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肋一样的生活（二十七）谁的心不曾柔软？

鸡肋一样的生活（二十七）

谁的心不曾柔软？


去和琳说，要她不要搬走？
伊媛到底觉得这有点为难了。琳根本就没有给任何人露过口风，说她要搬走的事情。
琳自从和Bob同居后，在学校里就自觉不自觉地和中国人保持了距离。
后来她的口语越来越好，她也不自觉地显示出一点优越性，这一点让中国人不那么喜欢她。
不过，她心里，大概也是不想听国人的闲言蜚语，每次学术报告的时候，她都和那几个美国人坐在一起，其实就是几个30多岁的技术员，美国人来做技术员的还真是不多见，琳呢，每次取了饭菜，就坐到她们中间去了，看上去聊得热火朝天的。这边中国人，就在这儿窃窃私语，英语好，有什么了不起，床上练出来的。

琳，当然也知道中国人背后挤兑她的话。干脆，就不进你们这个圈子了。连中午饭，也不和大家在一起坐着吃了。天天去吃快餐，她也嫌烦。后来不知道，她用了什么办法，让她老板同意她每天中午回家吃饭。她住在校内公寓，到是不算远。不过为了赶时间，她还每天开车上班，也够夸张的。

其实中国人在国外的心态很有意思。嫁老外是件风光的事情。
伊媛当时来美国的时候，在机场转机遇到一位国内来看女儿的老太太。
老太太就神秘地告诉伊媛，我女婿啊，是个老外。白人。
白人，是值得骄傲的一件事。
当然后面又加上一句不那么骄傲的话，一般人家，不是有钱人。
要是有钱人，那肯定就更加值得骄傲了。

白人，有钱，但是如果是个老头子。比如默多克。多半人是一半羡慕，一半也叹气。尤其是女孩子的父母大概就觉得自己女儿也过得不是那么幸福的。

不过世界上，白人，有钱，年轻力壮，这么十全十美的老外，肯定不是为你华人女子准备的。

伊媛下飞机的时候，老太太的女儿女婿过来感谢伊媛一路陪同她妈妈。伊媛就看见那个让老太太无比骄傲的女婿是个大胖子。若是他的皮肤不那么白，老太太的那个漂亮女儿保准不会嫁给他。不过老太太很诚恳地说，女儿刚来时很苦，没有奖学金，没有绿卡。嫁了以后，就做家庭主妇了。绿卡也有了。
虽然听上去很美好。当年的伊媛还是不能理解，费劲巴力地出国，就为了来这里给一个胖子做主妇？

琳面临的问题，当然就是是否和Bob结婚。
Bob既然都表示了愿意照顾她一辈子。就是有和她结婚的打算的。其实很多象Bob这样的处于社会底层的白人男子是愿意娶华人女子的。
华人女子能够来到美国，多数是有学历的，能有比较稳定的经济收入。多半这份收入比Bob高得多。而且中国女人能吃苦，能攒钱，勤俭持家的传统也是吸引他们的地方。
还有一点，中国女人相较美国女人来说，不轻易提出离婚。都是的尽量嫁鸡随鸡。

琳要是愿意和Bob结婚，当然就可以留下来。
不过她也意识到了以后她肩上的担子。用一句不好听的话来说，这个男人就靠她养了。
当然凭她的能力，最终在学校里也可以挣得到十几万，但是那一定是要付出常人付不出的努力。
凭她的收入，在本地买个房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伊媛很佩服琳的特立独行，还有她的学术水平。
这些，都不是一日两日能够获得的。
另外，琳能够在这里立足，也是委实不容易的。她那个实验室的情况，让很多人都望而生畏。

不过，琳的思想，就有点拐不过弯来。
女人嘛，总是希望靠着一棵大树的。现在让一棵树来靠着你，总觉得不是个滋味。

如果她还想抓住青春的尾巴，再赌一把，就只有换一个地方了。
女人的青春短暂啊。
伊媛原来单位有一个女同事，进来的时候大概27，8岁。履历表上填的是未婚。
开始不少男同事对她有兴趣。
后来不巧她原单位一个同事过来办事，一下子就将她的秘密泄露了，什么未婚呀？离婚的。她老公还在我们那个单位呢。那些围着她的男士们就一下子鸟兽散了。
人生真的很残酷。

听说她又蹉跎了几年以后，终于嫁了一个离异的四十几岁的男人。伊媛有一次给原单位的同事打电话，正好他们去吃她的喜酒。大意听他们的意思是，也算门当户对吧。

有时候你费尽心机，只不过想修改一个年轻时犯下的错误，却没有人会给你这个机会。

就象握在手里的沙，你握得越紧越用力，反而会漏掉的越快。

伊媛这些年对于那些日子的记忆也慢慢地变得平淡了些。就象透过时光，点点滴滴泄露下来的浮光掠影，影影绰绰地。披了满身的阳光。
比如她终于去买了一个新手机。
在美国的手机比起国内来要便宜很多。但是她一直不敢用手机。
她甚至以为她这辈子都不要用手机。

手机曾经是她的梦魇。
从第一次发现其捷和那个女人的来往，是伊媛看见了他们的手机短信。惊呆了的伊媛全然没有了淑女的风范。披头散发坐在地板上哭着打电话给自己的闺蜜瑞西：你快过来。当瑞西火急火燎地赶过来的时候。伊媛指着桌上其捷不小心忘在家里的手机说，你自己看吧。瑞西，我不知道怎么回事。
瑞西是伊媛最铁的朋友。
瑞西不敢相信，以前只要伊媛在她家逗留超过9点，其捷就一定会打电话来，瑞西，快点，将伊媛还给我。就是这样的其捷，现在在手机上和另外一个女人甜言蜜语。
不过瑞西可不是个好的参谋，她的头脑，比伊媛还简单。瑞西，就会说，伊媛，你有证据吗？我陪你去跟踪。或者是，伊媛，不要放弃，把他抢回来。
可以理解。瑞西对婚姻的知识一点儿也不比伊媛丰富。

