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少十八弯:80%完美的日子

  在我的记忆中,我与他的故事是从那天开始的。
  那一天是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太阳公公越是温柔,我就越难从棉被的魔爪中挣脱出来。把头埋在被窝里浑浑噩噩地又做了几个春梦,忽然身上一凉头顶一亮,被子被人无情地扯开一个大口子。接着只听见室友乙静的尖嗓门又在絮絮叨叨着,
  “不是说今天有高中同学聚会吗,怎么还在睡?”
  我这才恍惚地想起,问,“几点了?”
  “大概连你化妆的时间都不够了。”
  “哦,那就不去了。”我把头重新埋回被子里。就我的资质而言,不化妆等于是去丢人显眼。
  只听见乙静轻轻叹了口气,随即却象是在和谁通电话,
  “大宛,你听见吗?佳瞳说她不去了。”
  我一听,立马象只受惊的蟑螂般从被窝里蹦了出来,一把夺过乙静手中的电话,
  “大宛吗?……啊,怎么可能,我马上就出门了,恩,拜拜……”
  挂了电话,一阵冷风后又迎来乙静更加冷酷的目光。我哈哈地赔着傻笑,开始以光速梳洗打扮。
  简单自我介绍一下吧,我的名字叫谢佳瞳,大学二年级。
  听说当年母亲为我起这个名字,就是希望我长大后能瞪大了眼睛找一个好男人。也许有人会以为我父母的关系并不好,其实在我看来,他们不过是芸芸众生中及其平凡的一对。我母亲没有倾国倾城的相貌,纵然拥有一百米外就看见一毛硬币的视力,最后也不过找到了我爸爸,一个慈爱却平庸的男人。
  母亲多少是好高骛远的,在她人生的美梦化做了柴米油盐的无奈后,又寄希望于自己的女儿。可惜她的女儿在同样相貌平凡的基础上,连百米识硬币的视力都不再拥有。看来这一片孝心是没有机会尽了。
  而室友乙静则正好与我相反,她不思进取得过且过,不过天生一副妖娆可人的模样,让我妈妈第一次见她就对我拉响警报。
  “女儿,有了男朋友一定不要让乙静看到。”可惜这句警语被埋在我脑海里整整一年没有用武之地。相反是乙静,在这一年的功夫里带了n拨型男给我认识。每次的开场白都悲哀地相似,
  “这是谢佳瞳,我的好朋友!清秀佳人待字闺中,有意者速速联系。”
  可惜众型男在偷眼看我之余,手却从渐渐地伸向了乙静的蛮腰。乙静朝着他们吹胡子瞪眼,我也逐渐对恋爱没了兴趣。本想着也许一生就那么过了,毕业后经人介绍,认识个象爸爸一般慈爱却平庸的男人了却余生。
  但命运却在那一天忽然岔了气。
  ……
  此刻,我正掐着秒表迅速收拾着自己。好在贴心的乙静早就把衣服和化妆品全都准备妥当了。
  “穿这件配靴子……不要上腮红,你脸本来就容易红……”
  我对乙静的意见是百分之百信任的。任她搓圆捏扁后,果然顺眼了不少。我报以感激一笑,乙静把手提包甩上我的脸,
  “还不快走?”
  我笑哈哈地打了个响指,随即消失自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二月的天气依旧冷得出奇了。我走在大街上,稍稍有些抱怨身上的时髦打扮,简直就象裹了张鱼网,把我暴露在四面八方的冷风里。
  “要不是为了大宛,我何以如此作践自己?”我听见自己的心声在胸腔里回荡着,回荡着,却渐渐荡漾出了既甜又酸的味道。
  也许已经有人以为大宛就是我故事的主人公了。我也曾经这么奢求着,整个高中都活在绮丽的幻想里。还记得第一次在班级名册里看见这个名字,梁大宛,就大笑地把课桌拍出了个五指坑。等到发现嘴巴笑得干干的涩涩的,才发现满嘴的口水全喷在了面前男生的脸上。男生一边用汗衫擦着脸,一边尴尬地问,
  “我这名字真那么可笑?”
  一句话倒把我说成了红脸关公。
  不过也许真的是规律,名字古怪或者平庸的人都长着一张不错的脸。这个结论不仅在大宛的身上得到了验证,在乙静的身上也得到了验证。甚至是我,顶着一个优雅的名字光荣地成了反例。
  这不,大老远我就看见越发潇洒的大宛站在茶坊的门口了。试问还能有怎么的迎宾小姐能如此令我脸红心跳呢?
  只见大宛微笑着向我走来,
  “谢佳瞳!就差你一个了!”
  “你特地在门口等我的?”我激动得心花朵朵放。
  “是啊,芊芊说你路痴,让我在门口候着。”
  可怜我的心花才刚见了点光,就被雷达喷死了。
  每次大宛发‘芊芊’这个词组时,就象被蜜糖粘住了唇齿。我毫不留情地笑话他,他就象是春天的野百合般羞涩地扭起了一米八的大个子。
  我的心脏隐隐作痛,也趁机再次提醒自己,大宛是有女朋友的了。从高中就开始明白的事实,自己永远只能把口水喷他脸上,而不是把名字刻在他心里。
  我别扭地转过头去,自顾自地进了茶坊。
  一推门,就看见花枝招展的芊芊向我招手。我点点头,走过去,正想坐在她身边的空位,
  “啊呀,佳瞳,这位子是我家大宛的!”她娇娇而道。
  我寒毛一翘,赶紧闪人。眼见了一张圆台面已经坐得七七八八,只有某一男生身边尚有一空座。我略一犹豫,还是硬着头皮坐了上去。偷眼看了看身边的男生,侧脸似乎是很英挺的那种。只是这份似曾相识的帅气,却怎么也无法和我记忆中的任何一个名字对上号。
  同学聚会,最尴尬莫过于此。
  “他是谁啊?”我心里悄悄嘀咕着,见帅哥忽然把脸转向了我,更是紧张得嗖得一声站了起来。
  “啊呀,这不是家慧吗?”我大声招呼一个熟识的朋友化解尴尬,“一年不见,好漂亮啊!”
  “哪里哪里,亚姐第七,”家慧开着玩笑,又把身边的几位往我面前推,“都来招呼招呼,大家对你的迟到很不满意!”
  看着面前一位位熟悉的陌生人,我的头一下子憋成了两个大。
  “啊……你啊……很久不见了!”所以不巧把你给忘记了。
  “啊……是你啊……对,记得记得……!”到底记得什么呢,却硬是都不记得了。
  “啊……果然是你……春少……春少……”春少十几弯来着?
  一轮下来,筋疲力尽。这厢芊芊还要拉着我去另一桌转转,她自己倒是打扮得既埃及又艳后,巴不得转悠到火星上去显摆,我可不愿意奉陪。当下苦了嘴角,
  “让我先歇歇脚吧。”
  她一点头,象只小蜜蜂般嗡嗡着去了。
  我一屁股坐回自己的位子,抄起桌上的杯子一饮而尽。等喝得滴水不剩了,才惊觉自己根本还没来得及点饮料。那,那这杯茶是……?
  身边的帅哥适时地转过头来。
  “你好啊。”型男一笑,光影万千。
  “啊你好!”庸女一笑,皱纹立显。我知道此刻自己尴尬的笑容肯定成了帅哥眼里的大笑话,看着他的目光悠悠地转向了空空的杯子,我过电般不由自主地开始胡言乱语,
  “啊呀,啊……原来是你啊,好久不见!”
  “的确。”帅哥点点头。
  “哈哈,高中毕业后就没再碰面了,你最近过得好吗?”
  “还不错吧,和以前一样。”
  “以前?哈哈……以前你啊……哈哈……你以前啊……哈哈……以你前啊……哈哈”他以前是怎么样的?原谅我一点都不记得了。正愁得象只无头苍蝇,幸好大宛笑哈哈地向我们走来,
  “在说什么呢?”
  “在聊从前。”帅哥回答。
  “从前?”大宛一愣。
  “是……是啊,大家都是老朋友了吗!一起聊聊高中时候的事情呢,大宛你也说几句啊……”拜托,快点告诉我他是班里的谁吧!
  “他高中的事情我不太清楚啊,佳瞳你知道?”大宛继续愣着。
  “啊……啊?”我的头立刻歪成了比萨斜塔,“你,你什么意思?”
  “这家伙是我大学的室友。今天硬是跟着我凑热闹的。我刚想介绍你们认识呢,怎么已经成老朋友了?”
  “这位小姐很自来熟呢,”帅哥爆发出一阵优雅又讽刺的笑声,随即风度地向我伸手,“我叫沈豪,和高兴和你成为老朋友!”
  天啊,比萨斜塔轰然就倒了!
  请原谅我就地变成了穿山甲,带着羞耻的泪珠埋头找洞钻吧。
  历时三小时的同学聚会,我再也没有勇气和身边的帅哥搭一句话。每当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就会紧张得随手拉个同学来叙旧。大宛在呆了几分钟后恍然大悟,狮吼般的笑声把在一旁招风引蝶的芊芊都吓了一跳,
  “你们在笑什么呀?”芊芊皱眉。
  大宛向着芊芊挤眉弄眼,“这丫头,佳瞳,看来和沈豪满登对的。才五分钟就成了老朋友,那五小时后就能成老夫老妻了吧!”
  梁大宛!我把牙咬得咯咯响,凶巴巴地瞪他。而身边的沈豪却象个没事儿人般跟着笑呵呵。反倒是小鸡肚肠的芊芊当即拉下了脸,她扫了眼我,又扫了眼沈豪,慢悠悠地吐一句,
  “呵呵,哪能啊……”那六点省略号的尾音,直把我的自尊心踩了又踩。
  好吧,我承认,论相貌芊芊是甩我不知几条马路了。想当年高一的时候,我和芊芊常常一起在篮球场边为大宛加油助威。而高二的时候,芊芊居然就有权利发嗲不让大宛打篮球了。自欺欺人地想,她芊芊不就裙子比我短了几寸,领口比我低了几分吗?不过看真切点,人家的裙子是掩不住修长的腿,人家的领口也是被C杯罩硬生生地拖累的。瞧人家,性感得多无辜啊,而我谢佳瞳,脱光了也未必换得回大宛的一片痴心。
  这么想着,心脏又往下沉了几分。而身边的沈豪又在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我勉强地牵动着嘴角,把菊花茶当成XO猛烈地灌。
  聚会结束后,芊芊把自己裹在了大宛的大衣里,甜蜜地问我,
  “我就由大宛护送了,佳瞳你怎么回去啊?”
  怎么回去?还不就两条腿一前一后地走回去吗!我在心里呸了她无数口唾沫,嘴里还是无奈地回答,“我啊,这里离学校很近,走回去就是了。”
  “我送她吧!”一旁的沈豪忽然站了起来,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声明。
  “什么?”我还来不及反映,芊芊就沉下了脸,“佳瞳都说可以自己回去了,沈豪你就省省殷勤吧!”
  “我哪能不殷勤着呢?”沈豪哈哈一笑,还贴心地从椅背上取下我的大衣,“佳瞳小姐的电话号码我还没到手呢。”
  我听了,立刻惊成了只口吐白沫的大闸蟹。
  大宛拉着芊芊先走一步后,沈豪真的伴着我一路往学校走去。
  “佳瞳小姐是xx师范学校的?”
  “对。”
  “那我们的学校离得很近啊,我的学校就和你的隔条马路。”
  “那又如何?”
  “这就意味着我们以后约会很方便啊!”
  我斜眼看他,猜不透他的含义,
  “我说,你真对我有兴趣?”
  “我表现得不够明显吗?”
  “明显得我都有点怕了。”
  他轻轻地笑,“安心吧,我会努力让你幸福的。”
  “切,你偶像剧看多了吧!”我嗤之以鼻,“好了,我到了。”
  “恩,”他点点头,“敢问你的手机号码?”
  我斜眼瞪他,脚步已经不由自主地往后挪了。
  他哈哈一笑,“不告诉我也没关系,大宛会告诉我的,回见了。”他挥了挥手,转身走远了。
  我久久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心中是无数个琢磨不透的小泡泡。
  回到寝室后我直直地就往床上躺去,乙静从电脑前转过脸问我,
  “有桃花运了?”
  “你怎么知道的?”
