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01月23日 新华网
志愿军12军34师106团8连卫生员吴世金
主持人:说到抗美援朝战争,就不能不提到上甘岭。当年的老电影《上甘岭》让许多人知道了这次战役,但是真实的上甘岭战役,远比电影要惨烈得多。在不到4平方公里的阵地上,双方投入兵力达到10万人,反复争夺了43天。
志愿军12军34师106团8连卫生员吴世金,就是当年参加上甘岭战役的四万名志愿军战士中的一员,今天我们有幸将他请进了演播室。吴老,您好。
吴世金:你好。
主持人:吴老,当时在上甘岭,战役主要是发生在哪几个阵地呢?
吴世金:主要是发生在6号阵地和9号阵地。
开始是由15军来固守这个阵地,后来到了中期,就换成12军,主要交战双方在6号阵地,当时就是这么一个情况。
主持人:我看过当时上甘岭战役的地图,好象这两个阵地仅仅是我们五圣山主峰下的两个山脚?
吴世金:是的,五圣山的前面就是6号阵地和9号阵地。
主持人:也就是说实际上这两个阵地,是我们志愿军的两个前沿阵地,一旦敌人夺下这两个阵地,就可以直接威胁到五圣山了?
吴世金:对。
主持人:当时您所在的12军接受任务的时候,15军的战斗进行几天了?
吴世金:我们是1952年的11月17号进入的,已经到了战役的中后期了。
主持人:当时你们知道上甘岭阵地的作战情况吗?
吴世金:作战之前我们不知道,因为我们12军当时是在金城前线阻击敌人,突然接到命令,要我们立即撤出阵地,开往上甘岭前线。
当时我们也在跟敌人打,但是不知道这边打得怎么样。
主持人:当时从金城前线阻击阵地,转移到上甘岭前线阵地的过程当中,你们能感受到上甘岭战役的战争气氛吗?
吴世金与战友在朝鲜战场
衣服写上姓名地址,随时准备牺牲
吴世金:气氛是非常浓厚了。我们就在金城阵地的前面进行动员,说我们要打上甘岭,去接15军的防,战斗非常激烈,随时准备牺牲。每一个人不仅是动员,都要宣誓的,而且把衣服上的姓名、家庭通信地址都写上。
这个时候我们就知道,这一次的战斗跟平常不一样。我们在金城前线一年了,都没有在衣服上写自己的名字和通信地址。之后马上就动员上甘岭前线开发了。
主持人:当时您所在的部队向上甘岭阵地出发是一个怎么样的过程呢?
吴世金:我们都是晚上向前线进发的。上级派了很多汽车,拉了我们几个团,从晚上拉到上甘岭前沿的一个村庄集结地。
当时10月份地上的冰就很厚了,气温一般都是零下10多度,有的时候最低能达到零下30多度。
汽车行军的一个晚上,达到了上甘岭前沿的集结地。因为冰太滑了,山路又很不好走,我们有两、三辆车都翻下山沟了。
主持人:进入这个阵地之前,你们这个团是齐装满员的吗?
吴世金:是满员的。
当时我们这个团人员编制满员是一个连124个人,各连都差不多。一个营有三个步兵连,还有一个炮排,有一个重机枪排。
主持人:从后方阵地向前方机动的过程当中,你们遭到过敌人的炮火攻击或飞机的轰炸吗?
吴世金:一路都有呀,一路上都是敌人的照明弹照着我们走。
我们晚上的汽车不开灯,一路遭到敌人的飞机袭击。敌人的飞机上还喊话:12军的兄弟们,不要打了,你们家里面的父母亲非常想念你们的。敌人还念信,说是你们的父母亲人给你们寄信过来了,有河南来的、四川来的、山东来的、河北来的,敌人就念那些信,那些信可能是伪造的吧。那个飞机飞得很低,我们都知道他们是假宣传。
主持人:战前动员之后,就进入阵地了?
吴世金:进入阵地的过程是非常艰难的,因为集结地到上甘岭6号阵地有40公里的距离。
在这40公里之内,敌人为了阻止我们向前运输、向后运送伤员,就用飞机和大炮进行拦阻射击。敌人的炮弹轰炸,就是针对主要路段、桥梁的地毯式袭击,阻止我们前进。
为了减少伤亡,避开敌人的空中优势和炮火的优势,我们在零下20、30度的天气里,把棉衣都脱了,每个人都穿单衣,把棉鞋脱了,穿上解放鞋,外面穿一个大衣,一个人拿10个手榴弹,肩上扛一箱子弹大概有200发,或者是炮弹。
我们就这样用跑得,通过这个40公里的封锁区。
主持人:40公里都一直在跑?
