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加州从来不下雨(162)

南加州从来不下雨(162)

叶曼已经整好脸上的妆,却还不走,靠在门边,拿出润唇膏在嘴上一层层地涂抹,在镜子里对着我看,唇红齿白地。我打开水龙头,接了一点水泼在自己脸上,揉开,清凉的液体渗进皮肤,骤然让神经疏松起来。

“玩得开心吗?”她从包里取出一支烟点起来,然后想起什么,问我,“抽吗?”

我说我不抽,她展开微笑,“不抽烟好,”然后吐出一个烟圈,“最近好吗?”

我点点头。她继续微笑,半眯着一双眼,是所有美女惯有的那种无缘无故,几乎带点挑衅的迷人笑容 – 大概因为她们漂亮,所以不需要为笑想出合理的缘故。那种无缘无故的笑只有两个目的,让男人发骚,让女人抓狂。

“岳洋今天晚上要上节目,我说他真是个神经病,”她悠悠地说,“十二月三十一日晚上,谁会听他的节目。你知道他怎么说?”

我望着她。

“他对我说,叶曼,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么缺心少肺。”

我继续望着她。叶曼显然有些喝多了,话滔滔不绝。我有些尴尬地发现,那个名字依然在我的心里翻江倒海,虽然脸上风平浪静,像除夕夜清冷的空气。

“其实我很爱他,他却觉得我缺心少肺,”她的嘴唇上浮起一丝淡淡的自嘲,定定地看了我一会,突然像是有些清醒过来,又吸一口烟,“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对了,”她转过身来,“你为什么甩掉岳洋?”

“我…甩掉他?”

“他说你甩掉了他。”

“是他甩掉了我。”我回答。

“怎么会?”她递过来一个少见多怪的眼光。

“男人抛弃女人的时候,一般都这么说,那是一种风度,”我平静地说,“等到哪一天他抛弃你,也会这么说。”

她站直身子,“他不会抛弃我,”停顿一会,用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盯着我,“因为他从来没有接受我。”然后,懒洋洋地回过身,打开门,走了出去。走道尽头,传来一群青年男女鬼魅般的夸张叫声,叶曼也对他们高声用英文叫了一句。

我转过头,镜子里面是自己苍白的脸。出门前二姐叫我抹点腮红,是对的,刚才给叶曼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张憔悴的脸。我感到莫名的懊悔和疲累。

午夜的钟声响起,我们把很多瓶香槟一起打开,空气里弥漫着气泡和酒香,我转过身,对旁边那位正在剥桔子的男同事说“我要走了”。

他很绅士地送我到家门口,十分钟后,我又跳上了另一辆出租车,口袋里揣着一个小收音机。

我坐在日夜超市的白凳子上,面前放着那个收音机和一袋乱七八糟的零食。这家装修简陋但着实坚韧不拔的超市,每次来,都是冷冷清清,让人怀疑,它到底是否能撑得下去,这样的想法反而能促使人多买些东西。我从玻璃窗里看看对面电台的七层大楼,里面星星点点的有几盏灯,其中一盏,应该是他的吧。

从认识到分开,以为很长,其实才半年多。我没有见过他的朋友,没有见过他的家人,没有去过他工作的地方。我默默地坐在冰凉的空气里嚼一颗很硬很酸的话梅。

岳洋的节目其实并不那么冷清,很多人找他去倾倒一年的霉运,有个前世积德的男人挂下电话前问,“岳洋,今年你过得好不好?”

他回答,“很不好。”这句话让我嘴里话梅的酸味一路飞升直到眼眶。

我打开手机,拨响“子夜漂流瓶”的热线号码,听到导播的声音。我对他说,“我不想和主持人通话,但是,我希望他能放一支歌。”

那支歌在电波里飘动的时候,我去买了一碗出前一丁,加了很多胡椒粉,放在眼前。岳洋的北京吉普从电台大门里开出来,转个弯,朝街那头飞驰而去。他没有停下。于是我一个人吃完了那碗很辣的面。

放“南加州从来不下雨”的时候,岳洋什么也没说。我想,他该知道,那是我要听的歌。也许他想不出该说什么,就像我,即使他走进门来,站在眼前,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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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所有人物情节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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