  “看你一副被折腾得花容失色的样子。”乙静邪恶地笑着。
  我朝她扮个鬼脸,蹬了鞋子拉过被子补个回笼觉。
  ……
  第二天早晨,我正和乙静坐在文学课的教室里。老师在台上说得津津有味,我和乙静在台下各忙各的。乙静每天早晨平均能收到十条morning message,内容不外乎是这些,
  平庸点的,“甜心,起床咯。”
  肉麻点的,“我用我的吻,唤醒贪睡的公主殿下。”
  哲学点的,“昨夜梦中热吻无数,今朝酒醒身首异处。切勿贪欲,切勿贪杯,切勿贪睡。”
  乙静看得眉飞色舞,花枝乱颤。我正想也凑过去看几眼,不料自己的手机却响了。我一看,是个陌生号码,想也没想就按掉了。老师的眼睛穿过千万被猛然惊醒的同学,狠狠地瞪我。我低眉顺眼装孙子,他清清嗓子总算继续说下去。却是五分钟后,我的手机又唧唧喳喳地唱起歌来,一看,乖乖,竟然是大宛的来电!
  这么一来,不论老师用眼睛瞪我还是用鸡眼瞪我,我都芳心乱跳地毅然走出了教室,接通了手机,
  “喂,大宛吗?”
  “臭丫头,终于肯接电话了?”
  晴天霹雳啊,居然不是大宛?我小心翼翼地问,“你,你是谁?……等等,你是沈豪?”
  “对,正是在下。”
  我倒吸一开口冷气,问他,“怎么会是你?”
  “梁大宛同志的手机现在被我绑架了,而梁大宛本人被他女朋友绑架了。就这么简单。”
  “……好吧,那你找我干吗?”
  “约会啊!”
  “什么?”
  “你什么时候下课,我过来一起吃午饭。”
  “还有一小时……等等,我可没答应你!”
  “好,一小时后见。”他倒是自说自话,“你们学校门口有个雕像吧,就在那里见!”
  “等等……”
  “你可别不来啊。你要是不来,我见一个人就拉住他问,‘认识谢佳瞳吗?我是快递公司的,她买的极度诱惑情趣内衣到货了。’”
  “你,你,王八蛋……”我火得七窍生烟。他哈哈一笑,挂了电话。
  为了名节,为了轻誉,一小时后我支开了乙静等在了校门口的雕塑前。正想着见面后如何教训他一顿,身后就响起了他恶魔般的声音,
  “老朋友,真守时啊!”
  “谁是你的老朋友?”我后退一步,身体瞬间进入了警戒。
  “是你自己说的啊,老朋友,不记得了?”他歪头看我,一脸贼笑。
  我猛然语塞,竟是被自己昨天的愚蠢行为憋得满面通红。他拉过我的手,自顾自地就往里走,
  “听说你们学校的韩国料理餐厅还不错,去那里吃吧!……是走这条路吗,啊我已经看见招牌了!”
  “等等,等等……”我象只拴了绳子的鹌鹑,一路被他拖到了餐厅。
  两人坐定后,我无奈地随手点了套餐,他也跟着点了同样的,然后令我欣慰地主动买了单。
  吃了几口,我终究耐不住,无比严肃地问他,
  “喂,老兄,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你指什么?”他把烤五花肉都扔进我的盘子里。
  我不由地心头一热,就听见他悄声嘀咕,“这肉怎么烤得这么焦啊……”
  汗,原谅我的脸色又象红绿灯一样地闪烁了。干脆放下筷子,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我的意思是,你到底想怎么样?”
  “追你啊!”他的坦白又一次让我诧异。
  “你确定你是追我?追求谢佳瞳?”我不可思议地问他,余光扫了扫玻璃墙上映出的平凡的脸。
  “对啊,谢佳瞳,没错。”
  “你确定你不是想接近我,好追求我身边的某某人吗?”
  他愣了下,哈哈一笑,“你身边有值得追求的某某人吗?”
  我第一时间想起了乙静,却毅然地摇了摇头。
  “安心吧,我会努力让你幸福的。”他悠然地说。
  汗,又是这句老话。我不屑地瞅他一眼,心脏却是唐突地一咯噔,又一咯噔。不经意间,脸已经微红了。
  ……
  乙静说,我的爱情终于来了。我难以置信地,整整一个下午对着镜子发呆。
  乙静说,“别以为所有男人都和梁大宛一样,以貌取人。”
  我答她,“我知道,瞎子就不会。”
  乙静摇摇头,说我被大宛伤害得太深了,那伤口就象毒瘾,一发作就害得我直抽抽。
  我也跟着摇头,只有自己知道,最痛苦的事情是梁大宛从来没有洞悉过我的一番心意。
  高二那年的军训,我和芊芊分在一个宿舍。我们的楼上一层是男生宿舍,听说大宛花了不少血本换了宿舍,正对着我和芊芊的上方。
  “梁大宛,你真讨厌!”芊芊一脸甜蜜地微笑着,站在阳台上把脖子抬得老高。
  楼上的大宛哈哈一笑,把一盒糖扔进芊芊的怀里。
  “进口的?”芊芊翻看了标签。
  “所以特地留给你。”大宛痴心地说。
  他们的对白一句句都落在了我的耳朵里。
  我郁郁地整理着衣物,心里愤愤地骂着,梁大宛你这个大傻子,芊芊哪里会在乎你区区的一盒糖果。去年情人节,隔壁班级的男生是送了施华洛世奇的戒指才换得芊芊和他的约会的。而那时的你呢?手里捏了一盒巧克力象跟踪狂一样尾随在芊芊身后的五米处,却始终鼓不起勇气。
  而我呢,我……只因为收到了你随手送我的巧克力,连为你死的心都有了。只可惜你太粗心了。当我打开盒子,看见那张你没有扔掉的卡片,
  ‘送给芊芊,我喜欢你。’心一下子就荒凉了。
  但即使是那样,我还是忍着眼泪把巧克力吃完了。太甜了,又太苦了。吃完了还珍惜地保存了盒子,甚至连那张揪心的卡片都没舍得扔掉。
  芊芊从阳台回来后,那张如花的笑脸立刻就松弛了。她活动了下伪装许久的面部肌肉,拆开糖果盒子,抓了一大把递给我。
  “我不吃。谢了。”
  “别客气,这可是进口的,你平时想吃还吃不到呢……”
  我没有回答,也没有看芊芊的表情。
  只听见匡当一声响,她把盒子随手扔在了床底下。
  ……
  时间一长,我渐渐地习惯了沈豪的存在。这天上午接到他的电话,
  “佳瞳……”
  “一起吃午饭对吧,那半小时后雕像前见。”
  “好,好。”沈豪对我的见怪不怪有些抱怨。见了面后,他象只可怜巴巴的小狗般拉着我的手,
  “佳瞳,不觉得我们的恋爱谈得很没激情吗?”
  “怎么叫做有激情呢?”我问他。
  他左右观望了下,指着湖边一对正在做%¥#*》$#*行为的情侣说,“那就是激情啊!”
  我狠狠踹他,“找死啊你!”
  他哈哈一笑,一屁股坐在了湖边的椅子上。
  “你们学校的风景不错,这个湖叫什么名字?”
  “似乎有正统名字的,不过我们都叫它四级湖,把它原来的名字忘记了。”
  “四级湖?有来历不?”
  “恩,貌似是前几届有一个大四的学长,他站在这湖边大喊了一句,‘四级英语,去他妈的!’就跳下去了。”
  “后来呢。”沈豪笑得呱呱的。
  “后来啊,他被好心人救起来了,只好再接着一年一年含着泪考四级咯。”
  他听了,忽然就不笑了,“这故事好悲惨啊。”
  “的确,这几年似乎还有人在四级考场看见过这位前辈。还有个传说,只要在考四级那天碰到他并送给他祝福,就一定可以顺利通过!”
  沈豪沉默了,仿佛眼前正勾勒着四级前辈潦倒落魄的样子。然而他忽然又抬头,
  “话说回来,四级英语有那么难吗?”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大少爷,别拿人家的伤疤当笑话。”
  其实我也是最近才从大宛的口里得知的,沈豪原来是个阔少爷。从小家景优越,养在深闺琴棋书画,以他的水平四级自然不在话下,连雅思也是信手拈来。偶尔和他半路遇到个美国人问路,他一口抑扬顿挫的英语硬是把对方衬托得宛如个美国乡下佬。
  就是这么一位无可挑剔的王子殿下,我不禁担心地问大宛,
  “你不觉得他会是在耍我吗?”
  “放心吧,这一年的大学生活,我还没见过沈豪的私生活开过任何花朵。我差点以为他是个gay呢,现在知道了,他只不过是眼光差了点。”
  “恩……呸,说什么呢!”我抱怨着。
  大宛笑了笑,“每一个王子都被灰姑娘拐跑了。这是世界流行的趋势!”
  “你有没有常识啊……”我惨然一笑,“童话故事中的灰姑娘可是个十足的大美人呢……”
  有时候想想,我的确是自卑得可以。但自己没有倾城的美貌,没有过人的智慧,甚至连那么一点点勾搭男人的手腕都学不好。却平白无故地被一有钱帅哥猛追,不是陷阱,还能是奇迹?
  奇迹的话,最可怕不过了。不明不白地给你希望,把不属于你的东西硬是塞进你怀里。让你担惊受怕,让你拥有了,从此只能守着他惶惶不安地过一辈子。
  有时候我会安慰自己,实现不了和大宛的恋情,反而是上天给我的自由。错过的姻缘只是折损了我20%的快乐。因为我永远无法象芊芊一样对大宛呼来喝去,我会把他捧上国王的宝座,为了他的笑容一再地践踏自己。也许从此,连80%的完美生活都不再拥有了。
  ……
  在我和沈豪正式交往一个月后,决定介绍他和乙静认识。其实这也不是我的本意,只是有一次我在阳台上和沈豪打手机聊天,乙静出来哼着歌晒袜子。沈豪问,
  “哪家的姑娘,声音倒是脆!”
  我还来不及回话,乙静就晃悠悠地凑到手机边,掐着一把风情万种的嗓子娇娇地喊了几句,
  “大爷您好,我叫乙静,芳龄十八岁,没有男朋友,我的手机号码是138……”
  我猛一个惊涛掌把她推出手机的通话范围。乙静哈哈一笑,晒完袜子就进去了。
  “你室友?”沈豪乐不可支。
  “就是乙静啊,我和你提过的。”
  “好啊,那下次一起吃个饭吧!”
  一句话,就把我们三人拉扯到一张餐桌上了。才刚刚坐定,乙静的眼睛都瞪成了铜铃,
  “是沈豪兄?”
  “正是在下!”沈豪抱拳一笑。
  “我是乙静,佳瞳常常提到你,却从来不告诉我你是个如此惊天动地的大帅哥!”
  “佳瞳有危机意识也是情有可原的。”沈豪笑得更欢。
  乙静的脸上红晕绰绰,吃到一半还借故去厕所里照镜子补粉底。我趁沈豪不注意,偷偷地踩她的脚,
  “够了够了,他哪有那么帅啊!”
  “你还真是暴殄天物呢,”乙静白我一眼,“趁早去把白内障开了吧!”
  “我哪有白内障啊……”我歪眉斜嘴地抱怨,对面的沈豪见了,
  “佳瞳你的脸怎么了?”
  “她……她肉毒素打多了。”乙静瞬间换了表情,煽动着长长的睫毛,痴痴地笑。
  那天下午,乙静打算翘课去见一个网友。沈豪一听,又发豪言壮语,
  “那佳瞳,不如我陪你去上课吧!”
  我躲闪不及,又被他象拽小鸡一样地拖往教学楼。眼看着任课老师墨太太已经在讲台上站定了,我只得警告他,好好地上课,千万别出什么岔子。
  他倒是乖巧地点了点头,还竖起手指来了个指天发誓。只是他的表现实在是太好太乖了,正儿八经地坐在那里,还小学生似地把手背在了身后。一双眼睛老鹰一般凝视着老师,直把芳龄五十有余的墨太太看出了两片小红晕,
  “这位同学,”墨太太千年难遇一个肯好好听她上课的学生,大为感动,“你来说说,上帝死了这句话是谁说的?”
  沈豪一听,傻了。他是个理科生,对文学毫无研究。于是扭扭捏捏地站了起来,眼神不断地向我打着sos。我压低了嗓子提示他,
  “尼采。”
  “什么……”沈豪听不真切。
  “尼采啊!”