吴世金:40公里跑到底,但不是一直跑。
有时候敌人丢炸弹了,我们就趴下,那个时候就可以暂时休息一下。敌人飞机飞走,或者炮弹袭击过去,我们就又继续往前跑。
零下20、30度的气温,我们的单衣都被汗水湿透了,有的同志在路上跑不动了,还有负伤了的,好在没有牺牲的。我们在10米之内,就2个人、1个人拉开大距离那样跑,为了避开敌人的轰炸和炮火袭击,减少伤亡。
我们当时就感觉跑得肠子就好象要烂了。
就这样,美国人飞机再强大、炮火再多,它也只是起到了很小的一点儿作用,不能把我们大部分的兵力杀伤,所以我们经过艰苦的行军,到达了6号阵地前沿。
主持人:当时跑这40公里,用了多长时间呀?
吴世金:一晚上,从天黑就开始,一直到第二天天亮。
我那时候是卫生员,卫生员就背一个药箱,背一个救济包,一个大包扛着跑,当时跑不动呀,那真是想流眼泪,很费劲的,非常艰苦。
主持人:当时到了前沿的时候,已经是拂晓了?
吴世金:对,马上开始要进攻了。当时这个6号阵地失守了,我们的任务是要把它夺回来。
主持人:当时夺回阵地的进攻是怎样的一个过程呢?
吴世金:当时我们到了上甘岭6号阵地前沿,我记得当时15军文工团的同志们来说快板:同志们,辛苦了,我代表15军的首长来慰劳12军。文工团的同志给我们每人一条大前门烟,一人一包上海的伊犁饼干,从山上分到山下。文工团的同志,跟我们一个个地握手,哭着说同志们再见。怎么回事呢?打仗不是很正常的吗?他们所谓的再见就是再也见不到了。
当时阵地的情况很混乱,战壕两边全是躺着的伤员。我们那个连很隐蔽很迅速地到达了上甘岭6号阵地的前沿。拂晓前,大概5点多钟,我们开始炮火准备,向6号阵地、9号阵地发起炮火袭击,然后我们就开始冲锋。打得美国兵到处乱窜,遍地是尸体。
当时已经把上甘岭这个阵地全都打乱了。有一个美国兵跑到我们这儿来了,我们的一位班长一下就把他抓住了。
主持人:那也就是说经过这个炮火准备之后,敌人的部署基本上被打乱了?
吴世金:是的。
当时我们还在半山上,6号阵地下面是一条河,一过那个河,敌人的炮弹就来了,所有的炮弹都集中在这里,打得到处都一片火海,我们好多同志在这儿负伤了,包括我们副连长。
我把副连长的伤包好之后,我和一个通信员,架着副连长,一块儿往上走,到了山顶后就占领了6号阵地。
主持人:当时看到这个阵地上是一个什么样的情景?
吴世金:遍地是尸体。
美国兵最大的弱点是怕野战,晚上他们都要睡觉的,他们都睡在尼龙袋里,拉链一拉就睡了,有的就在尼龙袋里面被我们打死了。
美国兵还怕突然袭击,我们的进攻就是突然袭击,炮火准备之后,马上就冲锋。
美国兵更怕拼刺刀,所以一般的美国兵只要跑不了,就都投降。
主持人:当时这个阵地表面,还有残留的工事吗?
吴世金:表面的阵地上,就只有一个半截的工事,剩下的都是炮弹坑和炸弹坑,有的炸弹坑很深,大概有好几米,表面工事都没有了。
主持人:这个山头上能看见树、草吗?
吴世金:都没有了。在那个阵地上,把石头全部翻过去,手往地上一摸,全是钢铁,都是很大一块炸弹皮,如果不穿胶鞋的话就得割伤脚了。
主持人:咱们这个阵地当时坑道口是朝着阵地的正面方向,还是阵地的反斜面?
吴世金:坑道口是朝着正面方向的。
主持人:我们连部和主力部队,是藏在哪里的呢?
