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翻弄从北京带回来的旧书,又读到那篇显克维支的“灯塔看守人”。
他是一个老的流浪人,四海漂泊之后,他打算着停泊在那个异国的离岛上,守着大海的喧囂苍茫,守着海鸥和苍翠的苔藓,了此余生。他已经很老了,休息似乎是唯一的需要,疲惫的灵魂终于找到了涛声的摇篮。他渐在这种持久的孤寂沉思中入定,甚至斩绝了同世界的最后一点关联。可是命运并没有成全他对尘世的弃绝,在这种适意忘我的背后,仍有乡愁浓烈地漫过他的堤堰。人在最坚强最稳定的时候,往往不堪一击。
一本书,一本波兰语的诗集,使他的波兰血液又重象四十年前一样澎湃起来。于是他失去了桃源般的宁静,重又在不知悬挂着哪国旗帜的轮船上,做一名辛苦的水手或渔师。这个曾经拥有一盏灯塔甚至一座小岛的人,似乎失去了一切,包括那种得来不易的脱尘的心情。
我不知他在夜航的风涛中望见温暖的灯塔时,是否会热泪纵横,我会。在我的旅行中,常感受到一种由无奈由恋念由漂泊而生的浓烈的辛辣的幸福。
我曾遇见过这样的小岛。也曾拥有过宁静和梦。然而常常因不能名状的因由,一次次放弃那种停泊。
那一年夏天,离开北京机场的时候,做文学博士的弟弟还是用了一种调侃的语气对我说:“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当时我没说话。只是当飞机冲入云端的刹那,眼泪狂涌而出。 再一次回来,一切都变了。没有变的,只是我放在床底下的一箱箱的日记。朋友的笑容变得陌生,这城市再也找不到爱情的痕迹了。北京不再是那本波兰文的诗集,或许洛杉矶是。
要开始下一次的漂泊了。只是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航行得很远很远,象那位看守灯塔的老人一样。2008/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