  “同学,能回答吗?”老师催促。
  “恩……你猜啊?”沈豪说着,还天真地把头一歪。
  My god ! 我已经不忍地别过头去了。那厢墨太太正一头雾水,“同学,你再说一遍。”
  “你猜啊?猜猜看啊?……”沈豪镇静自若地重复了一遍。
  我真心佩服他的勇气,和面对全班耻笑时无所畏惧的神情。但很快我就明白了他的镇静源自于哪里。
  墨太太无奈地摇了摇头,摊开点名册,
  “同学,你的名字是?”
  “我叫谢佳瞳!”他一字一顿说得响亮,那样子就象是个骄傲的升旗手。
  在场同学大都知道他是我的男朋友,于是笑得更加肆无忌惮。我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眼见着墨太太在点名册上不知写了些什么,更是冤枉得泪水淋淋。沈豪没心没肺地笑着,坐下后还抛给我个媚眼!天啊,上帝啊,让我跟你一起死吧!
  这次的事件给我的生活造成了严重的影响。几天后,又是在墨太太的课上。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然后宣布突击点名。我当时就有了不详的预感,当她叫到‘谢佳瞳’时,更是有用头去撞墙的冲动。
  “到……”我怯怯地喊一句。
  “你?”对方一脸怀疑地看着我,“别欺负我年纪大了不认人,那么多学生里我还就记得这个谢佳瞳!”
  我无语,冷汗飕飕地冒。
  “他是逃课了吧。”她说着记在了名册上。
  一圈名字点下来,只有叫到乙静时无人回答,因为乙静又惯例地翘课了。我还正欣慰着,自己被冤枉逃课,总算拉了个乙静做垫背。没想到墨太太自作聪明,忽然对我说,
  “这位同学,你是叫乙静吧!帮谢佳瞳同学顶替败露,所以不敢答应自己的名字了?这次我就不算你旷课了,但你去转告谢同学,下次一定要来上课啊!”
  天啊,我当场就懊恼得直抽抽!天大地大,我上哪里去给你找第二个谢佳瞳啊!
  ……
  我于是一脸阎王样地把事态的发展告诉了沈豪。他听了倒也不推卸责任,歪着头想了想,然后一拍脑门儿说自有妙计。隔天来找我,就瞧见他手里提了个精装燕窝礼盒。我和他堵在了墨太太的必经之路上,遥遥见对方一现身,就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墨太太被雌雄大盗般双双现身的我们吓了一大跳,竟如同个花季少女般第一时间把手护在了自己的领口。沈豪见了,拼命忍住了窃笑,随即调整了最诚恳的表情向墨太太解释误会的始末。墨太太听了,脸色一沉,却也立刻被沈豪递上的燕窝礼盒逗得眼角开花。
  “既然是个误会,又何必如此多礼呢?”墨太太的眼珠子溜溜一转,偷偷瞅见了盒子上的标签,三千五百块!更是顿时笑成了一朵向日葵。
  “哪里哪里,”沈豪微微鞠躬,“区区小礼,只希望老师以后多多照顾佳瞳。”
  “一定一定……”
  墨太太提着燕窝礼盒屁颠屁颠地走远了。我这才狠狠捅了下身边的沈豪,问他,
  “这个燕窝礼盒居然要三千五百块?”
  “其实顶多值两千块的,”沈豪哈哈一笑,“我怕拿不出手,就把洋酒的标签贴上面了。你瞧,这老太太一看见标签,立刻就成孙子了,效果多好!”
  他见我越发郁郁寡欢的表情,伸手搂住我,“都是过年家里收的贺礼,反正也吃不掉,拿来做人情岂不正好?”
  我勉强地一笑。第一次觉得,有钱人的世界是如此不同的。
  ……
  乙静说,“就是因为有所不同,所以才值得我们去追求啊!”
  但我依旧担心,趴在床上神经质地砸枕头,“我还是怕他骗我……”
  “怕什么?”乙静把眉毛一横,“这么帅又这么有钱,你不愿意被他骗,老娘我可盯着做替补呢!”
  我心头一紧,脸色也不对头了。正咿咿呀呀说不出话来,乙静哈哈地笑倒在床上,
  “臭丫头,你自己不知道!你现在的这副表情,分明就是爱上他了!”
  “我哪有!”我一个虎跳起身反驳。
  乙静也不争辩,取了镜子冷不丁地放在我面前。
  我一愣,接着无话可说。
  乙静的话一直让我耿耿于怀。以至于当我再次面对沈豪,也不知是哪跟血管爆裂了,脸色忽然就红成了个大番茄。
  沈豪正往嘴里送着牛排,抬眼问我,
  “脸怎么了?”
  “没事儿。”
  “猩红热?”
  “啥?”
  “登革热?”
  “滚!”
  “那……禽流感?”
  “切!”
  “哦……艾滋病吧!”
  “找死啊你,”眼看着周围几对人都把目光投了过来,我更是紧张得龇牙咧嘴,“好啊,我得艾滋病了,你离我远点吧!”
  “你真是病糊涂了。”沈豪哈哈一笑,“让我离你远点?我可还没有买单哟!”
  “啊……”我于是硬生生地逼自己住嘴了。
  沈豪尽情嘲笑过我后,用纸巾擦了擦嘴,又端出了张正经的脸说道,
  “啊,对了!佳瞳,过几天我们家开聚会,你也来参加吧!”
  我一呆,舌头又开始打结了,
  “什,什么……这,这不是要把我介绍给你父母了吧……”
  “是我爸爸的公司周年庆,不过因为家族的人都在公司里就职,所以就象家庭聚会一般。你不必紧张的,我父母人都很随和。”
  “你父母,他们知道有我的存在吗?”
  “知道啊,我给他们看了照片,所以他们很担心下一代的素质。”
  我反应过来,狠狠瞪他。又转念一想,“等等,不会半路跑出个未婚妻什么的吧!”
  “你偶像剧看多了吗?”他白我一眼,用我当初堵他的话堵我。
  “没有啊……”我心虚地低头,喃喃自语,“白马王子和臭丫头,这才叫偶像剧呢……”
  沈豪交代了我聚会的日期和时间,顺便把请柬也塞给了我。
  “看见没有,这可是VIP请柬,特地为了你向爸妈要来的!”
  “讨厌,我知道了啦!”我的脸烧得都快喷出岩浆了,赶紧收下请柬,压抑心里的一阵甜蜜。
  ……
  告别沈豪后回到寝室。今天下午没有课,见乙静正懒在电脑前养蘑菇,就拿出请柬找她商量对策。
  “瓦塞!”她一见请柬,眼睛就发直了,“沈氏集团!年年都是国家的纳税状元哟!”
  “真的?这个集团是造什么的?”
  乙静的眼睛越发象两只瓦利十足的灯泡,“那简直就是造钞票的集团呢……我越来越想当第三者了,你问问沈豪要情妇不?”
  我刚想伸手锤他,却听见手机在包里唧唧喳喳地唱开了。
  “这才分开多久啊,腻不死你们俩……”乙静故意端出酸溜溜的口吻,继续翻来覆去地看着请柬,一缸缸地流口水。
  而我看了来电显示,愣了几秒后才犹豫地接通了电话,
  “喂,大宛,稀客啊。怎么想起打我电话了?”
  “佳瞳,”对方的声音十分焦急,“你知道芊芊现在在哪里吗?”
  “芊芊?”我疑惑地反问,“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
  大宛沉默了下,叹了口气,“也是……只是,实在找不到她,一着急就慌不择路地到处问……”
  “你们吵架了?”我问他,心里却可耻地冒出了窃喜。
  “……是……她一生气,甩下分手的狠话就走了。我立刻就后悔了,想找她道歉,但是她手机一直关机,也不在她的那些朋友那里……佳瞳,我太着急了……芊芊她不会真的想分手吧……”
  我握着手机的手渐渐颤抖。
  梁大宛你这个傻子,我心里隐隐地作疼,何必如此声泪俱下地告诉我你是如何爱着芊芊呢……
  我强忍着已经沙哑的喉管,问他,“那你打算怎么办?”
  “佳瞳,我想到你们学校找芊芊……”
  我这才想起,芊芊是和我一所大学的。只是不同学院,所以很少碰见。
  “好,你什么时候到,我受累跟你跑一趟。”
  “谢谢了,我这就出来。”
  挂了电话,我象只破碎的人偶般久久地立在原地残喘。直到乙静木无表情地把纸巾按上我的眼眶。我抬头,看见她眼中支离破碎的自己,她说,
  “最起码,洗把脸再去吧!”
  我点点头。
  十分钟后,我和大宛碰了面。大宛拉着我往芊芊的宿舍区一路跑去,直把我的胳膊拽得生疼。
  “女生园区我进不去,你按照这个门牌号去找芊芊,让她务必出来见我一次。”大宛言词恳切。
  “行,那我进去了。”我坚强地一笑,接过他手中的地址。
  我寻到芊芊的寝室,敲门后,一女生帮我开了门,
  “找谁?”她见是陌生人,上下打量着我。
  “啊,我找芊芊。”
  “芊芊啊,”女生皱了下眉,“她不在。”
  “哦……那她什么时候回来?”
  “我也不知道啊。她昨晚就没回寝室,天知道上哪儿去混了。你打她手机吧!”
  “恩……”我稍稍惊讶,“我打过了,但是一直关机。”
  “那就打另一部啊!”
  “什么?”
  “你该不会以为她只有一部手机吧……”女生鄙夷地笑了笑,从房间里又传出另一个声音,悠悠地说,“她芊芊有几个男人,就有几部手机。这是她自己说的……”
  “哦……”我尴尬地,道谢后转身离开了。
  我回到园区前,看见大宛站得象座石像。我不知该不该把这些告诉他,但思绪还在百转千回,心底里的一点小私心已经把这些话全盘托出了。
  大宛的表情渐渐阴沉了,他忽然背过身子,连一米八的个子都瞬间佝偻了。
  “啊……我知道的啊,没什么大不了的……芊芊说有别的男人一直在追求她,她没有答应……”
  “没答应还收别人的手机?”我忍无可忍,甚至挥起拳头想要打醒他。但不知怎么的,拳头还举在半空,自己却先落下泪来,“梁大宛,你就不能有点骨气吗……别让我看见你这副窝囊废的样子……”
  大宛始终没有回头,他道了声谢谢就走了。
  我回到寝室,看见乙静一脸郑重地等着我。
  “要哭?还是要抱?还是要喝啤酒?还是要我和你一起骂骂那个不识货的梁大宛?”
  我笑了,心中被乙静的体贴填得满满的。
  “抱一抱就好……”我说着,把身子挂在乙静的身上,静静地闭上眼睛。
  乙静拍着我的背脊,轻轻叹息,“你不是有沈豪了吗,何必这么作践自己呢……”
  何必呢?这世界上的事情,又岂是‘何必’两字可以说清道明的?
  隔了两天,我的心情总算恢复得七七八八了。和沈豪在一起时很快乐,那家伙儿常常变着法儿地逗我开心。
  那天和他在四级湖边聊天。迎着温柔的轻风和煦煦的暖日,我不禁惬意地微微闭了眼睛。听见他忽然问我,
  “佳瞳,你毕业后想做什么工作?”
  “恩,阔太太吧!”我随口回答。
  “哦?艰难艰难,中国姓阔的可不多啊。”
  我哑然失笑,“是啊,所以我要集中火力。对于那些姓张的姓王的,尤其是姓沈的,要毫不留情地加以回绝。”
  “真的?”他一呆,“那我可要赶紧问乙静同学要个电话号码了!”
  “你敢!”我本能地吼了出来,然后看着他呱呱乱笑的脸羞耻地低下头。
  话说回来,沈豪对乙静的印象似乎不错,乙静对沈豪也是赞许有佳。偶尔我会因此有些小小的心理不平衡,于是就和乙静半开着玩笑,
  “唉,要是没有我,你们俩就能成完美的一对了吧!”
  “拜托你啊,别老是那么缺乏自信又疑神疑鬼的。”乙静听了,无奈地摇摇头,“我除了长得比你漂亮点,身材比你火辣点,脑子比你灵活点,人缘比你宽泛点,基本上条件和你也差不多啊。”
  “你这笑话真冷……”我冷冷地扫她一眼。
  乙静哈哈一笑,垂头把注意力又放在咖喱饭上。
  此刻我正和乙静在食堂吃晚饭。我看准乙静盘中的一块肥嫩的咖喱牛肉,正欲偷偷下手,不料一阵阴风呼啸而过,把我的筷子都吹落在地。
  我无比诧异,一抬头,只看见视线的尽头有一人影在迅速接近,接近,竟直直地奔到了我眼前。
  “啊,芊芊……”我招呼还没打完,来人就一个惊涛掌把我的盆子掀翻在地,菜汁汤液流了满地。
  我和乙静愣在了当场。而芊芊站成个圆规样,随即指着我的鼻子骂开了娘,
  “好你个谢佳瞳啊!你说,你跟我家大宛嚼什么舌头了?我们俩的事情哪里轮得到你插手?”
