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神坛的毛泽东 4
4.毛泽东一生最怕什么?_一怕泪,二怕血,三怕喊饶命.
别怪我想的时间长。毛泽东英雄一世,论及一个“怕”。
谈何容易?
————加个“最”字,毛泽东是讨厌“最”的,他说一“最”就脱离群众,变成孤家寡人了。
我想,从某种意义上讲,可以说毛泽东有三怕:
一怕泪。
二怕血。
三怕喊饶命
毛泽东曾对贺子珍说:“我就怕听穷苦老百姓的哭声,
看到他们流泪,我也忍不住要掉泪。”确实如此。
东渡黄河后,毛泽东乘吉普车,由城甫庄去西柏坡。吉
普车翻山越岭,在山路上艰难爬行。经过一道两面峭壁的大
山沟时,路边草丛中隐伏着人影。我们立刻手摸盒子枪睁大
着警惕的眼睛。
渐渐接近了,我看清是个八九岁的女孩子躺在路边茅草
上,身边坐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农村妇女。车从她们身边驶
过,我看清那女孩子双眼紧闭,脸色蜡黄;坐她身边的女人
正在流泪。我的手离开了枪,这孤儿寡母的绝不会构成威
胁。我的责任只是保卫主席安全,其它事情不去多想。我甚
至轻松地吁了口气。
可是,在我松气之际,毛泽东却身体一阵震颤,叫道:
“停车!”
、
司机周西林把车煞住,毛泽东第一个跳下车。过去他可
不是这样,过去都是我们卫士去开门扶他下车。毛泽东大步
走到那女人和孩子身边,摸摸孩子的手和额部:“孩子怎么
了?””
“病啦!女人泪流满面。
什么病?…
“请一个先生看过,说是伤风着凉,气火上升。可吃了
药不管事儿,烧得说胡话,这会子只剩了一口气……”女人
呜呜地哭出声。
我看到毛泽东眼圈泛红,猛地扭回头,朝车上看。
“我在这里。”朱医生在毛泽东身边说。
“快给这孩子看病。”
朱医生用听诊器听,又量体温,然后问那妇女孩子发病
的过程……
“有救吗?”毛泽东声音颤抖,提着一颗心。
“有救。” ·
“好,一定要把她救活!”毛泽东顿时放开声音。
“可这药……”
“没药了?”毛泽东又显出紧张担心。
“有是有……只剩一支了。”
“什么药”?…
“盘尼西林。”
“那就快用。”
“这是进口药,买不到,你病的时候我都没舍得用,不
到万不得已……”
——————
——————
“现在已经到了万不得已,请你马上给孩子注射!
朱医生将那支珍藏很久没舍得用的盘尼西林用给了生病
的孩子。那时,抗生素不像现在这么泛滥,所以很显特效。
朱医生打过针,用水壶喂那孩子水。工夫不大,孩子忽然掀
起眼皮,轻悠悠叫了一声:“娘……”
那妇女呆呆地睁着大眼,泪水小河一样哗哗往下流。忽
然扑通一声跪倒,哭叫着:“菩萨啊,救命的菩萨啊!”
毛泽东面眼泪花迷离,转身吩咐朱医生:“你用后面那
辆车送这母女回家吧。再观察一下,孩子没事了你再回来。”
后来,每当谈到那个孩子和流泪的母亲,毛泽东眼圈总
要泛红:“也不知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把她带来治疗一段
就好了……”他多次感慨:“农民缺医少药,闹个病跑几十
里看不上医生,要想个法子让医生到农村去。吃了农民种的
粮就该为农民治病么!”
二怕血。
你会说:“瞎扯!毛泽东身经百战,指挥战役大大小小
何止千百次?战场上哪次不是尸积如山,血流成河?毛泽东
的亲人和朋友牺牲有多少?那长长的名单证明毛泽东从未在
敌人的凶残面前有丝毫恐惧和退缩。
可是你别忘了,我是从某种意义上讲的。
进城后,毛泽东开始住在香山双清别墅。住在山上的还
有不少中央首长,其中不乏儒将武将。这些将军们听惯了枪
炮声,都是子弹堆儿里钻出来的人,一下子没仗打了,耳边
只剩下鸳歌燕舞,那是很不习惯,很不适应的。何况还有我
们这些警卫人员,个个都是操枪射杀的惯手,几天不打枪真
是手痒心痒全身痒。
不知是谁挑头开了第一枪,于是大家都找到了解痒的法
子。香山有的是乌雀、打吧!砰砰叭叭的枪声便打破了香山
豹宁静。说实话,那时还没有什么野生动物保护法,世界上
也没有那个什么绿色和平组织,世界大战结束不久,中国的
解放战争还在南方猛烈进行,死几干人都不算啥,何况打几
只鸟?
那天,毛泽东开会回来,我随他回到双清别墅。才下
车,正有几名警卫干部打了麻雀回来。他们枪法好,打了很
多,拴成一串,兴高采烈地走过来。
毛泽东听到喧笑声,朝那边望了一眼,只是随便望了一
眼,突然停住了脚。那几名警卫干部见到毛泽东,礼貌地停
止喧哗,放慢脚步。
毛泽东眉梢抖动一下,渐渐皱拢,习惯地吮吮下唇,
问:“你们拿的什么?”
“打了几只家雀。“一个同志将那串麻雀举向毛泽东。我
情清楚楚看到了沾满鸟羽的鲜血,甚至有一滴血被甩出来滴
落到毛泽东脚下。
毛泽东面孔一抽,显出大不忍的悲戚神色,退了半步,
突然以手遮脸,喊起来:“拿走,拿开!我不要看。”
那同志吓得赶紧将滴血的麻雀藏到身后。
“谁叫你们打的?”毛泽东皱紧眉毛责问:“它们也是生
命么。麻雀也是有生命的么!它们活得高高兴兴你们就忍心
把它们都打死了?招你们了惹你们了?”
几名同志无言以对。
“以后不许打,任何人不许打!” 。
“是首长们先打的。”我悄悄解释,“后来大家才跟着打
“今后任何人不许打,什么首长不首长,告诉他们,我
说的,任何人不许打!”
此后,那些疲于奔命的鸟雀又有了安定宁静的生活环
境,得以自由歌唱翱翔,热热闹闹地繁衍子孙。
到了1958年,毛泽东视察农村,老农诉苦说麻雀一起
一落,粮食丢万担。有专家也说麻雀是害鸟,不但偷粮,还
糟遢更多粮食。毛泽东听后,紧锁双眉,说:“害虫,害
虫!”他一向主张“要扫除一切害人虫”。于是,麻雀与老鼠
之类为伍,被列入“四害”之列,变成人人得以诛之的倒楣
家伙。
后来,又有专家说,麻雀也吃毛毛虫,功过各半。于
是,全国才停止了那场为丛驱雀的运动。
还有件事给人印象深。
大约是1964年,毛泽东在中南海的春藕斋参加跳舞活
动。休息时,他坐在沙发里吸烟。一名参加舞会的空军政治
部文工团女团员走过来,坐到毛泽东身边,同毛泽东聊天。
谈到文工团员的学习训练时,毛泽东关切地问:
“你们练功累不累?”
“累,挺昔的。”女团员眨眨眼,又说:“有时还会出事
故呢。” :
“还会出事故?”毛泽东惊讶不解。
“可不是吗,听说天津一家剧团里,演《哮天犬》的演
员练跟斗,不小心摔下来,把脖子戳进去了,一直戳进。
“哎呀,”毛泽东脸孔抽缩着露出惨不忍睹的样子,头扭
向一边,连连摆手:“不要说了,你不要说了……”他喘息
一口,定定神,好像要摆脱那悲剧似的,起身匆匆走到一
边。
乐曲再起时,他皱着眉头坐在那里,没有下场跳舞。
三怕喊饶命。
毛泽东是农民的儿子,但他从不曾像寓言中的祖先那样
将冻僵的毒蛇暖人心口窝。无论蒋介石或者其他政治军事上
的敌人怎样喊饶命,毛泽东的回答总是“宜将剩勇追穷寇,
不可沽名学霸王。”
, 然而,从某种意义上讲;他又确实怕听人喊饶命。
在陕北时,斗争生活最艰苦的年代,有名警卫战士受不
住苦逃跑了,警卫战士逃跑不同于一般作战部队的逃兵,那
是知道不少秘密的呀,泄露出去还得了?
