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回 昏天黑地找眼醫 說古道今論茶藝

“爸爸——”

“老師——”

聽見大千叫喊,葆羅奔過來,扶住他:“爸爸,您怎麼啦?”

孫雲生拖著拐杖跟在後面。

大千緊張道:“我的眼前像有一片瀑布在流淌,啥子都看不見了。”

“老師別緊張,估計是旅途累了,休息一會就會好的。”孫雲生安慰道。

這時雯波也趕來,看見大千雙手捂住眼睛,以為灰塵吹進去了,拿出一塊手絹道:“老爺子,莫慌,我幫你把灰塵拭掉就好了。”

大千呻吟道:“你別亂來,不是灰塵喲,是我的眼睛病了。”

“啥子,眼睛病了,那可怎麼辦?”雯波著急道,他知道大千的眼睛壞了,將會是什麼後果。

大千被扶回畫室坐著。

畫室的氣氛變得很肅穆,大家不說話,連平時最愛吵鬧的白長臂猿也躲在一旁,禁聲不語。

“眼睛壞了,叫我咋個畫畫呀!” 大千哭泣著,雯波不停地用毛巾給她擦眼淚。

葆羅進來道:“剛才我打電話,問過巴西朋友了,說康必拉思鎮上有家眼科醫院,設備比較先進,有位元留美醫生,技術很好。”

“那麼先到那裏去檢查一下,查出原因再說。”雯波建議道。

“要得,抓緊時間治療要緊,現在幾點了?”大千習慣地摸出掛表,然後歎口氣,又合上。

“我已經跟醫院預約好了,明天下午一點鐘看病。”葆羅道。

第二天下午趕到康必拉思眼科醫院,經過詳啵?瓉硎怯昧?^度,導致眼角膜和眼底出血,大千原先患有糖尿病,醫生建議首先治料糖尿病,不讓眼睛惡化,然後再去美國做手術。

大千得眼病了,消息很快在世界各地的華人中傳告,一時間,家中的慰問信和各種秘方,像雪片一般寄來。

專門為大千整理文牘的沈武侯先生,將來信裝訂了幾大本冊子,以供查閱。

說起這沈武侯先生,筆者不得不在此添些筆墨,以不埋沒這位好好先生和大千先生的一段友誼。

沈武侯先生早年畢業于上海大夏大學,後來在美國長江軍艦上工作多年,因為他英文極佳,所以與美國後來的幾位海軍將領私交甚篤,大陸易幟後,他先到香港,後來又移居巴西,和一位當地女子結婚,生了幾個子女。由於他為人儒雅,書卷氣重,又不善營生,只得在一家速食店幫人打工。一次偶然的機會,被大千招募去八德園當文書,一直幹到大千搬遷去美國前,因為他家眷在巴西,無法隨行,結果又去一家速食店打工。在張大千逝世後的一九八四年,由於他勞累過度,放工回家不慎摔跤,就此臥床不起,貧病而死。

摩詰鎮的朋友知道後,都歎息,可惜大千先他而去,否則決不會坐視不管。

故事轉回主題,大千的眼病經過專家會裕?谝?袷中g的問題上還是舉棋不定。因為保守療法雖能緩和病情,但只是緩和而已,像大千這樣以目力為第一重要的人,顯然是不夠的;開刀吧,眼部的手續實在太精密了,一旦失敗,恐怕連現在現在的視力都難保持。

正在舉棋不定之時,高嶺梅從香港來信了,他已經聯繫好了美國哥倫比亞大學的眼科研究所,請大千前去治療。

美國專家會葬幔?舱J為是用力過度,導致眼球視網膜毛細血管破裂,淤血鬱積眼球,引起視物障礙。另外,糖尿病病毒潛入毛細血管,造成血管破裂。

大千住進醫院,醫生給他的右眼動了手術,戴上一塊黑鏡片遮光,又配了幾副不同的眼鏡,分別用來對付遠近距離,醫生還特別關照,不准看書作畫,要住院觀察一段時間。

不可看書作畫,這對大千來說,是件痛苦的事,更難耐的是,住在高樓上,沒了擺龍門陣的朋友,整天望著窗外的天空,看白雲舒展,甚是無聊。

一天午睡初醒,大千發現床頭多了一束鮮花,護士說,是一位叫張孟休的先生,托花店送來的。自他住院後,不少美國的朋友都來探望,其中張孟休來得最勤,但是絕大多數的華人在這個國度裏覓食,終日辛勞,談何容易,哪有許多時間花在探望親友的身上。