吴世金:主要是藏在反斜面的后面,就是6号阵地的后面。
主持人:这个地方敌人打炮打得到吗?
吴世金:打不到的,敌人的炮都是直射炮。
主持人:敌人后来什么时候开始反攻的?
吴世金:占领阵地之后我们知道敌人肯定要来反攻。
天亮之后,敌人就开始打炮、飞机丢炸弹,开始都是试探性的一个班、两个班、一个排、两个排那样的,后来逐渐增多。
我们当时留在阵地上的就只有一个班,其他都藏在坑道口,由我们连负责不断地补充兵力。
主持人:当时咱们一个班是几个战斗小组呢?
吴世金:三个。每个战斗小组有三到四个人,由一个组长带领。
主持人:按照您刚才讲的这种情况,敌人开始正式地大规模集团冲锋的时候,一次投入一个营、甚至几个营的兵力,那就是几千人了。
吴世金:对。
主持人:这么多的兵力向山上冲锋,我们山头上仅仅一个班的兵力,他们的火力能够挡得住敌人的冲锋吗?
吴世金:挡得住,不仅能挡得住,每一次都能把敌人击退。
因为我们开始都不出来,我们都隐蔽在那个炮弹坑里面,敌人一冲锋,我们就都出来了。即便是剩下两、三个人,我们一边抵抗,一边向连指挥所求救,马上又补充人,上面始终是保持一个班左右的兵力。尽管有敌人一个连、一个营甚至几个营的兵力。
我们当时没有步枪,全是转盘冲锋枪,三十发子弹。还有轻机枪。我们还有手雷和爆破筒。
我们这一个班,三个小组分成几个方向来固守。我们规定必须在六、七十米,或者七、八十米这样的有效距离之内才能开枪、扔爆破筒。我们这儿居高临下,一根爆破筒就可以炸一个排。我们还用手雷炸坦克,所以敌人始终是冲不上来。
美国兵不像我们共产党打仗这么勇敢,只要一死了人,就往后撤。他们都互相抢伤员往下抬,因为如果他们负责抬伤员下去,就不用在前线打仗了。
主持人:当时杀伤敌人最有效的武器是什么?
吴世金:当时有效的武器就是爆破筒,还有手雷。手雷的威力相当大,敌人很怕这个东西,一炸就是一大片,大部分士兵都被震翻、震晕。
主持人:当时守卫一线阵地的部队能得到后方炮火的支援吗?
吴世金:我们就是进攻的时候用了一架炮,从此之后炮兵都没用上。
我给你举个例子,当我们发现敌人三辆坦克向我们进攻的时候,我们报告团指挥所、营指挥所,营指挥所报告炮兵,炮兵再通知炮手,那时离我们报告的这个目标,已经过了八、九百米,甚至一千多米都有了,再打炮还有什么用呀?
主持人:那也就是完全靠咱们阵地上这些步兵的战士,用手雷,爆破筒,用机枪,用冲锋枪来打?
吴世金:对。当时为什么出现这种情况呢?就是因为我们的通信设备和手段不行。
主持人:当时敌人的进攻间隔大概有多长?
吴世金:有的间隔大概就是一个小时,有时候是几十分钟,最长的就是一个半小时再来一次。
主持人:一个白天大概我们能打退敌人几次的进攻呢?
吴世金:我们一共打退敌人27次有组织的进攻。
主持人:当时敌人对我们战士的主要杀伤火力就是火炮和炸弹吗?
吴世金:还有汽油弹、毒气弹。
在早上九点来钟,敌人第一次、第二次进攻都没攻上来。天亮了,敌人在山上有一个侦察机,就看见我们这个山后面有隐秘部队,就用炮击。我们都叫战士躲到石崖边上不要动,否则飞机就会发现的。但是有的战士还是动了,去上厕所什么的,肯定被发现了。
这个时候敌人不仅是炮打,而且还搞化学袭击,我们叫毒气弹,还有黄磷弹和催泪弹。当时我们的战士没有这个知识,不明白什么是黄磷弹,包括我们连长、营长也不懂。但是我懂,因为我是卫校毕业的。我从卫生学校毕业后,1952年分配到34师109团8连当卫生员,解放后第一批医务人员分配到前线作战的。
有的战士说,卫生员,我的手怎么这么痛呀。我就去摸,一摸他这个手就痛,腿也痛,但是没有伤口。
主持人:那黄磷弹爆炸的时候是怎么一个状态?它的杀伤机理是什么?
