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书让我一夜无眠
by passb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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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与小陆通完电话,商量完希望之光的事情后,我又不知是第几十次郑重宣称明天起要少上网而专心准备考试。放下电话,勉强逼着自己重新面对眼前厚厚的才看了几十页的词汇书,死记硬背着那些枯燥的单词。背了一会儿后,看看差不多十一点该是做题的时候了,于是,起身换书。就在从书柜中抽出试题集的一霎那,无意中瞥见了年前刚买的李昌平的《我向总理说实话》。说实话,虽然看过一些有关其人其书的介绍,可买这本书是并没有打算看的,因为身为小人物,多知道少知道一些事实,多觉醒少觉醒点儿,除了会让自己的心更加多一份沉重外,根本于事无补。之所以买它,只是出于对这个名字的敬重,也算是默默地给予一份支持吧。
信手将这本书也抽了出来,重新坐回到书桌前,随手先打开了这本,打算随便翻一翻序和目录。可是,我却再也没有放下。当终于全部看完合上时,已差不多是三点钟了。而在这个过程中,屡次我无法抑制自己混合着感动悲哀怆然慨叹愤怒的眼泪,而书中朴实的文字简单的数字一次又一次地撞击着灼痛着我的心……再也无法坐住了,我起身披衣来到了阳台上,希冀冬夜的寒风可以平静我沸腾的思绪……
我无法让自己不去想那些不断下跪的生命,和我同样的有血有肉的生命,只是他们是如此地贫困卑贱如此地哀告无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动辄屈服在权势的暴力之下,我无法想象那些辛辛苦苦起早贪黑种了一年地却反而要靠在城市打工做着“贱民”“盲流”的亲人掏钱补偿欠政府钱时的无奈和无助(那些代表着农民收入和支出的简单的数字,由于我经常与财务数据打交道而更能够深切地体会其中的沉重)……
“我经历了太多的悲伤:有多少农民的孩子考上了大学,因为穷而失学,他们哭、他们的父母给我下跪、求我救助,我已经记不清了;有多少农民的孩子上不起小学、初中、高中,他们哭,他们的爷爷奶奶给我下跪、求我开恩,我记不清了;有多少孩子因亲人生了病住不起医院给我下跪、求我发慈悲,我记不清了;有多少贫困老实的农民,因为有冤无处申,他们给我下跪,求我伸张正义,我记不清了。实在太多了……”(李昌平)
难道有人的膝盖天生就是用来下跪的?!难道贫贱屈辱象狗一样地活着真的就是他们的宿命?!而所有这些又在那些飞扬跋扈一掷千金滥用权势肆意地践踏着生命和尊严的某些当权者的陪衬下愈发地令人悲怆和窒息!
我的父母都曾历经建国以来的各种政治运动,尤其是文革时期由于成分不好而接受上山下乡的改造和再教育。从小,就从父母的叹息从他们经常紧锁的双眉从他们的言行谨慎从他们的辛苦和操劳中朦胧地感到政治的恐怖,而父母的敦敦教诲也使得时事政治于我只是为了考试而不得不背诵的文字,而曾在八九年萌动过的一点儿激情也迅速地消失殆尽,仅留下了对政治残酷性的刻骨铭心的记忆,以及到北京读大学的梦想的破灭……曾有网友说过对八九年后入学的大学生不抱任何希望,或许是吧,我们八九年入学的这批,离家时父母的再三叮咛,一入学的严格军训,校园里师兄师姐们的讳莫如深,一片死寂的校园文化……一切都在提醒着我们国事天下事千万莫要关心……就这样,拒绝听拒绝看拒绝想任何与政治带有牵连的事物,混完了四年懵懵懂懂混混噩噩的大学生活,又接着在社会的大染缸里磨逝着所有的异化和棱角,也渐渐地,变得不用“拒绝”而是根本听不到看不到想不到了……
