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勤怎么也没有想到,婚后一向无事的大姐梅在欣儿离婚后几年,也与忠厚老实的大姐夫分手了。那一年,他们结婚已经十年了。
大姐梅刚刚进入中学时,文革就开始了,她基本上没有读完中学,还没有毕业就进了部队当兵,那时候,能够穿上绿军装,去当个女兵是很多女孩子的梦想,爸爸在军队里负责招新兵,他觉得与其让女儿在家闲着没事,不如让她到部队去锻炼一下,也就满足了她的心愿。 梅在部队里干了4年,除了在厨房里学会了蒸馒头和包子,什么也没有学会,就退伍到了爸爸的一个老战友管辖的研究所里当了实验室里的工人,这是一个很轻松的活,工资不高,但是干干净净,没压力, 她也乐得个轻闲。 实验室里的老大姐们聚在一起,不过是东家长,西家短,梅觉得和他们在一起很无聊,她不爱和他们搅在一起,就常常靠织毛衣打发时间, 她很单纯,没有什么野心, 也不爱交际,到了该结婚的年龄时,依然没有对象。研究所里没有什么年轻人,她也没什么机会出去认识别的男孩子,光明的表妹和她在一个单位工作,当了个媒人,把他俩拉到了一起。
光明的母亲是话剧演员,父亲也是个忠厚老实的人,自小对音乐有着无比的向往和崇拜,年轻时为了拜师学艺拜抗战时的兵荒马乱,也阻碍不了他来回走几个小时的山路去向著名的音乐大师学习小提琴,他一生抱着“只顾耕耘,不问收获”的态度勤勤恳恳的做人, 在他的熏陶下,儿子光明也成就了与他一样的个性,文革十年的知青生活,断送了他想当钢琴家的梦,回城后在一家汽车修理厂里当修理工,使他离钢琴更远了。
大姐夫光明第一次上门拜见未来的岳父岳母时,勤就觉得,他是一个很老实的人。 他长得很修长, 斯斯文文,如果不是大姐梅事先告诉勤他是一个汽车修理工,勤会以为他是哪个学校的老师。梅看上的也是光明的老实和忠厚,可以过日子,谁会想到10年后世界变得一切都向钱看了?
勤在大学里培养了对古典音乐的爱好,光明与不通音韵的大姐谈不起对音乐的感受,常和勤交流一些对音乐的看法,说心里话,勤还是很喜欢大姐夫光明的忠厚和音乐素养,觉得没有心计的大姐找了这么个男人,也是前生修来的福气。
大姐梅嫁过去后,和公公婆婆和小姑子同住在一个小小的三房一厅的小单元里,梅并没有因此而嫌弃婆家的环境,总是想尽力做一个好媳妇,不过,有了孩子后,向来没有什么心眼的梅开始觉得婆婆对小姑子偏心,心里开始有些不满,有时候和丈夫抱怨,可是光明一向是个孝顺儿子,老婆和自己的妈妈有矛盾,也不敢站在梅的一边,梅于是常常回家对勤说婆婆的不是,慢慢地,生活当中的小怨气积累下来,成了他们婚姻破裂的一个因素。梅离婚的理由是婆婆太偏心,丈夫 光明不争气。 梅觉得丈夫太忠厚老实,不会挣大钱,只会老老实实的在修车厂里钻车底修汽车, 自从她调到一间宾馆工作后,经常看见有钱的平在宾馆里花天酒地,让她有时候觉得,现在这个年头,不会挣钱就是没有出息的人,谁愿意自己的丈夫只是个钻车底修汽车的穷工人呢?
勤又一次目睹了分家。大姐在和大姐夫分家的那一天求勤她去她家当个证人,勤想了一下,觉得去也好,有她当个证人,也许会免得他们夫妻为财产争吵, 双方应该好和好散。除了已经添置的家用品外,两人的存款加起来不过6千元,对半分,一人3000元;看着他们结婚12年,除了养了一个女儿,两个人的家当加起来不过这点儿,让勤觉的有些心寒,她那时已经工作几年了,每月可以挣3千元,而大姐梅这12年的婚姻,留给她的才区区3千元,如此的寒碜,让勤对大姐的离婚决定无话可说。做女人的的都愿夫贵妻荣,丈夫挣钱少,两口子一天到晚过着紧巴巴的日子,有谁愿意?