吴世金:它主要是烧伤,但是白天看不见烧伤,只是痛。因为黄磷是一种晚上用夜光才能看见的东西,就像萤火虫一样的。所以白天看不到上扣,而且伤口会越擦越痛。我知道这是黄磷弹,是化学袭击,我就说不能乱摸,由我来处理。
有的战士流眼泪、打喷嚏,那都是敌人催泪弹的效果。敌人的普通炮弹和化学炮弹一块儿打,我们分不清楚,只能往上边跑,看到哪个地方山高一点儿,就赶快趴到地上透气,不要在低洼的地方。因为我们是山上,炮弹都打到山下面,所以我们很快就跑了,敌人的化学袭击起作用不大。有几个战士负了伤,都是被化学袭击打伤的,我很快就给他们处理了。
主持人:当时在敌人的袭击中,您有没有受伤呢?
吴世金:有好多次呢。
最厉害的一次是有一天我们打到下午四点来钟,我们连队只剩下20来人,连长牺牲了,最后那个坑道炸塌了,坑道里面的几十人都牺牲了,指导员负伤了,敌人趁着这个时候不断地往上进攻,想趁天黑之前把阵地夺回来,这个时候是异常艰苦的。
打到10点多的时候,我们伤亡比较大,眼看敌人就攻上来了,距离太近了,就互相拼手榴弹。当时同志们对我说,小吴呀,我那时候小,17岁,你赶快把重伤员背到连指挥所。我开始给战士们装子弹,现在他们叫我赶快走,再不走就不行了。
我背了一个伤员到连指挥所,一个战士把腿打断了,我给他包扎。突然听到一排炮弹打下来,把石崖给炸塌了,土和石头都下来了,把我埋到那个战壕里面了,这个战壕里面有很多死了的烈士,因为我们不能把他们放在外面,怕他们被打坏了。
这个时候,连指挥所里面好多同志又牺牲了。咱们一班的副班长屁股被敌人的手榴弹炸伤了,找卫生员,一看没有人了,但是土还在动。他赶快拿铁钳刨,刨出来的第一个就是我,我躺在那儿已经不行了,耳朵里面流血,鼻子流血,耳鼓膜被打穿了,直到现在我的耳鼓膜还是穿的。把我挖出来以后,发现好多伤员也都牺牲了,卫生员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其他人都牺牲了。
主持人:吴老,我看到您的这个回忆文章当中讲,有一次您被一个弹片打到腰上,把剪刀给打断了?
吴世金:是的。那是在敌人毒气袭击的时候,我叫大家赶快趴下,趴下之后炮弹爆炸了,当场牺牲好几个人,好几个同志把手、腿打断了。
当时我的剪刀放在腰部,剪刀被打成两截,痛得不得了,当时都动不了了。
主持人:在电影《上甘岭》当中,我们曾经看到这么一个情节:一个苹果,所有的伤员推来推去,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完整地回到了卫生员的手中。那么当时您在阵地上,经历过这种情况吗?
吴世金:当然。这个电影拍的是苹果,实际上是三个白萝卜,是朝鲜人民给我们的。
当时到了集结地,每个人发一壶水、三个白萝卜,干部、战士一样待遇。大多数同志就在跑那40公里那个期间把一壶水喝了,三个白萝卜也吃完了。但是我当卫生员的不能全吃完呀,如果我吃完了,当时有重伤员怎么办呢?所以我就留了一个大的,把小的吃了。
当时一个战士的左腿被打断了,还剩点肉皮,我就用剪刀帮他剪了,拿止血带给他止血,虽然很痛苦但是这个同志非常勇敢,不流眼泪,痛得不行就只是哼两声。我很感动,我把我剩下的白萝卜给他吃,他说你把这个萝卜给比我伤更重的同志吃。
我说你的腿都没有了,你最重呀,给你吃。他说我是共产党员,我不吃。当时我是个小孩,17岁,还不是党员,就感觉共产党真厉害呀。在这个关键时候,如果把白萝卜吃了,也许能够生存下去,可是他把生的希望让给别人,把死的可能留给自己,这种高尚的品德,团结友爱的精神,当时就让我小小年纪泪流满面。
当时有很多的伤员,就这一个白萝卜,给谁谁不吃,这个白萝卜就分不下去,你说感动不感动呀?最后没有办法,我就拿剪刀,把它切成一片一片的,分给重伤员每人吃一片。
还有很多伤势比较轻的伤员也没水喝,他们很痛苦。我就把他们翻过来,把嘴贴到地上,吸湿气来解渴。有一个战士把尿都喝掉了。当时我在机枪的掩护下出去找过几次水,都没找到。就到东边一个石岩边上刮泥浆,黏黏糊糊的,战士都吃到肚子里去。因为没有水,渴得不得了,15军给我们的饼干动都没动。
主持人:敌人在反复进攻、反复不能得手的情况下,采用了什么样的新招数呢?
