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漂了十几年,有时狂想念我的姐姐。
我家是三姐妹。上面两个姐姐,相差一岁多。我最小,差她们三四岁。人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我们家经常有好看的“戏”出演。
我跟我姐姐的关系特铁。我们从小就是一个战斗的集体,无论刮风下雨,永远紧密团结在一起。有什么知心话都在小集体内公开;谁做了错事儿出了什么漏子,我们常常会互相包庇或共同担待。
大姐最孝敬,我妈哭,她第一个陪着掉泪。别看长得跟麻杆儿似的,干起家务来,一个顶仨。我和二姐谁被欺负,她抡起小细胳膊就跟人家急,也不分对方性别和个头大小。家里没哥,大姐就顶替了。二姐心地善良,多愁善感,朋友的朋友的伤心事就能轻易把二姐撂倒。外号“林妹妹”,是个泪美人儿,动不动就往医院跑,几乎是抱着药罐子长大的。虽然比我大几岁,可她才是家里真正的“老幺”,全家人都不得不让着她哄着她。我嘛,因长得跟谁也不那么像,我妈经常随手抓起手边儿的一匣子,语气凝重地说:这是你生身父母给你留下的。。。。知道我在我家的处境了吧?四舍五入约等于,基本就是一捡来的。
(一)游泳
我小的时侯,常常是两个姐姐玩过家家或游戏的道具。有时为了戏情需要,她们还会煞有介事地用彩笔往我脸上胡画,让我扮成猫啦,小鸭子啦什么的。游戏规则经常是,二姐打中大姐不算,打中了我才算赢。所以,身为我的保镖的大姐的每一次玩忽职守,都会给我小小心灵留下难以名状的悲愤与委屈。
两个姐姐都酷爱游泳。大姐小学三、四年级就能在水上漂千米路了。有一回,她们在游泳池的深水区玩儿这样的游戏。大姐抱着我踩水。二姐一巴掌拍到我的头,雀跃着跑开。大姐一急,就丢下我追过去反击。我被撂在水中间四面无靠地扑腾了好一阵子。等大姐回过神儿,扑过来拎起我时,我已咕嘟咕嘟呛了好多水。小命儿差点没搭进去也说不定。缓过气后,我,嚎啕大哭~ 那哭声,能把二里地以外的狼全招过来。事后,两个姐姐使劲巴解我讨好我,我就免了她们一大状。嗨,这人小吧就是好唬弄。你想,她们犯了多么严重的错误啊!
(二)载歌载舞
在我上学前,父母各处两地大概有两年左右。印象比较深的是,我们每次坐火车去看爸爸,都在火车上不停的又唱又跳,把所有会唱会跳的全来一遍。惹得整节车厢里掌声不断,笑声不绝。到了晚上,当列车的隆隆声渐渐把人们催人梦乡的时候,我们三姐妹几乎是排着队,一个接一个地从卧铺上掉下来,“咚咚”地把周围的人吵得一会儿一个惊醒。我们摔得那叫一个疼,但谁也不吱声,捂着脑袋默默地爬回卧铺继续睡。被吵到的大人们都半哭不笑地大夸我们仨:出奇的“安静”,真是 “乖”极了!