厚道的大姐夫坐在屋里, 不紧不慢的收拾,房子是大姐梅的单位分的,离婚后他必须从这里搬出去,这房子分到手才一年,此前他们一直和他父母共居一套小小的三房一厅,几乎没有小夫妻的空间, 婆媳之间难免有明里或暗里的磕磕碰碰,光明夹在中间,即想当孝子,又想当好丈夫夫,结果两头都不讨好。这套老房子总算让他们可以有个自己的家了, 小两口以后可以好好地关起门来过日子,为了修整这套老掉牙的旧房子,他们没有少花精力,没钱,他去别人的拆迁的工地上去捡砖头,所有能自己做的都自己动手,两口子精心筹划,才把这套破旧的两房一厅的小单元弄得像个家,可惜,现在这个刚刚属于他们的家也没有了。
勤坐在一旁,看着他眼睛湿湿的,一遍又一遍地翻看他们的结婚照片,心里也替他难过。从道义上讲,勤觉的大姐这婚不该离,但是,大姐望夫成龙的心态,让勤又觉得对她无可指责。如今的人都在讲钱,每次梅去参加同学聚会,大家都在衡量各自的收入,对比他人的光鲜,她在这种场合里,每每都无话可说,老实厚道的丈夫让她没有资本在同学面前炫耀。勤坐在那里,觉得好无奈,大姐和大姐夫原本是一对好夫妻,可是他们的婚姻还是不到头,为什么现代的婚姻总是难以到头呢? 老话里说的“白头偕老”真的成为了老话,已经不灵验了?想想还是单身好,没烦恼。
大姐爱慕荣华的是很多女人的通病,勤觉得不该对此说三道四,有谁不想过好日子?但勤怎么也不愿意大姐梅为此和一个油嘴滑舌的没有正当职业的香港人搭在一起。90年代初的香港开始走下坡路,但是在不少人的感觉里,香港还是香喷喷的, 那个老于世故的香港平用一些小恩小惠,很轻易的就拢住了单纯而没有心计,但又想发达的大姐梅,她和光明分开后,她的家就成了这个香港客的客栈。狡猾的男人从大姐梅的口中很快就弄清了勤在家里举足轻重。自从欣儿远走国外后,妈妈不久也因病去世,勤成了老父亲唯一在家里天天面对和依赖的人,勤长得和妈妈如同一个饼模印出来的,也继承了妈妈干练的风格,老父亲或多或少都从这个他看来还算有出息的小女儿身上看到了老伴的影子,也就对她百依百顺,对勤的话几乎是言听计从。香港平知道了这一切之后,提出要和勤认识,当梅告诉勤那个平邀请她们喝茶时,勤愣了一下:“干吗要请我?”
“他说以后是一家人了,应该先认识一下。”
“哼,你还没有嫁给他呢,我们八杆子还打不到一块呢!”勤冲口而出,说完后有几分后悔,不知为什么,勤对香港人从来没有什么好感,报纸上关于香港人在内地包二奶的报道几乎天天都有,勤多少有些担心头脑简单的大姐梅会上当,想到这里,勤改口了:“好吧,我去,顺便帮你参谋参谋,反正不吃白不吃,吃了也白吃。”勤做了个鬼脸,让大姐梅忍不住笑了。
勤比大姐梅小8岁,但她不是阅历浅浅的小女孩,她有她的小聪明,看人阅物有她的小道道,不少同学在恋爱的关键时刻,总会拉她出来帮着相相未来丈夫,让勤帮他们把把关。有几分侠义心肠的勤也从来不推托,一场相亲下来,她总能把对方分析个八九不离十,直话直说地有时让处于热恋中的好友猛然间醒过来,给她一巴掌:“难怪你找不到对象,平都让你分析透了,没了神秘感,谁还能吸引你?”勤总是白白眼:“本小姐也许不嫁人,省得再去分析下一个平,世界上又少了一个神秘感。”
眼光敏锐的勤一眼就看出,那个香港平不过是个小开,他没有大姐夫光明的忠厚,和大姐在一起是猫儿偷腥,从头到尾不过是在演戏,而且还是个蹩脚的演员,老实的大姐和这个人在一起没戏。回家后,勤把自己的感觉直统统的对大姐说了:“大姐,这人不地道,别跟他在一起,守着他,还不如你守着老实的光明呢。”
满心希望妹妹能对那个香港人有好感,好在老父亲面前为他美言几句的大姐一下子愣住了,接着还在争取:“他比光明懂得女人,会爱惜女人,光明是老实,但是不懂痛老婆!”
