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军”与“国军”

 

           

  老朱从大陆来,五十多岁,肉头,白发越来越多后就总剃个秃瓢儿,看上去永远闪闪发光,脸上堆的肥肉也总泛着红光,油呼呼的,不过你在他身边没有近朱者赤的感觉,倒有些近猪者痴的不安。他好吃,凶狠地大快朵颐之时,后脖梗子上的肥肉就颤抖,懒做是必然的,就喜欢坐着不动,嘴里不断地蠕动,吃着通过各种机会抓来的零食。跟他一起吃喝,或许你也会不由自主地摇头晃脑,直叭叽嘴,吞咽速度变成活塞式;也可能会让你产生些联想,当然是很不应该的那种;会感觉很恶心?当然,尤其女同胞们见不得他的吃相,长期看下去是最好的减肥良方。嗨,其实老朱吃什么都津津有味的形像并不万分讨厌,甚至还可以算憨态可掬;但他另外一些作派就很难说了。

  他自称高干子弟,声称在共军里干了二十多年,转业时是个少校。但知情者窃笑,说他在部队只干了十几年,转业那年大陆还没恢复军衔制;到了地方上,他在政府机关里仅仅是个科长,也就是说他从部队下来时的级别也就是个尉官。哥们儿,干嘛这么刻薄呀,老朱不就是爱吹点牛嘛。起码他是高干子弟不会有假,确实有纨裤子弟的劲头呀。他前面干活,后面就得有两个人侍候,干什么都丢三落四。可以肯定,在部队上他准是个谁看了都头疼的少爷兵。现在辗转到了美国,又让仓储公司的头儿哭笑不得。既然如此,他的老板怎么不解雇了他。嗯-,他对头儿永远是绝对的服从,五体投地,无论怎么挨骂,总是满脸谦逊,嘻嘻傻笑个不停。这点你又觉得他不像个贝勒爷。但头儿见有人能如此挨骂也不由地笑起来。话说回来了,仓库搬运工这种活在美国也真没几个人愿意干,所以老朱自从到了美国就在这个中国人开的仓库没动地方。到别的地方找工作也没门儿,他一句英文不会。

  老朱是个大陆来的偷渡客?看你说的。老朱会有这种胆量?简单地说,就是太太能干,先到美国的大学里当博士后,后来混上了绿卡,他跟着太太来到美国,当然也就有了绿卡。他要本事没本事,英文又不会,当然只好当仓库搬运工,挣美国的最低工资。他太太怎么会看上他?!别管这闲事好不好?人家的私事也有你说三道四的份儿。说不定他太太就是爱老朱憨吃闷睡的好脾气。

  嘿,你还真不能说老朱是好脾气。他和同事小牛就有些水火不相容。小牛是谁呀?来自台湾,四十多岁新型阿Q。几年前父母移民美国时,他也就随着来了。小牛在家是唯一的男孩子,姐妹有一堆,父母自幼娇宠。这点害了他,使之成为马尾巴拴豆腐提不起来的主儿。刚上高中时,他功课太差,又厌恶上学,就退学在家闲居。会不会学坏走进黑社会呀?不会,他没这个胆儿,最多小偷小摸。这样在家扛枪,见了生人就发傻的主儿,黑社会老大根本不会要。他成年后得当两年兵,台湾男青年都有这个义务。当国军大概算是小牛有生以来最惊天动之事,所以总津津乐道。他喜欢吹牛。吹点牛没什么,只是吹得太蝎虎,乍一听还以为他曾是能征善战、九死一生的老兵痞,后来成为杀人不眨眼的黑社会老大,其实是个见血就晕的家伙。听他的吹牛如同嚼蜡,听一遍就烦,且漏洞百出。这个长得又高又大的人怎么如此无趣呀!就像他那五官模糊不清、面饼子一样的脸。恕我如此地进行人身攻击。

  谁都很难搞清楚小牛在台湾从事什么职业。好像在一个小建筑公司干过,也当过酒吧的看门人和赌场的门卫,搞不清楚呀,细推敲起来,他的话总是不合逻辑。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在台湾他还没结婚,来美国那年三十有九。当然,他解决性欲的手段还是有的,台湾有的是色情行业。小牛来干活最喜欢上厕所,除了懒驴上效应外,人们不得不想到性病后遗症。不过他只要当着头儿的面干活就像头真正的牛。头儿不在呢?这才没完没了地上厕所。

  他父母很快在美国给儿子找了个老姑娘当媳妇,也是个从台湾移民来的,她很丑、太丑,丑得登峰造极,当然就能剩到最后嫁给小牛。她连续生了两个孩子,然后就当家庭主妇,游手好闲了。可小牛挣的那一点点钱怎么养活得了他们?这你又错了。小牛父母拍钱,不但给他们两口子买下一套公寓,还给买了辆很不错的日本车,平日也不断地接济。还要宠到哪年?父母死了可怎么办?嘿,你操什么心呀?

  那老朱和小牛的水火不相容是什么呢?两岸统一问题。老朱是坚决的统一派,而小牛一心一意地要台独。他们见面就吵,已经到达忍无可忍的程度。现在他们正吵着呢。

  你们台湾那几条破军舰,几百架破飞机有什么用?我们大陆几颗核导弹,解决问题。让你们台湾变成原子弹靶场,反正是中国的领土,我们(中共)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叫你们独立!