警卫部队立即调动人马追捕,终于将那名逃兵捉住,捆
了回来。同志们本来就憎恨逃跑行为,何况为了追逃兵大家
受了不少劳累担了不少的心,一肚子的火要发泄便不足为奇
了。
“揍那个龟儿子!
“毙了狗日的!
愤怒的吵叫惊动了毛泽东。他走出窑洞,看到押过来的
逃兵。那逃兵年纪不大,长了一张娃娃脸,脸色熬白,满是
鼻涕眼泪。身上灰上下少,吓得抖个不住。听到喊枪毙,他
哇哇地哭叫起来:“饶命,饶命,饶命啊!我不是投敌呀,
我是想家啊,求求你们饶我一命啊!”
毛泽东本是愤恨叛变,憎恶逃跑的,可是,一旦目睹逃
兵被抓回来的惨样,他竟悲怜地皱起眉头,眼圈都湿了。他
扬起一只手喊:“放了放了,快放了他!”
“他是逃兵!
“这小子坏着呢……” 。
“哪个坏?”毛泽东依然皱紧眉头,“他还是个娃娃么,
快放了,别把娃娃吓坏了。”
一名干部不服气:“这么严重问题,不判不关还放了?
不执行纪律就带不了兵。”
“只有你会带兵?毛泽东换上温和说服的语气:“孩子
小.刚参加革命,没吃过苦,受不了,想家,你再关他他不
是更想家了?他又不是叛变投敌,他就是小么。快放了,多
做点好吃的就少想点家,听见没有?”
于是,这名逃兵被放了。不但没受任何处罚,反而连吃
几天小灶,当然,这名警卫战士再也不曾逃跑。
我以为,毛泽东是一位充满斗争性的伟大革命家,又是
一位多情善感的质朴的常人;他的意志坚硬如钢同他的心地
善良柔和都是一样鲜明,一样强烈。
5.你见过毛泽东哭吗?
毛泽东意志坚强。个人遇到再大不幸也不会落泪。他的
爱子毛岸英在朝鲜战场牺牲后,他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独
个儿坐在沙发里一支接一支吸烟,就是没有落泪。他眼里有
哀伤,有思念,有怒火,就是没有泪。始终没有泪!
但是,在另一些场合,我又确实看他眼里含着泪,眼角
淌下泪,甚至是放声大哭。
我来到毛泽东身边后,几次见他眼里含泪。其中印象深
的有三次。
建国前后,毛泽东爱看《霸王别姬》这出戏,多次看。
并让其他中央领导都去看。看到楚霸王英雄气短,儿女情
长,与虞姬生离死别,他的睫毛时常抖个不住,眼睛里湿漉
流的。他是很爱动感情的。他曾用一根指头按住我胸前纽
扣,用沙哑的声音说:“不要学楚霸王。我们都不要学!”
毛泽东喜欢看古装戏,听京剧。不同时期偏爱不同的
戏。转战陕北时,他爱听并时常唱几嗓子的是《空城计》、
《草船借箭》。在西柏坡时,指挥三大战役,他休息脑筋的办
法就是听京剧唱片。喜欢听高兴奎的《逍遥津》.言菊朋的
(卧龙吊孝),程砚秋的(荒山泪)。高兴了自己也哼几句
(群英会)。大军过江前后及进京后,他多次看《霸王别姬》。
1953年到1954年,他又连续看了几遍(白蛇传)。每次看都
流泪,鼻子呼呼地透不过气。
记得是1958年,毛泽东来到上海。市委负责同志为主
席准备文娱活动,征求他意见。毛泽东想了想,说:“还是
看场《白蛇传》吧。”
于是,市委决定由一名叫李什么茹(我记不清名字了)
的演员领衔主演《白蛇传》。
晚上,我随毛泽东驱车来到上海干部俱乐部礼堂。观众
都已坐好,一见毛泽东走入,都起立鼓掌。毛泽东一边招手
一边由工作人员引导走向前排。在前排就座的是市委和市政
府的领导干部。毛泽东对党内领导干部从来不讲客套,径直
走到自己的座位,再向后面的观众招一下手,便坐下了。
毛泽东就座的前排摆放的是单人沙发,套有灰布套。我
照例是坐在他身边。因为值班卫士是24小时不离主席身边
的。毛泽东肚子大,坐下后皮带便勒腰,所以他一坐,我便
依惯例帮他松开了腰带。
演员早已做好准备。毛泽东一坐下,锣鼓便敲响了。毛
泽东稳稳坐在沙发里,我帮他点燃一支香烟。毛泽东是很容
易人戏的,用现在的话讲,叫进入角色。一支烟没吸完,便
拧熄了,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演员。他烟瘾那么大,却再
不曾要烟抽。他在听唱片时,会用手打拍子,有时还跟着哼
几嗓。看戏则不然,手脚都不敲板眼.就那么睁大眼看,全
身一动也不动,只有脸上的表情在不断变化。他的目光时而
明媚照人,时而热情洋溢,时而情思悠悠。显然,他是进入
许仙和白娘子的角色,理解他们.赞赏他们。特别对热情勇
敢聪明的小青怀着极大的敬意和赞誉。唱得好的地方,他就
鼓掌。他鼓掌大家立刻跟着鼓。
然而,这毕竟是一出悲剧。当法门寺那个老和尚法海一
出场,毛泽东脸色立刻阴沉下来,甚至浮现出一种紧张恐
慌。嘴唇微微张开,下唇时而轻轻抽动一下。齿间磨响几
声,似乎要将那老和尚咬两口。 ,
终于,许仙与白娘子开始了曲折痛苦的生离死别。我有
经验,忙轻轻咳两声,想提醒毛泽东这是演戏。可是,这个
时候提醒已失去意义。现实不存在了,毛泽东完全进入了那
个古老感人的神话故事中,他的鼻翼开始自动,泪水在眼圈
里悄悄累积凝聚,变成大颗大颗的泪珠,转啊转,扑嗤嗤。
顺脸颊滚落,砸在胸襟上。 、
糟了,今天观众可是不少啊。我忧心地用围光朝两边
瞄,身体却不敢有大动作,怕吸引别人更注意这里。还好,
观众似乎都被戏吸引住了,没有什么人注意台下的“戏”。
可是,毛泽东的动静越来越大,沮水已经不是一颗一颗
往下落,而是一道一道往下淌,鼻子堵塞了,呼吸受阻,嘶
嘶有声。附近的市委领导目光朝这边稍触即离,这已经足够
我忧虑。我有责任保护主席的“领袖风度”。我又轻咳一声。
这下子更糟糕,咳声没唤醒毛泽东,却招惹来几道目光。我
不敢作声了。
毛泽东终于忘乎所以地哭出了声,那是一种颤抖的抽泣
声,并且毫无顾忌地擦泪水,撂鼻涕。到了这步田地,我也
只好顺其自然了。我只盼戏快些完,事实上也快完了,法海
开始将白娘子镇压到雷锋塔下……
就在“镇压”的那一刻,惊人之举发生了!
毛泽东突然愤怒地拍“案”而起,他的大手拍在沙发
上,一下子立起身:“不革命行吗?不造反行吗?”
