么动情流泪,可是他心里也万分舍不得女儿走——
那一去,可是几万里,好几年呀。
  “你放心好了,”母亲也忍住眼泪,对女儿说,“我肯定自己当心的,你一个人在外
面更要小心啊,你在家里,什么都是我和你爸爸管了,到了那边,你就只有自己管自己了,
你要千万当心自己啊。”
  “妈,我会的——咱家后面楼的王在国内什么都不会,不也一个人在美国待得很好吗,
妈,你放心——我肯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林安慰母亲说,“倒是你们,过两年退休了,
要多小心,出去玩玩,转转,别在家憋着自己了——还有老爸,”林又转脸看着父亲,说,
“老爸,到了五十八岁,千万要退休啊,千万别累着自己了。”
  “你老爸知道了,行了,在外面管好你自己——别让我和你老妈再替你提心吊胆的,
记得每天晚上十点半给家里打IP电话,要是有事情一定要先跟我们说一声,别让我们替你
着急,”父亲拍了拍林的肩说,“出去好好学,也当心身体,别没日没夜的,啊?”
  “我记得了,放心吧,六年以后,肯定比现在更健康的回来的。”林勉强笑了笑,对
父母说,“我肯定每天给你们打电话,每天告诉你们我很好,老妈,你千万别哭,我就出
去六年的——咱到北京都十年了,时间过得很快的。”
  林又抬手给母亲擦干眼泪,一边还说:“妈,我会好好的,你别哭啊,别哭啊。”说
着她却扑倒在母亲的怀里,自己也忍不住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我不难过,你很快就能回来的,我不难过,你也快别哭了,”母亲象多年前一样,
拍着女儿的背,象哄她,“该走了,去和萧他们说几句吧,啊。”
  “唔,”林抬起头,擦干眼泪,在母亲脸上亲了一下,“老妈老爸,你们千万多保重
啊——要是有什么事情,你们就找萧好了,她肯定会帮忙的。”
  “记住了、记住了,”林的母亲点着头说,“快去和你朋友们说几句吧,我和你爸爸
在这儿看着你,啊。”
  林点了点头,又走到父亲面前,抱着父亲的脖子,在父亲脸上也亲了一下——自从长
大,已经很久没有和父亲这么亲密了——然后又说:“老爸,照顾好老妈,回常州也别忘
了替我问老外婆好,我走了。”
  “去吧,我都记得的,我跟你妈没事,你放心好了——自己在那儿要小心,”父亲替
女儿拉了拉有点乱的衣服,“在外面全靠自己了——有事去找你表叔你舅爷他们,噢,还
有你小堂哥,都是亲戚,他们还是会帮忙的——家里的事情,就别多担心了。”
  “唔。”林点了点头,又回头冲母亲笑了笑,才向萧和李、韩站着的地方走过去。
  “小鬼,你在的那单位好象去鬼子那儿的机会比较多,你有机会去鬼子那里,要是到
加洲,别忘了来找我,”林首先和韩握了握手,说,“放心了,我肯定好好招待你的。”
  “不是打算把你大哥卖了吧。”韩开玩笑缓和气氛。
  “放心了——你姐姐是那种人吗?”林也笑了笑,“肯定好好照顾弟弟的,免得回来
了,你萧二姐姐和李姐夫说我把你饿瘦了批评我。”
  “没问题,我要是到美国,就是到纽约也会跑到伯克利找你的——你跑不了的,到时
候别忘了好吃好喝招呼你大哥。”韩笑着说。
  林撇了撇嘴角,没再多说,转向李,伸出手。
  李也伸出手,紧紧握住了林的手。
  “照顾好萧,不许瘦了,少了一克,回来我找你算帐。”林看着李说。
  李点了点头,说:“没问题,我肯定把她喂得胖胖的。” 
  “喂,”萧敲了李一下,“少来。”
  “啊——”李摇了摇头,“少来可不行,你吃少了,要是不小心瘦了一克,你姐姐回
来找我算帐呀。”
  “行了,叫你照顾好我妹子,你照顾好就行了——不对不对,”林赶快改口,看着萧
说,“我说错了,萧啊,你以后照顾好李小弟弟和韩小弟弟呀。”
  “没问题、没问题,”萧连连点头,“保证你还来还是两只活蹦乱跳的小鬼。”
  “那我先谢谢了,”林说完,看了看李,说,“行了,姐姐不担心了,有你萧二姐姐
照顾你们了。”
  说完,也不管李和韩会不会抗议,走到萧面前,没有握手,而是自自然然和萧紧紧地
拥抱在一起。
  “萧,我走了,”林低声地说,“你照顾好自己,晚上别总是熬夜,要记得吃晚饭,
别又胃疼了。”
  “没问题,”萧点了点头说,“你也是,你就喜欢熬夜的,以后别总是熬夜,啊?”
