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边说围棋――试应手

先讲个和围棋无关的故事。老电影老小说大家都看过吧，里面有一个经典的情景：“哥哥”，“妹妹”两小无猜，妹妹终于发现自己喜欢上哥哥了，可是傻哥哥好象一点也不开窍。怎么办？总不能自己主动向哥哥表白吧，那还不羞死人。（请想象一下妹妹扭过头去不敢看你的娇嗔状，那种动态导演很喜欢拍的。）聪明的妹妹很常用的一个办法是把哥哥约到没有外人的地方，然后跟哥哥说。“俺二姨要给俺介绍一个对象，还是一城里人呢，就是有点轻度智障，你看怎么办？”这要是赶上冰雪聪明的河边，肯定说：“城里人能当饭吃啊？妹这么漂亮，还怕找不着好人家？”下面就不用详细说了吧，小妹肯定又喜又羞地拿小粉拳砸在哥哥胸口：“哥你真坏！”，或者，比较大胆一点的会说：“哥你真觉得妹漂亮吗？”或“哥你喜欢妹吗？”然后十有八九会投怀送抱。可惜的是，凡是被女孩编出个相对象的故事来咨询的傻哥哥多半是个木头脑子，不但不会说那好听话，连妹妹的话外音都听不出来。（河边几十年前就有这么木，不然这堆牛粪早被鲜花插满了，哪轮得上凶猛的河东啊。）在这里，妹妹所采用的手法有点象围棋里的试应手，但还不完全一样，待我介绍完试应手是怎么回事再来阐述这其间的差别。

试应手算是围棋里一种高级的手法，顾名思义，就是下一着棋，看你怎么应对，然后决定根据你的应对以后怎么走。不了解围棋但又脑筋很快的人可能要问了：“等一下，下围棋的每一步不都是等着看对方的应对再决定下一手怎么下吗？”问得好。其实试应手这种试探是有其特有的狭窄定义的。试应手是在主战场以外下一着棋，等你应对一步以后，如果没有急迫的情况就放置在那里，还回到主战场去。由于这个应对已经下完了，所以就不能收回，不能更改了。在主战场的战役可以根据对方对试应手的不同应对而采取不同的下法。要知道，如果等主战场的战役打完了，再去下试应手的那一招，对方可能就不会象原来那么下了。这就是试应手的精髓所在：就是让对方先下一手自己将来不愿意下的棋。谁会乐意顺着你的思路先跟你交换一步将来不想交换的棋呢？这就是试应手非常讲究时机的道理，也是为什么试应手算是围棋高级手法的原因。

讲了那么多，都快累死了，估计该不明白的读者还是不明白，而懂围棋的人早都看烦了。这么着吧，举一个经典的试应手例子再解释一遍，能不能讲明白就是它了。比如说对方先占小目，后来又小飞守角。目前棋盘相对还比较空，可能也就是其它三个角有一个角进行过局部的战役。这时候，你想在对方下小目的那个边上有所行动，当然可以直接拆过去，但还有更精妙的手法，就是先托角试应手。不是能试应手总要试应手的，不该试的时候乱试反倒会吃亏，比如被对方缠住，或过早把变化走尽。托小目守角，这是试应手的经典例子，讲围棋手法的书里都会提到。对方的应对大致有六种。１。外退，很稳健，不给试应手方在外面利用的任何机会，有利于全局的作战，不利之处是给对方留下了在角里小活的余地。别看是两目小活，要知道这个地方本来是自己在开局之初用了两手棋经营的地盘，很轻松就可以成十一目地，这么一来，里里外外差出十三目，在实地上损失还是不容忽视的。这正是试应手的价值，如果直接在边上先下，定了型后，再来托角，对方就不肯乖乖地外退了。２。内退，也很稳健，而且基本把角保住了，但试应手方以后可以伺机外扳在边上活棋，甚至还可以往里再爬一个，进一步搜刮对方的角地。３。外扳，对方可以十字扭断，然后弃子赢得在外面打吃两下，凭空弄出几个子来支援中腹。如果在中腹正有战役或预期将有战役发生，则外扳给对方留有太多利用的味道，不是好的应对，通常只能忍让地外退，这也正是试应手一方所期待的。４。内扳，对方可以在外面反扳，继续纠缠，只要能弄出几个子来支援边上或中腹的战役，目的就算达到了。总的来说，内扳也会给对方留下很多利用的意味。５。竖，太过稳健，棋型也显得效率不高，有点吃亏，而且给对方留下内外扳，内外退等多种可选手段。所以“竖”只能算一个变招，好处是不论对方下一步再在这一带下在哪里，你脱先都没有什么大问题。６。脱先，本来自己在开局早期落下珍贵的两字苦心经营的势力范围很可能就成为对方的了，所以一般认为比较吃亏，不太推荐。但如果你有更重要的地方急着要落子，当然可以考虑牺牲局部的利益而脱先。问题是，试应手一方在下出这手试应手招法之前应该判断好对方不会脱先。如果你下了一个子去试应手，对方不理你，脱先占了一个超级大场或者把你的一大块棋吃掉了，那只能说明你去试应手是错招。