夭哪,我淬不及防!他的腰带在坐下时已被我解开,在
他立起身那一刻,裤子一下子脱落下来,一直落到脚面。我
像被人捅了一棍子似地纵身扑向前,抓住他的裤子,一把提
上来。我的思维全停止了,只剩下弥漫的不着边际的自责和
惶恐,用一双颤抖的手匆匆地笨拙地帮他系腰带。我没有保
护好领袖的形象,我为此不安,难过了很久很久。
毛泽东却丝毫没有责怪我的意思,他甚至毫无感觉掉裤
子。他仍然在剧中,大踏步向舞台上走去。全场的鼓掌声终
于将他唤醒,他稍一怔,也跟着鼓起了掌。我松了口气,主
席回到现实中了。
但是,他从不善于掩饰自己的好恶。我的记忆中,他是
用两只手同“青蛇”握手,用一只手同“许仙”和“白蛇”
握手。
他没有理睬那个倒楣的老和尚“法海”。
给我印象深刻的毛泽东的第二次哭,其实是互有联系的
多次哭。不是某时某刻一次特定的哭。这种带有过程性和内
在联系的哭有其复杂深刻的社会及历史背景,是贯穿了一个
小小的历史过程,就像《白蛇传》一样,是从美好的神话故
事开始的。
具体说,是从“三面红旗”的产生而开始的。
三面红旗的由来,我不可能说全面。我只能从自己接触
中的耳闻目睹,说个小侧面。
1955年5月14日.毛泽东游泳后,来到中南海丰泽园
接见警卫部队。接见中,毛泽东给警卫战士规定了三项任
务:一、搞好保卫。二、搞好学习。三。做一些社会调查和
研究工作。毛泽东特别阐述了搞好社会调查的方法、态度和
意义。要求每一个警卫战士回家探亲时,都要搞社会调查。
回来要汇报,要写调查报告。
毛泽东为了解全国的真实情况,特别是农村的真实情
况,要求警卫他的一中队“要搞成五湖四海”。从全国各专
区分别选一个,不要重复。
此后,毛泽东坚持听那些回乡战士的汇报,亲自批改战
士们写的调查报告。
1957年底到1958年初,连续有人汇报农村某些地区出
现的“两极分化”和贫富差距加大的情况。每次听过汇报,
毛泽东脸色都显得阴沉,久久思考着不作一语。
大约是1957年的12月,卫士马维同志回家,带回一个
窝头,又黑又硬,掺杂大量粗糙的糠皮。马维说:“乡亲们
就是吃这个东西,我讲的是实话。”
毛泽东的眉毛一下子拧紧,耸高,他的震动显而易见。
接过窝头时,我看到他的手有些抖。他很费劲才掰开那窝
头,将一块放人口中,他才嚼了几口,眼圈就红遍了,泪水
一下子充满眼眶。第一口咽下,泪水哗地淌下来,用决堤的
水来形容一点不过分。
“吃,你们都吃,都要吃一吃。”毛泽东一边流泪一边分
窝头,分给我们这些身边工作人员。我接过一块窝头时,那
窝头已经沾了毛泽东的涕泪。他哭得很厉害。说话声音很
大,又常常便塞,断续道:“吃啊,这是农民的口粮,是种
粮的人,吃的口粮……”
我们都吃了。真难下咽.又不能不咽。泪水涌溢的毛泽
东直视着我们.特别看了看为他制定食谱的保健医生。因为
毛泽东饮食-直是粗茶淡饭,粗粮为主,不肯吃保健医生为
他制定的富于营养的高级食品。我想起毛泽东敲着他那装着
红糙米和小米的饭碗说:“全国农民如果都吃上我这样的饭
那就很不错了……” “
毛泽东没有吃午饭,也没有吃晚饭。他的“午饭”是在
夜里,他的“晚饭”是在早晨。他应该睡觉了,我帮他按摩
时,他带着久久思考后仍然困惑的表情对我讲话,又像是对
另一个并不存在的人讲话:“我们是社会主义么,我们的农
民不该还吃窝头么!不应该么……”过了很久,他又说:
“要想个办法,必须想个办法:怎么样才能加速实现社会主
义?”
一连几天,我几次听到毛泽东讲“要想个办法”的话。
他与一些中央负责同志讨论,也是要想个办法。
1958年1月阴日.毛泽东在临时召集的一次最高国务
会议上提出了“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十五年内赶上英国”
的号召。
1959年3月,毛泽东在成都会议上提出了“鼓足干劲。
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总路线的基本观点。
到了5月份,党的八大二次会议通过了“鼓足干劲,力
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的总路线。
会后,毛泽东精神振奋,曾对我说:“中国穷,可是中
国有社会主义。中国的老百姓应该比外国老百姓生活更好
些。我看做到这一条要不了多少时间了!”
一次。毛泽东在丰泽园颐年堂会客。送走客人后。一位
中央首长与毛泽东并肩而行,我照例跟在主席身后。他们谈
得轻松愉快,有时还热烈。这位中央首长说:“现在××X
他们提出个大跃进口号,我看这个提法很好。毛泽东望望
他:“唉,大、跃、进?”这位中央首长说:“对,他们搞了
个大跃进,今天人民日报上登了。”毛泽东说:“我没看到
么。他回头吩咐我:“银桥、你把报纸给我找来。”接着,
便继续听这位中央首长讲大跃进。
这张报纸还是由那位中央首长拿来了。毛泽东看后,在
报纸上批了话。记得是“提法很好。”
1958年,一位中央首长向毛泽东汇报河南七里营人民
公社,说如何如何好,希望主席去看看。毛泽东去了。参观
中。这位中央首长和河南省委书记不停地汇报着人民公社的
优越性。说实请。我那时听了也是很激动,很感动的。毛泽
东兴致勃勃。显出高兴满意。听到激动人心处,频频点头:
“好么,好么……”其中,他接着汇报者关于七里营人民公
社的话头说了一句:”人民公社好。”
毛泽东住在专列上。他睡眠极少。睡觉起来,并不是马
上下地,而是沏一杯浓茶,点燃一支香烟,把当天的报纸拿
来看。总要看一小时左右才下床。若无大事,他总是保持着
这一习惯。
那天,毛泽东拿起报纸。目光刚在标题上扫过,使用于
拍床失声喊道:”哎呀,糟糕,捅出去了!”
我吓了一跳。只见毛泽东披着睡衣便跳下床,手在报纸
上扇打着连声说:“糟糕,糟糕!”
亏脓我就知道,“人民公社好”在报纸上大字标题登出
来。是新华社一名记者在毛泽东参观七里营人民公社随口说
了这句话后,当天便写了文章,第二天便见了报。参观时那
名记者一直跟在我身边。
“事先没讨论呢,政治局还没讨论呢……”毛泽东转圈
走着,看几眼报纸,叫几声“糟糕”。
事后,有人提出这个问题有反映。毛泽东在小范围内解
释:“这个事情我没慎重,××同志汇报时,我在参观时随
口讲了这句话。也不能全怪记者。”但已经捅出去了,怎么
办呢?不久,在北戴河开了个政治局扩大会议,讨论这个问
题。参加会议的领导同志都同意办人民公社,还没有不同意
的。于是。大办人民公社的决议便传下来了。
应该实事求是他讲,当时中央和地方各级领导建设社会
主义祖国的热情都是很高的,愿望也是非常好的。有点头脑
发热,但确实是怀着理想和热情,充满了只争朝夕的精神。
都希望国家尽快富强起来。没有经验,摸索前进,人人开动
脑筋。毛泽东到武汉视察时,又有首长提出大办食堂如何如
何好。毛泽东听后,说:“你们写写材料,写成材料我看
看。”于是,那位首长马上吩咐湖北省委一位副秘书长写了材料。毛泽东看后,批了,发下去了。同时间,河南省委书
记也提出几个大办:大办钢铁、大办农业。大办公路交通事
业、大办食堂匕
毛泽东当我面亲口讲过:“X X x,××;×××,他
们送的材料积极。只有彭德怀尽给我送消极材料,批给我看
的尽是消极材料。”
应该承认,毛泽东是欣赏和支持那些热情高,积极主
动,敢想敢于的负责同志。他的这一态度反过来又促使这些
负责干部产生更高的热情和积极性。到1958年底,“三面红
旗’、“三十万岁”便正式形成,是一位负责同志归纳总结,
提到一块的。
那是中央在人民大会堂18号会客室里开会,一位负责
同志拿来文章清样,“三百红旗”、“三个万岁”正式提出。
三份,像大亨报一样摆在主席台旁。那位负责同志在那里热
