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虎,飞虎:对越作战中的38军侦察大队







月落乌鸦飞满天,聒噪聒噪惹人厌。我刚到周公那里报了下到,就在这样的烦闷中醒来,现在是格林威治时间2007年1月1日凌晨4点,新年了,我收到了一份不那么别致的新年礼物。我再也无眠。窗外的乌鸦仍旧在喧闹着寻找食物,我则陷入沉思……

  近30年前的今天,万家灯火,老百姓们在忙着庆贺元旦的到来。在越南的深山老林里,天津塘沽人傅平山躺在了异国的土地上,浑身扎满了手榴弹破片。现在已经没人知道他生命最后的刹那想的是什么,他孤身一人去了,只留下一张满脸胡子的黑白工作照。当他被铲下的头颅归国时,所有人都悲恸万分。而对于烈士的妻子,丈夫已经定格在金秋时节一个火车站的月台上。当我看到这张彩色的夫妻合影时,这对幸福的伴侣微笑着,那么的甜蜜,似乎之后一切都没有发生。谁想到,此一别,竟成永诀!一滴液体掉在脸上,我下意识地想咒骂房子漏水,可是又突然意识到,这是眼泪,而我一直以为,冷酷理性的我泪腺已经退化了。打开电脑,我开始明白我要做些什么,我要写些什么……

  因为偶然的机缘,我结识了一名叫安建恒的共和国老兵。通过他的讲述,一幅血与火的画卷呈现在我的面前。1986年,中国与越南两个昔日的“同志加兄弟”之间的边境战争已经打到了第8年,老安作为军校刚毕业不久的一名排长被挑选进了“飞虎”大队特种侦察第1连。来自第38集团军的侦察部队和其它技术单位的838名勇士被秘密召集在一起,他们的任务很明确,将“万岁军”的侦察兵在朝鲜战场立下的赫赫威名发扬光大,在战场上给嚣张的越军以更加沉重的打击。

  此时的中国,已经逐渐摆脱了1979年时军队混乱的阴影,无论经济还是军事方面都有了长足的进步,但是,冷战的阴云还没消散,尤其是中国与苏联的关系仍未正常化,把中国最精锐、最骁勇的貔貅之师派去南疆,无疑是要冒一点风险的,因为来自“北极熊”的军事威胁还没有消除。但是中央军委还是下定决心,让李际均军长把他最棒的小伙子送去接受战火的洗礼。李军长的心情无疑是复杂的,他清楚,现在见到的这些年轻的面孔,有的也许不会再回来了。这就是代价,这些最可爱的人舍弃了太多,当我们享受着和平与幸福时,有谁可曾知道,当年有个叫王志胜的侦察兵家里已经有百万财产?是什么信念让这群兄弟般的战友义无返顾地走上前线?对党、国家和人民绝对忠诚,对一起出生**的袍泽绝对忠诚,这就是他们无声的誓言!

  他们中间的很多人,至今过着清贫的生活,他们遍布大江南北。除了傅平山、寇战友、王华、刘正贵、廉学顺和党剑锋六名烈士,还有不少挂了彩的指战员,他们甘做无名英雄,20年来默默无闻,为的是什么?排雷英雄、特侦2连4排工兵班长刘庄忍受不打麻药的痛苦接受多次截肢手术,最后彻底失去双腿,又为的是什么?责任、荣誉、国家,这是军人永恒的神圣使命。于是他们坚守,他们承受着战争给他们带来的伤痛。

  谢谢你们,认识了你们是我一生莫大的荣光。

  谢谢你们,有了你们是祖国宝贵的财富。

  只有永恒的白玫瑰,才配得上对你们的尊重。

  永恒的“飞虎”队,永恒的白玫瑰……

  在这个远离硝烟的时空,再提起20年前的往事,并没有什么不合时宜,在这个放飞白鸽的岁月里,我们更不能忘了那些为了我们现在过这样闲适生活而流血牺牲,甚至长眠于异国他乡的最可爱的人。对于那些英雄,只能用长长的敬礼,来表达对他们的无限敬意……

  23号,刘猛参加了38军侦察大队参战20周年的聚会,写了点东西,我给大家贴出来……



飞虎,飞虎

  时间浓缩在1986年的9月20日,华北平原那个叫做保定的古城车站。闷罐车下面的站台上,838名身穿85军服的彪悍侦察兵们手持56-1冲锋枪、85微声冲锋枪,面对着走向自己的军长。

