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晚上刚刚从几个 business trip 回到家中 , 没有时间休息就接到电话说星期六有一个对贫困户的家访 , 星期天有一个流浪汉的热食物发放 , 虽然星期六很想去参加家访 , 但是想想星期六还和客户有个约 , 加上又累得几乎动都动不了了 , 还是选择参加星期天的热食物发放吧 .
因为我们组织都是由无偿的自愿者组成 , 而每个地方的活动都是根据这个地方的自愿者能够挤出来的业余时间和人数来安排进行的 , 人多的时候就会有很多的活动 , 人少的时候就会少一些 .
我所在的城市的大多数自愿者不象其他地方很多都是儿女长大的妈妈 , 反而都是很年轻的的有职业的人员或是在校的学生 , 即使是在家的主妇 , 也都是小孩很小的年轻妈妈 , 大家平时都很忙 , 加上我们平时关怀的个案象家暴 , 贫困家庭 , 病人 , 家庭问题 ……. 等等都很不少 , 平时如果有很大的灾难发生 , 象 911, 加州大火和 tsunami( 水灾 ) 这样的事情发生 , 我们还得上街募款 , 另外还有一年两度的义卖 , 一个月两次老人院的关怀 , 一年一度的 flu shoot 和健康检查 …….. 志工人数有时候就会不足 , 所以前两年我们不得已暂停了做了 8 年的流浪汉热食发放 , 此次的热食发放是今年的头一次 .
几年前刚当志工不久 , 我第一次参加热食发放的的时候有一种错误印象 , 总以为美国的流浪汗很可怜 , 都是无家可归 , 给他们一顿饭吃应该他们就感到很高兴了 , 所以 , 发放的那天在脑子中就一直想象那些流浪汉必然是街上流浪如张乐平笔下的三毛 , 为三餐所苦 , 在饿了很多天之后好不容易得到我们发放的一餐热食 , 不知觉中自豪感涌现 , 觉得自己好象和很多人一起去拯救受苦受难的劳动人民 ,….. 但是没有想到的是 , 当年第一次到流浪汉的 shelter 之后 , 就完全的颠覆了我的想象 .
美国流浪汉的 shelter 和常人想象的不一样 , 非常的干净 , 看起来就象中国的大教室一样的 , 很多地方还建在不错的区域 , 每个 shelter 都有让流浪汉过夜的房间 , 但是每个房间都不是固定给谁住的 , 我们几年前去的那个 shelter 流浪汉必须在下午四点前到 shelter 报到 , 如果错过那个时间 , 他们只能露宿街头了 …… 而且每个 shelter 都提供食物 . 在美国这个福利国家 , 因为鼓励慈善 , 所以有很多慈善组织都会到 shelter 给流浪汉发放热食 , 因为慈善和教堂组织太多了 , 所以要到 shelter 关怀的慈善组织人满为患 , 有些地方还居然得排队 …….
看到这样的一种情况 , 我和很多我们的志工都有一样的迷茫 ---- 在我们所有的志工都很忙的情况下 , 我们是否还有必要继续进行流浪汉的发放呢 ? 这样的做法会是浪费大家的时间吗 ? 我们发放的目的是什么呢 ? 虽然今年志工已经一致决定此次的热食发放还是要进行 , 但是这样的疑问仍然盘旋在我和其他人的脑海里 .
即使有疑问和争论，大家还是非常踊跃报名，因为发放的人数初定是面对 150 个流浪汉，共需要５道菜， 20 个志工参与，五个人负责上午的食物准备，下午是是８个人负责现场的发放．另外有七个人包括我在内因为是长期志工，所以就上午和下午都参与．参加的这 20 个志工有大学学生 , 企业高级主管 , 企业拥有者 , 富裕家庭的家庭主妇 ,自由职业者.