不过，伊媛感谢瑞西，是她的陪伴，伴伊媛度过多少个不眠的夜晚。虽然她从来不曾提出过一条好的建议。

后来只要其捷在家中，他的手机就会5分钟响一次。伊媛知道，是那个女人的短信。
伊媛的心就开始发抖。

以前其捷回家，就随手将手机放在客厅的桌上。而现在手机成了他的宝贝。一直捧在手里。连上厕所也不会放下。一方面怕错过了她的消息，一方面也怕被伊媛看到。
到后来发展到连睡觉也抱着手机。
伊媛奇怪地说，你不怕辐射吗？

再后来终于其捷搬出了他们的卧室。小卧室离主卧室很远，所以其捷就更加放心地和电话那端的那个人谈情说爱。
有一天，大约是半夜三，四点的时候，伊媛起床喝水。就听到他的房间里的欢声笑语。
伊媛朦胧地看看钟，迷迷糊糊地敲了敲门。
怎么这么晚了还在打电话？

其捷暴怒。他以为伊媛站在门口偷听。
这恋爱中的人啊。

不过那时候的伊媛，也真是可怜又可气。就这样，还忍气吞声地自己出了门。在黑暗的小区的长椅上去坐着。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错在哪里？不就错在，他已经不再爱你了么。

若是时光可以再来一遍，伊媛不会允许自己受这样的伤害。
只是，放手，真的很难。

就在伊媛以为一切已经平息了以后。
伊媛接到一个电话，因为其捷的卧室离客厅更近，伊媛偷懒就去他的卧室接电话。电话是其捷的，说，伊媛，晚上一起出去吃饭。
很久没有一起出去吃饭了。伊媛说好啊。
放下电话，就看见其捷的手机躺在他的床上。
犹豫了很久，伊媛并不认为偷窥是件高尚的事情。况且目前的迹象表明，他们之间已经淡了。其捷对伊媛也不像以前那么烦了。

可能是好奇吧。也许想证实，他们确实没有来往了。
伊媛开了他的手机。
收件箱是空的，说明他现在确实很谨慎，随时清空啊。
发件箱里，有一封信。
是昨天他发给她的。
题头是亲爱的小朋友。

伊媛才知道。原来自己根本，从来，不是唯一的。
哪怕只是这个称呼。
她以为自己是唯一的小朋友。
根本不是。
谁都可以是。
即使是那个根本不可能是小朋友的女人。
那个女人，比伊媛大很多。

对男人来说，女人，也许就是千篇一律的符号。
每一个人，都可以是宝贝，亲爱的，Honey.
而女人，才会傻乎乎的以为那一个称号是自己的专属。

伊媛的头嗡地失去了思想。
她知道其捷正在回家的路上。可是，可是。。。
这个人，是她今生再也不愿意看到的一个人。

她要逃。
不管去哪里。不管怎样的离开。她真的该走了。
再留下来，不仅是别人的笑柄，连她自己都要嘲笑自己了。

伊媛来不及收拾任何的东西。
她也没有心劲去做任何的事情。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完全不知道她现在要做什么。

她开了门。
却找不到电梯的门。虽然这电梯她已经走过千遍万遍。
她就像困在死胡同里的一只老鼠。窜来窜去，终于她找到了安全通道的楼梯口。
23楼啊，她一口气奔下。

实际上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有哪里可以去？
她只是奔跑着，喘息着，
仿佛灵魂已经去了天上。。。

没有留恋，没有牵挂，没有回忆，
一切都是那样地苍白。

可是她还没有跑出小区的大门，其捷就抱住了她。
你干什么？
伊媛挣扎着要跑。
虽然小区门口的保安都看着他们。
伊媛不知道有什么可以说。

这是其捷从来没有见过的伊媛。以前的伊媛温顺得象绵羊一样。哪怕生气，也只会独坐一隅地垂泪。
而今天这个犹如豹子一样奔跑的伊媛，她到底要干什么？
其捷下意识地扭住她。

伊媛突然抬起头来，她一直是低头奔跑着。
满脸的泪。
无助的眼神，仿佛要诉尽她所有的悲伤。
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这是伊媛式的勇气。她唯一的勇气就是逃跑。
实在，是累了。
从身体到心灵。
我抓不住的东西就放了吧。

伊媛支离破碎的回忆，就写到这里。
因为她到底没有其捷的力气。
在挣扎中伊媛昏倒在门口。而其捷顺势将她抱了回去。

象一场不该发生的闹剧。


如果琳要搬走的话，她的实验室倒是多了个空缺。
伊媛想起乔亚的苦恼。就想没准乔亚可以去问问琳。
当然她想象得出琳冷淡的口吻，一如她说Bob，这个和她同居了7年的男友，不过是roommate一样。
她一定会说，我那个破实验室，谁敢去谁去呗！

伊媛的心，琳的心，乔亚的心。
谁的心不曾柔软？

可是这柔软娇嫩的心，却被蒙上了一层又一层坚硬无比的壳。
你看不透。
不能触摸。
而它们，终于对疼痛无比迟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