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离家
初十那天，小春和娘，还有妹子秋儿一起骑车到乡里去坐汽车。爹和冬子送出村口，又一起走了半里地。娘对爹说：“你瘸着腿还跟着干啥？闺女又不是不回来了，你快家去吧。”小春也心疼爹，便说：“爹，你不回去，我就不走了。”爹嘟囔着说：“我不中用，也用不着这样撵我。我不家去，小春你也别走啦。”
小春娘说：“你和孩子治啥气哩？这一家人谁不是为了你好？”
小春三个走远了，回过头，仍看见冬子扶着爹在路上摆手儿，小春就掉了泪。
娘和秋儿也掉了泪，娘说：“春儿啊，我的儿，咱一家子现在就指望你，你可在外面好好的，别让咱一家人挂牵。”
秋儿道：“姐，我保证考上大学，将来我工作了，冬子弟弟的大学就是我来供。你那时候就赶紧找个好姐夫，过你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小春听了流着泪笑，说：“那我真就撒手不管了哈，秋儿你可说准了，我给你找了姐夫，真就不回来了。”
秋儿说：“找个好姐夫，比那个姓周的要好。”
小春就不吭声了。
到了乡里，她们就伤感地分开了。
在县城的汽车站，玉玲看见小春坐在椅子上正翻看一本杂志。悄悄走过去一看，那是一本叫《家庭》的杂志，封面上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正搂着一个绝色艳美的女人，二人对小春做温馨笑容状。
玉玲笑道：“春儿，你喜欢这个？”
小春吓了一跳，抬头看是玉玲，就拽她坐下说：“你不喜欢？你说，这次家来，你家里给你说人家了没有？”玉玲撇了撇嘴：“他们巴望着我在外面苦上几年再回家，等我兄弟说好了媳妇儿，我才算解放了。”
小春轻轻地说：“我是不想回来了，回来真没有多大意思。人活着真累的慌----”玉玲伸手摸摸小春的脑门：“没发烧吧？怎么回家过个年，就成这样儿了。”
小春笑了：“我多愁善感了，我要谈恋爱了，真的，那个男人和这个男人差不多的俊。”她指着手里的杂志封面，递给玉玲，自己弯下腰捂起脸来低声地笑起来。
玉玲把那杂志卷起来放到自己包里说：“你在梦里能谈上这样儿的吧？上了火车再看，现在咱们找点吃的去。”
她拽了小春出去，到汽车站旁边的一个小饭铺里要了两个豆腐青菜砂锅儿，并两个金黄芝麻粒儿的烧饼，两个人对面坐在小板凳上，细溜溜地吃着。
玉玲说：“还有半个小时开车，汽车三个钟头，到市里，买上火车票，坐一夜，就到了。”说完玉玲又笑道：“说不定你那位痴情的父亲已经在家里等你了。”
小春一听就没了胃口，半个烧饼往小砂锅里一丢，把手里的卫生筷子“啪”地一撅两断，也扔到砂锅里。玉玲看着她说：“死妮子咋啦？过个年，变了个样儿，不喜见我说话了是不？”
小春咧咧嘴：“啥话没有？就会说让人恶心的话。”玉玲把剩下的烧饼吃完，又挑了两块豆腐吃了，推开砂锅，向小春认真说道：“你还不知足呢，你比我不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那个男人是老了，总比我那些人强吧，你恶心他，钱不恶心他，你也不恶心钱不是？”
小春说：“我啥都恶心，我恶心人，我也恶心钱。”玉玲看着她，不认识一样。
二十四、现实
在这个世界上，人是最多的动物之一，因为自己的生存，把其他类别挤杀成了濒临灭亡的物种，应验着物竞天择的理论。人制造和丢弃的垃圾，还有所谓的一些现代化所造成的环境污染，也已经快到了灭亡人类自己的地步。但所有这一切，都不能比得上人类社会某些丑恶的心灵世界中折射出来光怪陆离的生活现象，人们称之为无法改变的“现实世界”，亦为“弱肉强食”。
小春那时在城里找不到工作，走投无路的时候，遇到了正在路上猎“物”的玉玲，因为小春无意中的一句家乡话，使得正撇着“家乡压缩塑料型”普通话的玉玲立刻改变了腔调，和小春搭上了话，从此后的几年内，小春和玉玲成了姐妹。
两年前，小春被一个老年男人看上了，他觉得小春长的极像是自己的女儿。五年前他的女儿离开了他，之后这位位高权重的父亲便思念不已，当钱已经只是符号的时候，亲情显得特别重要。人的需要是很多的，哪方面少了都不舒服。
小春被藏在这个大的无边的城市里，住在一个不远不近的大住宅区，一个高高的大楼里几百个单元房中的一个三居室里。小春开始不知道这人是谁，后来经常在电视上看见他的嘴脸，才知道那高尚衣冠里光芒闪闪的人和自己竟然是有关系的。
他总是很忙，他总是很急，他也总是很小心。
他们住在二十三层，那硕大的开阔的客厅落地窗挂了三层窗帘，即使是白日，那层拉花的纱帘也总是很少拉开。那人不在的时候多，小春爱看故事书，书房就有新书不断上架，旧的就当垃圾处理了。后来小春知道可以捐赠，就买了很多教科书，自己不爱看，就邮寄到边远山区的学校去了。当然她也给自己的弟妹邮寄了一些。
小春在这里没有自己的真名字，假身份证上的名字也不用，所以那些学校的师生和自己的弟妹都不知道是谁邮寄的书，只当是好心人做好事罢了。
那人说：“你不止是面貌上像我女儿，性格上也像，我女儿也是这么善良的。”
那人比小春的父亲还大了十岁，但看上去要比小春的父亲要年轻十岁。
小春和玉玲到达那个城市的时候，天刚微微泛亮了。因为还没到正月十五，所以客流量也不算太挤。玉玲在街上叫了出租车，和小春一起先到玉玲的住处拿了东西，换了衣服。玉玲很累，要睡觉，小春就告辞走了，玉玲又交待她别丢了手机，这是第七个手机。丢了三个，坏了两个，刚又得了两个。
“有事还是用那个旧号码，玉玲姐，还是每个星期一上我那里玩去，你们几个来，我给你们做好吃的。”小春说。
“去吧去吧，再说吧，谁有你那么清闲，都忙着呢！”
小春懒懒散散地坐了出租车，半路上忽然心血来潮，不想回去。去哪里呢？她看见市中心那著名的锦座大厦，大厦一到五层是商城，八层以上是五星级宾馆。还没在那里住过，小春想着，今天就在那里歇上一宿，看看怎样。
小春有个假工作证，她很快就在第二十三层住进了一个小套间，她认真地洗了澡，把自己打扮成绝对的城里人模样之后，她到十二层豪华餐厅吃了点饭，之后就开始在商城里逛起来。
这样的生活已经比较习惯了，小春每个月都要有一天出来住宾馆，不然每个月那固定好的钱她总是花不完。
小春已经会玩电脑了，她甚至想去上一个什么学习班打发时间。
现实就是这样，生活却总是难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