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元来的时候,海月的身体几近康复,他责怪她为什么不早些告诉他得病的消息。正好她的论文答辩定在周末,既然他来了,他说那就听过答辩再一起回韩国好了。海月巴不得有他同行,自然点头答应。虽然她知道他也听不懂什么,只是来给她捧捧场加油鼓气而已。
海月在科里的电脑前正忙着把她的论文做最后的修改。她必须在今天内送到学校的研究生处交付打印,才能赶得上请别的学校的教授审阅,然后在周末按照预定的计划顺利进行答辩。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抓起电话来的海月随后听到的是一连串的英语,原来是外教老太太找她有事情。Susan,哦,也就是那个慈祥的外教老太太,要做个小手术,她的鼻中隔偏左了些,前些日子听她说过想要在学校的附属医院做手术把它正过来的。她在电话里急急地说,明天就要手术了,她有点儿nervous,想让海月陪她进手术室。海月说,那只是个小手术,不用紧张的,没事的。Susan急了,医生也对我这么讲,可我知道中国人说没事的时候肯定是有事! 我在中国待了这么多年都总结出来了。海月忍住笑,想她是从哪里总结出来的这么个理论,嘴上却说那让我们班的那个大眼睛的Monica陪你去好不好,我还得快点把论文印刷本赶出来呢。Susan说,不,你怎么也得抽出时间来,别人我信不过。海月毕竟心软,见Susan又这么依赖她,又是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只好答应下来。
刚放好电话,还没看上一行字,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
这次来电话的是松柏。
上次松柏陪她去买药后,她便再没有见到过他。医务科的快嘴刘姐已经把他陪海月一起来医务科看病的新闻播到医大院里的大小角落,说他们又好起来了爱火重燃什么的。反正什么事情让她知道一点点苗头,就不会有秘密了。大家也都了解原来是男女朋友的他们两个,以海月外嫁韩国人而告终。这次她回国来答辩,人们也是想看看海月在韩国过的怎样。海月也是忙,并没有把这些风言风雨放在心上。
松柏说他知道她很忙,有没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尽管说好了。
海月笑答,"忙是忙的,只是,你也帮不上啊"。她对松柏的看法变了,以前她认为他婆婆妈妈的过于粘乎人,现在觉出他的对人体贴关爱是个很大的优点,她对他的态度也随之宽容了许多,不那么苛求了。
他说,"海月,我也知道你忙,不过,你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我想跟你谈谈。"
海月犹豫了一下,"好吧,我30分钟后要把论文软盘送到研究生处去,你在院外的那家星叶咖啡馆等我好了。"
看见海月推门进到咖啡馆,松柏的心猛烈地跳动起来。不知为什么,他对她还是那种依依爱恋的感觉,那时候他说的"分手"不过是气头上的话,他实在是在乎她的,后来不幸成为事实。又听得她嫁给韩国人,他也恨过她心狠,恨她那么快就嫁了。但是,他清楚她并不爱他,或者说她不如他爱她那样爱他。实际上恋爱几年他并不知道海月究竟想要的是什么,他感觉看她老象是有层雾罩着似的,有种人在旁边却很遥远的感觉。可是,可是他爱她! 他后来和那个护士好的时候,从来没有过这种发自内心的情感,他是想好好地爱那个护士来着,可怎么努力也做不到,他实在是不得不放弃掉了努力的想法,那以后,护士又找了他好多次,他始终无法将海月的身影从他的脑海中抹去,也就没有办法给护士一个满意的答复。
端详着她愈发消瘦的脸庞,他开口道,"海月,我要你说实话,你在韩国过的好吗?" 他没有用"幸福"两个字。
海月看了看松柏,眼前闪过她在韩国生活的一幕一幕,她与重元的感情是好的,她爱他;公公婆婆对她也还不错。重元后来解释了他为什么和曹贤淑中午从hotel里出来,他们不过是去那里的咖啡店里喝了杯咖啡,出来时恰恰被那个爱说闲话的金老师看见。那是有一次海月实在忍不住了问他的,他也才知道她的心里原来还有那么个疙瘩一直放着。
她平静地说,"我在那里过的还好。"
松柏说,"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还过的好呢。"
“我还是不大习惯那里辣的饮食,再有做实验起早摊黑的,哪里有不累的道理,就当减肥了呗。" 海月顾作轻松地回答。“你不知道,韩国的女孩子为了减肥什么招儿都使,我这全当是不花钱的办法。”她想起千淑惠曾经有好几天中午只吃一个苹果吃了一个星期,烤着吃蒸着吃煮着吃,后来一见到苹果便要吐。
他忽然伸出双手紧紧地抓住她放在桌子上的右手。她惊了一下挣了挣却没能挣脱。
“你知道吗?海月。我, 一直在想着你。”他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松柏… …, 我… …”海月试着把手抽回来,可还是动弹不得。“你弄疼我了,能不能先把我的手松开再说话。”她看着松柏的手。
“哦,对不起,海月。”他放开了她的手。
海月赶紧把手放到桌子下面。
“我知道,海月,以前我就知道,你不如我爱你一样地爱我,可毕竟我们在一起还是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的。至于那个护士,是她先喜欢上我的… …我… …对不起… …”
海月用眼神示意他不用再说了。“要说对不起的该是我,松柏, 我该早对你说我对你的感觉的,可一直以来我也没搞清楚。”
“可是… … 我也不知怎么就是放不下你。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累了,倦了,想回来了,这里什么时候都会欢迎你。” 他没有明确地说是"他"欢迎她回来,而是用了"这里"来含混地表达了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有种莫名其妙的感动涌上海月的心头,她的眼前模糊了。
海月的博士论文答辩进行得异常顺利,用来临时做答辩室的学校会议厅被挤得水泄不通。其实人们哪里是来听她的答辩,还不都是冲着她和她的韩国丈夫重元来的,来看热闹该是真的。她在讲台上看到她的好朋友赵敏坐在稍微靠后的位置,重元坐在她的左边,凑巧的是松柏刚好坐在她的右边。
海月的博士导师刘教授对这种热闹的场面倒还是满喜欢的,他高兴地嘴都合不拢了,开门弟子给他挣足了面子。他暗想他的眼光还是不错的,海月一分到教研室里来,他就发现她是个聪敏的好苗子。布置下的任务,她会很好很快地完成,速度总是比她的同龄人略快半拍,他很是心满意足。对于自己这个外嫁韩国的弟子,他甚是放心,不管放到哪里,她都不会令他失望的。其实,他很想让她回来帮自己的忙,他需要值得信任的左膀右臂,来和他一起管理这么大的一个教研室。可他清楚,海月是没有办法回来的,她有她的丈夫,她得在韩国找个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