  敢!你们敢把原子弹打到台湾,美国就会用一千个核弹炸平大陆,叫你们知道一下美国人的厉害!嘿,你还说我们台湾的飞机、军舰都破。你们大陆的(飞机、军舰)才是垃圾呢。真要打起来,你们的飞机、军舰都像纸糊的,不用打,一场大雨就都坏啦。

  你们他妈的都是狗,你以为美国主子会那么待见你们?台湾屁大的地方还想跟大陆对抗?台北放个屁,高雄都闻得见。我们到时候封锁你们,根本不用打你们就投降了。

  封锁?没等我们台湾困死,你们大陆先就完蛋啦!穷死啦!我们台湾人钱有的是,你们大陆人就是眼红,想过来抢。可惜你们抢不着。

  大陆人每人啐口吐沫就能把你们台湾淹死。不想被淹死就投降吧。

  投降?你们大陆人现在正向我们台湾投降。我们台湾人的好生活你们大陆人谁不羡慕?我们台湾人到大陆去玩,玩女人可真便宜。

  老朱紫着脸嚷嚷:你妈逼!你有种咱们就出去。你不敢了吧?

  这是什么话呀。换个人肯定会说:出去干什么?你说清楚,是不是想和我打架?如果是这样。你前脚出去,我马上打911叫警察,说你威胁我。这是法制社会的美国。可小牛怎么说,就不出去。你让我出去,我就出去了?你也不是我的老大。

  你要是在大陆,我早揍瘪了你了!早晚把你们台湾炸平了。妈的!老朱放着狠话。

  你要是在台湾,我跟我的老大说一声,你被打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就得台独!哼!小牛也气势汹汹。

  一场有关两岸统独的辩论竟是如此,哭笑不得。还想打架!不过你放心,他们永远声称君子动口不动手。人们见得多了,便听之任之,心想:真够烦人的,最好找个没人的地方让他们吵个够。嗨,其实他俩越是斗嘴就越相像,跟田头地脑的两个村野匹夫没什么区别,同样的懒惰、爱吹牛,都有旺盛的,简直是病态的食欲,而且总要想尽办法满足之,虽然表现方式不同,但异曲同工,丑态令人不可思议。老朱不是出身高干?怎么,那共军高干过去不也是老农民嘛。

  他俩叹为观止的食物占有欲呀!小公司的老板为联络雇员们的感情每隔几个月就搞一次中午会餐,也就是在哪个中国餐馆买回些饭菜,放在办公室里大家一起吃,当然是免费的。这时候小牛就大显身手了。他不顾一切地一盘子、一盘子地拿;每盘都是冒尖的各种肉,哼着五音不全的调子端出去,对同事们的侧目根本视而不见,表情欢快得不得了。他吃得了六、七盘嘛?哪儿呀!他这是准备往家带。家里还有老婆和两个孩子呢。嘿,倒挺顾家的。可他要真是顾家就得想尽办法去挣钱,让他们过上相对好的日子,自己本事不大,挣得少,可以去打双份工。这么去拿点免费的吃喝给老婆孩儿带回去也算顾家?再说,公司老板买来这些饭菜是为全体雇员的,并不包括小牛的老婆孩子。可他就是这样一次次地拿。不是说台湾人都非常富有吗?一般地说,富有最起码要靠辛勤地工作。悲哉,小牛做不到这一点。

  大家有时也聚在一起下馆子热闹一下,可要是有老朱、小牛参加就暗自叫苦,见他俩在桌面上毫无顾忌地风卷残云,一个个面面相觑。那就改吃自助餐(BUFFET),可更不好意思了。注意,是跟他们去的人不好意思,他俩是绝对没有不好意思的。他俩的共同点是,大盘、大盘地拿,但每盘都剩很多。老朱看到生鱼片贴在饭团上,他就一心一意地把所有的鱼片捡走,白米饭团留了下来;小牛则专门地挑菜里的虾仁。最后的冰激淋是必不可少的,他俩各拿两大盘,可惜肚子的空间没有了,从嗓子眼儿到大肠头儿都处于饱和,甚至浓缩状态,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冰激淋化掉。他俩觉得吃这顿自助餐还值,不过餐馆老板看着他们直要晕倒。

  老朱家里两口子挣钱,而且太太挣得多,所以家庭收入比小牛高得多。于是老朱几乎每个周末都去吃自助餐,而且是质量相当好的。比方说,有一个餐馆的自助餐虽然十五美元一次(一般的十元左右),但有龙虾吃。于是老朱最爱去那儿。肥头大耳的老朱每次拿三大盘龙虾,喜气洋洋,吃得不亦乐乎。这谁受得了?终于,餐馆老板不干了。小夥计一见老朱摇摇晃晃地走来,飞跑着向老板汇报,他来啦!他来啦!!老板赶忙走到正要大显身手地拿龙虾的老朱身边,先生,您最好只拿三段。并用手指着放龙虾的大铁盘子上面,毕恭毕敬,那儿贴着个请一次最多拿三段的条子。

  这儿还是自助餐吗?!不是随便吃的吗?没这谱还开什么餐馆呀!老朱勃然大怒。老板面有愧色,一声不响地在一边尴尬。

  哎哟,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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