吴世金:那可多了。敌人的办法使尽了,他们使用燃烧弹、汽油弹和凝固汽油弹。
主持人:凝固汽油弹是飞机投下来的吗?
吴世金:是的。大概晚上5点多钟,天快黑了,敌人叫我们投降,它的大喇叭对着我们喊,12军的兄弟们,你们投降吧,你们被包围了,你们没有几个人了。当时确实我们没有几个人了,但是这个时候,我们战士之间都互相鼓励,一定要按照战前表的态度:人在阵地在。这时候大家非常团结,不投降,坚持到底,一定要坚持到最后。
在最后一仗的时候,敌人丢了很多凝固汽油弹,里面有一种凝固胶,爆炸之后能燃烧很长时间,把整个阵地烧成一片火海。当时我们的战士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以前没有遇到过这种东西,好多战士棉衣都烧掉了,就到处跑,我说不能跑,要在地上打滚。好多同志都牺牲,烧死了,就剩下我们六个人,我们六个人一直坚守到第二天,友邻部队来接我们的防。
主持人:吴老,在上甘岭阵地上,你们坚守了多长时间之后才撤下阵地的?
吴世金:我们从开始跑步进入阵地到最后是坚持了两天两夜,实际上真正在阵地上战斗是一天两夜。
主持人:看到友邻部队上来,你们可以撤离阵地,当时是怎么一个感想?
吴世金:当时天黑了我们就不敢进攻了,我们六个人守在一起,我们的发报机早就被打掉了,跟上面也没有联系。到了半夜,一个战士就向我报告,说敌人是包围我们了吧,下面有铁钳的声音。我说去侦查侦查。好多人把耳朵贴在地上听,因为我的耳朵炸坏了,所以已经听不着了,别的同志们都在听。发现果真就是有人。究竟是什么人,我们都不清楚。按说这个时候敌人如果进攻的话应该从正面进攻,为什么跑到后面来呢?
当时我们的战士都有口令的,比如我们喊战,他们答斗,我们说长,他答江,答上来,就是自己人。一喊口令,答上来了。下面上来的同志都以为山上没有人了,正想准备备工事,向敌人发起冲锋呢。后来那个上来的同志说不要攻了,山上是8连的同志,赶快去告诉连长。当时我们都哭了,流眼泪了,很伤心,我们那么多同志都牺牲了,就剩下那么几个人。
主持人:当时咱们一个连队124个人进入到阵地,真正在阵地上坚守的时间,仅仅是一天两夜?
吴世金:对。
主持人:在这么短的时间,一个连的兵力就消耗在这个阵地上。像这种情况,当时在我们抗美援朝战争中是不是很普遍的?
吴世金:很普遍,像我们那个情况还是比较好的,坚持时间是最长的。
主持人:今天您回想起当时在上甘岭战斗的情景,回想起牺牲在上甘岭的战友,您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吴世金:战争已经过去50多年了,回想起牺牲的战友,我内心是非常沉痛的,我经常想念他们。他们当中的很多人现在都埋在了朝鲜草原的土地上,我经常想到他们为我们国家,为和平事业作出了伟大贡献,献出了生命。
主持人:上甘岭战役是悲壮的,许多像黄继光一样的好战士,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他们的牺牲换来了胜利与和平。上甘岭战役彻底粉碎了敌人从正面突破我军防线的幻想,从此志愿军牢牢掌握了整个战场的主动权。
感谢吴世金同志的精彩讲述,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