  “唔,记得了,我会当心的,”林答应着说,“我爸爸妈妈这几年就拜托你了,我家
的事情,你就多帮忙了——我会记得你的伯爵表的。”
  “算了,我可不想把我姐夫的小命换伯爵对表,”萧摇了摇头,说,“到那里,替我
和李问雷好。”
  “一定带到,”林点了点头,“我该走了。”
  “唔,”萧看着林,慢慢地说,“到那边,有雷,我倒不担心你——其实你真的该告
诉你爸爸妈妈雷的事情,好让他们放心一点,不过现在就算了,倒是你路上小心,一路平
安啊。”
  林点了点头,分开了握着萧的手,推着她的行李车,开始向出关口走去。
  走了几步,她又放开行李车,跑了回来,跑到母亲面前,扑到母亲怀里。
  “老妈,我走了,你多保重啊,”她看着母亲说——母亲的脸上,皱纹已经很明显,
母亲的白头发也已经不少,母亲老了,我真舍不得走,“老爸也多当心啊。”
  “去吧,去吧,时间不多了,”母亲拍着女儿,安慰地说,“我和你爸爸都那么大年
岁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呀,去吧。”
  林点了点头,又转向父亲,说了一声:“老爸,再见了。”
  父亲默默地点了点头。
  林又看了看母亲,回头组了几步,转向萧说:“保重!”
  “一路平安!”萧冲她挥了挥手,“记住,你回来我肯定到机场来接你的。”
  “先谢谢了。”林笑了笑,也挥了挥手,转身向门口走去。
  走到入口处,她又站住了,回过头,先看了看父母,冲他们挥了挥手——再见了,老
爸老妈,这几年总是和你们争吵,真是不应该,我错了......
  父亲冲她摆了摆手,母亲更是拼命挥着手,脸上是强撑出来的笑。
  林又转向萧,笑了笑,挥了挥手。
  萧也笑了笑,挥了挥手。
  韩冲林喊了一声:“林小鬼,你快进吧,不然来不及了。”
  林点了点头,转身推起她的许多行李跨进了入口。
  林的身影在众人的眼睛里渐渐消失了。
  母亲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嘻里哗啦地落了下来,父亲握着母亲的手,没有给她擦眼泪,
他的眼睛还看着女儿离开的方向。
  萧也痴痴地看着林离开的地方,默默地流着泪,李走过去,轻轻地揽住了萧,揽住他
的手轻轻地握了握。
 ......
  站在候机楼边上类似天桥的桥上,十点半的时候,看到一辆波音七四七腾空而起——
那飞机带着林离开了祖国,去到几万里之外、陌生的美利坚求学。
  萧走过去对林的父母轻声说:“阿姨、叔叔,回去吧。”
 ......