  不夸张地说,李军长确实很有军长相。一看就是军长,不是师长,也不是更高级别的首长,典型的带着虎威的军长。我没见过李军长,但是我见到了那些在1986年的9月20日被他检阅的侦察兵们。从他们的眼睛里面,我可以感觉到军长在他们心中的地位。

  我相信军长此刻的心里,也是复杂的。

  因为他要把这群年轻的没有经历过战争的军人们送上战场。

  在1986年,正是一个中国内陆经济腾飞的年代。各种价值观念的碰撞,在庞大的中华大地上产生着不同的旋风。在中国西南边疆的那场持续下来的战争,并没有引发人们更多的关注。1979年的大兵团作战、1984年的师团规模作战,曾经掀起过两次席卷中华大地的血染的风采;然而到了1986年,战争不再是宣传口径的主旋律,或者说已经成为军人和军属以及热血青年们心中的圣地,对于绝大多数中国人变得越发遥远。

  而就在这个时刻,一脸虎威的李军长要把自己的士兵送上战场。

  而且,是不为人知的战场。

  侦察兵的战场。

  关于这场延续到1989年的侦察作战,有各种说法。我听到的老侦察兵们的版本跟别的不太一样,因为涉及到当时的最高首长——小平同志。双方的阵地战稳固以后,越军开始袭扰我后方各种军事设施民用设施,这个情况汇报到高层,小平同志指示:“他们的特工队可以进来,我们的侦察兵为什么不能出去?”

  这句指示,就拉开了一场绵延在中越之间的特种作战的序幕。

  这是一场黑暗当中的战斗,以致于时隔20年,某些关键的当时人(譬如情报参谋)都在含糊其词。我到最后也没问出来当时的战地情报是怎么搜集的,抵近侦察这是傻子都能想出来的,我想知道的是如何建立在越方的“关系”。我的军事常识告诉我,这样成规模的侦察作战,没有建立越方内部的线人是不可能的,而且必须是在军政单位的机要部门工作的线人。我非常关心的是这一点,但是最后的最后,情报参谋还是含糊其词的一句话“当地民情非常复杂,双方都有通婚的,主要是利用边民。”

  你们信吗?

  反正我不信。

  但是我也知道了压在他和他们心头的这些秘密的重量,也许对于历史来说不再是什么秘密,但是对于他们这些老侦察兵们,永远都是不会告人的秘密。

  这是一场精英尖子的战斗,甚至是酝酿已久的战斗。

  早在1984年前,38集团军就开始加强侦察部分队的建设。所有的侦察部分队全部齐装满员,并且可以在集团军范围内任意挑选兵员。在当年这是一个重大的举措,在现在也是很少见的。

  到了1986年的8月,命令就下来了——北京军区组建两支侦察大队,序列分别是第十一侦察大队和第十二侦察大队。

  第十一侦察大队由北京卫戍区、天津警备区、24军、66军等单位抽调侦察骨干力量组成。

  第十二侦察大队由中国陆军第三十八集团军的侦察部分队组成。

  仅此一个举措,就可以看出来军队高层对于三十八集团军不仅寄予了厚望,而且是从心底里宠爱这支王牌部队。这是一个战斗的机会,也是一个练兵的机会,首长们希望三十八集团军可以在新的时代打出来威风,得到锤炼。

  114师的副师长刘文凯,成为侦察大队的大队长;113师的政治部副主任桧万增,成为大队的政治委员。

  从这个搭配可以看出来,师的干部担任正团级别的大队领导,集团军首长对侦察大队是非常重视的。

  20年后,我在北京军区司令部见到了都已经离休的刘文凯老前辈和桧万增老前辈。

  刘文凯大队长还是那么身材伟岸,说实话真的算个老帅哥。64的高龄,依然是健步如飞,可以想见当年的威风。一个特种部队的一号首长,还是战时首长,那威风绝对不是一般的。

  桧万增政委目光矍铄,精干利索,讲起话来有条不紊。他离休前的职务是北京军区政治部主任,也是侦察大队出来的唯一的将军。他在十多年后再次去了当年侦察大队的驻地,我相信他肯定深有感触。

  而在20年前,他们都40开外,正在壮年,那意气风发真的是不得了。

  而他们带的这支可谓是中国最早的陆军特种部队呢?