那日下午閑得無聊,大千突然心血來潮,用圓珠筆在紙上寫道:“《看雲有感》臥病高樓上,窗前飛亂雲,卷舒看即變,散滅寂無聞,為雨應非爾,遮天豈任君,行藏只如此,何故尚紛紛。”

在醫園裏住了一陣,大千的視力雖有提高,但畢竟恢復緩慢,每日冥思苦想,吟詩排解,十分苦惱。

正在這時候,門外走進兩個人來。

“老夫子!”

大千覺得耳熟,趕緊換了一副看遠的眼鏡,定神一看,王之一和美惠子合提著一個大花籃,站在門口。他高興道:“哈哈,果然是你倆,我沒猜錯呀!”

王之一道:“我倆去南美拍照,一住幾個月,回來聽說老夫子到美國治病去了,美惠子急著要我來探望。”

“哈哈,難得美惠子有心,等我眼睛好了,好好畫張畫謝謝你倆。”大千拱手道。

“聽說老夫子已經動過手術,預後怎樣?”王之一關切問。

“唉,”大千懊喪道,“別提了,視力雖然比發病時好一些,但你看——”他指著遮眼的黑鏡片道,“這不成了海盜,醫生還不讓我看書作畫,一個大活人關在這水泥樓裏,憋也要給憋死了。昨晚我半夜起來,寫了首詩,讀給你聽。”說著,從枕頭底下掏出小本子,念道,“《初試膠捲隱形眼鏡喜賦》,莫笑趨時效隱形,隱形我亦效流行。從今黎杖須拋卻,來看先生老複丁。”

“不看書也好,養養目力,多聽收音機廣播也一樣。”美惠子道。

“嘿嘿,”大千狡黠地笑道:“我瞞著醫生畫心畫。”

“什麼叫心畫呀?”美惠子問。

大千從枕頭下抽出一迭紙道:“我閉著眼睛瞎畫,把人的眼睛都畫到鼻子上去了。哈哈,當年畢卡索問我中國畫怎麼畫,現在是我要倒問畢卡索,抽象畫怎麼畫了。真是六十年風水輪流轉啊。”

大千身臨困境,依然不失幽默,真是藝術家本性。

王之一道:“記得那年你從日本開完展覽回來,說在日本碰到一位高人,預測你在丁酉年會得眼病,他會幫你化解。”

“你是說和田升一?”大千豁然開朗道,“啊呀,他老先生說得那麼明瞭,我怎麼忘了噻。”

“是的,我記得你說他住在北海道,那地方離我外婆家不遠。”美惠子接著道。

“是的!”大千回答,忽然又語調低沉道,“這已經是好多年以前的事,和田老先生如果健在的話,應該一百多歲了。”

王之一鼓勵道:“不妨我們去找他試試看,說不定有高人指點,病情會峰迴路轉。”

大千為難道:“和田升一是江藤濤雄的舅舅,自從我將《經伏波神祠詩卷》交給他後,一直沒有聯繫,不知他去‘便利堂’複製了沒有。”

“江藤濤雄?”美惠子道:“是東京‘壺中居’的東家嗎?”

“是啊。”大千道。

“聽說前不久,他……”美惠子沒有說下去。

“前不久怎麼啦?”王之一問。

美惠子看看大千,欲言又止道:“不知傳說准不准,我也不敢說……”

大千道:“你聽說什麼啦?但說無妨。”

美惠子道:“我弟弟住在東京,也是書畫愛好者,常去‘壺中居’買東西,與江藤濤雄很熟,前些日子來電話,說‘壺中居’關門了。”

“關門了,為什麼?”大千焦急道。

美惠子道:“說是江藤濤雄到高麗出差,猝死在旅館裏。”

大千驚訝道:“江藤比我年紀輕,身體也強壯,怎麼說走就走呢。”回頭對雯波道,“快去銀行匯二千美金給江藤濤雄的家屬,作賻儀。”

王之一阻止道:“老夫子慢來,美惠子只是聽說,讓他給內弟通只電話,證實一下,再寄不遲。”

