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喊声很高,照峰再次猛然转过身面对着我,房子里突然静得怕人。片刻的沉寂中,我们四目相对,看到的是让彼此倍感陌生的眼神。我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刚刚还很大的气却不知跑到哪里去了,我只觉得心里好凉。我从来没想过照峰会这么讨厌我,他的眼里甚至有类似仇恨的东西。“你以为我能够做到今天这样,靠的是突破道德底线吗?!”他的声音让我同样陌生。原来他误解了我刚才的话。我张开口想解释说,我并没有质疑他的意思,我是在说Jason,但是我没能发出声音。我的心已经冷却到快要冻结,我不能动作,也没有力气说话。我只告诉自己,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也不可以这样对我,因为我们是打算永远一起生活下去的。而现在,这不再可能了。我这几周放纵自己沉浸其中的美梦就在此刻到了梦醒时分。照峰见我好象被他吓到,过来搂住我,说:“你今天这是怎么啦? 以后不要过问我的事了。”没用我挣脱,照峰已经放手。还好我的身体仍然僵硬着,没有倚靠过去,现在也就没有摔倒。照峰进了书房,而我回了卧室。我躺在床上发呆,想不清楚我该怎么办。我现在已经没办法再搬回我的公寓去,凯文才住过去没多久。我也试着说服自己,也许我们刚才都不够理智,也许我们刚才都过于敏感,也许发生的情形并没有那么糟糕,但是我实在无法从头脑中甩掉照峰看我的那个眼神。我想,我们的风水一定改得很失败,因为我和照峰还从来没这么让人伤心地吵过。又或许,风水本来就是个骗人的东西,不,是人用来骗自己的东西。人很喜欢找些东西来骗自己。比如我再次相信了爱情,也自然就又骗了我自己一回。而当我猛然意外地发现自己被骗,一切就又都重新变得那么无所谓起来。别人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吧,照峰和Jason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吧,我只过自己的生活就好。想怎么活就怎么活,想活到什么时候就活到什么时候,没人打扰的日子多简单。我只希望家伟很快也能象我这么想,那样他也就解脱了。于是,我无所谓地睡了。我是闻着早餐听着闹钟起床的。象往日一样,照峰的生物钟自然超前,他先起给我们做好了早餐。摆在桌上的肉和蛋都是热的,但我和照峰之间的热度与昨天早晨相比已经明显降温。两个人都没有说关于昨晚的事,也都没有道歉。谁说夫妻没有隔夜仇? 我们虽然不是夫妻,但过的是一家人的生活,然而这次的心结不仅隔了夜,而且恐怕再也不会不留痕迹地解开。下班之后我没回家。等到交通高峰时间差不多过去,我向金门桥开去。因为这是我自己的生活,我并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包括照峰。我开到机场附近的时候,照峰打电话问我怎么还没回家,说,饭菜都快凉透了。我说,哦,我有事,你先吃吧。照峰有些恼火,问,有事不能先打个电话回来吗? 我没打算跟他吵。我临时加班也不是没有过,他从来没这么不讲理,问都不问就冲我发脾气,这分明还是昨晚的气。我只说,现在你知道了,吃吧。然后我挂断了电话。我回到了自己的生活,挂断别人电话的习惯也复苏了。然而我忘记了照峰的执着。他把电话又打了回来。既然我没有别的话可说,我没接听。开向金门桥的车流顺畅地闪着一长串的红色尾灯,我在上桥之前的最后一个道路出口右拐,进了停车场。我伸手在钱盒里摸硬币,却只找到一个25分的。不常计时停车,我都忘记往车里放硬币了。我四处张望,看看警察出现的可能性。停车场里的车辆不多,超时应该也不会怎么样。我想起了上次遇到的那个巡警,他该不至于硬找别扭给我写罚单吧。我把硬币塞进计时器,自嘲地笑了笑,什么都不在乎了,我还在乎交通罚单。很久没来这里了。面对海湾,我长吸了口气。我不仅回来了,而且,当我注视着黑黝不可测的海水,心中竟然缺少了从前的恐惧和不安。这就是归属感吧? 象那个一次跳桥奇迹般被救生还,还要再跑回来跳一次完成自杀的那个女人,这里是不是曾经给过她极大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