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能侃:吾国吾民
今天上午,跟我和我的小女儿在一起做义工的两个小女孩,一个来自马来西亚,一个来自香港,中国大陆是她们的n世祖曾经居住过的地方。她们是去年秋天,刚到我校来上大一的本科生;我们要为汶川地震的灾民们募捐,她们也闻讯赶来了。
我们的“站点”设在一家超市的门口,我们佩戴着美国红十字会义工的胸标,站在捐款箱旁边,跟进出超市的顾客们,打打招呼, 聊聊小天。下面是几个特写镜头:
一对年过七旬的白人夫妇走过来,关切地问我:你有家人受灾了吗,他们还好吗?我告诉他们:如果地震的灾区相当于加州的话,我的家乡在芝加哥,所以,我的中国亲人平安无事。老太太说:我们的儿媳妇来自台湾,她对这次地震很关心。老先生向捐款箱里投进了几张小额纸币,对我们说:上帝保佑中国人。
一位中年白人,领着一个四、五岁的亚裔小女孩儿,走过我们的捐款箱旁,笑着对我说,等我们从店里出来后再聊。俄顷,他们爷俩买完东西出来,他让那小女孩往捐款箱里投进了一张20元的美钞,然后让她对我们用中文说:你好。他说:她是我们从合肥孤儿院领养来的,是上帝给我们的恩惠,她聪明极了。我说:呵呵,她是我的小乡贤呢!
一位黑人兄弟,领着一儿一女两个小孩,走上来,每人向捐款箱里投进了几张纸币。然后,那位黑人兄弟说:感谢你们的善举,用长周末的假日来工作,祝你们走运!
一位白人女大学生,两手提着东西,在我们的捐款箱前停下来,放下手中的东西,掏出钱包,拉开一层层的拉链,焦急地搜索,一张纸币也没有,最后凑齐了几枚硬币投入箱内,然后对我说:很抱歉,只凑了一块钱零钱。我们其实非常感动,我真诚地感谢了她。
一位跟我岁数相仿的、知识分子模样的白人老兄走过来,跟我攀谈起来。他说:我希望中国政府不要借此机会,趁大家的注意力转向关注地震灾难,把军队开进西藏去清理一番吧?我说:大概不会吧?他说:我也希望如此。但是1956年,苏联便是趁苏伊士运河危机吸引了西方的注意,将坦克悄悄地开进了匈牙利的。我耸了耸肩,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他也笑了,掏出钱包,抽出10元钱,放进了捐款箱,跟我握了握手,扬长而去。
整个一上午,一个高中生模样的白人小帅哥,一直在里里外外地收集和整理顾客们购物用的手推车,忙得满头大汗。有时他推的一长串手推车离我们的桌子稍近了一些,他就腼腆地向我们道歉,其实是我们碍了他的事。中午时分,他下班了,走到我们的捐款箱前,投进了20元钱,又腼腆地向我们道了一声:周末好!
小帅哥的举动,深深地感染了我身边的三个小姑娘。她们说:他今天一上午也算是做了义工了哦,多好的小伙子啊!来接下午班的人来了,我们交接之后,我的小女儿,让我稍等她一会儿。她走进店内,到取钱机里取出了一些钱,投进了捐款箱内。我顿时感到她已经不是那个世事不知的小孩子了,一种骄傲之情油然而生。我知道,那是她在学校里勤工俭学积攒下来的。我对她说:这算是你今年给爸爸的最好的父亲节礼物了。
这是个美丽的国家,这里的天是明朗的天,这里的人民真可爱。
2008.5.24.
附录:
老尚的帖
我自觉不算是太自私、但应该算是缺乏博爱的人。虽然经常会做一些随机的好事(practice random kindness), 但来美国26年来,只有两次主动走上街头募捐,其间整整相隔了十九个年头。上一次是为民主,这一次是为民生—两次都是为了我的故国,这也正折射了我的狭隘,说明我还不够一个地球人的资格。
明末清初的周亮工在系狱时,写了一本笔记,叫《书影》,其中纪录了一则佛教寓言:“昔有鹦鹉飞集陀山,乃山中大火,鹦鹉遥见,入水濡羽,飞而洒之。天神言: 尔虽在志意,何足云哉?对曰: 常侨居是山,不忍见耳!天神嘉感,即为灭火。” 胡适之先生曾引用过,但被鲁迅揶揄了一通。Simon Leys的"The burning forest"一书,也是用此典故来做书名的。我今天也引用一下,欢迎这里的当代鲁迅们也来口诛笔伐。
Simon Leys在该书的前言中对周栎园的这一段话的英译文如下:
A flock of wild doves had for a while made their home in a certain forest. Later on, as they were passing again through the same woods, the doves discovered that the forest was engulfed in flames. They rushed at once to a creek, dipped their wings in the water, and flying over the fire, scattered a few drops on the burning forest. As they frantically repeated this execise, God told them: "Your intention is excellent; yet I wonder if it can be of much practical use." "We realize this," the birds replied, "but we used to live in this forest, and seeing it being destroyed breaks our hearts."