大千道:“這倒是真的。”

美惠子拿起床邊櫃上的話筒,給東京通了電話。放下話筒,她告訴大千道:“確實是一個多星期前死的,《朝日新聞》已經登了消息。”

大千聽後,沉默不語,好一會才道:“之一,我口述,你幫我寫一篇唁電。”

寥寥幾十字,王之一寫完,又念了一遍。大千從床邊櫃的抽屜裏取出一本通信錄,連同電文一起交給雯波道:“快去郵局匯兩千美金。”

雯波接過東西,就出門去。

王之一道:“老夫子,你出手闊綽,二千美金好豐厚哦。”

大千臉色憂戚道:“我和江藤濤雄已經是幾十年的老朋友了。我二十九歲那年,和他一起去朝鮮,為一家大商社作畫。那時我年少氣盛,他為我雇了一位叫春紅的朝鮮少女來侍侯,這個春紅年方二七,楚楚動人,善解人意,和我相處不久就有了情誼。”

美惠子笑道:“老夫子真是風流才子,你寫給春紅的詩,我都能背出來。”

大千道:“要不是我家裏反對,真差一點被我納回家來。我在朝鮮住了半年,回來後春紅一直給我寫信,矢志非我不嫁,一直到抗戰開始,我們才斷了通信。”

抗戰勝利後,江藤濤雄告訴我,他聯絡上了春紅的哥哥,說春紅在朝鮮淪陷期間,被一個日本軍官看中了,要娶他為妻,春紅誓死不從,自殺身亡。當時我寫了‘池鳳君之墓’的碑文,池鳳是她的本名,春紅是我給她取的名字。”大千說著,眼睛裏湧出淚花。

王之一怕大千太傷心,影響病目。勸慰道:“這些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春過了無痕,多想也無用。”

大千歎息道:“人生無常啊,江藤濤雄遽然走了,我要馬上去日本探望他的家屬,一則表示慰問,另外我要把那卷《經伏波神祠詩卷》取回來。”

美惠子道:“去東京江藤濤雄家,再上北海道拜訪老隱士,我們陪你一起去。”

不一會,雯波辦完事回來,大千道:“你去辦出院手術,我明天出院。我們四個人一起上東京去,這次去東京主要是弔唁江藤,追回《經伏波神祠詩卷》和拜訪和田先生,計畫半個月左右回來,所以不要驚動山田了。”

不驚動山田,自然是雯波心裏高興的事。她答應著,當天就把大千接出院,在唐人街附近的一家旅館住下,第二天就乘上日航的飛機趕往東京。

江藤濤雄的家住在離“壺中居”不遠的一條街上。

當大千和雯波趕到江藤濤雄家中時,他家中正在做二七,幾個和尚在靈堂裏念經,大千一進門就拜倒在他的牌位前磕頭默哀。

江藤夫人見大千夫婦親自來弔唁,十分感動,飲泣道:“昨天在郵局收到您的賻儀,今日又親自趕來,真是隆情厚意,小婦人沒齒不忘。”接著也磕頭還禮,還叫孩子出來,一一拜謝不提。

施禮畢,大千問:“江藤兄的遺物中可曾有一卷叫《經伏波神祠詩卷》的手卷?”

江藤夫人拭幹眼淚道:“他的許多東西我還沒有來得及整理,等發現了再告訴先生。”

大千道:“這是我托江藤到‘便利堂’做珂羅版的,夫人如找到,請歸還敝人。”

江藤夫人問:“他給你寫了條子沒有?”

大千道:“我和江藤是幾十年的老朋友了,來往的東西何止幾百幅,我們之間從來不用收據,也沒有出過差錯。”

江藤夫人道:“張先生請放心,忙過這一陣我就找,找到立即通知你。”

大千留下在日本的地址和電話號碼,又說了些慰問的話,就和雯波一起告辭了。

回到住處,王之一和美惠子問大千索取《經伏波神祠詩卷》的情況。

大千歎口氣,搖搖頭道:“江藤夫人說他還沒有整理死者的遺物,待發現了就告訴我。”

“奇怪的是,她問你江藤給過你字條沒有,這算什麼意思?”雯波是女人,看事情比較細膩。

“這有什麼奇怪的,也許江藤和別人生意往來是留字條的。”大千道。

美惠子道:“找畫的事,過幾天再說吧,找和田老先生的事要緊。”