此次发放的热食都是素食，不过由于美国的流浪汉多为食荤为主，而且由于他们流浪街头，有很多菜他们根本没有机会看到或者吃到，回想起几年前我还曾经包了我在朋友中倍受赞誉的一大盘日本 sushi ，没想到居然有流浪汉问：那是什么？还有人指着 sushi 外面的黑紫菜皮说： nasty ．．．．．到最后剩了一大盘没人吃，十分的尴尬 . 所以此次我们特意去询问了曾经给流浪汉施过食的餐馆，为了找到让吃荤的他们喜欢吃的素食菜色，大家伤了很久的脑筋，最终确定菜色为：炒面，卤炸豆腐，炒饭，绿花菜炒红箩卜和素肉，炸春卷皮，自制的青椒菠箩酸甜酱，玉米蛋花汤还有一道甜点，饮料都由 shelter 提供，主要是 cranberry juice 和 grapefruit juice ，第一批的流浪汉的服务从四点半我们开始，第二批为５点半，第三批为七点钟，因为菜很多 , 我们在３点的时候就开始把所有的菜都拿到 shelter ．
shelter 的大门平常是内锁着的，我们到达的时候已经有两个人在门口等着我们把我们带到地下室的食堂．食堂很大，大约可以坐 70 个人，后面有一个小厨房， manager 模样的 lee 是个大高个白人，手上刺满刺青，他指挥我们把菜放到象自助餐车一样的餐台上，另外两个工作人员是两个大胖子妇人都穿着非常宽大的运动衣，个子高的黑人叫 kim ，个子矮的白人叫 Jane…….. 由于时间还没有到，我们就聊起天来了，另我很吃惊的是 lee ,kim 和 Jane 原来都是住在 shelter 里面的流浪汉，但是现在他们都成了这里的长期志工．．．． kim 热情的拿出自己家庭的照片给我们的志工看 , 她说 : 她的儿子也是个 Chinese...... lee 也在一边和我聊天 , 在聊到 这个 shelter 服务的对象都是瘾君子和酗酒的原因而失去家庭的人的时候，他提起了他的经历 : 他说他曾经有过自己的生意，但是就是因为生意的压力酗酒，把生意都败光了拱手让人，最后到了流落街头的地步．．．．说到这里，他的眼睛闪过了一丝失意，他停顿了一下，转而又用他蓝色的眼睛望着我，脸上转为满足的神色很骄傲的说：但是我现在好了，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现在已经不受酒精的诱惑，那都是空的，酒精会伤害你的脑子让你没办法想东西.....我现在是这里的长期有薪水的志工，我有了自己的家庭，我太太是个好女人．．．
以前到 shelter 去服务的时候一方面因为很忙，没有时间和 shelter 的工作人员聊天，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虽然参加了很多次热食发放，主观上也不愿意和流浪汉太接触，还是觉得他们身上有太多的＂匪气＂――道不同不相与谋吧，这次却因为早到了有了这样的一次交流机会，更没想到的是曾经是流浪汉的 Lee 也曾经是个business owner，听到他是因为工作上的压力而酗酒的，我竟有一丝的惊心和感慨,共鸣一下子拉进了我和他的距离感．．．看着他的只是有家庭和太太这样的平凡的愿望，就有这样的满足，触动了我心的某一处．．
在美国有一句话：不做老板后悔一辈子，做老板一辈子后悔．．．在这个机会均等的国家，如果你的语言能够过关，如果你抓住机会，拥有一个自己的生意其实并不是一件难事，难的是在有自己的生意之后需要去承受的那种无所不在，无缝不入的压力，我的一个好朋友对我说：其实做生意就是天天在面对问题，天天在解决问题．．．．真的就是这样，特别对于一个小公司来说，由于人员不足而必须承受的压力和必须超时工作的压力更是无时不刻不在．．．．
身为女人，而且是一个不是那么坚强的女人，就是一念之差，就走上了这条不归路，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次了，因为工作的压力，边工作边流眼泪，看到案头的一堆文件，真的有恶心的要吐的感觉．．．在那样消沉的时刻，家人，爱人，朋友的安慰其实是对你无济于事的，因为最终去面对问题和压力的还只是你一个人．．．．曾经纳闷过：是不是因为自己是女人所以承压能力特别低呢？如果自己是个男人也许会好点吧？但是前一段时间在美国公共广播上听到的一则讨论赵承熙现象的大学生心理健康的新闻打消了我的想法 : 在美国的大学生中，由于学业压力患忧郁症的人由以前的 5% 已经升到了现在的 35% ．．．在校的学生仅仅是学业的压力患忧郁症的比例就这么高，那么，那些已经走出家庭的羽翼的庇护，天天承受职场压力，晋升压力，工作得失压力和人际关系的压力，到了结婚后还有养家抚子压力的人呢？他们忧郁症的比例应该更高吧，所以美国是世界上律师和心理医生最多的国家．．．．曾经听过一个朋友说过一句很苍凉的话：年少的时候幻想自己能够＂会当水击三千里＂，年长的时候发现自己只能是在家里的一亩三分地扫扫庭院算了．．．．．生活的现实就是这样,人生的机会和成功并不一定象理想中期望的来临,而你一样得去承受生活的琐碎给于你的压力,作为女人最好的好处就是可以没有＂会当水击三千里＂的雄心大志，却仍然有年少时候的风花雪夜和希望随风去放飞自己心情的梦想．．．但是在那样的工作压力下，不要谈梦，有时候连走到影院吃着爆米花看电影的机会都没有．．．．．
灵魂似乎已经脱离了肉体，只是那样麻木的象个机器人一样工作，工作，工作．．．．．如果说梦想是灌溉一个女人美丽的灵药的话，那么陷在工作压力中的我变成了一棵干枯的草．．．．．
有时候真的很想 give up, 找种办法让自己快乐一下，曾经想过如果自己会喝酒的话，就很想喝醉自己，也许醉了之后，就能够忘掉现实的所有压力，那一瞬间也许是很快乐的吧．．．．．
