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论:如何面对范跑跑的心理自白
--两只黄鹂
中国有一句老话,叫做时事造英雄。 这句话不但是客观的事实,也有主观的影响, 从这次以四川汶川为中心的地震灾难中可以得到检验。
在这次地震中,有的人死了, 他们是这次地震的受害者。有的人在地震中表现了很多鼓舞人心的品德,譬如救死扶伤、勇敢、坚强、乐观、冷静。。。他们被大家称之为英雄。在这之间,还有一些人,他们既不是严重的灾民,他们的行为也称不上英雄,我现在把他们称之于第三种人。 在大地震之后,死者得到哀悼,英雄得到表彰,这当然无可异议,但我们应该面对第三种人呢?
我决定以范“跑跑”为例讨论我们对待第三种人的态度。
范“跑跑”原名范美忠,毕业于北大,地震发生时在四川都江堰光亚中学任教(高2高3)。 地震后在他的博客写了一篇文章“那一刻地震三摇--汶川地震亲历记”[1], 用一种非常冷静的笔端纪实回忆了地震发生时的情况以及他的心理状况。 他的行为以及他的文章被网上很多人转载评论,普遍认为范美忠缺乏“师德”,言行很“无耻”,并且赠送了他范“跑跑”的外号。
从范美忠的文章看来,不管他后来的文章如何写,他注定成为不了悲剧人物,也成不了英雄。 换句话说,范美总注定是这次地震灾难中的第三种人物。那么他为什么会成为一个“问题”人物呢?这个现象的背后又说明什么了呢?我认为这个现象本身具有很大的一般性,值得我们进行进一步的探讨。
首先,我们必须进一步强调范美总成为第三种人的必然性。
从现有的资料看来[2],都江堰光亚学校教室完好,800多名师生无一死亡。范美忠老师不可能存在救死扶伤的可能性。无论他先跑也好,还是呆在教室里没跑也好(他的很多学生是这样做的,结果并无区别),他也轮不上成为悲剧人物;无论他慌张也好,冷静也好,无论他崇尚英雄主义也好,无论他倾向自由选择也好,他也不可能成为英雄人物。同样地,他所在学校的教职员工、校长同事学生,不管这些人当时的表现,不管这些人后来说了什么,他们中没有一个人可能成为英雄,也不可能成为悲剧人物,他们和范美总一样属于第三种人物。他们成为第三种人物是很容易从事实推论出的简单结论,我想这点大家恐怕也没有异议。
既然如此,范美忠的博客文章又说明什么?我们的反映又说明什么?这就是我要和大家讨论的第二个问题--第三种人的心理问题。
非常显然,如果范美忠的文章写在地震之前,或者范美忠没有经历这样的地震,他的文章肯定不会造成同样的反响。换句话说,范美忠之所以成为范“跑跑”,是因为他是第三种人。
我们为什么要强调第三种人的心理?是因为我们在大灾面前,非常强调歌颂英雄,哀悼死者。这种激昂的宣传有极大的传染力,使得情绪激动,感情脆弱敏感。“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大众的激情过于充沛,宣誓,表白,呼喊,流泪,谴责,愤怒。。。似乎世界一下子成为了黑白片,除了英雄就是狗熊。在这种情况下,第三种人的处境就比较艰难,一不小心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大道废,仁义出;智慧出,有大伪。。。为了保护自己的处境,第三种人就被汹汹的社会舆论分裂人为地分割成黑白的两端--英雄和悲剧人物。这种人为的分割,是对第三种人的心理伤害,我们必须引起足够的重视。
既然如此,我们再看看范美忠的心理自白吧。 为什么我们必须先强调范美忠的心理而不先强调道德呢?这个问题的回答对我来说很明了,因为我认为道德是一个伪概念。 为什么说是伪概念呢?因为大多数人并没有真正意识到道德的真正内涵,大多数人只是因为从书本或者社会上接受了这个概念而没有真正领会到道德的含义。
为什么这么说呢?我们每一个人都可以问问自己或者身边的人,大概每个人都可能说过一些漂亮话,譬如对父母的孝,对国家的爱,对情人的忠贞,大公无私,先人后己,从容不迫。。。但是我们真正做到了吗?我想象我们可以诚实地承认,真正做到这样的人少而又少。在这样的事实面前,我们不得不承认,大多数人的道德不过是叶公好龙。更为遗憾的是,大多数人甚至没有经历过道德的考验,(譬如未婚的人没有接受忠贞的考验),他们的所谓道德不过是漂亮话,是一种空头支票,是对道德的追求而不是实践
经历过大地震的人不一样,他们大多数人接受了这种道德的考验。譬如范美忠,他就比我们更多的人体会到了他自身的“缺点”--相对我们社会确认的公德来说。这种自我认识,在不恰当的社会舆论下,很有可能给他们造成错误的自我认定,从而造成一辈子的心理伤害。
譬如说,通过这次地震事件,范美忠认为自己是自私的人,很多舆论也同样这样认定。但是范美忠比我两只黄鹂更自私吗?我两只黄鹂没有经历过大地震,我可以选择说我很高尚,肯定比范中美表现的更完美无缺。我甚至可以意淫说,我在地震来之前听到了地震的声波,在地震中冷静勇敢救出了N人。。。但这些是否说明我两只黄鹂比范美忠更高尚?