  我起身正想解释几句,只见她的口水又劈头盖脸地落了下来,
  “你别想狡辩了!就你这点花花肚肠,我能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我告诉你,我就算真的不要梁大宛了,也不会轻易地让给你!你高中时争不过我,现在连我的破鞋都拣不到……”
  周围的人看热闹般地拥了过来,我手足无措,禁不住眼泪已经在眼窝里打转了。却是乙静忽然拍案而起,
  “好你个小泼妇,在大学里撒野,还有没有点素质了?”
  说实话,乙静杏眼一瞪,着实比芊芊美艳了不少个百分点。芊芊一见着比自己漂亮的,气势陡然下滑了几分,
  “怎,怎么?还来个帮腔的?”
  “哦,原来是你啊……”乙静仔细打量了下芊芊,“我认识你!每次在校门口欢天喜地地被一辆qq车接走的就是你吧!”
  “你……你……”芊芊的脸一下子涨红了,看来是说到了她的软肋。
  “别你你你的,我跟你不熟!”乙静抬头,一脸鄙夷,“你八成在想我是怎么看见的吧,我那时就坐在qq车边上的那辆法拉利上,自然看得一清二楚。”
  芊芊退后半步,说不出话来。
  “我说你要傍大款,也要找个有家底的啊,一个开qq的半老头子,一口口都亲在他的皱纹上,有意思吗?”乙静不饶人地说了下去,“还是个半秃子,地中海,拼命地把周围的头发往中间梳,搞得自己的脑袋象个金字塔一样往上翘,十足一个翘辫子。你还一口一个亲得嗒嗒直响,一张信用卡就笑成了朵牡丹花……呸,真恶心……”
  虽然乙静骂得也很不雅,但我还是不顾形象地破涕为笑了。周围的人也都此起彼伏地笑出了声,芊芊一看情势不对,马上打了退堂鼓,
  “……胡言乱语……不,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哼,我今天还有事,下次再和你算账……”结巴地说完后,落荒而逃。
  我着实感激乙静。看她轻轻叹息,收拾了东西对我说,“走吧,被那家伙一搅和,只能重新买份饭了。”
  我答应一句,跟在她的身后。不多久,又忍不住地问她,
  “乙静?”
  “恩?”
  “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干吗骗你啊。”
  “哦……”我答应一句,心里一酸,不由地又为大宛难受了。
  ……
  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别人,无论是大宛还是沈豪。但大宛终究还是知道了,隔天他发了条短信给我,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我握着手机的手渐冷渐硬,想要回复他,却只写了一句‘梁大宛你这个傻子’,就再也写不下去了。
  乙静见了,夺过我的手机狠狠地删除了短信,然后关了机。她凶神恶煞地瞪着我,
  “谢佳瞳!不觉得你自己才是个大傻子吗?芊芊说的对,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哪里轮得到你插手?你哪次得到好下场了?你,你不记得去年圣诞节了吗?”
  乙静的话让我浑身一颤,一瞬间回到了大一那年的圣诞节。
  ……
  那是芊芊和大宛最严重的一次吵架,两人互不退让,闹得不可开交。那时偶尔芊芊会来找我诉苦,她趴在我的床上抽抽搭搭,用我的床单擦鼻涕和眼泪。
  她说自己受不了了,梁大宛总也不肯让着她,她是被爱情束缚的小鸟。哭得凶了,还撕下一张白纸,龙飞凤舞地写了一封分手信,硬塞到我怀里。
  “我不想再见到那个男人了,你帮我把这封信交给他!我跟他玩儿完了,一拍两散!”
  那封分手信粘在我的身上,忽然就象只兔子般扑通扑通地跳跃着,勾引着我最不安分的心跳。
  我的脸色不由地潮红了,感觉心底里窃窃的喜悦正在抽丝发芽。
  但嘴上还是劝着和气,
  “别动不动就提分手,大宛对你多好啊……”
  芊芊冷淡地哼了声,“对我很好的又岂止他一个人,难道我没有选择的权利吗?”说着,她怪怪地笑了,忽然握紧了我的手,
  “你不会不帮我这个忙吧……我和大宛分手,不正是你的机会吗?”
  “说什么呢……”感觉心口被捅了一刀子,我神经质到甩开芊芊的手。
  芊芊哈哈大笑,“玩笑罢了……总之,拜托你了!我要去过全新的生活咯!”说完,她对着镜子补了下妆,蹁跹着离开了。
  我紧紧捧着那封分手信,久了,忽然看见自己的眼泪沾湿了信纸。连忙取了纸巾仔细地擦拭,嘴唇照着纸上的字迹默默地念,
  “梁大宛,我芊芊要和你分手……梁大宛,我芊芊要和你分手……梁大宛,我芊芊要和你分手……从此,从此一刀两断……”
  我真心地感谢上帝,在胸口虔诚地划着十字。这真的是我的机会吗?不论如何我愿意一博!我拨打大宛的电话,却一直无法接通。等好不容易大宛终于接了电话,我佯装平静地,
  “大宛吗?我有件东西要交给你。”
  “什么东西?”他的声音带着被爱情折磨的疲惫,“我很累,很忙,过两天好吗?”
  “不,这个很着急啊,明天你有空吗?”我急切地约他,明天就是圣诞节。
  “……好。”他思索了下,“明天晚上六点吧,我下了课在校门口等你。”
  我答应了句,他挂上了电话。
  大宛啊……你这个傻子……我甜蜜地呢喃着,身子象漂浮在云上。
  第二天,美丽的圣诞节。一整日我都过得恍惚,乙静嘲笑我就象是一具僵尸。
  “准备怎么对大宛说?”乙静问我。
  我忽然就羞涩了,“都那么久的交情了,还是老实说吧。”
  “直接就对他说‘我喜欢你’?”
  “是‘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
  “肉麻死了!”乙静抚着鸡皮疙瘩直嚷嚷,却还是勉强答应了做我的形象顾问。
  我们逃了下午的课,乙静拿出化妆品为我改头换面。还大方地把Chanel No.5的香水当成花露水似地撒在我身上。
  “prefect!”她狮吼一句,大功告成。
  那圣诞节的傍晚,我象位出席庆典的公主般出现在大宛学校的门口。来往的男生偶尔会对我吹吹口哨,我心情大好,也就对着他们吹了几下。
  临近六点,天开始下起雪。我越发地焦躁难耐,紧紧抱着装有分手信的皮包,口里默默练习着蓄谋已久的告白,
  “梁大宛,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梁大宛,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梁大宛,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梁大宛,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
  当念到第五十遍时,梁大宛出现在视线的尽头。
  “大……大……大宛……”我兴奋地招手,却随即被依偎在大宛身边的芊芊惊成了结巴。
  “佳瞳,让你久等了。”大宛的一只胳膊被浓妆艳抹的芊芊拽得紧紧的,他抬起另一只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脸蛋幸福得象只猴屁股。
  “佳瞳啊,”芊芊见我呆在了原地,痴痴地笑了,“大宛今天翘了课来向我赔罪,还买了铂金的手链做圣诞礼物,你瞧……”她伸出右腕,风情万种。
  “啊……啊,真的,很漂亮……”那点点的光灿,几乎晃出我的眼泪。
  “所以我们现在已经和好如初了!是不是呀,honey?”芊芊嘟上红唇,大宛立刻缴械投降。
  “呵呵……”他不好意思地笑着,忽然又问我,“那佳瞳,有什么要交给我的?”
  “啊……我……这个……”我一下子陷入了语无伦次,见芊芊忽然用眼神瞪我,更是委屈得悲从中来,“没什么……没什么……本来,我想说,很久很久了……”
  “很久什么?”芊芊眼神一凛。
  “不,没什么,路过了,说声圣诞快乐而已……”我摇摇头,让自己从破碎的梦境里挣脱出来。
  “是吗?”大宛有些疑惑,芊芊立刻抢白道,
  “你看佳瞳今天打扮得那么漂亮,八成是要和谁去约会了,我们别打扰她了。快走吧,我想去西餐厅吃圣诞套餐。”
  大宛又一次陶醉在芊芊的发嗲中,把视线从我的身上挪开了,
  “好,好,你说什么我都答应……那佳瞳,我们先走了……圣诞快乐啊……”
  “快乐……快乐……”他们牵着手离开了,我才终于鼓起勇气对着他的脚印说,
  “圣诞快乐……梁大宛,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
  我在渐渐起了积雪的校门口呆呆地站了许久,冷得手指通红,肩膀和衣服上沾满了冰渣子。从包里拿出那封愚人节的分手信,颤抖着,撕成一片片扔在风里。
  回到寝室后,我的狼狈样把乙静吓得连滚带爬从床上下来,
  “靠,出去时是个公主,现在怎么成乞丐了?”
  “公主被抛弃了,就成乞丐了……”
  乙静立刻就明白了,她红了眼眶,抓起电话说要找梁大宛说个明白。我死死地抱住她的手,
  “不用了,不用了,还不够丢人的吗……”
  乙静放下电话,抱着我哭了整整一夜。
  ……
  那也许是我人生中最耻辱的篇章了。以至于我刻意地遗忘,遗忘,把它压在记忆的最底层。乙静的一番话撕开了陈年的伤口,仿佛把当时的羞辱穿越时空重新加到我的身上。我一阵颤抖,鲜血淋漓。
  乙静轻轻说道,“大宛他凭什么呀?你多想想沈豪,他对你那么好……”
  一句话,融化在深深的叹息里。
  ……
  乙静说得对。我决心抛下有关大宛的是是非非,专心地过我自己的生活。
  接下来的一项重大任务,就是沈豪父亲的公司聚会了。乙静掐指一算,时日无多,不仅天天在寝室里用鞭子抽着我减肥塑身,某日还心血来潮带我去添置新衣。
  她扬手叫了一部出租车,东拐西拐把我们送到一家金碧辉煌的服装店门前。
  一下车,我就瞬间被水晶吊灯迷花了眼睛,身子却依旧在乙静的拖曳下进入了店里。刚进门,就瞧见十多个高挑的制服小姐齐齐拥了上来。却是把我往边上一挤,齐刷刷地向乙静哈腰鞠躬,
  “欢迎光临,乙静小姐今天有什么需要吗?”
  乙静优雅地颔首,把我又拉回众人的视线中,
  “今天有需要的不是我,是她!请帮我的朋友挑选合适聚会的服装。”
  此言一出,众女又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在了我的身上。我顿时感到了不自在,一位别着店长牌子的女子偷偷瞧了眼我外套上的一行小字,班尼路,嘴角微微上翘,
  “那请这位小姐跟我来。”
  “啊……是……”反而是我一脸紧张,完全没有了上帝的感觉。
  在店长咄咄逼人的目光下,我向挂在架子上的衣物伸出了罪恶的双手。忽然发现指甲里还沾了脏东西,连忙背过身扣干净了才重新伸向了衣服。战战兢兢地看了几件,只觉得件件都雅致不俗,很配乙静,却不配我。好不容易找了件素雅点的,屏息凝神三呼阿门地翻看了标签,
  “啊……”我松一口气,回头对乙静说,“这条连衣裙不错,也不贵,才四百块钱。”
  乙静愣了下,“是美金吧!”
  “啥?”
  “不。”店长面不改色,“是欧元。”
  “四千块!”我小算盘一打,只觉得头晕目眩。
  “佳瞳!”乙静把脸一横,“这可是你第一次见未来公婆啊,就这个牌子,我还怕沈氏集团的老总看不上眼呢!”
  “可是……可是……”我泪眼汪汪,“四千块啊,到底是我穿它还是它穿我呀……”
  乙静见我犹豫,索性亮出了信用卡,“小姐,就这件,包起来!”
  我正想阻拦,乙静一挥手,“急什么,又不是不用你还!以后,我看着你天天吃糠咽菜。”
  我别扭地笑了笑,第二次觉得,有钱人的世界真是太不一样了。
  聚会的那一天,我在乙静的盯梢下,终究放弃了坐公共汽车的念头。抖着手叫了部出租车,抖着手付了五十块的车钱,然后矗立在皇宫似的大酒店前愣愣地流口水。
  正鼓起勇气往里走,一服务小姐拦住了我的去路,
  “这位小姐,您有预约吗?”