眼前的 Lee 其实也不过是因为没有办法承受那样生活的压力而选择了那样的生活方式罢了，他只不过是曾经一刻脆弱去做了我曾经想做的而没去做的事情然后就此走上了不归路罢了．．．．．在感觉和他共鸣的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人和人之间其实都没有什么大区别的啊！大家同在一条通往目标的窄路上走，只不过是每个人在人生的关键点选择的机会不同而已，做了错的选择的 , 在这条窄路上不幸迷路或落后的人成了我们所谓的社会的低层，而那些有幸选择得对的，走的快的便成了我们所谓的上层社会，但是人生是这样的漫长和选择也在不断的进行，谁能够担保自己一辈子的选择是对的呢 ? 如果选择错了或耽不过生活的压力 , 沉溺于放纵自己 , 那么结果和他们还不是一样的吗 ?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 曾经成为流浪汉他其实不过是我们中不够幸运或软弱的一个人，如果我们自我放弃了，那么曾经的他和今天的我又有什么差别呢―――他只是我们有可能的选择的生活方式之一啊，那么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觉得我比他高贵，他比我低贱很多呢 …… 也许,他只不过是上天派到我的身边来告诉我如果放纵自己会有什么结果的那一个人：如果我没办法继续去承受压力，如果我也象他那样的放弃去追求一瞬间的快乐，那么未来的我也许就是曾经的他．．．．而今的他在失去那么多后重又得回的家庭的温暖成为他今天最珍惜的东西，那么我们这些一直拥有家庭温暖的人是不是更应该不去 take for grant ，更应该去珍惜呢？
热食发放在四点准时开始了，第一批进来的人从穿着上你很难觉得他们是流浪汉，因为他们都穿得很漂亮，很多人的行为都看起来很文明， lee 告诉我们他们和他一样都是轻度的用药者和酒精上瘾的人．．第二批发放开始前 lee 要求我们把桌子抹干净，把地板也扫干净，他说因为来的这些人是重度上瘾的人 , 大多数都是在街上露宿，他希望 shelter 能在他们就餐的时候给他们回家的感觉．．．
第二批的人开始进来之后，我们才理解 lee 所说的话，这批进来的人尽管都修饰过，但是还是穿着比较褴褛，有的人明显看起来还红着脸一副睡不醒的样子，怎么说呢，如果在街上遇到他们，行人一定会避着他们走的，站在我旁边原来负责给流浪汗发糖的 Andy 吓得不敢出去发糖 …… 可是，也许由于和lee 谈话的触动吧,我的心中这一刻没有害怕 , 却只有怜憫 ----- 他们每一个人可能都和我们有过美好的家人 , 朋友和职业吧 , 只是因为社会,生活的压力,或许还有家庭的原因一念之差 , 万劫不复 ------- 他们，其实也不过是做错了选择或者不够坚强的一群啊 , 在外面度过的每一夜 , 他们是不是都是在渴望曾经有过的家庭的温暖呢 ?. ．．．．看着他们,我尽量在和他们视线相交的时候展现给他们最美的微笑 , 其实心里真的想替他们流眼泪 ---他们中有的人还是那样的年轻,迷途的他们只不过因为做了错误的选择而失去了他们的 dignity,就此甘愿堕落失去了自己做人的自尊--shelter的人曾经跟我们说每一个新来的人他们都会在短期内尽力挽救,因为一般来说他们在一个星期之后就失去了羞耻心,从此踏上了不归路．．．
我拿过了我们的会刊和介绍，一桌桌的分过去 , ＂我们的组织是．．． , 你们如果有兴趣的话，其实也可以成为我们的志工哦 ,我们在加州就有象你们一样的志工哦…….”只是希望用那本登着我们感悟的月刊带给他们一个小小的希望,希望有一天 , 他们能够通过我们的月刊中的故事得到鼓励,( 以后有机会是不是可以教他们做环保 ?) 如果他们能从很小的小事开始做 , 慢慢的觉得自己有用 , 重拾做人的信心 , 也许也能慢慢走回归途吧 ……. 祝福他们 ……
从今以后我想我毫无疑问会成为热食发放的支持者了 , 因为它不仅让我们接触到平时接触不到的人 , 看到他们的生活 , 提醒着我尽管我的生活压力再大 , 我还是拥有他们所没有的幸福 …….. 而且和lee的谈话让我改变了我曾经一度的那种居高临下的去施舍的心情 -- 瞬间的领悟让我看到了生活有可能发生的另外一面 , 提醒我千万不要让幸福轻易的溜出我的手 . 理解后的领悟让我更学会了平等待人和珍惜现在的所有 .但是这样的领悟 为什么到今天才发生呢尽管我已经参加了那么多次了 ? 也许只有在一次又一次的接触之后,我们才能逐渐睁开心灵的眼睛 , 去除心灵固有的屏障,去感受别人的生活吧, 所谓的修行要系缘修心,籍事练心,随处养心, 讲的也许就是这样的领悟时刻吧 , 在这一刻的领悟中 , 其实我们才是被施舍的那一个 ,因为在这样的感受中的领悟使我们学会坚强的去面对生活,去抓住自己现有的幸福 .
歌名:爱洒人间,齐豫
歌词:So the stars still gleam in the sky
And the moon rises up in the night
Deep from within comes the light of hope
Compassion and love unfold
As their hearts go out full of mercy to the world
Only bleed to see the earth in despair
With grace they would lift all the suffering and pain
They'll be there till the end of the tim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