情讲解。在京政治局委员都去看了。讲解时特别指出,三面
红旗。三个万岁是针对苏联赫鲁晓夫修正主义集团提出来
的。赫鲁晓夫反对我们建设社会主义的总路线、大跃进和人
民公社。
到了1959年;毛泽东开始有些感觉,越来越不放心。
他总想看到实际情况,可是不那么容易。这个问题以后再
讲。反正进城后,出于安全等方面的考虑,他越来越不易随
便行动,行动总是被事先安排好。都是有准备的。他发脾气
也没用,就是不许他随便行动,飞机都不许坐,是中央的决
定。
记得这一年,毛泽东视察各地,又来到河南。请一些同
志来开调查会时,毛泽东反复问:“大食堂究竟怎么佯?好
还是不好?你们要说实话。我希望你们讲真话。”
大家异口同声说好。不但列举出许多优越性,还拿出许
多面包来,说是大食堂烤的,就是吃这种面包。毛泽东将面
包掰开分给大家吃。我也分到一块。那面包确实不错,毛泽
东吃着也很满意:“嗯,要是全国的农民都能吃到这种面包。
大食堂还是可以的。 ’
他仍然不放心。他也想搞“突然袭击”,春着实情。记
得有次专列正在急驰,他突然指着远处一个村子,吩咐我:
“通知停车。我要到那个村子里去看看。我要讨一碗红烧肉
吃,看能不能讨到?我立刻去打电话。先打给上级有关部
门,然后再去。等毛泽东来到那个村子,不要说讨一碗红烧
肉,就是讨一只烤小猪也早准备好了。
到了1959年夏,严峻的经济形势再也无法完全粉饰为
光明。中央对大跃进、人民公社出现了分歧意见。6月底毛
泽东由韶山上庐山,7月2日开始主持召开形势座谈会,会
上,两种意见争论很激烈。结果归纳为三句话:形势大好。
前途光明,问题不少。
七月底座谈会结束,毛泽东作总结发言。常委们坐台
上,政治局委员坐台下前排,后面是中央委员。毛泽东张望
人到齐没有,我知道他主要是找彭德怀。因为彭德怀写了那
个现在人们都知道的意见书。对这份意见书,毛泽东开始并
没有当成太大的事,也就是个意见呗。形势座谈会上两种意
见争论厉害,毛泽东也只认为彭德怀是“资产阶级的动摇
性”,并没有更高的纲。毛泽东站台上一看,嘟囔:”彭总没
来?”我在他身后指指,毛泽东才发现彭德怀坐在最后一排。
没有和其他政治局委员一道坐前排,而且头剃光了。很亮。
毛泽东吮吮下唇,没说什么,可以肯定心里不大高兴。他的
总结发言主要还是反,‘左”,严厉批评了一些头脑发热,喜
欢放大炮,放卫星的领导。有些批评话讲得相当重。但是。
从个人感情上讲,毛泽东仍然是亲近保护这些领导同志的。
他随后转身望住朱德同志说:“大食堂不可不散,不可全散。
你说食堂不好,总司令啊,在食堂问题上我们略有分歧。”
毛泽东是在批过“左”之后,又批几句所谓右的代表,
就是彭德怀同志。我当时的感觉是“各打50大板”.“左右
摆平”。有句话我印象根深:”军队不跟我走的话,我可以重
新到乡下去组织游击队,重新建军。”
讲完散会。有走的有没走的。彭德怀出去最早,是憋了
一肚子气的。毛泽东喊他没听见,或是没喊住。
开会的礼堂在山坡上,毛泽东出门下坡,身边跟着4位
中央领导同志,其中一位领导同志朝路边侧过身去小便。就
在这时,彭德怀忽然转身,又朝坡上走来,大概返回礼堂有
什么事。他与毛泽东走了对头。
毛泽东立住脚招呼:“彭总,我们谈谈吧?”
彭德怀脸孔通红,胳膊从头上一轮而过,气冲冲他说:
“有什么好谈的?没什么好谈的!”
毛泽东说:“没关系吗,我们有不同意见可以坐下来谈
谈心么。”
彭德怀从毛泽东身旁一边走过一边甩手,声音很大地嚷
道:“有什么好谈的?没什么好谈的!……”
彭德怀涨红着脸甩手而去,脚步始终没有停一停。毛泽
东怔了怔,吮吮下唇,继续下山。就这样不欢而散。当时许
多中央首长看到了这个场面。
回到住处,毛泽东本是吩咐我们收拾东西,准备散会走
人。可是有些领导同志不干了,提议解决彭德怀的问题毛当
天晚上,我便正式得知不下山了,召开中央全会,讨论形势
变成了讨论彭德怀问题。于是,没有参加形势讨论会的中央
委员和政治局委员们都被召上了山,林彪后来也上山了。
毛泽东没有参加中央全会。会议吵得很厉害,吵得声音
很大。吵声传来,毛泽东睡不着觉,他睡不着觉是要发脾气
的,叫我去看看。我跑步去了,见许多人同彭德怀吵。回来
学一遍舌。毛泽东真发火了,写了批示。中央全会期间。在
毛泽东住的房子里开了几次政治局会议,参加会的同志谈井
冈山时期的问题,林彪也发言说彭德怀一贯不听指挥不合
作。于是我知道,对彭德怀是从红军时期清算起了。一直清
算到抗美援朝,大跃进,人民公社。听到批评他“三分合
作,六分不合作。”政治局讨论决定:只免去彭德怀国防部
长和军委副主席职务,仍保留政治局委员和副总理职务。主
活待遇不变。
回北京,彭德怀有一次从菊香书屋的后门自己走进来找
毛泽东。这一次他没剃光头,留了很长的头发。他提出要求
到下面去。毛泽东说不要去了,年岁大了,下去也不安全。
多读几本书。彭德怀又要求下乡。毛泽东说,下去走走看看
还是可以的。
我认为,庐山会议清算彭德怀,责任不能全推到毛泽东
身上,那份万言书毛泽东本来认为“也就是个意见而已。”
批评一下就过去了。彭德怀一赌气,引起一些人的公愤,在
毛泽东那里讲了一些话,结果事情变大了。当然,毛泽东应
该负主要责任。而且是开了一个很坏的头。毛泽东一方面想
知道实情,但是对讲真话的同志,讲得不合自己心意时又容
不得,这就助长了假话空话的泛滥,给各种骗子以可趁之
机。长期养病的林彪就是从庐山会议之后,开始一步步发
展,逐渐发展成野心家、阴谋家,走向篡党夺权,走向反革
命,直至走向灭亡。
1959年底,几名休探亲假的警卫战士,奉命调查和汇
报农村实情。他们带回来农民吃的糠菜窝头。一路上窝头已
经捂馊,交到毛泽东手中时,毛泽东受到震动。他用顶抖的
手掰开窝头分给我们身边的工作人员:“吃。这是农民的口
粮,我们每个人都要吃……”
我分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嚼啊嚼,就是咽不下去。这
窝头与河南吃的烤面包真是天地之差。
我想起了马维带来的那个窝头,想起了毛泽东讲的“要
想个办法”……
毛泽东独自拿了一个整窝头。咬第一口,他眼圈红了。
喉结上下抽动者,有些室塞。咬第二口,泪花沾湿了睫毛。
咬第三口,泪水已经哗哗地淌下来。
他哭了。无声的哭是最沉痛的哭。我相信,他想到的决
不止是农民受了苦,他一定还想到了河南吃的烤面包,在铁
路旁的村子里吃的红烧肉,想到了一个领导者的责任,想到
了他的美好理想与严酷的现实……
1996年是最困难的一年。毛泽东7个月没吃一口肉。常
常是一盘马齿宽(一种野菜)便充一餐饭;一盘子炒菠菜就
支撑着工作一天。我替他按摩时,他脚背踝部的肌肤按下去
就是一个坑,久久不能平复。这是浮肿。周恩来一次又一次
来劝说:“主席,吃口猪肉吧,为全党全国人民吃一口吧!”
毛泽东摇头:“你不是也不吃呜?大家都不吃。”宋庆龄特意
从上海赶来,亲自带给毛泽东一网兜螃蟹。毛泽东对宋庆龄
始终保持着特殊的尊敬,所以收下了螃蟹。然而,宋庆龄一
走,毛泽东便将螃蟹转送了警卫战士。
1960年底的一天,毛泽东起床后不吃不喝,一支接一
支吸烟。烟灰缸快满了,他才张口向值班卫士封耀松交待:
“小封,你去把子龙、银桥。高智、敬先。林克和东兴同志
叫来。今天在我这里吃饭。”
下午,我们7个人同毛泽东围在一张饭桌上吃饭。没有
酒,没有肉,只是油和盐多一些。毛泽东的竹筷子伸向菜
盘,不曾夹菜便又放下了。环顾我们7个人。于是,我们也
停放下筷子。
“现在老百姓遭了灾。你们都去搞些调查研究。那里到
底有些什么问题啊?把情况反映上来。毛泽东的声音沉重
缓慢,停顿一下又说:“人民公社。大办食堂,到底好不好?
