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郁平终于又回来了。回家的路上,郁平兴奋地告诉邹远方,这是她从前常逛的商场,那是她上班的必经之路。这个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曾经的岁月和情感,哪怕用一辈子去回味,还是嫌不够。
路过一片有些陈旧的住宅楼,郁平指给邹远方看:“那是我以前住的地方。” 跟丁文颂住的地方。 出国前她把房子退给了财税局,一年后跟同事电话闲聊得知,局里房改政策出台,职工只要象征性地交一笔钱,就可以拿到房子的产权。同事都替郁平可惜,当时要是不退房,用停薪留职的方式再拖一年,房子就到手了,拿到市场转手一卖,就能有几十万的进帐。郁平也为此可惜了一阵,可是回想起退房时自己的心情,也就没什么可遗憾的了。那时候,她只想切断和丁文颂一切的联系,包括这套载着太多共同回忆的房子。有的人你怎么都留不住,同样的道理,有的钱注定就不该你赚。
郁平把邹远方介绍给父母和弟弟认识。在电话里,他们听过了无数次邹远方的名字,知道他就是那个陪郁平走出阴暗的人。郁平看得出来,母亲很喜欢邹远方,吃饭的时候,至少问了他三次坐飞机累不累,问了五次菜好不好吃,郁平听得都有些嫉妒。邹远方被父母的热情弄得脸一阵阵发红,郁平看在眼里,和弟弟郁凡幸灾乐祸地偷笑了几回。
晚上,郁平和邹远方不敢在父母面前表演未婚同居,邹远方和郁凡住。母亲走到郁平的房间,郁平知道,母亲一定是来谈关于邹远方的事。她有点怕,怕跟母亲面对面地谈感情谈婚姻。这些话题只适合跟知心朋友谈,在母亲面前她有压力。她很难向母亲解释,自己为什么选择了一无所有的邹远方,而且在得知他母亲生病的时候,不自觉地想跟他一起去挑所有的重担,把自己跟邹方远当作了不可分割的一体。在那一刻她完全相信,如果是她的家里有事,邹远方也会不顾一切地,跟她站在一起,站得更紧。这是爱情,一定是爱情,母亲她懂吗?
母亲不跟郁平谈爱情,只谈生活。她给姐弟俩取名“平凡”,就没有希望他们成龙成凤,大富大贵,而是希望她的两个孩子,有简单快乐的人生。这样的人生,需要一个同样追求简单快乐的伴侣,才能从从容容地走下去。邹远方,无疑就是那个愿意陪郁平走的人。郁平告诉母亲,邹远方什么都好,就是没个体面的工作。母亲问:“那他到底想干什么工作,你问过吗?”
郁平说:“他呀,送个外卖,在小店里跑腿打杂什么的,干得最开心了。”
母亲问:“他有自己喜欢做的事,那你为什么一定要逼他去考什么金融证书呢?”
郁平理所当然地说:“我以前也不爱念书,不一样是考了证书做了会计师吗?他为什么就不可以?”
母亲叹了口气:“那你为什么不想想,他为了让你高兴,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也挺可怜的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为什么不看看他在别的地方有什么潜力?就象我这么多的学生,以前大家都看好的,有的发展得很一般。有的所谓落后生,后来倒过得很好,因为他们找到了适合自己的事情来做。远方是个很不错的孩子,看得出来,他对你很好,很紧张你。有他照顾你,我和你爸都很放心。至于事业上面的发展,不要把他逼得太紧了。”
郁平感动地看着母亲:“妈,我知道了。回来之前我还担心,你们会不喜欢邹远方,嫌他没本事呢。”
母亲说:“只要你找到自己喜欢的,又懂得爱惜你的人,我和你爸就高兴。你也累了,快睡吧。”母亲轻轻地关上房门离开。郁平在自己熟悉的房间,睡了很甜很轻松的一觉。
第二天,郁平很早就醒了,在邹远方还没起床之前就出了门。她约了丁文颂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离婚。
丁文颂开着新买的宝马车而来,很远就看到了等在法院门口的郁平。她一定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很久,迫不及待地,要在离婚手续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彻底切断他们间最后的一丝联系。 他把车停好,朝郁平的方向走去。郁平很快也看到了他,微笑着向他挥了挥手。他们已经有五年多不见了,自从六岁认识,这是至今最长的一次别离。丁文颂从郁平的笑里,读不出久别重逢的感慨,也看不到多伦多一别时的怨恨。那象是对一个陌生人礼节式的微笑,让人更加感到生疏。
郁平还是留削剪得考究的中长发,穿简单样式的针织衫和牛仔裤,不张扬却处处透着精致和大气。岁月并没有在她脸上刻下痕迹,她还是原来那个郁平。从停车场走到法院门口的这几分钟,丁文颂就象走在云里雾里,恍惚间穿越了长长的五年,走近了当初那个在公司门口等他下班的郁平身边。
“你来了?那我们快进去把手续办好吧,我还要赶回家陪我爸妈。”郁平的语气,平静得不能再平静,把丁文颂一下子从天下扯回了凡间,还是凡间一个冷冰冰的地方,法院。他们已经在电子邮件里统一了离婚文件的内容,丁文颂几天前已经来过法院一趟,手续都办得差不多了。今天要做的事情很简单,交100块钱的诉讼费,签字,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