  “啊,我是来参加沈氏集团的公司聚会的。”
  “这我知道,”服务小姐礼貌地一弯腰,“今天本酒店被沈氏集团包下了,来的贵宾都是沈氏集团的客人。能让我看一下您的请柬吗?”
  我这才慌慌张张地往包里找请柬,翻了个底朝天,居然找不到?不会吧……我又给自己来了个全面搜身,随即脸就红成了大番茄。连语气都开始支支吾吾,
  “小姐,我,我忘记带请柬了。我是沈豪的客人,可以让我上去找他吗?”
  “沈豪公子的客人?”服务小姐的眼珠子一转,上下打量了我,“对不起,没有请柬恕不能进场。”
  “这……这……”我顿时手足无措。
  眼见着又进来几个珠光宝气的客人,服务小姐整了整衣襟,甩给我个礼貌的冷脸“请您别站在通道上好吗。”
  我尴尬地往边上一站,服务小姐笑容盈盈地走上前去,
  “欢迎光临,宴会厅在顶楼,我带你们上去。”
  “切,怎么光问我一个人要请柬啊……”我委屈地一屁股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呆坐了几分钟,只看见门口停了无数辆劳斯莱斯,又是数不尽的卡地亚和劳力士在我的眼前蹁跹而去。乙静说得对啊,就我身上这件衣服,还不抵别人手里的一只雪茄呢!
  我独自沮丧,心想着别丢这个脸了,干脆一走了之,却不料手机在包里唧唧喳喳地唱起歌来。一看,是沈豪的电话。我犹豫了许久,还是按下了通话键,
  “喂,佳瞳,到哪里了啊?”
  “在楼下了啦……”
  “我知道你腿短走得慢,”沈豪哈哈一笑,“给你十分钟,爬也该爬到了吧!”
  “只怕我连爬上来的资格都没有,”我惨然一笑,“我没有带请柬,上不来。”
  “没带请柬?直接报我名字啊!”
  “是啊,我报了啊,”我说着说着,眼圈就热了,“人家看了我这副样子,就把我晾在这里了……”
  “你……”沈豪的语气变了,“佳瞳……你,你不是哭了吧,那些小姐就是势利。你等着,我这就给你送最有效的通行证来……等着我……”
  “算了,我……”不容我回绝,他挂上了电话。
  我赶紧掏出纸巾擦了擦尴尬的泪颜,五分钟后,沈豪出现在电梯口。我还来不及起身,这厢,服务小姐又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凑到了沈豪的面前,一脸谦卑,
  “沈公子怎么下来了,有何吩咐?”
  “我女朋友没带请柬,被你们扣押了?”他一边说一边四处张望,看见了在休息区枯坐的我,大步地走过来。
  服务小姐的脸色蓦地就僵了,她看着沈豪关怀地拉住我的手,立刻成了化石僵在了原地。
  沈豪赞叹一句,“今天挺漂亮的啊。”
  我浅浅一笑,终究抵不过心里的委屈脱口而出,
  “再漂亮,总也不象是你沈豪公子的女朋友……”
  沈豪见我闹着别扭,也不生气,反而转过头凶巴巴地瞪了一眼服务小姐,直把服务小姐神游的魂魄又给吓了回去。
  “你欺负她了?”沈豪眉毛一挑。
  “不,没有啊,我只是,只是……”服务小姐结结巴巴地。
  我见了,心中不仅解了闷气,又生出几丝甜蜜。正想叫沈豪别为难人家了,沈豪忽然拉着我的手走到酒店大厅。
  他一挥手,朝在场所有的服务小姐高声一喊,
  “全部站成一排!……注意队列整齐!……稍息……立正!!!”
  众小姐不明所以,只得连忙照做。我也正纳闷着呢,沈豪突发豪言壮语,指着我说,
  “朝着她喊‘沈家少奶奶好’,连喊三遍!”
  众小姐一愣,随即都有了笑意。但碍于沈豪无比严肃的脸,都一一拿出大酒店的素质,嘹亮地喊着,
  “沈家少奶奶好!沈家少奶奶好!沈家少奶奶好!”
  “不够响亮!再喊!”
  “沈家少奶奶好!沈家少奶奶好!沈家少奶奶好!”
  “再喊,再喊,我要让全世界都听到!”
  “沈家少奶奶好!沈家少奶奶好!沈家少奶奶好!”
  众女喊得声嘶力竭,鬓角都冒了汗珠。沈豪这才点了点头,对我灿烂一笑,
  “这下满意了吧!”
  “满意……满意……”我已无法用人类的语言形容我的羞涩,只得把甜得流蜜的脸藏在沈豪的身后,一个劲儿地催促他,“快,快走吧!”
  “慢着,”沈豪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去,“刚刚谁欺负她的?扣三个月奖金!”
  只见那位小姐几乎匍匐在了地上,
  “沈公子走好,少奶奶走好……沈公子走好,少奶奶走好……”
  ……
  我跟着沈豪上了电梯。兴许是通过对讲机知道了关于我的事迹,一路上的服务小姐都必恭必敬地把我当成女王对待。
  “小姐,您这边请……啊,小心路滑……小姐您的皮肤真不错,是用什么护肤品保养的?”
  “大宝sod蜜。”我怯怯地回答。
  “……呵呵,小姐您可真幽默。”
  沈豪在一旁窃窃地笑着,电梯门一开就牵着我的手往最里面的包房走去。眼看着丑媳妇儿就要见公婆了,我紧张地心脏都不知跳腾到哪里去了,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扑通扑通”的声音,惹得沈豪贼笑着对我说,
  “佳瞳小姐,我父母都特随和,你不必紧张得象唐僧见了白骨精。”
  我白他一眼,“唐僧见了妖艳的白骨精,乐还来不及呢。我才没有怕……”话还没说完,沈豪就突然拉了下我的袖子,荡漾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招呼道,
  “爸,妈!”
  我心头一抽,一对雍容的中年夫妻出现在我的眼前。
  “这是谢佳瞳,我给你们看过照片的……佳瞳,这是我的父母。”沈豪做着介绍。
  “啊,伯父伯母你们好!”我连忙礼貌地深深一鞠躬。
  “这就是谢佳瞳小姐吗?”沈太太热情地招呼我,“沈豪常常提起你,今日一见,果然长得很……”
  我适时地一抬头,原本想说几句客套话的沈太太一下子刹了车。话悬在了嘴边,沈太太的嘴角抽得都发青了,
  “很……很……”想了半天,也貌似没有找到个合适的形容词。很漂亮?象是在讽刺我。很可爱?更象是在讽刺我。
  正僵持着,我惭愧地低下头,主动解了沈太太的围,
  “我长得很普通而已。”
  沈太太倒不好意思起来了,“不,不,我的意思是……恩……很清秀!对对,很清秀!”
  清秀啊,真不愧是最朦胧的形容词了。
  沈先生掂着个有钱人特有的金钱肚,笑容却象肯德基老爷爷般和蔼可亲。他呵呵地微笑着,
  “佳瞳啊,别听你伯母胡说八道。长相不是最关键的,我们沈家也不是有张好看脸皮就能嫁进来的。”
  言下之意,就是我缺少一张好看的脸皮咯?虽然是事实,却也不免伤感。正欲强颜欢笑地回答几句,沈豪却忽然推着他的父母往另一边去了,
  “那里放烟花了呀,好漂亮啊……爸爸妈妈你们快去看看……”
  二老正迷糊着抗议,沈豪狠狠打了了个眼色,沈太太心领神会,
  “哦……哦……老伴儿,看烟花去了。”
  “烟花再美,也没有你美!”沈先生突然深情款款地道了一句。
  “啊呀……你……死鬼,你讨厌啦……”沈太太俏脸一红,二老打闹着离开了。
  沈豪回到我身边,我哈哈一笑,赞叹他父母真是青春活力。
  “都快五十的人了,还老不正经的。”沈豪耸了耸肩,眼看着又有几位显贵的人物端着酒杯过来,立刻调整了张严肃谦和的脸,
  “大伯父,二伯父,三伯父,四伯父,五伯父,六伯父……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一堆伯父们笑嘻嘻地赞沈豪已经长大成人。一见沈豪身边的我,又是赞美之辞不断,
  “啊呀,这就是沈豪的女朋友吧,果然长得很……很清秀啊……”
  “果然清秀,果然清秀……”
  “清秀,清秀得很啊……”
  “特别清秀……”
  “十分清秀……”
  “又清又秀……”
  我在一堆溢美间应付得有些疲软,见沈豪也要应酬着叔叔伯伯。眼瞅着大批人马端着酒杯又乌泱泱地杀过来了,我赶紧拉住了沈豪的袖子,悄悄地说,
  “别顾着我了,大少爷,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吧!”
  沈豪听了,欣慰地一笑。他刚要开口,却听见身后一尖利的女声冲破了千万的人海直冲我的耳膜,
  “让我过去!我是沈豪哥哥的未婚妻!”
  啥?我一个冷颤,立马转身。只见人群中挤过来个五,六岁模样的小丫头,小火箭一般直直地窜进了沈豪的怀抱里,
  “沈豪哥哥,可想死我了!”小丫头说着,在沈豪的脸上留了个大大的口水印子。
  这,这究竟是???
  难道偶像剧里的指腹为婚就要在此上演?
  ……
  “沈豪哥哥,可想死我了啊!”小丫头在沈豪的怀抱里撒着娇,沈豪也格外温柔爱怜地抚着她的脑瓜子。忽然见了我铁青的脸,沈豪放下小丫头,为我介绍,
  “佳瞳,这是悄悄,金世伯的女儿。他家和我家因为生意上的往来一直是世交……悄悄,这是谢佳瞳姐姐,你沈豪哥哥的女朋友……来,叫声大嫂!”
  小丫头扭头看了我一眼,忽然更固执地抓紧了沈豪的衣袖,
  “你是他女朋友?我告诉你,我是他未婚妻,论级别我比你高!”
  我哑然失笑,心里连着念了遍小丫头的名字,金悄悄,更是乐不可支了。倒是沈豪紧张了起来,连忙解释道,
  “悄悄,别乱说……佳瞳,悄悄只是我妹妹,不是什么未婚妻。”
  “胡说!”悄悄挥着小拳头抗议了,“去年你向我求婚了,我们摆了婚宴!”
  “那是你用过家家骗我求的!婚宴也都是橡皮泥捏的……”沈豪一脸狼狈,被小丫头缠得死死的。
  “我不管,不管,求了就是求了,我就是你未婚妻,就是……”
  沈豪拿她没办法,回头一看,她父母正和外国商户谈得眉飞色舞也不好去打搅。而此刻正是我发挥沈家少奶奶风度的最佳时机了。我典雅地一笑,
  “沈豪,悄悄妹妹就由我来带,你去应酬客人吧!”
  沈豪犹豫了下,把小丫头交给了我,抄起一口流利法语去会客了。
  悄悄有些不爽,噘着小嘴,冷着脸不理我。仔细看看,真不愧是集团的千金小姐,粉团子似的小脸蛋,黑水晶般的大眼睛,睫毛就象王心凌歌里唱得那么弯又弯,长大以后铁定了又是一个乙静!
  出于爱美的天性,我对这小丫头立刻多了几分宠爱,
  “金悄悄……”我轻声叫她的名字,嘴角不禁有了笑意。
  “你笑话我的名字?”她杏眼一瞪,凶巴巴却很可爱。
  “不敢不敢……”我傻傻地赔着笑脸。
  她狠狠地看我一眼,开始刻意地自说自话,
  “沈豪哥哥真是的,趁着我还未成年,在外面乱搞不三不四的野女人……”
  此话一出,我可再也笑不出来了。看着金悄悄人小鬼大的样子,这些话八成是跟家里的大人依样画葫芦的。我刚想训斥几句,反倒是她自己陷入了糊涂,
  “可是不对啊?”她边说边想歪了脑袋,“听叔叔伯伯说,男人就喜欢玩未成年少女啊……说什么萝莉有三好,声脆体软易推倒……那为什么沈豪哥哥要你不要我?”