群众有什么意见?反映上来。”
我们纷纷点头。
毛泽东手指我和叶子龙:”你们下去,到山东去,广泛
调查研究。”
我和叶子龙一起点头:“是,主席。”
毛泽东又望住封耀松:“小封啊、你去不去?”
封耀松说:“去。”
毛泽东点头:“那好,那好。”他抬起眼帘扫了一圈,目
光变得严肃犀利:“要讲真话,不许说假话。不许隐瞒欺
骗!”
那天夜里仍是封耀松值班。据他汇报,他替毛泽东做睡
前按摩,毛泽东想着心事,泪水又哗哗地涌出来。毛泽东抚
着封耀松的后背流着泪说:“小封,我不放心哪。他们许多
事瞒着我,我出去到哪里,他们都能有准备。你们要下去。
你们能看到真实情况,要告诉我真实情况……”
毛泽东睡不着,起来用铅笔在宣纸上给我们吃饭的7个
人写了一封信,叫我们不去山东,改去信阳专区。那里开始
好转,有救济粮。他怕我们“很饥饿”。信尾一句是:“我今
年已经是67岁了,老了。你们大有希望。12月26日是我的
生辰。毛泽东1960年12月26日”
唉,我们怎么忘了主席的生日呢?以往都是我们早早就
吵嚷要给他过生日.他不允许。特别是在陕北的时候……
毛泽东没有能容得下彭德怀讲真话,但是,他一贯鼓励
支持我们这些贴身卫士讲真话。比如卫士田云玉的爷爷是作
坊主,父亲是工人。搞公私合营时,毛泽东间田云玉:“你
爷爷反对合营,你父亲积极支持,那么你呢?你站在爷爷一
边还是站在父亲一边?”田云玉说站在爷爷一边。毛泽东说:
“我不论你的政治立场,我喜欢你,因为你肯讲真话,我们
很合得来。”又比如大搞合作化运动时,我国农村探亲,回
来向毛泽东汇报:“区里干部把老乡们集中到场院里,说:
‘跟蒋介石走的站那边,搞单干;跟毛主席走的站这边,搞
合作化。’这不是强迫命令吗?毛泽东说:“感谢你带回真
实情况。”他当即给河北省委写了信,严肃批评了这种简单
化,强迫命令的工作方法。
这一次,我们一行人去了河南信阳。半年后回到北京,
如实汇报大办食堂确实不好。之后,我们又去江西劳动半
年。到江西时,中央已下指示取消大食堂。
毛泽东给我印象深刻的第三次哭,就是我离开他的身
边,去天津工作的那一次。
我已经讲过,那次毛泽东将我揽入怀中,抱紧我放声大
哭,手在我的背上下停地拍打着,泪水和我的泪水融合为一
体。
后来,我提出为毛泽东再梳一次头。
毛泽东经常处于用脑过度的状态。梳梳头可以促进脑都
血液循环,帮助他减轻疲劳,恢复精力。
我为毛泽东梳头,从前向后精心梳理。我忽然心颤,泪
水又充满眼圈。眼前变得朦胧
记得三大战役结束后,兴奋到极点又疲惫到极点的毛泽
东,朝靠椅上一仰,痛快地嘿了一声,说:“银桥,来,痛
痛快快梳个头,痛痛快快歇口气!当时,我的兴奋喜悦之
情丝毫不亚于毛泽东。我拿来梳子,说:“主席,我慢慢梳。
你闭上眼打个吨吧。那时,毛泽东的头发浓密、坚硬。乌
黑油亮。我从前向后慢慢梳理,头发在齿缝间富于活力的鼓
涌而出,摩擦梳齿沙沙作响。我欣赏着那泉水一样旺盛鼓涌
的黑发,忽然觉得什么东西闪一下亮,灼痛了我的两眼。我
忙俯身下去重新梳他的鬓角,凝视观察寻觅,终于失声叫喊
起来:“哎呀,主席,您有了一根白头发!”
毛泽东正在闭国养神,闻声似有所动,眉毛慢慢地皱起
来,深深“嗯”一声。
我间:“给你拔下来吧?…
毛泽东略一沉吟,吮吮下唇:“拔吧。”
我仔细挑出那根白发,捏紧了,猛一揪,先拿到自己眼
前看看,确信没拔错,再送毛泽东面前请他看。
毛泽东凝视那根白发,眼睛一眨不眨,皱紧的眉毛又渐
渐舒展开,笑了。他轻轻哺出两个字:“值得。
事后,我爱人还冲我嚷:·‘好啊,银桥,你敢在主席头
上拔毛!”
这些往事好像就发生在昨天,清晰真切,历历在目。可
是一眨眼,那旺盛的黑发不见了,梳齿间静静滑过的是柔
细。灰白、稀疏的头发。两鬓头发虽然还多,却白了快一
半。经过3年困难时期,毛泽东明显苍老了许多。现在形势
终于好转。可是,值得吧?……
“主席,我走后,你更要注意身体。”我含着泪说。“你
的头发白了这么多,你太操劳了……”
毛泽东停了很久才掀起眼皮。他的眼圈红红的。说:
“老了。等我死了以后,你每年到我坟上看我一次,行吗?
叫我怎么回答呢?我当然会每年去看他,但我真心希望
他老人家万岁。万万岁。
我转开话头:“主席给我写几个字吧?”
“我没有新诗,给你抄一首旧诗吧。星期六,你们全家
来我这儿.照照相……”
毛泽东为我写了《长征》诗,签了名。写在大折子上。
中央主要负责同志都在那折子上题字留了名。折子另一面有
当时全国最著名的一些画家为我留了书画。可惜,我分配到
河北省天津市工作后,省委第一书记索去说看看,后来又说
丢了。再不曾要回来。
他不明白,我的损失是在心上。
主席已经睡了。”
听到这声警告,就是天上的鸟也不许从头上飞过,远远
的就要拿拴了红布条的竹竿赶开。恰好那天有几个工人在卫
生间里安装洗澡盆。哨兵忙过去说:“别干了。不要干了。
首长休息了。
在农村,老实规矩的农民听到这声吩咐,要等米下锅也
不敢再推碾子,会坐等首长睡起来再千。城里的工人不然。
他们吃饱了干,干累了睡,不懂什么叫失眠,嘴里说着:
“马上就完了,马上就完了。”手里干得更欢。
哨兵有些为难。呵斥农民行,呵斥城里的工人?工人阶
级是领导阶级。农民出身的士兵呵斥城里的工人不能不有些
犹豫。
这一犹豫,出了事。铁管子砸在澡盆上,院子里当嘟一
声响。哨兵大惊失色,卫士们也都吓一跳,屏息观察毛泽东
的卧室。工人们却傻呵呵不明白这声响的意义。
那扇门忽然推开,毛泽东衣服也没穿就大步走到院子
里,疲惫、烦躁和盛怒使他的样子又叫人心疼又叫人害怕。
他皱着眉头,阴郁的目光盯住哨兵,猛地一指,吼出声:
“老子揍你!
哨兵刷地立正站直,一动不动。
毛泽东喘几口粗气,在竭力压抑失眠的烦躁和愤怒。他
脸色苍白,眼圈泛红,吮吮下唇放低一些声音:“三大纪律
八项注意,我不打你不骂你,罚你立正。你晒晒太阳还好。”
哨兵一句话没有说,保持立正的姿式站在阳光下。
“好吧,你就在这里站着吧,等我起床以后你才能走。
毛泽东余怒未消回到屋里去。
工夫大了,我怕哨兵吃不消,便去找江青。江青不让哨
兵继续罚站,哨兵坚持罚站。江青查看毛泽东再未能入睡,
便进去劝说他。毛泽东朝门外看看,大声说:“你不要站着
了,你回去吧。要写检讨,为什么知道我睡觉了,还弄出这
么大的声音?”