两个姐姐以及周围很多邻居姐妹,都是学校的文艺骨干。她们经常在楼道里,编排各种文艺节目。跳过白毛女,唱过红灯记,说快板儿书,还有很多民族舞,等等。大姐经常是主角。二姐是配角。我是优秀的群众演员兼打杂儿的。
大姐上中学时,有一阵儿在学校文艺队里领跳“大红枣”舞,说是要上电视。在家一没事儿,端个空盆或是枕头,左一送右一送,再抖着碎步,婀娜着身板儿自转一下。。。看大姐跳舞真是种享受,往那一站就是一优美造型。那时姐姐婷婷玉立,我矮小五短。说实在的,我大概就是从那时开始自卑,产生心理“阴影”的。觉得我妈不一碗水端平,把我生丑了。
二姐呢,爱唱歌,家里的戏匣子一开,她就跟着“尖嚎”,以至于我在家很少能欣赏到原版的声音。一曲邓丽君的“想你想断肠”,她抖着声音做“断肠”状,样子甚是吓人。幸亏我总会想办法逃走,不然很难想象被吓大的我,会长成什么样儿。
我在这样很“文艺”的环境里泡到六、七岁时,也被拎上了戏台。记得是演一段旧社会的场面。凛冽的“寒风”呼啸着。我的“妈妈”迎着风,进三步退两步,艰难地前行着。四周一片昏暗,只有一束惨烈而昏黄的灯光跟着“妈妈”来回移动。我,抱着“妈妈”的大腿,仰着(涂过的)蜡黄的小脸儿,拖着长腔,悠悠凄凄地喊出三个字(台词): 妈~ 我饿~
(三)谁怕谁
我家楼上,曾住着一位“公子哥”。家境富足,衣食无忧。他有一哥一姐,都是很小就离家当兵提了干。其父母也都是高知加高干。公子哥跟我二姐同一届。又狂又傲。见着女生从不抬一下眼皮,一副任人都看不起的嘴脸。不见他跟谁动过粗,骂过架,但他是方圆多少里地以内的“霸王”。连小地痞流氓也都不敢在他面前龇狃。他说话的时候,还有些结巴,眼睛一歪咧一歪咧的。别说,这些还成了他的 “魅力”所在,有一群毛小子模仿他讲话的风格,结结巴巴,眼睛一歪咧一歪咧的。真得是看不出也想不明白,他哪点儿有魔力能这么镇得住人。我们姐儿仨可不吃他那一套!平时撞了面,鼻子朝上,只当他是空气。
估计这小霸王也有不平衡的时候。一次他跟一小哥们儿一起,往我家阳台上扔鞭炮。噼里啪啦震天响。我和姐姐,兵分三路,一个往楼上阳台,一个往楼上北窗户,一个往楼上南窗户,一个接一个朝上扔小鞭炮,展开猛烈还击。朝上扔时有一定的难度,因为要躲开楼上甩下来的炮。但我和姐姐坚守阵地与小霸王顽强战斗了大半个下午,直到楼上“弹尽粮绝”。以后再撞上这位小霸王,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跟以前一样,互相面无表情,犹如陌路行人。谁怕谁呀!
不过,他姥姥常常跑我家来跟我妈唠家常。除了说说盐怎么咸醋怎么酸外,有一次被我听到的是:我们三子说,你们家仨女儿很厉害,很特别,很。。。。记不全都“很”什么了,反正是用了无数排比句。应该是,这位小霸王被我们的战斗精神和勇猛气势彻底击垮了。
(四)逃罚
我家二姐,有一次闯了祸,记不清是为的哪一桩了。于是我和大姐就在妈妈回家前一分钟,把二姐藏起来。然后特谄媚特殷勤地围着妈妈打转。我妈最后终于忍不住了,问:她跑哪里去了?快叫她回来。我和大姐异口同声说:不急!就让她在外面大风口里多站会儿,好好反省反省。我妈盯住我的眼睛,持续三秒钟,然后开始在家里的床下门后一通翻找。一边嘴里念叨:她藏哪儿了?我和大姐坚持一幅木瓜脸。妈妈翻腾累了正要放弃时,忽见窗帘飘飘荡荡,伸手一扒拉,二姐直挺挺站在窗台上,像小魔鬼似的冲着我妈嘿嘿傻笑着。吓得我妈一个趔跌坐到了地上。我和姐姐,爆笑一团。
(五)初恋