王之一道:“我們明天一早就出發,估計午前就能到達北海道。”

大千道:“那裏山路崎嶇,要過夜的。”

王之一道:“老夫子不用擔心,這幾年北海道的公路網建設很快,從東京去,當天來回沒有問題,就是過夜,那裏也有很乾淨的旅館。”

美惠子道:“和田先生的住處離我外婆家不遠,我外婆雖然過世了,但是我舅舅還在,他有三個兒子。”

王之一道:“美惠子有三個表兄弟都在那裏,老大還是當地一個鄉紳呢。”

大千道:“不必興眾動師,我們悄悄地去,悄悄地來就是了,況且我現在眼睛壞了,不能畫畫作禮物送人。”

第二天,大千叫雯波準備好禮品,一早就坐上火車,中午時分到達北海道,大家在火車站附近找了家飯店,隨意點了點饑,就包了一輛計程車,趕往和田處去。

從計程車的車窗裏望出去,北海道的山還是那麼美麗,北海道的海水還是那麼湛藍。

大千不停地要求王之一報導外面的景色,並回憶道,“當年我拖著拐杖,在江藤濤雄的陪同下,翻山越嶺,那時正是夏秋之際,滿山的櫻花和杜鵑一起盛開,真是美麗極了。”

說話間,車子停住,王之一道:“老夫子,我們到了。”

大千納罕道:“難道公路已經修到廟門口了,我記得當年我和江藤是走小路上來的。”

美惠子道;“公路上個月才通的車,可見老夫子吉人是有天相。”

大千跨出車廂,持杖肅立,環顧左右,嗅著山裏的清新空氣,聽著林間的和諧鳥鳴,不由尋思道:“原先站在這裏,前面是一望無際的太平洋,背後是峰巒迭翠的大山,可現在滿目皆糊,混沌一片,不由悲從心來,吟道:“滿目昏暗景蕭條,青山不變我已老,天地難留寄身客,滄海夕陽唱晚樵。”

美惠子問:“老夫子您在作詩啊?”

“嘿嘿。”大千捋須訕笑道,“自歎自憐,惜老之將至。”

這時一位年輕道士過來,對大千雙手合十道:“施主還記得我嗎?我就是當年的小木村,先生還獎勵過我一隻紅包呢。”

“哦,就是那個乖巧的小道士嘛。”大千拱手道,“和田先生還好嗎?你跟他說,我看他來啦!”

木村鼻子一酸,低聲道:“諸位請到屋裏吃杯茶再說。”

雯波握著拐杖,大千捏著另一頭,像攙瞎子似的,一步一趨,走在前頭,王之一和美惠子跟在後面,隨著木村,繞過花叢,穿過庭院。空氣中蜜蜂飛舞的嗡嗡聲,特別擾耳。

還未進門,眾人就看到,客廳的正中,掛著大千當年送給和田的《高士論易圖》,兩旁是和田撰寫的對聯:“咀日月精華探求易理;看江山興廢感悟人生”,案臺上供奉著和田的遺像和牌位。可是大千卻看不清。

木村把客人引進門,請大家坐定,端上茶水,旋即去案台前點燃香燭。

大千聞到香煙味,心中一震,大聲問:“木村君,難道和田先生……”

一陣沉默過後,木村泣告道:“不瞞先生說,師父已于去年今日仙逝,恰好一年,先生今日遠來,可見先生和夫子是靈犀相通的。”

大千愴然而涕下道:“先生,我來晚了!”哭著站起來,要雯波扶他去靈位前行大禮。

大千哭得如此傷心,其他三人也跟在後面一起抹淚,跪在靈位前磕拜。

好一會,木村和眾人把大千扶起來道:“先生不必過度悲傷,這些都是命裏安排好的。”

大千止住哭問:“老夫子臨終前可有吩咐?”