事后,毛泽东也会懊悔,向我们作检查:“有时是你们
不对,有时是我不对。哨兵要写检讨,我也要作检查。”又
说:“让我休息好了,我也就没有意见了。我不该发脾气。
但我是人,你们也是人。你们忙4天不睡觉,躺下就把你弄
起来,不叫你睡,你看看你发不发脾气?所以跟大家解释一
下,不要记在心里,不要影响工作……”
一个人要是没点脾气,那就不值得人爱了。这是我生活
中的感受。不久前,我们许多在毛泽东身边工作过的同志碰
到一起,议起当年,使我们留恋感动的事情大多了。其中。
引起大家强烈共鸣的就是主席发脾气。回忆起来是那么亲
切、生动、鲜明。感人。更有趣的是,每个人经历的主席发
脾气,都与睡眠有关。再随便举个例子吧。
那是在北戴河,毛泽东写文章写了2天3夜。
早晨,他终于躺上床。值班卫士李连成为他按摩两腿。
先后服侍他吃下三次安眠药,那期待已久的鼾声才响起来。
这声音对我们卫士来说都很熟悉:开始像吹来一缕春风,在
林梢上掠过;悠悠地,漾出若隐若现的哨声。渐渐地,声音
变宏大,像退潮的海水响出节奏。在静褴的房间里回荡。摹
地,一道沉闷深重的音响长长地滚动而过,这音响应该叫作
打鼾。毛泽东熟睡时鼾声如雷。那鼾声转为均长的呼气声
时,李连成便小心翼翼下床,贼一样蹑手蹑脚,朝着门口慢
慢地,慢慢地移动。
可是,眼前像打过一道电闪。李连成一怔,发现百叶窗
没关,阳光刺日地照进来。糟糕,要不了一小时阳光就会照
射到毛泽东身上…… 。
正是夏天,为了既遮光又通凤,窗子上的绒布帘取消
了,只有木质的百叶窗。李连成站在窗前,心里犯嘀咕:木
质的,木质的,老天保佑吧……他咬咬牙。屏住一口气,一
点一点去放那百叶窗,绝对不要弄出一点声响。他的动作慢
极了,竟没有注意屏一口气不够用。还差最后一尺距离时。
他已憋得眼花头涨,如万箭穿心。他忍无可忍,本能地张大
嘴巴猛烈抽口气。于是,那最担心的事情突然发生了。
咔啦,百叶窗滚落下来。这点声音到了大街上会听不
见,在静谧的房间里却雷一样惊人,那匀长的鼾声骤然消
失,李连成心脏还没恢复跳动,身后己响起愤怒焦躁的声
音:“哪个?怎么回事?”
李连成迅速转身,面无血色。
“说啊,怎么回事?毛泽东坐起来,布满红丝的眼睛盯
紧李连成。身体起伏不已。
“我,我关窗··…·…
“你蠢!早干什么去了?出去!你不要在这里值班了。
你给我站着去!
李连成走到院子里立正站好。五分钟后,毛泽东开门,
露出余怒未消的面孔:“你去吧,你不要在这里了,你去把
李银桥叫来!”
李连成哭丧着脸来到值班室。我听了他报告。忙匆匆赶
去毛泽东卧室。毛泽东已经坐在椅子上,脸上布满温色和倦
色。我明白,再叫他上床已经毫无意义,短时间内他是不可
能再入睡了。
我开始替他梳头,这也是一种休息,而且能平息心火。
不知过了多久,毛泽东作个手势:“好了,你去吧。叫
小李来。”
李连成回到毛泽东卧室,毛泽东已斜靠床栏,一边吸烟
一边看文稿。
“主席。我错了……“李连成低头喃喃。
“唉,”毛泽东嗓音发沙,“你难,我也难。你有点小错。
我的错比你大。我不该发那么大脾气。
“主席,是我不对……”李连成哭了。
“莫怪我了你这样说就是怪我呢。我工作事多,脑子
里想事多,睡不容易。烦躁,情绪就不好控制。”
“主席。真是我不好……”李连成哭出了声。
“委屈你了,莫怪我了,我已经认了错。我也忙么,我
也是人么,有点脾气的人。我们要互相体谅。”
李连成的哭,本是痛侮自己工作不慎,又为毛泽东的坦
诚所感动。可是他嘴笨,表达不情,毛泽东误以为他还觉得
委屈,在一个星期里三次向他道歉作解释。
毛泽东有时发脾气,就像天真无邪的孩子赌气一样,是
很有意思的。十五年中,他只对我发过一次脾气,就是充满
了孩子赌气的味道。
那是1958年,我随毛泽东去上海,就住在专列上。一
夭中午,我见他睡着了,按睡眠四小时算,也要到下午去
了。我便进城到干部俱乐部办事。下午赶回专列,才知道毛
泽东提前起床,进城开会去了。是值班卫士来电话告诉的。
我赶到毛泽东那里,他已经开完会去吃饭。我知道饭后要去
干部俱乐部看“小刀会”.便立在车旁等候。 :
毛泽东出来,旁边有柯庆施等陪同。我忙抓住车间等他
过来上车。可是,他立在台阶上下走了,一手叉腰,一千指
着我突然喊:”李银桥。你是干什么的?
他喊声很大,一脸愠色。我想,什么事啊?怎么突然发
起脾气了?我忙朝台阶上迎。他也朝台阶下走。我搀抉他坐
到车里。他不时吮吮嘴唇,既不着我,也不说话,反正是不
高兴,生闷气。
坐到礼堂看戏,我替他擦好眼镜,给他戴上,松开他的
腰带。理顺衣服。他仍然嘟着嘴不理我。直到戏开始了,他
才忘记主气。他是容易入戏的,过去说过。
戏结束后,我在回来的路上小声问:“主席,今天出什
么事,你生气了?”毛泽东嘟着嘴。翻我一眼:“还说呢,把
我嘴都烫坏了……”
后来我才问明,毛泽东吃过饭后漱口,水太烫,把嘴烫
伤了。是一名卫生没试试水温就递了上去,毛泽东已经习
惯,接过来就是一大口。这次他又是一大口。马上喷出去
了,可也烫得不轻。前后只朝我喊了那么一嗓子,气就全泄
了。
毛泽东从来不肯束缚自己的个性,不愿事享循规蹈矩。
他在生活中总是离不开种种美妙的想象和追求,若是有人要
毁掉他那美妙的想法和追求,他就会发脾气。不留情面地给
予惩罚。
1956年夏。毛泽东来广州,住在一个小岛上。
天气燥热,毛泽东的不宁静是显而易见的。他思想特别
活跃。望着大海念念有词。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转脸朝我吩
咐:“银桥,我们走吧,到长江边上去。我们去游长江。”
啊?游长江!我国瞪口呆,望着海怎么会又想到江?这
声吩咐随即震动了所有随行人员,并且遭到罗瑞卿、汪东
兴、王任重以及多数工作人员的坚决反对。海比江大。但是
江比海险。无论流速还是水情的复杂性,长江都比北戴河的
海水浴场来得危险。出点事,无法向党中央和全国人民作交
待。
当时,用毛泽东的话讲:阻力很大。
罗瑞卿匆匆来劝毛泽东:“主席,我是不同意你游的,
我是你的大警卫员,我要负起责任。你去游长江我负不起责
任。”毛泽东不听,坚持要游:”你这个大警卫去‘警’国民
党好了,不要‘禁’长江。”罗瑞卿不答应,说:“主席,这
不是您个人的事情,游长江这么大的事要经组织研究,组织
上是不会同意的。”毛泽东烦躁地大声说:“无非你们就是怕
我死在你那个地方么!你怎么知道我会淹死?罗瑞卿吓了
一跳。显得很不安。他怎么敢想毛泽东被淹死?他热忱解
释:“主席,不是那个意恩。保护你的安全是党和人民交我
的任务,我是不同意你冒风险。哪怕是一点风险也不许有。…
毛泽东冷笑:“哪里一点风险没有?坐在家里,飞机还可能
扔炸弹呢,房子还有可能塌呢!”
