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老兵的儿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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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老兵的儿子”(下)
他把自己弄的神神叨叨
再次接到他的电话是2006年的元旦除夕了。
“如果你没有另约,我想请你到多伦多最好的快餐店一起吃顿饭,过年啦。”他的声音总那么朴实。也算是老朋友了,加之当日因故取消了一场饭局,若此时跟他坐在咖啡店消磨2小时,他还要付费给我,何乐不为?
“喝杯咖啡吧,饭就不要吃了。”
“看看你,总是客气,先出来喝咖啡吧,老地方见?”
尽管上次分手时,他说“请不要给我打电话,我会主动找你。”我仍看透了他是个没有女朋友的人,否则不会过节了还和不搭界的人闲聊,我也不会忘记他说过“来加拿大已经30多年了,我后悔死”。
总觉得大凡说“后悔的”人,八成不会混的很好,这个“混”未必非指工作,也可以是情感、心境或其他,否则他“后悔”什么呢?该君在西人公司高层工作多年,房子两套,想来经济境况相当错。
果然,离婚后,因为前妻的影响,他连个女朋友都难找。
之所以离婚,就是因为前妻越墙被他发现,便让她立马走人,大丈夫可杀不可辱,他不能原谅她。苦苦思想,不知她究竟还缺什么,竟要红杏出墙?自己老爸战友的女儿,曾经那么好的乖女人啊……,此后也谈过个把不错的对象,但人家不肯接受他的孩子,“不喜欢孩子的女人不善,要她干嘛?”于是,从此他看轻了女人,对婚姻、对女人没信心,久而久之,便开始讨厌加拿大,后悔移民来此,早过40了,身心俱缺温暖,如今还是光棍一条,他不火死才鬼。
“可以试着去主动接近女人,女人不都是你想象的那样好,也不是那样坏,要看各人的品性了。”
“去了,人家都躲着我,算了。”
“去哪儿了?”
“教堂,那里的女人应该不错。”
“别先入为主,可以试啊。”
“可我看见教堂女人,她们好虔诚的样子,不敢接近,我可是单身男人啊。”
“你可以自然点嘛。”
他说,他在教会看见女人就紧张、脸红,所以,从不与任何女人讲话,久而久之,别人就开始躲他了,以为他有什么顾忌,而他自己认为,自己是个糟男人,连教堂的女人都躲他。
观念古旧的他,丢了太太,儿子可是命根子,尽管住在北美30了,中国人就是中国人,事实上,造成他神经紧张的直接原因,恰是他的宝贝儿子。儿子小时,有的女人不喜欢他带着孩子,儿子大了,儿子开始不接受别人,近年来,所有来自异性的电话都要被他儿子“过滤”,非接不可,儿子就在旁边“监督”,更别说有来访的女性了。
想想看,这样的日子是不是遭罪?“但你回到台湾就不后悔了?儿子就不盯了?见到女人就不紧张了?呵,见到我,我看你也没有很紧张啊!”我调侃说。
“你遭罪不是遭罪在环境,而是遭罪在你的心境。”
“徐曼你说对,一针见血。”
“那试着放松吧,不要带着箍着看人,就象这样跟我谈天,随意,轻松。”
聊天到此,我已经彻底原谅和理解他上次分手时,突然冒出的那句神经兮兮的话:“不好意思,请不要给我打电话,我会主动找你。”想:一次婚姻的失败,就把所有的东西都弄败了?可怜的男人哦,纵然你体壮如牛,万贯家财,挣得天下,却没有心灵的平安,生活又有什么意义呢?
“听我一句话,旁观者清。你别中断去教会,心境放松最要紧。”
“嗯,也去的。”
“徐曼,难怪你敢收费聊天!” 前年的元旦夜,多伦多雪花飘飘,他带我去了据说是多伦多最好的快餐店,龙虾随意吃,环境优雅,西人占了一半。席间,他又额外要了两杯价格不菲的红葡萄酒,说过节了,破把例。
大概是喝了点酒,他开始唱他的家乡戏豫剧,居然有板有眼,说要不是压低嗓音,会唱的更好,真服了他,台湾生长、从未去过中国大陆的人哦;而后,又开始唱京剧,这会儿是《苏三起解》,捏着嗓音唱青衣,字正腔圆,我还是憋不住地乐了,说你唱的真好,但你的“阳”气还是重了点,是不是在最后一句后,来个辅助音“呐”字,听起来会更“暖”一点?,说完我忍不住“秀”他听,他来了神,非要我唱,我非不唱,最后拗不过他,便说,公共场合我们不能唱京剧,唱2句越剧《红楼梦》段子你听吧。他高兴的瞪着眼半天无话,因为他最最喜欢的戏剧就是红楼梦!能唱还能说出各角色演员的名姓。
过了“戏”瘾,他又开始聊三国、二战、国共之争,那叫津津有味、眉飞色舞啊!如此话题是我的弱项,只有“听”的份,那就老实的听他讲,还不时再问问他,他得到了尊重,更起劲了,有条有理,有凭有据,最后,居然说到了武器,想:男人就是男人,男人不具野性、没有斗志还叫男人么?
“徐曼,太谢谢你啦,太久没有这样信口开河、随意唱戏了,难得你懂欣赏还能唱,你真行!不白认识你一场,难怪你敢收费聊天。”在我家门口,他手扶方向盘看着我说。不时滑过的一束束雪亮车灯,扫过他的脸,看的出,他有点激动,还有点贪婪,这是一个正常男人的情欲,但是,我不能,便伸出了手给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握手:
“不要这样讲,该感谢上帝让我们认识,来,一起低头祷告吧。”
“徐曼,说你‘猪’你还不服?” .....
那天,我们连聊天带吃饭,将近8个小时!按我的收费标准,他付费不菲,但我觉得吃了他一餐丰盛的年夜饭,怎么好意思能再收人家的钱呢?下次吧,虽然那时我非常需要钱。见我执意不收,他只好收起了钱,说声“谢谢你徐曼”便开车回去了,从那后,再也没有他的任何消息。
“徐曼,说你‘猪’你还不服?瞧,你不要人家的钱,人家连来都不来了,
人家知道你怎么想的?”还是开始时鼓动我“收费聊天”的那北京哥们在揶揄我。
“那你吃人家的饭白吃吗?”
“不但不白吃,他还应该给你加钱!因为是他邀请你吃的,你是他什么人?跟他吃年夜饭?你做的这是生意啊?你要付出时间和精力,还有你无价的资本,干什么吆喝什么,知道不?”他学着东北口音继续挤兑我。
“算了算了,别再去聊天啦,你哪会做什么生意啊?心软手软耳根软,到了手的银子都不要,以为自己是福利院哩。”家人说。
我说不赢他们,或许他们说的还真有理,但,无论如何,我不觉得自己吃什么亏了,你跟朋友出去吃饭,不也这么过么?何况,我看的出,那台湾老兵的儿子真的很开心,多少年了,他没有这样“傻”过、笑过了。我,徐曼,一个与他陌路相识的普通女人,2006年那个飘雪的元旦除夕夜,听他忘我地唱过聊过诉说过,还一起祷告过,够了。
是的,我没有责任和义务要让一个不相干的人开心或关心,但能陪一个灵魂苦旅者走一程,让他不要对生活失望是何其美好、无价之事?愿他如今的手,能紧紧扣住另一只小手,从此不再说“后悔死”;若他依旧孤单,并在多伦多某处看见了这小文,不知他可感觉到我的祝福?保重啊朋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