“師父說,他大限已到,必須先走,等不及你來探望了。但他說他走後一年,你一定會來看他的。他還說,你不必擔心,你不會失明的,他會在天上幫你尋找仙藥。你是東方畫壇上一顆照耀五百年的璀璨明星,經過一次眼疾後,將會有更大的成就。”說罷,從櫃子取出一隻桐木盒子,打開,是一只用黃帛包裹的粗瓷碗。木村捧著瓷碗道:“師父臨終前,囑我將瓷碗親手交給你,說你用它泡茶,眼疾是會好轉。”

大千接過瓷碗激動道:“老夫子料事如神,真乃神仙也,不知他的墳塚在哪里,我要親自去祭拜。”

木村道:“就在小廟的後面。”說罷,領了眾人從後門出去,來到半山腰的一個平臺前,指著一個土堆道:“就在這裏。”

土堆用亂石堆砌,十分簡陋,但周圍景色極好,背靠萬壑翠巒,面臨奔騰大海,樹木蔥蘢,花香鳥語。大千對眾人道:“和田老先生能長眠于此,也是有福了。”

大千圍著墳塚巡視一圈,問木村道:“為什麼不立墓碑?”

木村道:“師父臨終前幾天,曾要我陪他到這裏來看海,他指著驚濤濺起的浪花說,他只是上面的一顆小水珠,來塵世瞬間一遊,今後死了,只求在這平臺上埋葬了事,決不要驚動諸親好友,也不要樹碑立傳。”

大千感歎道:“和田先生參悟透了人生,真高人也。”

雯波將帶來的禮品,作為供品擺在墳前。

木村點亮蠟燭,引燃線香,交給大千。

大千接過線香,默默祈叮?会岵暹M香鬥,領著眾人一起祭拜。

祭掃完畢,雯波和美惠子去林叢採集野花,紮了一個鬥巴大的花圈放在墳前。

大千拿出一個紅包給木村道:“區區小數,不成敬意。”

木村接過,鞠躬致謝。

木村又陪著眾人回到屋裏,擺上一套上等的日本茶道器具對大千道:“請先生嘗嘗山裏的土茶。”

木村道:“師父生前經常說:“茶道起源于中國,唐宋時最盛,代表中國的文化,日本遣唐使自中國習成後,帶回日本,發揚廣大,漸漸在民間推行,被列為修身養性的必修課程,高層社會交往的禮儀。可惜中國人這幾十年來講究鬥爭,把這麼好的茶道丟失了。”

王之一擔憂道:“豈止是丟失了茶道,連仁禮廉恥,忠孝節義都丟了,我擔心今後咱們中國怎麼辦。 ”

大千歎息道:“《易經》說‘否極泰來’,既已將鬥爭立為國策,否也,這將有一場浩劫,等大家鬥得筋疲力盡,回歸理性時,泰也,可惜那時候已是賠搭進了許多無辜生命,民族元氣大傷,再要恢復傳統文化,已把幾代人浪費了。”

美惠子道:“待中國轉入順世時,我就跟之一回中國去,將中國丟失的茶道還給中國。”

大千深情道:“唉,我是多麼希望和你們一起回去啊,恐怕我等不到這一天了。美惠子啊,你是中國人的媳婦了,等中國海宴河清時,你一定要把茶道帶回去,以培養國人的尊嚴,讓他們懂得修身養性,提高生活藝術。”

王之一道:“茶道如能回國,我一定告訴後人不要忘記老夫子的囑託。”

“哈哈,”大千對王之一拱手道:“如果正是這樣,我先要謝謝你了。”

雯波為王之一的話捏了把冷汗,因為大千平時最忌諱別人說他的身後話,不料此番他不但沒有生氣,反而拱手答謝,實在破例。

大家飲了一會茶,王之一看看時間不早,提議道:“我們要打道回府了,再遲,黃昏前趕不回東京。”

卻說大千一行趕回東京,已是黃昏,一宿無話,第二天一早,雯波道:“昨天晚上你睡著了,我接到葆羅的電話,說你們出去已經超過半個月了,問什麼時候回去。因為沒有大事,所以我沒有叫醒你。”

大千道:“這幾天用粗瓷碗喝茶,似乎有些起色,至少眼前的瀑布流動不像過去那般激烈,心裏的煩躁也好了許多。”

雯波道:“但願和田在天上保佑你,治好你的眼疾。”

大千道:“這次來日本還算順利,下午我再去一次江藤家,將手卷要回來就算功德圓滿,明天就可以回去了。”

吃過午飯,大千由王之一陪同前往江藤家去。

傍晚時兩個人回來,大千坐在椅子上,久久沒有說話,王之一也悶悶不樂。

欲知發生何事,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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