  汗,这还了得!我真佩服金家父母对女儿的教育,眼见着周围的大人都若有似无地把眼光靠了过来,我真恨不得抄起一块抹布塞进她嘴里。所幸看见沈豪招呼我带着悄悄入席,我一把拉起小丫头的手,
  “不说了不说了,我们去吃饭。”
  小丫头八成也饿了,乖乖地点了点头。
  在席间我与金家父母互相打了招呼,悄悄向家人一撒娇,硬是坐到了我的身边。我身体里的警报器瞬间响成一片,所有的食欲都消失在小悄悄诡异的笑容里。她打什么鬼主意呢?我的手心早已经冷汗淋淋。刻意地不理睬她,只顾自己埋头闷吃。
  果然不出所料,上到热菜时,悄悄罪恶的小手拉上了我的衣袖,
  我浑身一颤,听见小恶魔娇软的声音,
  “姐姐,我要吃鱼!”
  我可怜兮兮地抬头看,沈豪却早已端着杯子去别桌敬酒了。小鬼头,你是看准了时机吧!我在心里狠狠地瞪她,行动上却象个汉奸一般奉承上了,
  “好,好,我夹给你!”
  “不要尾巴,要肚子上的肉!”
  “好,好……”
  “不要带皮的!”
  “好,好……”
  “啊,上面有葱花,我不要……”
  “好,好……”
  等好不容易夹了块肥瘦合适的放进她碗里,她俏脸一拧,
  “要把鱼肉放在汤汁里泡一下的!”
  “好,好……”我尴尬地答应着,眼见着这盘鱼已经被我搅得稀巴烂,不禁脸上烧火。
  好不容易把鱼肉伺候好了重新放进悄悄碗里,悄悄这才满意地一笑。却是回过头,对着地板大喊了几声,
  “旺财……旺财……快过来……”
  随即竟不知从哪里跑来一只名贵的牧羊犬。悄悄随即把鱼肉倒在了地板上,
  “旺财,给你吃!”
  牧羊犬见倒在地毯上小小的一团鱼肉,翻了个白眼,翘着尾巴傲慢地走开了。悄悄的脸上挂满了笑意,却还是故意拧苦了,朝着牧羊犬娇滴滴地喊道,
  “怎么不吃呀!……就算不吃,也该谢谢佳瞳姐姐的一番心意啊!……”
  牧羊犬屁颠颠地就跑得更快,直把我气得七窍生烟。
  不一会儿,沈豪敬酒回来了。差点踩到地上的鱼肉,他于是诧异地问,
  “怎么地上有团东西啊?”
  我还来不及回答,悄悄就抢白道,
  “佳瞳姐姐好浪费,嫌不好吃就倒在地上!”
  拜托!我可是劳动人民的女儿啊!我急于辩解,但一时竟理不出个话头来。周围知情的人都窃窃地笑出了声,沈豪一想,看见一旁正在打滚的牧羊犬,心里也就明白了。他忽然蹲下身,温柔得正视着小悄悄,
  “悄悄,你就这么不喜欢佳瞳姐姐吗?”
  悄悄的脸色暗淡了,垂下脑袋一语不发。
  “可是,沈豪哥哥真的很喜欢佳瞳姐姐啊!”
  “但是,我才是你的未婚妻啊……我才是最喜欢沈豪哥哥的人啊!”小丫头说着,居然闪了泪花。
  沈豪沉默了。他知道多说无益,只是温柔地抱着悄悄,
  “乖,这个世界上,除了佳瞳我最疼的就是你了……真的,永远都不会变……”
  “可是……可是……我不管……可是……”小丫头哭着哭着,渐渐说不出话来。只是撕心裂肺地拽着沈豪的衣服,小手指憋得青红青红,慢慢闭上了眼睛。
  悄悄哭着哭着,竟然哭出了微微的鼾声。沈豪把睡着了的悄悄交给她的父母,金家夫妇一个劲儿地向我道歉,说给我添了麻烦。
  临近宴会结束,悄悄才迷糊地醒了过来。她揉了揉眼睛,又蹦蹦跳跳地向我跑来。
  “你要走了?”她看见我手里提着皮包。
  “我送她先回去。”沈豪说。
  “等等,我有一句悄悄话要和佳瞳姐姐说!”悄悄急了,抓起我的手就跑到了走廊上。
  她左右看看四下无人,凑到我的耳朵边,
  “我刚刚没在睡觉,我在思考!”
  我笑了,
  “那你思考出什么了吗?”
  “我想明白了,以后你做沈豪哥哥的老婆,我做他的秘书!”
  “秘书?”我疑惑地反问。
  “这你不懂了吧,”悄悄得意洋洋,嗓门也不由地大了,“我爸爸经常摸着秘书的大腿说,‘我只要你一个人,才不要我老婆呢!’……”
  话音未落,我就看见悄悄身后来寻她的父母,僵硬地停下了脚步。金太太的脸瞬间变成了阎王,狠狠楸起丈夫的耳朵往别处去了。
  悄悄还不知自己闯了大祸,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
  “那约定了,你要好好地努力,以后一定要做沈豪哥哥的老婆啊!”说着,伸出了稚嫩的小手指。
  “好!”我心里冒出股暖流,也伸手小指勾她。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我和悄悄的契约,就这么成立了。
  沈豪陪着我到电梯口,悄悄在身后挥舞着小手告别。我也与她告别,心中欢喜,多了个和我竞争的小妹妹。原以为这天的聚会奇遇就该画上句号了,没想到电梯下到一楼,又遇到件尴尬事儿。
  那些本还在忙碌的服务小姐们一见了我,自觉自动地就排成一列,还主动喊起了口号,
  “稍息……立正!!!……预备,起!沈公子,少奶奶,欢迎下次光临……”
  正装敛容,连喊了三遍,余音饶梁。
  ……
  沈豪家的公司聚会结束后,日子一下子又回到了闲适懒散的本质上。
  直到有一天,破了惊天的慌,我竟然看见乙静一脸愁容地翻看着英语书!我连忙体贴地送上了日夜百服宁。乙静瞧了,不慌不忙,只把一张纸片递到我的面前,就惊得我大口大口地吐鲜血。
  汗,我竟然全都忘记了?准考证上分明写着,五天以后,就是考四级英语的日子!于是我也和乙静一样加入了临时抱佛脚的行列。成天泡在四级高频词汇里,昏天黑地,花容失色。连沈豪的约会短信都只得婉言拒绝,
  “佳瞳,今天几点放课,我们去新开的西餐厅吃饭?”
  我惨然一笑,回复他,
  “什么什么?刘翔急召我替他参加08年奥运会?抱歉,我来不了了。”
  五分钟后,沈豪回复我,
  “就你这短腿还想跨栏?别忘了问我借副高跷!”
  我一气,又回复他,
  “什么什么,胡锦涛急召我参加新一轮的六方会谈?抱歉,我来不了了。”
  五分钟后,沈豪回复我,
  “就你这烂糟糟的外语水平,人家听不明白,一着急直接拿核武器把你轰了!”
  这玩笑一开,直戳我的痛处。我苦哈哈地终于向他道出了真相,
  “好吧,四级在即,临时抱佛脚中。够朋友的就切勿打搅。”
  他随即回复我,
  “就这个?早说啊!不想让四级通过的人给你点指导?”
  我一瞧,眼睛就亮了。想起沈豪是个全能的富家公子,于是当天下午就急吼吼地和他坐在了KFC里。沈豪大方地把去年他考四级时的资料全送给了我,还当场划下了重点,
  “这些……这些……还有这几页都得做……这些词组背一下,基本就能过了。”
  我感激沈豪的一片侠义,可一看见太平洋似的范围,却也不由自主地苦了脸,
  “这么多的?”
  “不想做也成,”沈豪翘起二郎腿,“大不了明年的报名费我帮你出!”
  经他这么一恐吓,我只得埋头奋笔疾书。可做得还没翻页呢,就开始哈欠连连了。一看对面的沈豪,竟然安安静静地在翻看全英文的报纸!
  “真是有够佩服他的,”我心里低声嘀咕着,“你如花似玉的女朋友在受着苦,你还有心思看报纸?”
  这份怨念的电波不偏不倚地传向了沈豪,他打了个喷嚏,下意识地抬起头,
  “怎么了?”
  “没什么……”我象蔫了的黄花菜般楚楚可怜。
  沈豪被我逗笑了,他放下报纸,
  “这样吧,说个有趣的事儿给你听,听完了,乖乖复习。”
  “好啊好啊!”我立刻来了精神。
  “还记得悄悄吗?因为悄悄泄露了她老爸的秘密,金家夫妻回到家后大吵一架,几乎闹得要离婚了。”
  “真的?”我愕然,“那悄悄岂不是很可怜?”
  沈豪笑得更欢,“还得说悄悄真的厉害啊。
  那天晚上,金伯母咬住金伯父的丑事不放。金伯父盛怒之下,失手打了悄悄一下。悄悄于是又哭又闹,她大喊,
  ‘我不要你这个爸爸了,妈妈你快去找魏叔叔,魏叔叔从来不打我!还给我吃巧克力!’金伯母大吃一惊,来不及塞住女儿的嘴。
  金伯父于是追问下去,‘魏叔叔给你巧克力,然后呢?’
  悄悄就说了,‘然后?他带着妈妈就到房间里去玩摔跤了’
  金伯母傻眼了。她的丑事一败露,气焰也就跟着没了。现在夫妻两个人谁也不敢为难谁,安心地过日子呢!”
  我听了,笑得前俯后仰。但笑过后又觉得有些可怜悄悄的处境。
  “这样的父母,怎么能教育好孩子啊……”
  “谁说不是呢!”沈豪忽然动容地拉住我的手,一声叹息,“我们以后的孩子,可不能成这样!”
  我下意识地点头,这才发觉又上了他的当。他贼哈哈地一笑,问我,
  “你说,我们有了孩子,取什么名字好呢?”
  我脑子一转,写在纸上给他看。
  “沈沈霸?”他照着念,一头雾水。
  “对啊!”我狠狠点他的额头,“想我帮你生孩子?你省省吧!”
  沈豪哈哈地大笑了。随即又变脸似地端正了神情,
  “既然不肯帮老子生孩子,那就乖乖地做题目。”
  说着,就无情地把我推入了无边无际的题海中。
  考期将近了,我越发感到现实的压力和无奈。
  我把沈豪送我的复习资料借给乙静copy,乙静看了后大感有用,天天到钟点了就飞腿把我踢出寝室,逼我跟着沈豪苦苦磨练考试秘籍。
  某日在西餐厅里,
  “乙静说谢谢你。她做了那些题目,信心大增。”我说。
  “哦?那就让她拿出实际行动来。”
  我一瞪他,“哦哟?你还想怎么样啊?”
  沈豪呱呱地笑,“让她拿出实际行动,把她室友捆绑捆绑送到我房间来就行了。”
  话音刚落,三支圆珠笔就化成了三道光影朝着他的脑门直直飞去。他身负重伤,那张碎嘴总算消停了会儿。
  连做了几篇阅读,渐感头晕乏力。不禁生出些小抱怨,
  “都是中国人啊,炎黄子孙,学什么洋文!”
  “还不就是为了赚老外的钱咯?”
  我一愣,暗自佩服其中的道理,嘴上还是不依不饶的,
  “你这话大逆不道,小心一出去就被和谐了。”
  他哈哈一笑,看出了我有意在拖延做题的时间。
  “累了?”
  他一问,我也就巴不得地点了点头。
  “那轻松一下吧。”
  “好啊好啊。”
  “我们来抽背单词,词组吧!”
  我一听,当即唬下了脸,“这也就轻松一下?”
  沈豪不顾我的反对,拿过我手边的四级高频词汇书,
  “累有累的背法,轻松有轻松的背法。比如这样啊,我抽你背里头的词汇词组,你背不出一个,就要被我亲一下!”
  “什么?”我本能地后靠,“那我要是都背出来了,又该怎么样?”
  “那是你应该的!机会只有一次啊,预备,开始!”
  “等等……我……”不容许我拒绝,沈豪已经翻开了词汇书,
  “第一个,optimistic……”
  “啊……啊,是乐观!”
  “很好,那接下来,. explore……”
  “是勘探!”
  “非常好,那就考考词组吧,with regard to ……”
  “……关于,至于。”
  “那step by step ……”
  “啊,是逐步地!”
  沈豪于是赞许地看着我,“下过苦功了?”
  “那当然,再来再来啊。”我摆出李小龙的招牌姿势。
  “那,那……”沈豪忽然奸诈地笑了,“那……I LOVE YOU 呢……”
  “什么?”我一呆,脸就成了茄汁的肉圆,“滚你,乱七八糟说什么呢!”