我觉得理性的评论就是说,我两只黄鹂和范美忠的道德不具有可比性,就像一个数除以0一样, 没有意义。 既然如此,范美忠得到的道德评价是因为他经历了大地震,他被评为范“跑跑”只是因为他是地震的灾民。
当然,范美忠生命没有受到威胁,但这不等于他心理没有受到冲击。死者固然值得哀悼,但幸而未死的总不能因此受到谴责吧?范美总比两只黄鹂之类的人来说,惟一不同的就是从地震中跑了出来,这难道值得谴责?范美忠的学生同事,最后都跑了出来,有些慢一些,有些快一些,是不是说跑得慢的就是英雄还是说被吓得不敢跑的人是英雄?
我们一方面可以提高要求,说范美总应该很好地组织学生;但另一方面我们也可以说范美忠的跑给学生做了行动上的指示--在另外的场合,也许这种表率更能帮助学生逃离地震危险,我想这也是大家可以想象得到的。总而言之,我认为我们不应该人为地加强范美忠以及其他第三种人的心理负担。
换句话说,我们应该首先看到范美忠的心理负担,而不是一味地寻找他的道德缺陷--我们可以用各种标准找到每个人(特别是范美忠)的道德缺陷,但这种“发现”能够帮助谁,激励谁?通过异口同声的谴责,我们能不能保证下一次没有逃跑的老师?我们是否能够确认大家应该不跑?说句实在的,我甚至不敢保证我两只黄鹂碰到地震会不会跑?我认为我惟一能够吸取教训的就是,我会在平常进行一些逃跑的演习, 但我依然不能保证这种演习是否能够保证在地震中没有伤亡。
既然如此,我们有匾?丛鹨淮蚊挥性斐墒导噬撕Φ奶优苈穑空庋?那丛鹉芄话镏?杜芘芑蛘咂渌?挥芯???卣鸬娜寺穑?br>
恰恰相反,既然范美忠的逃跑没有造成任何实质性的或者合乎逻辑的伤害,我认为范美忠的坦诚是最能帮助大家认识自己帮助大家将来更好预防地震的办法。范美忠不是英雄, 但是他的诚实不值得谴责。如果再有类似的危险,范美忠更有可能比那些不敢坦诚自己的人改善自己。
最后,我觉得我们有必要仔细分析范美忠的文章,澄清一些虚伪道德观的错读。
既然范美忠是一个非常典型的第三种人,他的文章就具有一定的价值,让我们去了解他们的心理。
范美忠在文章说,“我从来不是一个勇于献身的人,只关心自己的生命,你们不知道吗?上次半夜火灾的时候我也逃得很快!”。
这句话是否真的说明他很自私?我认为不是这样的。因为他接着写道“虽如此说,之后我却问自己:‘我为什么不组织学生撤离就跑了’”。
这句话显然说明,范美忠对于自己的行为是有所反思的,他并没有否认他的责任,他只是清醒认识到自己在这次地震中的行为不是很“英雄”。 实际上,我可以负责任地说,人是动物,没有经过一定训练和专门的教育,人的行为基本是按本能走的。这是人性,实际上跟我们提倡的道德是有很大的差距的,否则我们社会也不会这么热衷于强调道德了。我们强调道德,实际上就是希望我们(自己或者是别人)能够改善自己的行为,不是完全被本能驱使。
在譬如说,范美忠在文章中说“我是一个追求自由和公正的人,却不是先人后己勇于牺牲自我的人!在这种生死抉择的瞬间,只有为了我的女儿我才可能考虑牺牲自我,其他的人,哪怕是我的母亲,在这种情况下我也不会管的”。
这句话饱受争议,当然说明他伤害或者有可能会伤害某些人的感情--譬如他的母亲,学生以及那些把自己假想成他母亲和学生的人。 但是这种指责是否一定合理呢?我认为并不完全合理。 我认为很多人的指责是建立在一种错误的解读之上的。他们产生这种错误或者虚幻的解读是因为他们被儒家的等级观念蒙蔽了,以为范美忠在这里强调的是一种亲情的疏远关系。
但是我们必须认识到,范美忠提到他的母亲,实际上恰恰是在否认亲情的疏远关系,恰恰是在否认建立在亲情疏远关系上的责任感。那么他在强调什么样的责任感呢?我们不妨再读下去:
“因为成年人我抱不动,间不容发之际逃出一个是一个,如果过于危险,我跟你们一起死亡没有意义;如果没有危险,我不管你们你们有没有危险,何况你们是十七,十八岁的人了!”
