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 江上一郎 于 07-10-01 07:57:42
当两分钱一块腐乳,当作全家六口人吃早餐稀饭的咸菜时,一两半粮票加六分钱的一幅大饼油条,就是奢侈难忘的早餐了。要是再加上一碗五分钱的鸡蛋甜豆浆(鸡蛋自备),嗬嗬,那就接近共产主义了吧?
做大饼的面粉,隔夜就发酵,大清早,师傅从大缸里切出一大团来,进行搓揉之后,分成一团团小拳头般大小,然后再用手掌搓揉小团面粉,来回数次,再用擀面杖压成椭圆形饼状,中间较扁平,两头不要压扁(烤过之后,发酵后的空气都挤到两头,高凸出来。)。。。做够一炉的数,用羊毛排笔在大饼的表面扫一层薄薄的油,再将芝麻撒在所有的大饼上,用手掌轻拍大饼上的芝麻然后,将整个裸露的小手臂湿水,抓起大饼,(手掌四指贴着芝麻那一面)马上将大饼送进口径大约25公分的火炉里,贴在由大柏油桶改装的烤炉壁上,接着,马上再拿另一只大饼送进烤炉,贴满烤炉的圆壁,师傅的手臂要湿几次水,否则,烫伤皮肤,这大饼可贵了。。。
现代化的大饼都用电子烤箱。可是,在李安的《饮食男女》电影里,大厨师家的天井里还是放着这种泊油桶改装的烤炉。可见大厨师追求大饼的原汁原味,也是对乡情的怀念吧?
甜大饼要搓揉成包子状,放红糖在中间,收口,再压扁,饼熟了,糖水不能溢出来,要不,手哪能抓来吃?吃大饼油条用刀叉或是筷子,都是笑话。大饼的内结构,有了糖水的间隔,吃起来口感有层次,要加两分钱。
火,当然用无烟炭最好,可是,我小时候看到的都用煤球。烤好了大饼,师傅用一把特制的长火钳,将大饼一个个取出来,烤出来的大饼,发酵涨开,饱满了,有点泛黄,突出的部分还有点浅咖啡色的焦香和点点的芝麻香合一起,非常诱人。
我喜欢夹着油条吃,也有的人当泡馍吃,撕下来,放进豆浆里。
甜大饼夹油条一定要注意,芝麻那面要包着油条,否则,裂开的糖水沾手没法把握,贴着烤炉的饼的底面较厚,不太会裂。再说,芝麻也不会掉出来,那年月,芝麻也是难得的好东西。
有个书生吃大饼,芝麻洒在桌面,舍不得,借湿手指,在桌面写字,将芝麻一粒粒放进嘴里。最后,见桌缝里还有一粒芝麻,于是,作思考状,突然猛拍桌子:啊!想起来了!---那粒桌缝里弹跳出来的芝麻---也没浪费。。。
当每个人的食油每个月限制在几两的时候,油香,是个非常大的诱惑。油条,价廉香脆,尤其受欢迎。即使在物质丰富的香港,油条也是非常普及的食品。不过,香港人叫做“油炸鬼”,据说人人痛恨陷害岳飞的秦桧—希望将“桧”(鬼)在油锅里煎炸。
发酵的面粉搓揉,成长条形,然后,用擀面杖,滚压成宽约15公分的扁扁的长条形,再用刀切开,每段约三公分宽,将俩段面粉条叠起来,用一根竹尺打横在中间压下去,中间粘住了,但是两边依然分开,然后,两手各抓一头,拉长至大约35公分,再用单手拎起一头,转一圈,搅成麻花状。香港的油条没有这一道手势,样子像南蛮人,直得很,上海人也许比较“花”式一点吧?其实,麻花状的油条不易分开,方便外卖。
搅成麻花状之后,双手各抓一头,往油锅里轻放,这时的油条是弧形,手近油锅面的时候,两边同时用拇指和食指将两头的面粉掐掉,(所以上海的油条两头带尖,香港的油条两头都是方形)整根油条就泡在滚烫的油锅里了。发酵的油条在油锅里开始涨开,师傅用长长的竹筷将还没定型的弧形油条拨直了,再推滚拨弄几下,以便均匀,大约两三分钟,竹筷拎起金黄色的油条—有透明感的金色,稍许焦黄带咖啡色(现在上海好多小摊上浓郁的沉黄色的油炸食品,没有透明感,没有层次,没有焦黄的咖啡色,不是加了色素,就是用了不合规则的原油)刚炸好的油条,还不能马上给排队的顾客,要等油汲在铁丝网的架上滴干净。然后,才用干草,穿进油条的一头,一根草,大约可以穿五六根油条,不过,为了安全,买这么多油条,我通常自己带着淘米的竹箩去。
卖不完的油条,再下一次油锅,口感不那么松脆了,带韧性,有的人喜欢。老油条还可以当油面筋做菜,切段,做汤,这就是上海人说的“老油条”的来历,渐渐的,变成“老面皮,老烦人,老油子”的同义词了。
上海油条外卖非常普遍,早餐点酱油,下粥;正餐当油条葱花酱油汤。。。。
刚看李安的电影《色/戒》,基本上同意章子怡的“接近完美”论,吹毛求疵地说个无关重要的细节—易先生家得早餐桌上,那几根油条没处理好。像我这样的普通人,直接将整根油条,用筷子夹着点酱油,往嘴里送,非常自然。但是像易先生和富态的太太小姐们,如此这般,就不太合身份了,老佣人端出来之前,一定会切成碎小段。看介绍,艺术指导是香港人。
姐姐的好朋友有个习惯,吃油条之前,两头的尖尖先要去掉,那时的粮食非常宝贵,这不是浪费吗?她让给我吃,可是又不讲理由,再三逼问,她才说:老师傅的指甲都没啥修剪,看到下油锅之前,手指甲掐两头面粉,觉得非常不卫生。---呵呵,我可不怕,再不卫生的细菌,滚烫的油锅还消灭不了吗?
不过,常去光顾的弄堂口的一家小吃店,那位主持大饼油条制作的年轻少妇,自从和一个我相识的小伙子偷情之后,我不再去她那买大饼油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