试应手的两大要点，一个是时机适当，一个是以后可以随机应变。如前所述，如果有超出试应手局部价值的重要场所，则你去试应手只会招致对方脱先不理；如果全局大致定型，已经没有什么变化可以期待，则试应手就不成其为试应手，而成了正常行棋，此时应该采用局部最佳手法，而不是常用的试应手手法，这两种手法不一定完全一致。关于随机应变，意思是，如果对方想要外势，我可以满足于一点角地，如果对方一定要守角，我可以满足于在外围增加一点势力。要是你没有这种灵活性，比如，外围的战斗关系到胜负，大龙绝对不能被杀，你就不能去试应手。因为如果你此时去试应手，对方必然稳健地往外退，让你留下将来在角里活一块小棋的余地，但是这么一手棋的交换使你在外围的战斗更加不利了。更何况，对方还可能根本不应你的试应手，直接对你的大龙发起总攻。

还回到本文开始时提到的例子，作妹妹的其实是很喜欢哥哥，她只能接受“你别嫁给那个人，你应该嫁给我”的回答，而不能接受“你做什么选择我都同意，我尊重你的意见”的回答。所以妹妹的问题“俺二姨要给俺介绍一个对象”是个试探，但跟围棋里的试应手不一样，因为它对哥哥的应对没有自由度。也就是说试应手表达了一种态度，在自己认为适当，而对手还希望等一等再回答的时候强行问对方一个问题，逼对方提前做个选择。自己对对方的任何选择都可以接受，都有后续手段，但对方提前做了选择，这个选择如果放在以后棋更定型时有可能不是最好的选择。

再举一个例子，矛盾的故事大家都知道，这是一个很好的试应手的例子。问“以子之矛，陷子之盾，何如？”如果对方答“矛必能陷。”你就说“看来你说你的盾忒结实是吹牛嘛！”如果对方答“矛必不能陷。”你就说“看来你说你的矛贼锐利很不实嘛。”更酷的是，你可以根本不予评价，而是开始跟他讲价钱买他的兵器。比如说，他要是回答“矛必能陷。”你就去买他的盾，讲价的过程中，他又祭出“我的盾无尖能克”的大话时，你就轻飘飘地甩过一句“我记得刚才你说过‘矛必能陷’来着”，他必定后悔当时为什么不答“矛必不能陷”聂。事实是如果他真那么回答了，你就去买他的矛。总而言之，你是想买一件兵器，买那件无所谓，所以你有购买不同兵器的自由度。在真正开始买卖之前，你先“次序”一下，问他那个以子之矛，陷子之盾的问题，也就是试应手。等他回答以后，根据他的回答决定你要买那件兵器，让他下的子收不回来，说过的话收不回来，只能干瞪眼生气。这就是试应手的魅力！如果你来就是要买矛，绝不买盾的，你仍然可以试着问他那个问题，期待他万一答错了呢。但是，由于你的后续手段没有自由度，所以这不是严格意义上的试应手。

再举两个成功试应手的例子。一个是实验室老板用的，象唠家常一样：“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呀，想做ＦＡＣＵＬＴＹ呢，还是有其它打算，比如去制药公司，或者就在实验室这么一直打工。”嘿嘿，看似随意一问，里面藏着后续手段。如果你答想做ＦＡＣＵＬＴＹ，行！那你就努力干吧，加班加点，写论文，写ＧＲＡＮＴ，啥怨言也别有。想一直打工？是你自己不求上进，别怪我不给你涨工资。反过来，我们这些实验室的博士后们也可以问老板一个问题，看老板怎么答：“老板，我干得不错吧，该给我涨工资了吧？”一般老板会有两种回答，一种是：“小伙子你是干得不错，但俺最近ＧＲＡＮＴ比较紧。”一种是：“我觉得我付你的工钱合理，小伙子想加薪水还需再努力些。”问完了，老板也答完了，话放在那里将来老板就不好改了。如果答的是ＧＲＡＮＴ紧，第一你可以等新ＧＲＡＮＴ下来时再提加薪要求，第二如果你跳槽就有理了：“您老钱不富裕，俺只好不麻烦您了。”如果答的是“同志还需努力”，那你换地方时就可以说：“看来您对我还不太满意，那我只好找肯将就用我的人喽。”

在围棋里，你放一个子，我放一个子，大家按规矩下棋，不许耍赖。但在现实生活中，经常有人不按正常套路行事，不按常理出牌。特别是在家庭中，和老婆是没有大道理好讲的，一旦要讲道理时，你已经就错，已经就没有道理了。如果在家庭里对着象河东这样的老婆搞所谓“试应手”的话，你都不用等到将来她不认账，她当场就能让你气晕过去。举例：“老婆，你看我精力这么旺盛，你觉得应该怎么办？”要是她回答“你可不能找别人呀。”你就可以接一句：“算你倒霉，摊上我这么个年高身不老的，只好麻烦您奉献一下了。”如果她回答“姑奶奶一天到晚上班都累死了，滚一边去。”那你将来一不小心真滚到其它年轻姑奶奶那里的时候总算多了个理由。看来试应手效果不错嘛。嘿嘿，你太天真了。你猜猜要是河边把这个“精力旺盛”的问题祭出后会得到什么回答。
河东会很温柔地说：“老公呀，你这么精力旺盛我太高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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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都油死了，你今天就给擦擦吧。我连清洁剂都买好了。我想得周到体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