罗瑞卿见毛泽东发火了,便退出来。退出来也不放行。
某些场合,他不松口毛泽东就无法行动。
于是,汪东兴、王任重等同志又轮番劝阻,保健医生和
工作人员也劝。事实证明,一旦真形成顶牛的形势,毛泽东
便绝不会让步了。只要有对立,他就一定要赢,不赢不罢
休。
毛泽东发脾气了,他发起脾气喜欢骂那些“挡驾”的:
“你蠢!”“你懂个屁”“都是屁话!
相持不下。毛泽东便采取策略。命令一中队韩队长去实
地考察,长江到底能不能游?
韩队长也是反对毛泽东游长江的。他去长江考察,沿江
询问一些人,这些人都说不能游,漩涡大大大多。他喜欢听
这种话,有了证明便匆匆赶回来汇报,将沿江群众的话学舌
一遍。 。
毛泽东可不喜欢听这些话,脸早已沉下来,紧皱双眉
问:“你下水了没有?
韩队长一怔,脸刷地红了。喃喃:“我没有下水。”
毛泽东怒气冲冲说:“没下水你怎么知道不能游?你到
底干什么去了?”韩队长还想解释,毛泽东大声喝退他:“你
不要说了,下去!你去吧。
毛泽东命令卫士:“去把孙勇叫来。”
孙勇是负责警卫工作的副卫士长,,游泳游得好。毛泽东
指着孙勇说:“你再去,你亲自看看长江到底能不能游?”
孙勇是带着毛泽东的意图去调查,自然一去便下了水。
游一趟回来,向毛泽东报告:“没问题,完全可以游。
“这就对了么,要知道梨子的滋味,就要亲口尝一尝。”
毛泽东故意说给那些“阻力”听:“谁说长江不能游?孙勇
不是游了吗?”
毛泽东有了实证。形势明显变得无法阻挡。王任重勿匆
赶回武汉,亲自组织游泳选手护泳,并且探水情,选地点。
出发前。毛泽东说:“这个老韩哪,不讲真话。他没有
下水去体验他就说不能游。我们去游不叫他去,叫他离开这
里。
于是,韩队长便调离了一中队。再不许他见毛泽东。
毛泽东赌了一口气。中央从安全考虑决定他不许坐飞
机,这一次他偏要坐:“你们说我不属于我一个人,九次不
属于,总得有一次属于我自己吧?”
毛泽东乘飞机从广州到长沙、游过湘江、算是准备活
动。又乘飞机飞到武汉。“才饮长沙水,又食武昌鱼”的著
名诗句就是那时写的。长沙到武汉坐飞机用不了上顿饭工
夫。 。
“阻力”排除,毛泽东兴致勃勃,跃跃欲试。他谈笑风
生登上一般客轮。
客轮上,工作人员将软梯放下水去。孙勇晃动着结实的
身体,走在毛泽东前面,照顾毛泽东下水。一中队的警卫人
员都已下在水中等候。孙勇顺软梯爬下,帮助毛泽东在软梯
上抓牢蹬稳。我跟在毛泽东后边下水。
“走开,走,都走开!毛泽东指着围绕过来的小木船下
令:“不许那些船靠近!”
小船划走了,只留保健医生的一条船,不远不近悄悄尾
随。
孙勇已经下水,一边蹬腿踩水一边伸出双臂,接毛泽东
下到江水中。地点就是准备建武汉长江大桥的桥墩处。
毛泽东游泳就像散步一样轻松自如,一边和我们警卫人
员及护泳的运动员谈笑,顺流而下十六七里。回住地东湖宾
馆的路上,毛泽东说:“老韩是个好人,忠心耿耿,兢兢业
业。就这件事办的不对。”他似乎有些后悔赶走韩队长,但
他只要作过的事轻易不会反悔。他提高了声说:“小田站在
他爷爷一边,站资本家一边,立场有问题但是讲真话,所以
我喜欢,我们合得来。老韩站在罗部长一边,立场是好的但
是说假话,我不喜欢。你们以后都要说实话。…
毛泽东召集柯庆施、王任重、曾希圣等部分省委书记在
一楼会议室开会,会后便赶回北京接见外宾。接见前,毛泽
东就像任性的少年一般兴奋自得:“罗部长不叫我去游,我
偏去。还不是去了吗?一游就是16里!明年6月份我还要
去。把他也要拉丁水。这种兴奋得意之态,一直延续到接
见开始。当外宾出现在面前时,他才恢复了平常公开场合所
表现的那种庄严神态。
我曾多次目睹毛泽东声色俱厉地批评甚至是训斥党、
政、军的高级负责干部,有时的激烈程度是算得上发脾气
的。元帅将领们见到毛泽东发脾气,立正站着不动的多;党
政领导干部遇上毛泽东发脾气,低头不安,作检查的多。在
党的领袖人物中,我感觉毛泽东是最不肯掩饰自己的好恶,
不愿掩饰真实感情的人。如他自己所言:“不愿牺牲真我,
不愿自己以自己做傀儡。
1948年7月1日,王明来找毛泽东。那天正是我值班。
王明个子不高,四方长脸,白净面皮。我在院门口迎往
王明,问他有什么事?他说:“我要见主席。”当时毛泽东没
有什么大事缠身,我点点头:“请跟我来。”
我对王明礼貌,但是不热情。毛泽东曾告诉我:“此人
曾经想要我的命呢!
毛泽东正在批阅文件,听见响动,他抬起头,看见了王
明,便从办公桌后站起身,绕出办公桌同玉明握手,请王明
坐在沙发上,自己坐到那把躺椅上。毛泽东与亲密战友相交
是很随便,不拘礼节的。比如朱德、周恩来、彭德怀这些同
志还有林彪进来,他躺在床上办公会继续躺着办公,招呼一
声即可。只有对疏远的。人才会表现出某种客气与礼貌。
两个人寒暄之际,我便出去彻茶。送茶进去时,听到王
吩兑:“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我还是想不通。有些意
见我还要向中央陈述,要跟你谈谈…”
毛泽东面无笑容,严肃倾听。我明白气氛不适合我留
下,放下茶水便悄悄退出。
回到值班室不久,他们的谈话声便越来越大。终于,变
成了争吵。我跑出值班室去听,是争论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
决议。牵扯到不少人与具体事件,甚至牵扯到苏联和共产国
际。毛泽东用浓重的湖甫口音大声讲的一句话我记得很清
楚:“到现在了你还想不通啊?现在快胜利了,你还没有一
个反省?”
那时,江青是毛泽东的行政秘书。我忙到江青房间向她
报告,并提议:“要不,请周副主席来?”江青说:“那就叫
恩来去听听。
我请来周恩来,随他一起轻手轻脚走到窗口下,刚听了
两句,他就回过身,一边挥手。一边用眼色表达意思:去。
你下去,不要在这儿听。我又蹑手蹑脚退下来。
周恩来俯身窗下静静地听,工夫大了就悄悄活动一下脖
颈。后来,争吵声低下去,王明的口气是要走了。周恩来轻
捷迅敏地离开窗口,躲开了。
王明板着面孔离开不久,周恩来便走进了毛泽东的办公
室。
1949年3月25日.毛泽东进城,由琢县乘火车到北平
清华园。火车过了北平城墙时。毛泽东无限感慨道:“整整
30年了!那时,为了寻求救国救员的真理,我到处奔波。
来过北平。还不错,吃了点苦头,遇见一个大好人,就是李
大刽同志。他是我真正的好老师呀。没有他的指点和帮助。
我今天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在清华园火车站没有休息,改乘汽车前往颐和园。
听说颐和园里本来往了一些和尚与工作人员。我跟随毛
泽东来到颐和园时,里西已经空空的不见人影。人全被社会
部李克农情理出去了。李克农同志是从安全角度考虑问题。
北平刚解放,潜伏下来的国民党特务很多,破坏暗杀活动很
猖狂,不能不严加防范。可是,人全赶走了,毛泽东来到之
后,要水没水。找饭没饭。下午还要去西苑机场进行入城
式,毛泽东发了脾气:”你们搞什么名堂?先来的人都干什
么去了?社会部的同志解释赶走人是为了安全,毛泽东大
声说:“屁话!你蠢么,你把水全排干了,你那个鱼还讲什
么安全?你就安安全全干死在那里,饿死在那里吧!