  “哈哈……”沈豪啪地一声合上书,忽然就笑得前俯后仰了,“傻丫头上当了吧!I LOVE YOU的翻译可不是‘滚你,乱七八糟说什么呢’!你输了!”
  好家伙,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啊!我的羞涩变成了汹涌的愤怒,“输了又怎么样,输了又……”
  话还没说完,就忽然想起了,输了会被他怎么样……
  “天……”眼看着他的嘴巴嘟成了章鱼,渐渐向我逼近,我吓得语无伦次,“你,你干什么呀,人这么多……”
  “你的意思是,人少了我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当然不是啊!”我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人多人少不是问题啦。”
  “对……”他更加暧昧地笑,往我鼻尖上哈了口热气。妈妈呀,又酥又麻,“人多人少不是问题,只要我想,没有什么不可以……”
  “这……这……”嘴巴还在反抗,可不知怎么,眼睛却老老实实地闭严实了。渐渐地,又湿又热,只觉得嘴唇上轻轻地被蹭了下。软绵绵的,竟然有点甜,还有点辣,一把火似的烧地我全身直抽抽。
  ……
  久了,还在依稀回味着。不甘心啊,还真有些恋恋不舍。正后悔应该抹了润唇膏的,却忽然听见某人得意地吹了下口哨,
  “我说小姐,眼睛可以睁开了。再这么冒充失明人士,就该有人朝你桌子上扔硬币了。”
  我这才回过神志,不禁怒目圆睁,
  “干,干什么……本大小姐只是想让你看清楚我美丽的双眼皮而已。”
  “哦,”沈豪贼贼一笑,“你有双眼皮吗?我只知道你的肚子上长了对双眼皮。”说着,视线不怀好意地下移。
  “什么?”我一个糊涂,隔了五秒才反映过来,“嫌我胖?活得不耐烦了?”
  说时迟那时快,满桌的圆珠笔瞬间幻化成江湖中失传已久的寡妇夺命阵,向着沈豪席卷而去。据目击者事后回忆,当日沈豪已然奄奄一息,在一彪悍女子的胁迫下挣扎地买了单后,女子才允许他伤重昏迷。
  ……
  四级考试的前一天,沈豪为我做着最后的突击。待在月沉西楼,星屑子落了满天,我终于得到师傅的首肯,筋疲力尽地合上练习本。
  沈豪送我回到学校门口,分手前,忽然却变得扭扭捏捏了。
  “你干吗,冒充黄花大闺女啊。”我瞧他神情局促,手脚象章鱼般轻轻蠕动,不由地觉得好笑。
  “不是啦……”他憨憨地也跟着笑,踌躇半天,终于从口袋里拿出个瓶子塞在我手里。
  是个小巧精致的香水瓶子,我一惊,随即小喜鹊就跳上了眉头,
  “香水?送我的?好漂亮啊,就是小了点。”
  “不是香水啦,香水会对你考试有帮助吗?……是,是四级湖的水啦!”
  “什么?”
  “我听芊芊说了,那位四级前辈毕业后,风俗就改变了。听说带着四级湖的水去考试会带来好运,所以我就顺便啊……真的就是顺便的装了一点给你……”
  我听了,心中一软,当真是比收到了香水更开心。虽然我对这个新风俗也早有耳闻,但四级湖沿岸布满了青苔,赶了不巧的又总会碰上粘稠的男女在亲亲我我,所以我也迟迟没有凑这个热闹。
  正感于沈豪的贴心,他又取出另一瓶,
  “也给乙静带一瓶。祝她好运。”
  我一听,当即就泛滥了酸水,
  “好啊,原来我是‘顺便的’,重要的是乙静啊。”
  沈豪一愣,
  “你吃醋了?”
  “才没有呢……”我话还没有说完,沈豪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在我的脸上轻轻一吻,
  “这个待遇,乙静可是没有的哟。”
  于是夜风吹啊吹啊,不知不觉就把我的脸吹成了煮螃蟹。
  ……
  回到寝室后,见乙静正敷着面膜悠哉地翻看杂志。
  我见她气定神闲的模样,大感意外,
  “怎么,明天可就要上战场了啊!”
  “不是都已经复习过了吗?”乙静的声音懒懒散散。
  “就我们复习的那些?只是临时抱佛脚而已啦。”
  乙静回头,通过鼻孔传给我个哼字,
  “紧张什么?这句俗语的下半句知道吗,临时抱佛脚,佛祖叫我好宝宝!你安心吧!”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乙静撇了下嘴巴,又说,
  “再说了,你已经成功钓到金龟婿一位,你的人生已经能放二十一响礼炮了!”
  我听了,不禁苦哈哈地把脸一拧,“哪里那么容易啊,人家可是大少爷,我只是个小麻雀……”
  乙静见我的自卑症又开始唠唠叨叨,赶紧堵了耳朵,企图换个话题,
  “啊呀呀……啊呀呀……啊呀呀……对了,四级湖的事儿听说了吗?”
  “啊?”我就这么成功地被转移了注意力。
  乙静长抒一口气,
  “你这几天光甜蜜了,真是什么都不知道!戒严了戒严了,昨天开始黄条子就拉得严严实实的,还有保安日夜轮班呢!”
  “又有人跳湖了?”
  “跳湖学校才不管呢,水那么浅,喝几口水自己就忽悠忽悠地浮上来了。这不,是因为四级考试将近了……”
  我端出一疑惑的眼神,乙静喝了口水,继续说道,
  “自从那位四级前辈毕业后,就有了新风俗,用瓶子装了四级湖的水带去参加考试,就能得到好运气。”
  我点点头,已经听沈豪说了。
  “去年的四级我们没有报名,所以不太了解。听说去年考试盛况空前,老师一喊开考,全场考生齐刷刷地都拿出一装了水的瓶子。有的特有创意,还抓了湖里的鱼养在里面,做不出题目就和那鱼大眼瞪小眼,居然立刻就有了灵感!”
  “胡说的吧!”我惊讶得下巴掉在了地板上。
  “更夸张的还有呢,监考老师打听了原由,差人去四级湖看看情况。整整一个湖啊,几乎就见底了!只看见几条鱼儿在浅滩里穷扑腾,湖底黑糊糊的泥巴散发着清香的气息,还隐约看得见白色的骨头……”
  “啊?”我一声尖叫,乙静就贼眉鼠眼地笑开了,
  “耍你的。总之,惨不忍睹……事情让校方领导一个头烦成了两个大,这湖对学生而言是保佑四级的圣水,对学校而言,更是招揽生源的工具啊!年年学校的招生简章封面,都是校长站在这湖前迎风傻笑。除了这湖,我们学校基本就没有啥可以上照的风景了。
  然后呢,就说到这次的四级考试了。学校一发现水位有所下降,不惜血本啊,重金看护。我昨天下午就想着去捞点湖水了,却正巧赶上戒严。看见一堆保安拉着黄条子,还在湖边的树林里驱赶伺机而动的人……啊对了,你猜我看见谁了?”
  “谁?”
  “我看见那保安拿着棍子一赶,从树林里窜出对打野战的男女,衣衫不整,骂骂颠颠的。那女的,内衣都没穿妥当,一看脸,居然是芊芊!”
  “是,是她?”
  “她上次这么骂你,我当然记得清清楚楚。就是她!”
  我的心一下子就沉了。难以克制地在酸楚中翻腾了几下,又被乙静捞了上来,
  “想什么呀,”她毫不留情地拍了下我的脑门儿,“他们的事情你少操心……我接着说湖的事情。”
  “还有后文?”
  “当然,神奇得很!”乙静灿烂一笑,
  “昨天下午湖就戒严了。到了晚上有两个保安围着四级湖巡逻,可说是苍蝇都飞不进去地严格啊!可是到了夜里十二点了,其中一个保安忽然瞧见地上有张一百块人民币,他贪心一起,伸手去拣。拣完了,发现前方五米又有一张,随即又欢蹦乱跳地去拣。拣完了,发现前方五米还有一张……就这么足足走了百来米,怀里揣了十多张,正乐得象朵牡丹花呢,迎面瞧见了本该正在巡逻的另外一个保安。
  两个保安顿时傻了眼,见对方怀里都是满满地人民币,好半天才恍然大悟。等回到湖边,就看见一黑影飕飕地往树梢上一窜,消失在黑暗中了。湖边的青苔明显被人睬过了,留下神秘鞋印,四十一码半!”
  乙静终于说完了这个长长的传奇故事。正拍着胸口顺气儿呢,抬头看我反映,只见我一脸难以名状的古怪神色。
  “佳瞳?怎么傻了啊?”
  “乙静,你知道沈豪穿几码的鞋子吗?”
  “我哪里知道?”
  “我告诉你,四十一码半……”
  ……
  我把香水瓶子交给乙静,乙静惊讶得眉毛冲出了脑门儿。
  “花了几千块钱偷湖水的,就是沈豪兄?”她难以置信。
  “应该没错了……谁有他少爷这么大手笔啊!”我喃喃答应着,不知该喜还是悲。
  “天啊,大少爷犯险偷水……居然还留了我的份?”乙静渐渐清醒了过来,不仅激动得跳着芭蕾在寝室里上蹿下跳,还抱着瓶子往怀里蹭了又蹭。
  我一看苗头不对,趁早点醒了她的美梦,
  “等等,你只是‘顺便’而已……”
  她的动作停在了四小天鹅上,扭头笑嘻嘻地白我一眼,
  “看你一副小气样儿,真是配不上咱们宰相肚子的沈豪公子……”
  夜里熄了灯,乙静乐颠颠地把瓶子抱上了床,压在枕头底下。我瞧见了,不禁又出言嘲笑她,
  “小心水撒出来,打湿了脑袋,零件生锈。”
  本以为她会唇枪击舌战地跟我斗几句,却等了好半天都不见她的回应。
  干脆拉过毯子决定好好地睡一觉,皮肤和毛毯相互摩擦,产生一种酥酥痒痒的感觉。心神为之一荡,瞳孔就象犯了病般出现了沈豪的影像。连舌头也跟着着了魔,每一个味蕾都在拼命回味着那甜甜微辣的,吻的味道。唾液开始粘稠,肾上腺素害得我心悸不已。
  恍恍惚惚地沉溺在莫名的暖流里,就突然看见自己的剪影被月光牢牢定在了墙壁上。于是拍着心口庆幸那影子只是黑色的,不然我可怎么掩饰自己唐突绯红的脸啊……
  正胡思乱想,对床的乙静忽然说话了,
  “佳瞳,睡着了吗?”
  “没呢……怎么了?”我拍拍自己火烫的脸,专心听乙静说话。
  “……没什么,只是觉得沈豪对你真好。实在是太好了,让人羡慕……”
  这么幽怨的语气,好似一片阴影掩埋了素来活泼的乙静。我稍稍直起身子,看见乙静正专著地把玩着香水瓶子。
  我一时不知该接什么话,想了想,出口的也不过是几句敷衍,
  “……哪里……你那位对你也很好啊,法拉莉呀,同样让人羡慕……”
  朦胧中,乙静似乎是笑了。也许她觉得有些话说了我也不懂,顿了顿,绕开了这个话题。
  她忽然说,
  “佳瞳,还记得去年的四级考试吗?”
  “我们没有参加啊。”
  “我们俩是没有,可是梁大宛参加了……得了得了,你就别装智障了,我知道你不会忘记的……”
  我只得卸下一副特奥归来的假面。咬了咬嘴唇,拼命按耐心底里沸腾的记忆,
  “不是说好了,不提他们俩的事情吗?”
  “对,我不提,也不喜欢你提。可是佳瞳,我就怕你心里放不下。”乙静的叹息象一丝细细的银线,伸进我的五脏六腑,勾引我蛰伏的罪恶感。
  “佳瞳啊,多想想沈豪对你的好……晚安了……”她不容许我多说什么,翻身睡下了。
  “……那,晚安。”
  ……
  那天夜里我久久不能入眠。混沌中又挣扎着温习了一段过往的心酸回忆。
  去年的四级考试,大宛到了考场才发现自己的准考证没有带在身上。仔细一回想,记起大概是昨日与芊芊约会时掉在了芊芊的口袋里。他于是立刻打电话给芊芊,希望她能赶在开考前赶紧送来。芊芊爽快地答应了大宛,找到了他的准考证后,随即却打了我的手机,
  “喂……佳瞳吗,你来我寝室一趟。大宛的四级准考证掉在我这里了。”
  “恩?”我握着手机,思维尤在一片迷雾里,“这……什么意思?”
