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以食为天,不管漂到哪儿,吃饭总是第一需要。
这次回到国内,上海、南通、北京、天津、济南、烟台,沈阳转了一大圈儿,一个明显的感觉,就是餐桌上的食品越来越丰盛,也越来越回归到从前,我的感觉是回到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三年饥荒之后、文革开始之前的那段岁月,拿国人最新的说法,这不是忆苦思甜,而是返璞归真。
在上海,饭桌上最受宠的是醉泥螺、马兰头伴香干、油炸臭豆腐、萧山萝卜干炒毛豆,雪里蕻咸菜豆瓣汤或者小黄鱼咸菜汤。如果时光倒流 50 年,这些东西多半是上不了桌面、登不了大雅之堂的。换句话说,那些是下里巴人吃的。泥螺、萝卜干儿是老百姓早晨的配粥小菜,马兰头是三年饥荒时期的救命野菜,而臭豆腐,当年的阳春白雪们是不屑一顾、甚至捏着鼻子绕道走的。
在老家南通,餐桌上是地地道道的农家菜肴:酱瓜末炒白扁豆子、金瓜丝伴海蜇皮,白切咸猪头肉、白斩三黄鸡、面拖蟹、葱油凉拌腌茄子、白切暴腌草鱼片、芋头烧扁豆(这种扁豆只有江苏地区有)、茄子炒豆瓣、丝瓜毛豆子、慈姑炖肉、雪里蕻咸菜小白虾汤,爆炒五香田螺,糟鲫鱼。这其中大多数菜原来也是上不了台面的,现在成了招待上宾的佳肴。特别是在小时候虽然逢年过节才能吃到、但最不爱吃的高粱粉汤圆和粘玉米糕(那时就爱吃糯米汤圆、桂花白糖糯米糕),现在成了珍馐。
在北京,各种各样的高级酒楼饭店比比皆是,然而老北京人讲究实惠,蒜肠、小葱拌豆腐、高碑店豆腐丝儿、京酱肉丝、木樨肉、地三鲜、烧茄子、炝土豆丝儿、羊蝎子、杂碎汤、豆汁、凉粉、驴打滚儿、炸油饼、二米饭、菜团子、玉米面贴面饼子、葱油饼、芝麻酱火烧、窝窝头、蒸南瓜、烤地瓜、老玉米、高粱面发糕、玉米面糊糊、小米儿粥,是餐桌上最受欢迎的食品。
济南,那是鲁菜的发源地,是中华 12 菜系的鼻祖和领军。然而乐陵的小枣肥城的桃,烟台的苹果莱阳的梨,抵不上潍坊的萝卜皮。小枣儿米粥,章丘大葱蘸酱、凉拌萝卜皮、小米面豆面儿煎饼,是济南人的最爱。
在沈阳最火爆的是粗粮馆,炸小鱼,茬子粥,贴面饼子,韭菜盒子,配上虾酱洋葱丝儿,绝对是美味。
应邀到天津,热情的主人请我到民国最后一个总统曹锟的别墅里用餐,与这座豪华别墅形成巨大反差的是桌上的菜肴都是天津人的家常菜,其中的南瓜汤和韭菜盒子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次回到老家,还吃到了已经多年没有吃到的围炉大饼和印糕。小时候每天上学路过大饼摊总要买一个大饼。一个用柴油桶塘成的大火炉,里面是熊熊燃烧的炭火,做大饼的师傅蘸点凉水,把大饼托在手心,然后飞快地把它贴到炉膛四周,一分钟以后,用火钳夹出来,就是通体金黄、又香又脆的大饼,夹上一根油条,那个香啊,真是打嘴巴子不放。印糕是江苏的特产,因表面有各种印纹而得名。在特制的蒸笼里,先撒上一层米粉,然后放上桂花白糖或是红豆沙,再撒上米粉。几分钟后出笼,就是热气腾腾、通体透明的印糕。不过吃的时候要小心烫嘴。小时候吃东西猴急,常常被糖水或豆沙烫得舌头起泡。
对饮食的返璞归真,人们有各种说道和理解。一种是如今人们生活水平普遍提高了,大鱼大肉吃腻了,得吃点儿清淡的,爽口的。另一种理解是如今人们的保健养生意识大大增强,多吃粗粮和绿色食品有益于身心健康,延年益寿。还有一种理解则有点儿高度和深度,那就是通过这些食品唤起对虽然清贫、但相对廉洁廉政岁月的回忆。
是啊,在人们调侃“白米饭王八汤,孩子一个情人一帮”的时下,什么时候能回到“红米饭南瓜汤,老婆一个孩子一帮”的从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