毛泽东讲的是真理,社会部的同志们还得到人民群众中
去才能解决问题,跑到颐和国外的饭馆买来米饭和三菜一
汤。毛泽东抓起筷子对我说:“入城式你不要跟着去了,你
去香山打前站,帮我安排好吃住。不要再学他们那样干蠢
事。”
7.毛泽东最喜欢什么,
最讨厌什么?
不要说“最”。一“最”我就回答不了啦!
毛泽东喜欢挑战。喜欢读书学习,喜欢游泳,喜欢京
剧.这些内容人们都已了解。我再说一条:毛泽东喜欢雪。
毛泽东诗词中,我最喜欢的是《心园春·雪》,是雪赋予
了诗人伟大的灵感,抒发出磅礴千古的胸怀。
生活中的毛泽东,本身就是一首“雪”的诗。艰苦,豪
迈,冷峻,生动,多姿多彩。
1951年冬,北京落下这年的第一场雪。同那时,反贪
污、反浪费、反官僚主义的三反运动正在全国轰轰烈烈地开
展。毛泽东工作一夜,批阅了大量文件材料,天亮时,放下
笔。他舒个懒腰,搓搓脸,朝门口走去。
开门跨出门坎一步,他便猛地立住脚,仿佛无意间闯入
了一个美妙的童话世界。纷纷扬扬的落雪使他震惊激动。他
睁大双眼,仰天凝视,目光从漏筛一样的天空缓缓移向积雪
的侧柏。屋顶,最后又俯首凝视铺了白毡一般的庭院,久久
千动不动,像是谛听那落雪是否有声?又似陶醉于檐头的雀
叫。
一名卫兵见毛泽东站在门口发愣,忙抓起扫帚勿匆扫
路。
“不要扫!”毛泽东急切地喊,眉头皱起来。他发现铺砖
路上的雪比别处的雪薄,大声问:“这路是你扫过的吗?”
工兵连忙解释:”黎明时我已扫过两次,雪一直下,所
以……”
“一次也不能扫,把扫帚扔了。她的伤口刚合上你就忍
心又割一刀?”
卫兵扔了扫帚,怔怔望着铺砖的路上痕迹朦胧的“伤
口’.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毛泽东已经走出廊檐、走下台阶。小心翼翼,步子迈得
极慢极慢,像是怕惊醒一个甜美的梦。走出两步,他又停下
来,回头看自己留在雪地上的脚印,目光里闪耀着孩子一般
新奇惊喜的神色!这就是那位叱咤凤云,改天换地的巨人?
这就是那位刚刚毫不留情地处理掉刘青山、张子善的共产党
领袖?他竟犹豫了,不忍心再向洁白无暇的雪地落下脚去,
把抬起的脚缩回来,重新落在原来的留下的脚印里。
他开始粗重有声地深呼吸。他休息时喜欢作这种呼吸运
动,以畅胸怀。他叹了一口:“空气多新鲜!
他不忍心踏破雪,两脚始终保持一前一后的姿式立着不
动。抬起右手,用手背和衣袖接雪。他入神地观望落在手背
和衣袖上的雪花,近在咫尺地欣赏自然最伟大的创造,最精
彩的表演。
“主席。走一走吧?站久了会感冒。”卫兵远远提醒,同
样不敢迈步,怕践踏了毛泽东所述恋的雪。
毛泽东不理睬。他手背上的雪花融化流淌,一颗晶莹的
水珠颤颤欲滴。毛泽东伸出舌头,舌尖一触,水珠不见了。
他咂响嘴,赏心悦目地笑了。
他终究不忍心踏那雪,顺自己的脚印慢慢退回,注意不
要扩大“伤口”.每一脚都落在原来的印痕中。
他松口气,开始在没有雪的廊檐下踱步,而后又出后
门,沿中海走。我追上他,发现他爱雪爱的自私。他舍不得
踩自家的雪,可是不怕踩外面的雪。他不走扫净的路,专走
雪,入迷地倾听着脚下咯吱咯吱的碾雪声。不时回身望自己
的脚印,不时停在松柏旁欣赏枝丫上的积雪。
他的思想太活跃,你简直无法追踪。他凝视片刻枝丫上
的雪;忽然间:“银桥,你贪污了没有?
我稍微有些吃惊,怎么扯到这上了?
“没有。”我坦然口答。
“你现在不贪污,你以后贪污不贪污?” 。
“不贪污。”
“那就好。你来的时候像这些雪。毛泽东指点松枝上洁
白耀眼的积雪,说:“以后也要保持。反腐蚀,不要叫糖衣
炮弹打中,不贪污,还要节约。比如给我洗衣服,领口袖口
擦擦肥皂,其他地方一抨一揉就行,不要用很多。”
“知道了。”
“家里的支出要有计划。吃饭不许超支,衣服不经我允
许不能做新的。“
“是。我答应着。那时,毛泽东家里的生活实行经济包
干制。不是供给制了,也还没实行薪金制。毛泽东每月200
元左右,江青1O0多元,钱统一由我掌管。我是每月50 多
元。事后我将毛泽东的话向警卫科指导员毛崇横作了汇报。
并写了个开支计划。伙食、衣服、杂费及节余都搞了计划
表占:记得毛泽东一家的伙食费我给定的是每天3元。毛释东
看过计划,觉得伙食费定高了点。我解释包括待客的钱,毛
泽东便提笔写了“照办”两个字。以后便严格照此计划执行
了。
毛泽东继续在雪地上走,继续问:“你喜欢雪吗?”
“喜欢。”
“农民喜欢雪,瑞雪兆丰年。害虫不喜欢。一下雪,苍
蝇就没有了。我也喜欢雪我们都喜欢雪。”
于是,我知道毛泽东对雪有特殊感情。我吩咐下去,庭
院里的雪以后不要再扫。留下来,供毛泽东观赏。当雪失去
新鲜,被来客踏乱时。毛泽东才走入庭院的雪地,久久地踏
雪,一定要踏出咯吱咯吱悦耳的声音。
陈毅同志很了解毛泽东迷恋雪,从不破坏他庭院中的
雪,有的首长却不知道,一边皱着眉头跺去沾在脚上的雪,
一边大声说:“小鬼们好懒哟,院子里雪也没入扫一扫!”
我发现,只要落雪,毛泽东一定会格外精神焕发。很少
有东西能中断毛泽东工作,唯有下雪例外。
“1953年冬,”有天晚上,毛泽东在怀仁堂开完会,匆匆
赶回来。我抱了厚厚的卷宗紧随其后。
正要进办公室,一阵风吹过,天又飘下雪花。毛泽东脚
步停住,望望阴沉的天空,忽然对我说:“散散步吧?你看
着表, 10分钟。”
毛泽东喜欢散步。由于工作忙,常以十分钟为限,叫我
帮忙看表。
毛泽东在院子里走,脚步比平日急促热烈。随着他动作
幅度的加大,频率的加快,雪也越下越欢。毛泽东边走边摇
晃肩膀和腰,两手摆动着接雪,简直可以用手舞足蹈来形容
了。
“几分钟了?毛泽东突然问。
“8分钟了。”我一本正经回答,其实已经过了10分钟。
我不忍心破坏他兴致。
毛泽东继续”手舞足蹈”:快20 分钟了,往常超过一分
钟毛泽东都会察觉,今天已是极特殊。我终于哺出一声:
中现在10分钟了。”
毛泽东收步。叹口粗气,返身走进办公室。
“今天你的表好像出了点问题。”毛泽东坐下时说。
“我的表……慢了。”我支吾。
“我觉着是快了么。”
“还快呀?我叫起来。笑着嚷嚷:“我已经多给了你10
分钟!”
建国初期,不法资本家和商人贿赂国家工作人员,偷漏
税款,哄抬物价,谋取暴利。一个“三反”“五反”,依法枪
毙了刘青山、张子善,半年便解决了问题。毛泽东说雪后空
气真新鲜,他的喜欢雪;对我们今天整顿经济秩序似应有所
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