听了这话,勤忽然明白了,大姐梅在乎得不完全是钱,而是男人对女人的理解,光明是很忠厚老实,老实的人不会表露自己的感情,也并不真正懂得女人,俗话说,“平不坏,女人不爱。”女人喜欢平的甜言蜜语,可是他从没有在任何女人堆里混过,他哪里会像那个香港南人那样甜言蜜语地哄女人?
勤撇撇嘴:“他会哄女人,但不会只哄你,也会去哄别的女人,靠不住。我不会帮他和爸爸说的。”
梅在勤那碰了钉子,对她离婚一直抱着反对态度的大哥一听说梅吊上了一个香港人,立刻说:“别费工夫了,你不是那些狡猾的香港男人的对手,你玩不转他。”大哥和老父亲从来就扯不到一块,两父子因为性格太相像而永远对对方不理解,他更加不会为了这个香港人去讨父亲的不高兴。 勤和大哥都清楚,自打光明和梅离婚之后,老爸一直在念叨光明的忠厚老实,不明白为啥梅扔掉了这么个好人,如果老爸知道梅扔掉了一个好西瓜后去捡了一个香港的烂芝麻,非气坏不可。
梅知道她不可能从哥哥和妹妹那里得到支持,不过,天真而简单的她仍然寄希望香港男人,她的家成了这个男人的另一个家,当他在香港的老婆发现他在广州干的事之后,把他赶出了家门,却拖着不和他离婚,他从此整天呆在梅的家里不务正业,喝酒度日,靠大姐不高的工资过日子。一晃两年过去了,这个平没有给梅带来任何希望,却让大姐梅有一天下班回家,正好看见这个家伙在和楼下卖水果的胖女人勾搭,搂着那胖女人,瞪着一双醉醺醺的眼睛, 死死地盯着胖女人一双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露出来的肥肥胖胖的奶子。大姐梅一气之下,把这赖皮的臭平赶了出去,平不服气,喝醉醺醺地跑到梅的单位去闹事,讨要他曾经送给大姐梅的东西,说:“你以为你好了不起啊?你给你老公带了绿帽子来跟我,不过就是想我的钱,你家里的电视家具都是我的钱买的,你老母,我有钱,我要找女人容易得很……”弄得单位里的人对梅侧目相看,梅一怒之下,拿出现金2万元扔给他, 把他赶出了家门。
那时,勤已经出国留学了,大姐在电话哭着和她说了发生的一切:“我并不是只看钱的人,要不然,我不会给他一分钱,我原以为他是个懂感情的男人,了解我感情上的需要,没想到,你真说对了,他会对我用情,也会对别的女人用情。 想一想,还是老实的光明好,跟他在一起,从来不用担心他去勾引别的女人!我把自己的家拆了去跟这么个混蛋,我真是瞎了眼睛。”
勤在电话的这一头,无言以对,这样的结局她早就料到了,也劝过梅很多次,但是那个男人总能甜言蜜语的将大姐哄回来,在这个时候,她还能说什么?
“那你能不能去找光明?,你们重新开始,他一直还是单身吗?其实,你们俩本来就不因该离婚的。”勤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了光明,印象中,光明一直是个好父亲,如有机会,他们可以破镜重圆,这对他们的女儿也好。
“我现在这样,那好意思去找他。他已经知道当初我和那个男人在一起的时候,我还没有和他办离婚手续。自从那个臭男人到我单位里闹过之后,单位里有人借此给我穿小鞋,把我调到洗衣房去洗衣服,夏天来了,洗衣房里有40多度,我每天还要用热水洗一大堆衣服,完不成就要扣工资, 我整个人都掉了一圈肉,瘦得连我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如今我这样,那还有脸再去找他?”
勤不知道该怎么开解她,只有陪着在电话的这一头掉眼泪。老话真是说得好:“男人不可入错行,女人不可以选错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