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中最爱（十七）

相逢的人总会再相逢。

两个多月后，许焰到一个郊县参加系统保密工作会议。这个会每年十二月份去不同的县城开，时间三到四天，议程都是一样的：第一天上午总结工作，表彰先进，展望未来；下午业务培训；其余时间都在吃吃喝喝和游山玩水中度过。

许焰在那几年的会议里，吃遍了南方的野味山珍，雉鸡、山猪、田鼠，还有果子狸。2003年非典流行时，许焰正怀着孕，看到果子狸引发非典的报道后，一连吐了几天，恨不得把前些年吃的果子狸全给吐出来。

跟往年一样，第一天吃完午饭后，许焰和大家回到会议室参加培训，坐下不久，就看到李新国走了进来。在座的秘书很多都认识他，纷纷向他打招呼，年老的叫他“小李”，年轻的叫他“李科长”。李新国向大家点头问好，眼光停留在了许焰身上。她那天穿了件深蓝色的毛衣，前面印着经典的菱形格子图案，是不会过时的简洁款式。她不烫不染的头发，黑亮整齐地披在肩上。因为衣着不张扬，她显得不出挑，的确是个“第二眼美女”。她的眼神总是很坚定，没有苏葵那种顾盼生姿的妩媚样子。可许焰的眼神里流露出来的从容智慧，让她在身边几个叽叽喳喳的秘书丛里，看起来象一株不起眼，却带着灵气和贵气的山谷兰花。

秘书网络的安全设备装好后，由于用户水平参差不齐，使用情况不够理想。借这次会议，李新国来搞一次集中培训。他早上就到了，还看见许焰上台领奖，并代表先进份子发言。中午吃饭的时候，他就坐在她不远的桌子，只是碍于人多，不方便前去问好。

培训结束后，李新国也住了下来，不为吃山珍，也不是为了许焰，为的是到附近一个古镇游玩。那个叫“黄姚”的小镇早已名声在外，被列入“中国十大古镇”之一，李新国只是没找机会去过。

第二天早上，大伙在宾馆门口等去黄姚的大巴。有意或是无意地，李新国和许焰一起站在队伍最后，上了车就一起坐在后排的位子。他们跟着大部队，却象是渡过了只有两个人的黄姚两日游。

黄姚位是一个有九百多年历史文化的明清古镇，素有“梦境家园”之称， 四面环山，掩映在四季常青的树丛里。有山必有水，有水必有桥，有桥必有亭，有亭必有联，有联必有匾，构成古镇独特的风景。李新国和许焰穿过一座座石桥，走过青青的石板路。冬日柔弱的太阳，包围着悠然静谧的小镇，也包围着李新国和许焰，让他们一次次迷失，不知身在哪个年代，置身何处。他们时不时说着话，那些不重要的话题，聊着轻松又亲切。路过一棵榕树，李新国突然想，如果他不是什么技术科长，不是苏葵的老公，而是住在树下古老民居，抽着卷烟在屋前晒太阳的小镇男人，那个陪伴他的女人会是谁呢？该是身边的许焰吧？

许焰也被带入了小镇的意境中去。生活在她梦境中的男人，一定不是陆阳，而是一个能读懂她的心的人。在这一刻，她相信身边的李新国，和她是心灵相通的。若不然，她怎么会希望小镇有更多地石桥，更长的石板路，能让他们继续走下去？

他们后来的婚姻平淡匆忙，几乎就没有过心灵沟通的时候。他们似乎还忘了，第一次心动，是缘于“小桥流水人家”的浪漫风情小镇。又或者，他们选择了遗忘。那一次心动，不是值得歌颂和怀念的伟大情怀，而是道德沦丧，让人唾弃的“婚外恋”而已。移民后闲来无事，许焰会在网上追着看ALEX写的连载。那几篇业余水平的作品中，每一篇都有两个元素，能让许焰找到自己生活的影子，一是婚外恋，二是婆媳关系。看得出，ALEX对婚外恋的描写力求不褒不贬，但从读者的评论里，她还是看得出来，无论什么情况下发生的婚外恋，为情也好，为钱也好，都是不耻的，即使时间已经走到了2008年。而她和李新国的那一段，发生在几年前的小城桂林，更是件让人难以接受的事。

许焰善于归纳总结。但关于和李新国的恋情，她始终无法用正面美好的词句描述出来。宽容的人会说“爱情里没有谁对谁错”，可又有几人，能真心理解和原谅一对挣扎在婚外恋中的男女？徐志摩和陆小曼的婚外情之所以被传会佳话，原因怕是只有两个。首先，他们是著名的才子佳人；其次，他们的爱情发生在遥远的年代，并随着他们的作古而随风飘逝。那些过去了的事物，善良的人们总愿意记住它们美好的一面，哪怕在徐志摩和陆小曼相爱的最初，他们同样被人唾弃指责。李新国和许焰不是才子佳人，没有被人原谅的理由。

世界真小。偶然的机会，他们知道写连载的ALEX，原来是移民不久认识后的一位朋友。ALEX是广西人，而他们夫妇也在广西住了多年。ALEX对广西的回忆，大多是对家乡的思念和热爱。而李新国和许焰对广西的感情，却复杂得懒得再追忆。凑巧的是，让他们在意境中迷失的黄姚古镇，是ALEX妈妈的家。ALEX小的时候，曾经跟妈妈回去，在庄严华美的祠堂祭过祖先后，穿过一座座石桥，走过青青的石板路，在榕树下的亭子乘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