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荷(中国)/文
院子外面杂乱得几乎不能多作停留,院子里倒还干净得出乎想象。
春天的花开得四处泛滥的时候,这里却没有一朵花的芬芳,就是树都少得可怜,想这四季里,除了冷暖的不同,不会出现别样的惊奇来。
三楼,楼梯裸露在外面。
正在抬头看着这座简易楼房,寻思着她在的房间,就见她提着小包下楼来。
喊住她,我朝上走,来回一个倒腾,我们能说话的时间不多。
仿佛我们都很忙似的,其实我们一直都比较闲,在心里,一直闲着。
楼道里幽暗得有些过分,隐约着看见她在楼道的尽头掏钥匙,开房间,很快光亮自她的屋子里“倏”地跑出来,我便赶紧趁着这点光亮快步上前。
屋子,大得有些惊人,那么大的房间里一列排开三张单人床,她坐在正中间的那张上,倚靠着墙,一贯懒散飘忽的目光看着我进来,脸上露出她招牌似的微笑,这笑顿时会让她把年龄倒过头来,像天真烂漫的孩子,那么无遮无拦,那么肆无忌惮。
这么空旷的房间里,被她的笑塞得满满的,把我想象中的那些寂寞驱散得无影无踪。
要不是昨晚她说要再约那春天里的一碗饭,我不会放过她,我会叫她陪着我去看那些在春日里开得狂野的花,那样火烧似的红,把春天燃烧得有些烫手,满手触摸过去,只觉所有的情绪都被瞬间调动起来,然后在春天的姹紫嫣红里忘乎所以。
我知道,春天的一碗饭,比任何的花草都来得诱人。春花秋月再妩媚动人,哪里有活生生的人端坐在你的面前两两相望,那眼波里泛起的涟漪来得动人心魄呢。
可是,这样的别后,再见是何年何月,却再不可知。
我最怕分别的场景,我总找不到合适的措辞,我的语言在这些场面里都匮乏得让我自己心虚。
人,总是要分别的,不是你早一步,就是她早一步,迎来送去,再多的日子都觉得荒诞,都要最终归于沉寂,就像这房间里的三张床,在春天里一样寂寞得发慌。
三张床,能够合身躺下的只一张足够。另外两张在静得可以听见落地之针的夜晚里,无论如何都是多余的。
我是不会睡在这样的房间里,我不会要自己一个晚上躺在一张床上,而让另两张望着我一个晚上,我会疲倦地睡不着觉,我会颓废地想随便找一个人把房间填满。我会翻来覆去,我会从这张床下来,爬上另一张床,直到所有的床上都有我的气息,都有我的味道,都有我浅浅的呼吸,直到,我再也没有精力想旁的人旁的事,或者就倒在地上独自地睡去,再不去理会床的事。
我再看她一眼,她的神思此时怕早不在这个房间里,也再没有停留在这三张床。那碗春天的饭,在不远的远方。而我恰该转身离去,尽管这样地离去,也许就是天涯。
就如等闲难赋沧桑,我们一直疲于奔命,在这个年龄越来越廉价的时候,我们都把自己藏在文字中保鲜。
在路上,收到短信一条:请你们的枯荷女士一起过来吧。
呵,春天的饭是该两个人四目相对,多出一双眼睛来,便没有了看处。恰如一个房间绝对不该摆放三张床,再空旷,两张就好,刚刚够和另一个人各自躺着,互不侵扰,海阔天空。
还好,我走得早,还好我没有回转身的余地,我在高速路上遭遇了今春最拥堵的时刻,动弹不得。
看着那些飞驰而来,却再跑不动的汽车,我想起了那三张春天里寂寞的床。
远处,可见的花还似火一样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