大姐十八岁左右,开始恋爱,爱上的还是一位秃顶外带连腮胡的青年。大姐觉得他风度翩翩,长得酷像马克思。可是年纪轻轻就秃顶,在当时我和二姐的眼里,那可算一等残废。我和二姐私下劝她悔悟,可大姐哪会听我们俩个毛丫头的。告诫我们要对领导绝对封锁消息。一天晚饭后,人家约会姐姐去看电影,姐姐欣然应约。说是第一次,要我们配合一下。任务很艰巨。因为家里领导一向严格要求我们,晚上8点后绝对不允许离开家。我和二姐只好硬着头皮演戏,高一声低一声大姐大姐的勤着呼喊,绞尽脑汁,让父母觉得大姐在家跟我们一起。妈妈过来问:你姐呢?哦,她在厕所。又过来问:你姐呢?倒垃圾去了,马上回来。再问:你姐呢?姐已经睡着了,妈你怎么不问问我呀?真偏心我姐,哼!。。。几个惊险过后,大姐终于悄悄挂门回来,立即被我和二姐扑上去“暴打”了一通。我们紧张得心都快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我二姐头冒虚汗已临近虚脱。
后来,我和二姐还是合伙告密到了父母那里。实在是不知道,美貌如花的大姐跟秃顶青年在一起走下去到底合不合适。其结果是,遭到父母强烈地、不依不饶地反对。当我和二姐看到温柔贤德的大姐跟父母争执后,刷拉拉落下的眼泪,心里非常内疚。于是又力劝父母,妄图帮着大姐挽回这段纯真恋情。但,胳膊拧不过大腿,大姐最终被强权领导遏制了她的初恋。他们从牵手到分手,仅仅维持了两三个月时间吧。
在大姐跟秃顶青年的风波过后的一年左右,二姐开始有故事。她因为常常往医院跑,在医院里邂逅了一位,据二姐说,气质极佳,白白净净,彬彬有礼的一位帅小伙。但他是个瘸子。一开始,是二姐主动上前帮他开门让道儿,小伙回馈儒雅的微笑。再后来的后来,二姐在医院总是巧遇到他。然后,经常听二姐有事没事地提到他,可惜呀可怜的感叹。以为她只是同情心发作,我和大姐没怎么搭茬。但有一天,二姐无限神往地喃喃自语道:“我要嫁给他,我要伺候他一辈子!”。看到二姐眼含柔光神情异样,我和大姐顿悟:二姐动了真情!
为了“挽救”二姐,大姐以过来人姿态,对着二姐大小道理一通白霍,劝二姐悬崖勒马。我的主攻方向是,吓退那位(二姐的)白脸王子。于是当了一回二姐的大灯泡,声称是二姐的住对门的邻居、好友。然后对着那位青年八道胡说:唉!你可不知道,她家父母很霸道,说一不二,很难相处。上次棒打鸳鸯,她大姐差点儿没神经了。只要见她父母在家,我都不敢敲她家的门儿。她姐她妹也不是那省油的灯。。。。。可是很快我和大姐意识到,我们再怎么折腾力量也不够。无奈,还是交给上级处理了。结果可想而知。不过二姐没大姐那么拗,也可能是没陷得太深。只是以泪洗面了两个晚上。她躺在我的旁边,大颗大颗泪珠子滚下来,想不陪着哭都难啊!
我妈受到严重打击。她虽然嘴上不说,心里一直以为自己女儿个个都能嫁得出色。而且我妈的自信也是有源有头的。正式的非正式的真的假的,反正凑上来攀亲的人很多。街坊邻居见了我妈就一通海夸,什么三朵金花啦,又孝敬又有礼貌啦,又能干又懂事啦。。。。也不管是不是恭维话,我妈是全当真的听。所以,一直很(盲目地)习惯性地骄傲着得意着自信着。这可倒好,老大老二的初恋,怎么全跟 “残疾”人粘上了?
我妈越想越气,就把我和姐姐统统揪过去训话:你们仨个,啊~,在终身大事上,怎么一个比一个糊涂?我怎么养了一群傻子。。。。。。平时,我家领导训我姐时,都是这样连锅端地把我也捎带进去,我也从不计较。但这回,我可不想跟姐归类。所以亮着嗓子回嘴:不包括我啊!秃顶不能嫁,瘸子更不能考虑!妈,我支持你!我妈赶紧改口:你们两个当姐姐的,啊~,怎么还不如你们最小的妹妹懂事。。。。唉!看来,我们家就指望着我,老三,是唯一正常的大明白人儿了。
话赶话说到了我自己。既然已经眉飞色舞地把姐姐们的初恋抖落了出来,那自己那点视为珍贵的最初联思恋想,也呼应着搬上“戏台”亮个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