这些天来我很佩服这里的一些硬汉子,他们为做热血汉奸而自豪,他们总是能迅速地占领道德高地,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我真希望他们把在这里说的话,说给他们的美国同事们听去。希特勒、毛泽东和布尔布特,都曾是占领道德高地的高手,我们芸芸众生视他们为瘟疫。
我们只能做懵懵懂懂的鹦鹉,做点杯水车薪的蠢事。刚才从点钱处归来,在我们这里小town, 我们今天募集了一万多!美国人真慷慨!!!
我的跟帖:
为老尚鼓个掌!奇怪的是,在这片西草地,这种声音如此微弱,这么单薄。
我们中国人是非常世俗的一群人,文化中缺乏博大,奉献和悲悯的精神。过去二十年间,物欲横流和拜金主义甚嚣尘上更是把中国变成道德沉沦之地。这次四川大地震,面对灾难的苍凉和生命的沉重,我倒是感动地看到中国人爱心凝聚,道德升华,人性放出光彩。人们重新检讨自己的生命观,生态观,生活观,这不仅是救灾,也在自我道德救赎。
我不认为这片草地上的热血汉奸们占领着道德高地。在生命面前,人性和人道主义才是道德高地,这时候还在喋喋不休自己的政见,嘲笑同胞的爱和奉献,在我看来是大大缺乏良心良知,如果西草地这种言论成为主流声音,那我会耻于在此留连。
这并不是说,我们应该噤声不批评GCD. 相反,CND应该保持自己一贯的敏锐,质疑,争辩,反思,挑战政府,与专制不妥协,同时也应该肯定中国的进步,让新闻自由发展,让民间组织健旺,让政府施政透明度加强,让共产党文化的生存空间萎缩,让中国更加宽容自信。
和老尚一样,我在十九年前曾经为中国民主走上华盛顿街头。现在我要和同胞一起为中国民生再次走上华盛顿街头。相信西草地有不少这样的鹦鹉。
路过的帖:
跟安舟,老尚顶一句嘴:任何时候都需要反对的声音。象现在这种热血沸腾,万众一心时,更需要。
CND不是一个人,是一个collective existence, 只要有人"与专制不妥协", 也有人"应该肯定中国的进步",有人"让政府施政透明度加强",也有人"让中国更加宽容自信"。。。,总体效果就是你愿意看见的了。 为什么一定要人人中庸,人人"主流",说话办事都恰到好处?
另外,如果CND"主流"批评占上风, 不能够代表海外华人的"主流",对我来说,CND更难得。of course, it doesn't mean that you have to endorse every opinion ever aired.
我的跟帖:
路过,昨天太忙,没有来得及回帖还嘴。
难道你也认为我那张帖子是“人性舞剑,意在反对派”(QK语)? 过去两周,我是看不惯自我标榜为热血汉奸的言论,发出我的批评声音。我可没有把“热血汉奸”和“反对派”划等号,除非有人要对号入座。
CND上有不少值得我尊重的网友,对自由和正义有执著的坚持,他们是我精神上的盟友。但CND上也充斥着形形色色没有灵魂的马甲,散布的言论和网上行为毫无human decency,这些马甲整日价游戏论坛,代表左右的极端言论,这批马甲横行,使我们这种沉默的大多数正在逃离,他们为渊驱鱼,把CND这个海外学人的精神家园弄成这个样子,心里只有痛惜。
你说:“任何时候都需要反对的声音。象现在这种热血沸腾,万众一心时,更需要",我同意。我并没有要人人作到中庸,人人“主流”,我是提醒我们的“知识分子”既要有冷静的理智,也要有热烈的人道主义情怀。我们之所以在“六四”问题不向中共妥协,因为我们坚持理性和人道精神。在四川大地震时,我觉着理智和人类情感同样重要,我们既要批评监督政府,也要批评热血汉奸的冷血言论,不把中国和中共等同起来,不把中国老百姓和中共政权等同起来。人类文明中我们珍惜的价值很多,既有自由正义,也有博爱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