  说实在的,也不是一般的强悍。

  12侦察大队代号“飞虎”,这个代号来自于朝鲜战场奇袭武陵桥的战斗代号。

  大队下辖四个特种侦察连,一个火力连。

  四个特种侦察连都是大有来历的部队。

  特种侦察一连,由军直属侦察营侦察连为主,又从坦克六师、113师选拔了部分优秀侦察兵。连长任留社,指导员董健全。

  特种侦察二连,机械化步兵112师侦察营装甲侦察连为主,另外抽调了该师18个连以上单位的干部战士组建而成。在战争年代,这个连队的代表人物就是杨子荣。连长李连春,指导员高中福。

  特种侦察三连,113师直属侦察连为主,又抽调了该师十个连以上单位的干部战士组建而成。该连和军直侦察连一起完成了奇袭武陵桥的战斗。连长李艳明,指导员张和。

  特种侦察四连,114师直属侦察连为主,另外抽调了该师七个连以上单位的干部战士组建而成。战争年代,他们的代表人物是侦察英雄张兰亭。连长胡贵林,指导员杜伟。

  火力连,以步兵337团炮二连为主,抽调本师和112师、高炮旅等单位部分专业过硬战士组建而成。连长张留赞,指导员李希福。

  此外还有后勤分队、直属分队若干。

  每个连队都配属一名军医,并且都是加强连。

  可想而知,38集团军非常重视这次侦察作战。真正的精兵强将,也是真正的兵强马壮。万岁军里面最鸟气冲天的侦察兵,又配备了当时最精良的武器,这样的一支侦察大队,怎么可能不鸟呢?

  这样一群精英的侦察兵,历时两年培训选拔出来的王牌军里面最能打架的一群兵,怎么可能不鸟呢?

  于是他们的眼睛都是鸟气冲天的。

  但是在李军长面前,他们是不敢鸟的。

  军长就是军长,他举起手敬礼:同志们好——

  首长好!

  地动山摇。

  但是军长看着他们的眼睛很复杂,也许当时他们还不能理解。

  但是军长心里明白。

  走的这838个孩子,回来的未必是838了。

  而且,一支朝鲜战争以后再没在战场上开过枪的部队,军长的心里肯定是隐隐有着忧患的。但是他不可能跟战士们说,那还是军长吗?军长对出征前的战士们说,害怕你们打败仗,这像话吗?

  所以军长只能什么都不说。

  战争,是一部绞肉机。

  下级军官和士兵的绞肉机。

  这是朱可夫说的,我相信李军长肯定也明白。我不知道在那个检阅的瞬间他想起来没有这句话,但是我在20年后的粗糙大1/2录像带上看着他跟自己的侦察兵们道别的时候,我脑海里面想起来的是这句话。





战斗中的傅平山


傅平山和妻子军医于丽萍

  让我们把时间在这里凝固,并且镜头聚焦在一个在场的小人物身上。

  大队司令部侦察参谋傅平山,原114师副营级参谋。他穿着85军官制服,扎着武装带佩带手枪,胳膊上戴着值班员的袖标。他是铁路输送的第二梯队值班员,所以他要在队伍外面来指挥。

  还有一个小人物,一个不属于侦察大队的小人物。

  但是她也永远都属于这支侦察大队,因为在暗夜里面几乎所有的干部战士提及往事或者回忆往事,都会想起来她。

  傅平山的妻子——军医于丽萍。

  20年后,一连副指导员陶顺生告诉我:“大队一百多个干部,结婚的干部里面,只有傅平山的爱人跑到车站来送行了。当时傅平山是梯队值班员,全副武装很酷,跟妻子一起照了一张相。后来再看到这张相片,心里不是个滋味。”

  而现在,我面对这张照片。

  傅平山站在妻子的身边,两个年轻军人笑的很灿烂。

  当闷罐车开动的时刻,军长对着自己远去的八百战士敬礼。

  而那些意气风发的侦察兵尖子们,他们在想什么呢?

  一连长任留社在20年后说:“要说不怕死,那是假的。但是想不了那么多了,一百多个战士。”

  一排长冯晓辉的回答更直接:“我就想把排里的兄弟都活着带回来。”

  也许他们想了很多很多,在那个闷罐车里面。

  也许他们什么都没想,只是在等待。

  等待那个充满危险和未知的西南边陲战场的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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