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去墨西哥之前,我们收到了各式各样的忠告,其中最主要的有:
1) Don’t drink the water there except for bottled water;
2) Don’t eat the vegetable there unless it’s well cooked;
3) Carry your belongings close to you and watch out for pocket pickers at all times;
4) Don’t drive your car of American plate there unless you have to;
5) Buy Mexican auto insurance if you are determined to drive;
Last, but not least, don’t sing in your shower.
啊?为什么?因为冲澡的水不是瓶装的,不慎流进嘴里那可是要导致拉肚子的。
笑话。
不看看我是哪儿来的,什么样的水我没喝过?
贫穷
这一次墨西哥之旅,是临时加入行程的。
墨西哥我想去已经不是一年两年了,为的是我有很多墨西哥好友,我特别想看看他们出生长大的国家是个什么样子。阿小 N 也想去,因为他最好的朋友叫做 Leslie 的,是墨西哥的二代移民,常常对他说墨西哥是全世界最好玩儿的地方。
但我的朋友们老是说,不好玩儿,不用去。加之每次旅行的安排不顺,始终未能成行。
这一次呢,除去带了回美的证件,几乎没做任何准备,连住处都是过境前一天才订的,竟然就去成了,看来真是轮到我去天意都要成全我了。
离开美国之前,怕在墨西哥没有孩子们爱吃的麦当劳,特意在 San Diego 吃了一回,再取点现金带在身上,这才过了边境。那时候正是中午,孩子在车上睡着了,过境又很顺畅,所以我们不想节外生枝跑到杂乱的 Tijuana 逗留办理买保险一类的事情,便直接取道前往目的地 Rosarito 。这时候,我们已经违反了忠告当中的一条,呵呵。
Tijuana 边境等客的出租车:
一过边境,我的心就一路向下沉。
San Diego 摩登繁华的景象不见了,公路两旁尽是些破败不堪的房屋。面向公路的房屋外墙上,乱七八糟涂抹着粗大的图案和字母。墙根下走着的,是灰尘日复一日吹脏了的男人,独个地,沉默地,在公路旁边走往不知什么地方。他们就像我小时候坐火车透过车窗看见的黄土地上那些不曾对我说过话的农民,身后的背景是简单到在我看来几乎不能居住的泥巴房子。但事实却是,他们在那里住了一代又一代,甚至可能是从亘古直到永远。
看着这些男人的背影,觉得他们也像那些沙漠上的植物,我的心里有一条渠道通着这群言语不通的墨西哥人。与我居住的加州相比,我跟这个贫穷的所在更为亲近,我更知道它的境地,因为它同我有着某种渊源,大概就是我自己的国家曾经的贫瘠,更或者,在一条土路上跌爬滚打的状况,在今天中国的农村依然没有多大改观,不过是我自己的境遇让我得以过着舒服日子而已,然而少年时代所经历过的缺乏,如何可能忘记。
一路的荒芜,一路的尘埃,到了 Rosarito 中心。
通往Rosarito的高速公路:
Rosarito大门:
孩子醒来,告诉他们说这就是他们嚷嚷着要来的墨西哥,他们竟然像睡傻了一样,看看窗外看看我们,完全不愿相信。
“你有没有带着 Leslie 的电话?快给她打个电话,我们去找她玩儿?”我们逗阿小 N 。
“哦,我忘记了。可是,你们肯定这是墨西哥么?”他狐疑地揉着眼睛问我们。
街景:
当地最好的酒店:
街头的旅游品小店:
海边出租马匹的人:
路边吃东西的小店:
这是入境。出境就没那么简单,需要排长长的车龙过关。
等待期间, Tijuana 一带的商贩,挂着许可证推着小型售货车,逐车兜售他们的货物,小到 Churros 和水果刨冰,大到家居装饰,令人眼花缭乱。
我看到一个中年发福的男子,卖的是巨大的手雕画框,抱着画框的双手被沉甸甸的货品坠得很低,但是每当他见到一部车子的车窗被放下来,还是会精神抖擞地将手里的东西高高举起,热情地喊着“ hello ”。
我们前边车子的车主同他谈了一阵,好像有要买的意思。可是很不幸,车流在这个节骨眼开始向前快速移动。小贩急急地对主顾说了几句什么,返身往逆着车流的方向跑了起来。过了好几分钟,他才又气喘吁吁跟上来,手里抱着更多的画框,显然是去什么固定存货的地方多提了点东西,以供有意购买的客人挑选。
如此来回跑着,一趟又一趟。随着车子的前行,他跑动的距离越来越长。最终我前边的人还是什么都没有买,摆摆手把车窗关了起来。卖画框的男人离开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如果妄自猜测他的失望都是不道德的。
而这位成年累月在此兜售东西的小贩,他能够不露痕迹地收拾他的自尊和希望,对着我们的车子再次高高地举起双臂,热情地一迭声喊着“ hello ”。
可是我们的车子已经满得快要爆炸了,我只能温温柔柔地对他笑笑,奢望我的笑容可以使他对今天不好的运气释怀一些。不过谁又知道呢?他需要的毕竟不是笑容而已,换了如果是我的男人在这种热气、尾气、灰尘包围的地带奔跑,我会在家里为他得到一个友好的笑容而祈祷么?
我们在 Rosarito 住的 resort ,分配给我们的套房里边洗碗机坏了,管理处怕我们投诉,每天派女工来给我们洗碗。一次她来的时候,我们刚刚游完泳洗完澡吃完午饭,我正坐在沙发上给阿小 J 梳头发,三个孩子聚精会神看着动画片。女人擦餐台的当口,偷眼看了我们很久。
她的动作和眼神,让我想起在北京的一个保姆,帮我们带过几个月的小孩。我们每回给她零用钱、旧衣服、旧玩具,她从来不让它们过夜,必定当天跑到邮局去,把它们全数寄回家里。
有一次,她寄东西回来,我看见她搂着阿小 T 掉眼泪,慌忙问她怎么了。她说想她家的娃娃了:“跟他一样大”,她看着阿小 T 说:“可是哪有他这么好福气?啥都没有,连亲娘都一年到头见不上。”
我不知道那个墨西哥的女人是否看着我的孩子们,想着如果自己的孩子也能随着自己度假该有多好。唉,我们觉得是天经地义的生活内容,在另外一些人眼里就是莫大的奢侈呢吧。
好在这不是墨西哥给我的唯一感受,否则我恐怕住不满一天就要逃跑了。什么其它都做不了的时候,我们至少可以作一只鸵鸟。
只是驼鸟那颗埋在沙子下边的脑袋,始终还是搞不明白,不过是一关之隔,不过是出生在一个几哩以外的国家,为什么就给了人们如此不同的命运?
不过上帝的事情,我如何猜测?就像古龙让江小鱼成为江小鱼,花无缺成为花无缺,我的唏嘘不过是在陪衬他的妙意。
说明:因为我们上街一直是用摄像机,所以没有拍下来多少街头的照片。本贴当中所用的照片,全部是从网上搜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