换句话说,在范美忠的意识里面,他认为他的母亲和学生都是成年人,都是能够作出正确反应的人, 只有他的女儿,才是不可能为自己行为负责的幼儿,需要他的保护和正确引导。 我认为这样的分析是合理的,我虽然没有确切的资料,但是我觉得我的估计不会差:范中美的母亲年龄不会太大,智力正常,他的女儿年龄很小,他的学生都是正常智力和体力的年轻人。 换句话说,我们完全可以想象,如果范美忠教得是幼儿园的学生,他也许就不会这么自顾自的逃了。
换句话说,即使他的话不是漂亮的让人感动,也不能说没有道理。如果他的学生和母亲和学生智力正常体力正常,那么他当然就会产生一种想当然的认定,认为自己不需要作出太多的牺牲。事实上,作为一个高2高3的学生群体,他们中的很多人很有可能在危险中比老师表现得更出色。退一步说,我们可以做这样的假设,如果范美忠是一个将近退休的女老师,他的学生是一群如刘翔一样的运动员,我们是否还一定需要强调范美忠能够照顾这些学生逃跑呢?
再换一个角度,我们再考察这群学生。假设范美忠在教室震荡很厉害的时候喊了一声“大家快跑”,并且自动躲到后面让学生先跑,那学生该怎么办?是否他们也需要躲到后面让别人先跑呢?这样的“高尚道德”是否是最合理的逃跑方式呢?我觉得这样的答案是否定的。我想像了一下,如果我是那群学生中的一个,我肯定是先跑为算,不可能等着排队;除非跑的时候实在秩序太乱,后面的学生才有可能有人跑出来整顿秩序;除非有人吓锝不敢跑,才有可能有人会返回来帮助这个人。 换句话说,如果范美忠没有看到上述任何事件发生,他的逃跑就没有任何错误。在安全逃跑中,我们有什么理由期盼发生英雄主义的行为呢?即使是不安全逃跑(有人牺牲的逃跑),在没有事先经过演习的情况下,老师带头跑未必就不是很好的逃跑方案,(某种情况下,优先先退是最佳撤退方案,因为最省时;让跑得最慢的人排在前面的方案是最差撤退方案,因为慢的人会阻挡后面人的时间。如果老师带头先跑,带动学生尽快撤离,回头再救那些跑得最慢的学生,这就是基本完美的方案了),所以我们无法谴责范美忠的逃跑主义。
总而言之,通过以上分析,我觉得我们不但要表彰英雄,哀悼死者,还要积极帮助灾难中的第三种人,不要人为增大他们的心理负担。“道德杀人”是天灾中最容易产生的人为祸害,它借着天灾中敏感脆弱激昂亢奋的大众心理,把灾祸中的第三种人推向了英雄的对立面,使他们在工作和生活中产生很多消极的情绪和困难。
润涛阎的讨论:
汶川大地震震出了一帮伪道学家们,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本能求生的范美忠进行道义谴责,似乎他们自己曾经当过英雄一般。
中国历史上从不缺唱高调的伪道学家。这种高调见过多了。越是唱高调的,到时越心虚。
经历过文革的都有体会。当年一位模范在批邓时痛哭流涕,说邓小平上台我们会吃二遍苦,誓死不让邓小平再次上台!
邓小平上台后,他又猛批四人帮,四人帮把他害苦了。不了解他的人对他的话感动不已。
南京大屠杀前,南京警备司令唐生智信誓旦旦:“要与南京市共存亡!怎么能让南京父老乡亲当亡国奴?”谴责起逃命的人来气愤异常。等到日本真的打进来了,他比兔子跑得都快。
让那些伪道学家们见鬼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