一切直至几年前在外生活的那段日子,在那种迥然不同的文化中,在一次次的感慨和震憾中,我思考着、认知着、感悟着、也反省着……初次到达时那个热心为我指路帮我拿行李甚至一路送我到目的地的路人,那个在告诉我路后又担心因为语言表达问题而没有说清楚在我走了很远后又追赶上来与我确认的行人,教堂里那些因为我孤身一人而热心地帮助我邀请我吃饭邀请我游玩邀请我去家里一起过周末过节的教友们,公司里再三告诉我可以随时找他们帮忙并在我提出问题时抛下自己的工作为我解答给我查找资料的同事们,在各个地铁站口天桥等处天气寒冷时派发衣物平时周末义务从事募捐活动的学生及志愿者们,税务局、出入境事务处那些不以“公仆”自居在勤勤恳恳地打工的官员们,甚至在巴士上路边随意遇到的很多人,都可以经常从他们的表情和神态中真切地感受到他们对生命的享受……
或许是我太幸运遇到了这许多人和事,或许是因为我主要接触的是那儿的相对优势的群体,或许是我用自己的眼睛美化了那段生活,我从未否认那儿的缺点及也有着自己的苦痛,我对那儿的感情也远远不及生我养我的故土,我想说的只是那种文化差异、那种自由和现代化的氛围、那种生命的简单真实自我、那种对个体生命的尊重、那种出自于生命本性的对其他生命的善良和关爱……而这些,正是生我养我的那片土地所越来越缺乏的。我深深地理解了一个朋友说他到美国留学安顿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到自由女神像下去呼吸和感受“真正自由的空气”……
于是,我重新去听重新去看重新去想了,于是,我听到了挣扎和绝望;于是,我看到了不平和悲怆;于是,我想起了在政府机关工作的大学好友的满身官气,想起了夜总会里的无数大肆挥霍公款,想起了曾为大学教授一度深为我尊敬的政府高官大谈特谈性解放做着露骨的暗示的恶心和道貌岸然,想起了家里装修时各路小公务员们纷纷登门找着各种籍口敲竹杠的卑劣,想起了每次去医院时遭受的或看到的漠然和肆意……在痛心、愤怒、悲哀和屈辱之余,我不由得要问中国人怎么了?这个社会怎么了?
我无法再沉浸于个人的小康生活,也无法再关闭自己的眼睛耳朵和心灵,我开始关注起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关注起自己的同胞,而关注得越多,越无法再平静无法再心安。
身为一名女人(passby一直都是一个很中性的ID,虽然没有刻意地隐瞒却是在刻意地回避着自己的性别,因为当在网上争论时女士往往会受到“额外礼遇”而无法真正地争论,不过从我做希望之光以来手机号码都差不多要满天飞了这早已不成秘密了),我更愿意去过女人应该过的“风花雪月”的生活,上网也要多去“燃情岁月”那样的论坛去聊聊亲情爱情友情等各式各样的“情”侃侃我所钟爱的咖啡茶小说海啦竹子啊等等写写生命中的感悟和经历,而少去了解和感受那些不幸和不平少去倾听那些沉重的呐喊少去探讨什么国家大事;身为一个一直很要强的人,我更愿意在业余时间多去充实自己而少花费些时间在根本不利已的网络上……可是,我不能,也做不到。
从小时候玩过家家起就非常喜欢小孩子,而所有认识我的小孩子都与我有着额外的亲切和喜欢,可现在我竟然怀疑自己是否有权力将一个生命带到这个异化了的扭曲了的社会上……从来不是个悲观的人,我但愿我只是多虑只是杞人忧天,我但愿可以安心地回复到从前仅围绕着“小我”的生活中……
面对李昌平用自己的笔和心在呼唤着的良知和正义,想起孱弱清秀的何清涟用自己稚弱的双肩挑起的重负,在这个深夜里,当我真实地面对自己的心灵时,我不得不反省着自己的一贯自我感觉良好,我不得不苦涩地承认自己的懦弱和胆怯----因为没有勇气说“不”因为没有胆量“呐喊”。在读刘晓波《恐怖对人性的摧残》时,我就在不断地问着自己:如果面对同样的强权我会怎样?我只是一个小人物一名弱女子,我无法给自己一个答案。我只知道在所有面对的责任和负荷中,我选择了最安全最没有风险的一个,就是资助失学儿童。
窗外的夜空已经泛白,对着初升的曙光,我知道我今天还会如常地上网做希望之光的事情。世事无常,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也无法让自己为希望之光的未来做任何承诺,我只是郑重地告诉自己在任何情况下不要轻易放弃希望之光,这是我唯一能够坚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