  林糊里糊涂随着人流走出旧金山国际机场的国际出口。
  离家去国的伤心、十几个小时的飞行、还有十四个小时的时差,把林搞得糊里糊涂,
再加上她一路上几乎没有休息,一脑子乱七八糟地胡思乱想,现在她的脑袋真的变得很疼
了——已经不会思考了。
  她一直糊里糊涂的,连办所有的出港手续都是糊里糊涂的——好在这趟飞机上的人几
乎全是来美国求学的中国学生,跟着别人做,也没错。
  喇叭里叽里呱啦说的都是鬼子话——林不想懂,根本不想听,她只是推着自己的那一
大堆行李,慢慢地走着。
  这里就是美国吗?我怎么一点也没有到了一个新地方的兴奋感觉呢?我不喜欢这里,
那些鬼子话听得真难受。
  旧金山国际机场人真的很多,来自全世界的都很多,毕竟闻名天下的硅谷就在这附近,
而且还有不少来加洲旅游的人,到处是各种肤色的人流,说着各种不同的语言,和林同一
班机到的中国留学生,很快就在人流里消失得不再看得出。
  振作一点吧——毕竟是一个新的开始,毕竟伯克利是我一直很向往的学校,毕竟这里
还有一直在等她的雷。
  一只手轻轻地接过了她手里推的行李车,林微微抬起她有点糊里糊涂眼睛——
  看到的是雷充满关切的眼睛。
  林站定了,看着雷,雷也站住了脚步。
  “累了吧。”雷关切地问。
  林摇了摇头,想了想,又糊里糊涂地点了点头,说:“是有点累,不是,是有点糊里
糊涂的。”
  雷温柔地笑了笑,说:“时差过几天就好的。”
  “唔,”林点了点头,“还有多远?”
  “不远了,”雷说着温柔地搂住了林,低声说,“美国的路还可以,很快就到了。”
  “唔,”林把头埋在雷胸前——她实在是累得有点糊里糊涂了,不然即使知道是在美
国,她也会不好意思的,“不喜欢这里。”
  “你不是也说过伯克利很美的吗?”雷抱着林,低声地安慰她,“过一段日子就习惯
了的。”
  林点了点头,抬头看着雷说:“噢,忘了,萧和李问候你。”  
  “噢,谢谢他们了,”雷微笑着在林的脸上亲了一下,“走吧,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过几天我带你到处逛逛,熟悉熟悉环境。”
  “噢,我们怎么去啊,”林从雷的怀抱里站了起来,看着他问,“还坐飞机吗?我是
再也不想坐了。”
  “呵呵,小姑娘,我记得你的地理学得很好的吗?”雷把手放在林的额头上按了一下,
笑着说,“也没发烧吗?从旧金山到伯克利多远啊?要坐飞机。”
  林费力地把脑袋开动了起来,想了想,自己也笑了——可不是吗,她摇了摇头,不好
意思地说:“啊,我实在糊涂了。”
  “走吧,”雷右手推着林的行李,左手揽着林,边走边说,“你妈妈可够替你想得周
到的,比我来的时候行李多了那么多。”
  “你要是推不动,我来帮你好了。”
  “啊,那倒不必。”
  “我倒是担心这么多东西怎么拿到学校去——怎么说也还有好长的路呢?”
  “噢,我自己开车来的,没问题。”
  “噢,我又忘了,美国是私家车的王国。”林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这个东西还留在
中国呢。”
  雷笑了笑,把林带到停车的地方,先打开车门,让林坐进去,然后把行李在后备厢里
放好,又推着空车回去回去放好。
  林迷迷糊糊闭上了眼睛——好象过了很久,才糊里糊涂听到开车门的声音,她勉强睁
开眼睛,看了看,是雷,嘟嘟囔囔说了一句:“你跑到哪里去了,那么长时间才回来啊,
行李车要放到那么远啊。”
  “小姑娘,我才走了两分钟啊,”雷笑着隔座在林的脸上亲了一下,“怎么就长了。”
  “噢,那是我睡着了。”林嘟嘟囔囔地说着,又闭上了眼睛。
  “睡吧。”雷温柔地说了一句,替林绑好安全带,发动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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