  “还听不明白吗?猪脑子啊!”芊芊的语气充斥着不耐烦,“大宛的四级准考证掉在我这里了,你还不赶快过来拿了,给他送过去?”
  芊芊的话就象是千斤的巨石,碾过我所有的尊严砸向了我,满嘴的血腥味……
  “你……你……”我觉得晕眩,看见地板上开出一朵朵深浅不一的花朵。又一颗眼泪掉下去,花朵们落寞地燎原。
  “你什么你呀,梁大宛考不了四级,你不心疼吗?”
  “那你呢?你不帮他送过去吗?”
  “我?我可忙着呢……”她说着,身边传来了麻将洗牌的哗哗声,“你不肯就算了,大不了我就和大宛说找不到……切,老娘还以为你多疼惜大宛呢,还不就是这样!……你个贼手先等下,我还没摸牌呢!靠,臭牌……总之,大宛考不了四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底子差,希望本来就不大。明年再考就是了……现在吗,就让他干着急吧……”
  “等等……”我终究熬不过心底里那份卑微的念想,屈辱割裂了重伤的尊严,“我马上来……马上就来……”
  我不顾乙静哭天喊地的反对,按照芊芊电话里说的一路冲去了她的所在地。进了门,只见她的身子沦陷在一片乌烟瘴气中,一双眼睛搁在麻将桌上,杀得通红通红。她伸手拨了拨满桌的烟蒂烟灰,把一张皱巴巴的纸片递给我,
  “给你。”
  我接过,捏在手心里。
  “还有十多分钟就开考了,”她说着,重新点燃了支中华,隔着缭绕的烟雾朝我笑,“跑快点,就能赶上了……”
  我点点头,不愿意和她多话。转身之际又被她叫住了,
  “喂,佳瞳……你就不好奇大宛的准考证是怎么落在我口袋里的?”
  我告诉自己不要听,脚步却生生地停住了。
  “呵呵……他梁大宛是这么摸我……又那么摸我……”她边说,边娇笑着用手按住了胸口,顺着柔软的酥胸蛇般地游走,“……呵呵……呵呵……就这么把这破纸片掉在我口袋里的……”
  我背过身,一遍遍地谋杀着自己愚昧。转身,关上门,听见麻将桌上浓艳的女人们在尖锐地笑。
  我不管不顾,一路冲刺赶到了大宛的考场。手心的汗水打湿了准考证上梁大宛的名字,化成一个浅灰色的印记。我遥遥地看见大宛在考场门前等待。他把一张纸巾按上了我汗水淋淋的额头,那幻觉般的瞬间,竟让我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辛苦你了,佳瞳!”大宛接过准考证,诚心地鞠了一躬。
  “啊……没什么的……”我上气不接下气,正感到有些奇怪,听见大宛又说,
  “芊芊刚才来过电话了,说她在教导处帮老师整理资料抽不开身,就拜托你帮我送来.所以我就等着你呢。”
  “芊芊,她,她这么说的?”
  “对啊。芊芊还说了,就属你谢佳瞳人最仗义!让我过了四级要好好犒劳你……啊时间到了,回头再说,我先进考场了。”
  “等等,我……”我伸长了手臂,可惜大宛听不见我凄凄的挽留。
  然而真的挽留了,又能说些什么呢?
  “……梁大宛你这个傻子……”想得心疼了,也只想到了这一句。
  身体渐渐地沉重了,被地心引力狠狠地拉往地狱。急速的奔哑然停止,肉体的每一个零件都在痛苦呻吟着自己无畏的努力。没有结果,没有开花,那一丝丝嫩芽也相互纠葛自相残杀。
  我对着大宛离去的身影,终于不用再辛苦压抑自己的眼泪,
  “梁大宛,你这个傻子……我做的这一切,难道就只是为了仗义?”
  ……
  一夜睡得不好。第二天不仅赖了床,被乙静用武力强行拖起来后眼圈还是青青黑黑的。
  乙静却顾不上嘲笑我,她用罗盘在寝室里寻了又寻,找到了最佳的方位端着香水瓶子盈盈一拜,二拜,三拜。嘴巴里还念念有词的,
  “今年四级明年六级后年专八大后年雅思……”
  “那托福呢?”我随口问她。
  “对……还有托福!……托福……拖四级圣水的福,这次一定过!”
  ……
  那天,我和乙静早早地等候在了考场里。听见预备铃一响就齐刷刷地拿出了香水瓶子,摆在了桌上显赫的位置。
  此举一出,立成为全场焦点。本来因为校方的突然戒严,今年搞到四级湖圣水的考生就少之又少。而在这个考场里,情况可怜到居然只有我和乙静两人!
  于是有人轻轻地挥手在鼻翼前煽动,不禁又羡又妒,
  “果然是四级圣水啊,透着一股四级湖独特的芬芳,神秘不可言喻……”
  又有人顶着满面的鼻青脸肿,愤愤地捶打着桌子,潸然泪下,
  “就差一点啊,差一点点就到手了……”
  正感叹着这份风光呢,乙静忽然向我努了努嘴,示意我看教室的后方。我一扭头,正对上一对火辣怨恨的眼珠子。要不是躲闪及时,视网膜就该被烧烤了吧。
  “芊芊?她也在这个考场里?”我想起昨夜的回忆,不禁有些尴尬。
  只见芊芊怨念丛生地瞪着我和乙静的香水瓶子。看见了我在瞧她,干脆拍案而起,屁股一扭一扭地走到我身边,嗲嗲道,
  “佳瞳,好久不见啊。”
  我皱了皱眉。还没说什么,乙静就先开了口挡在我身前,
  “是啊,小泼妇,好久不见了!怎么,现在还和那QQ车地中海好着呢?”
  芊芊的脸色白了下,又强颜地咯咯一笑,
  “你说得对啊,如我这般的品貌这般的身段,何苦为难自己跟着那么个糟老头子?……再说啦……”她边说边恶心扒拉地用余光来回地瞟向我,声音也越发地黏嗒嗒,“更何况最近啊,大宛他热情如火地天天缠着我,缠着我做这做那的,竟然还,还……呵呵,不说了。再说下去啊,就该少儿不宜了……”
  我心里泛凉,刻意躲开她火辣辣的斜视。幸亏乙静英勇地把眉毛一扬,接下了她的挑衅,
  “论少儿不宜我们的确是比不过你的……你往那儿一站,活脱脱就是一部三级片吗!”
  乙静的发言说得响亮,惹得周围的考生顿时都笑得哭爹喊娘的。芊芊的脸由白转灰,又由灰转了绿。她象颗遭了虫的大青菜似地在原地站了会儿,一跺脚,
  “粗俗!”骂了句后,又一扭一扭地回去了。
  待芊芊回到座位后,又把目光探照灯似地伸展过来。
  我被她看得心里直发毛,悄悄问乙静,
  “怎么,她就这么稀罕这瓶水?”
  乙静的圆珠笔点上了我的眉心,
  “小傻瓜,你怎么就不明白?你仔细想想,沈豪兄有关四级湖的事情是从谁那里听来的?”
  “从芊芊那里啊。”我依稀记得。
  “还不明白?……芊芊一定是刻意说给了大宛听,顺便被沈豪听去了。而梁大宛那根木头没有领会芊芊的意思,反倒是沈豪这个有心人赴汤蹈火地为你弄来了。千元换圣水的事情全校都听说了,她芊芊能不明白?能不妒忌吗?”
  我恍然大悟,悠然而生的甜蜜浸泡了全身。
  “更何况啊,这个香水的瓶子也大有来头。”乙静说着,又爱惜地抚上瓶子,“这个香水,毕扬 Bijan,市价大约是两千五百,当然能把她的眼珠子看得瞪出来。你家沈豪还真是为我们俩长足了面子呢。”
  什么?我一惊,二十五张百元大钞在脑袋里一跳舞,双手就不由地象帕金森般地抽抽了。
  乙静笑话我少见多怪,我依旧克制不住心底的小嘀咕,
  “两千五百块啊……”
  我第三次觉得,有钱人的世界真是太不一样了。
  ……
  考试结束后,我和乙静晃悠着一起回寝室。乙静说她做得云里雾里,但那瓶晶莹剔透的湖水宛如立在前方的一盏长明灯,照亮了她的及格之路。
  我笑话她,“你真那么有信心?”
  她一拍胸脯,“我问你,小龙女是怎么叫她老公的?”
  “过儿。”
  “对啊,哈哈,就是姑奶奶这次一定过!”瞧她那副语无伦次的样子,我无奈地在胸口画上虔诚的十字。
  回到寝室,适时沈豪的来电惊扰了沉睡了两小时的手机。
  “喂,佳瞳,你考得怎么样?”
  我感念于他关切的口吻,“马马虎虎吧,粗粗估计,及格应该没有问题。”
  那厢于是隐约地松了一口气,却还是端着优等生的架子,“怎么?及格你就满意了?”
  “不满意难道还去自缢吗?”我搁着电波白他一眼。
  “千万不能这么做啊!因为我打赌,阴曹地府里可绝对找不到象我这么疼你的帅哥了!”
  唉,他就是这样,偶尔死不正经地冒出一句火烫的话语,就象把我的脸裹了番茄浆炸了,又红又酥。于是羞涩又小心翼翼地岔开话题,
  “……恩……呀……啊对了,那偷四级湖水的人就是你?说什么月黑风高之夜,只见一个黑影飕飕地往树梢上一窜,就消失在暗色中了……”
  “嘘……嘘……不想做寡妇你就小声点……”沈豪却一下子紧张了,“还不都是为了你,铤而走险!什么消失在了暗色中啊,我那时是被逼急了。怀里的人民币撒得七七八八,只得硬起头皮扒着树枝来了招母猪上树,凉飕飕地潜伏了半宿才瞅到机会一瘸一拐地回学校的。梁大宛还笑话我,说我头发里夹着麻雀屎呢!”
  我心头一酸,不由地语气放软,“真的?那么夸张?……那,总之要谢谢你了……”
  “光谢就完了?”沈豪在那头阴阳怪气地叫唤。
  “那……那要不,我请你吃饭?”
  “这还差不多。”
  “好吧,想在哪里吃?”
  “床上。”
  “……”
  最后和他约定了周末的韩国料理。于是在那天细心装扮,甚至软磨硬缠要来了乙静的化妆品和首饰,方才敢欣然地赴约。
  乙静总说我小题大做,每次和沈豪的约会都如临大敌,急得象掉进了热锅的蚂蚁。
  尤其是有一次,我打扮妥当了走在赴约的路上。忽然通过路边汽车的反光镜看见自己的鼻毛竟稍稍伸出了鼻孔,懒洋洋地随风飘扬晒着太阳。我惊得脑海一片空白,仿佛瞬间被无数的鼻毛封锁了神经系统。眼看着沈豪已经在马路对面向我微笑招手,那潇洒的样子真让我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活埋了。
  沈豪一步步地向我靠近着,我只得尴尬地连连后退。自己没有随身带着处理的工具,更何况对方已近在咫尺了,怎么办?而此刻,浑噩的大脑却瞬间想出了一个馊主意。我无从选择,于是一个猛跳用鼻子去撞墙,忍痛连撞了三下,终于成功地鲜血淋漓了。
  沈豪一惊,奔到我身边,“你没事吧,怎么忽然用头去撞墙?”
  “啊……我没事……”我欣慰一笑,理所当然地用纸巾严严实实地捂住了鼻子,“……恩,刚才有个苍蝇,可烦人了……所以我,我想脑袋挤死它……”
  沈豪用无比心疼且无比困惑的神情看着我。我只好寒寒地自我安慰,被当成傻子总比被当成鼻毛师奶要强一些吧。
  沈豪于是赶紧送我去了医务室。值班医生不耐烦地问了下情况,只给了我团棉花塞鼻孔止血,就又兴高采烈地回过头和别的医生聊艳照门事件了。沈豪有些不满,我倒是乐得又着用棉花遮住了羞耻的鼻子。
  之后我婉拒沈豪送我回去的要求,一溜烟儿地跑回寝室。双脚把鞋子一蹬,就翻出工具把整个鼻腔里的毛全给狠狠收拾了。
  那时的乙静正躺在床上看杂志。她听了我的叙述,呱呱笑得喘不过气儿,硬是把一张俏脸憋成了大茄子。乙静说我太紧张了,沈豪不会因为两根鼻毛就不喜欢我的。可我就是心悸,不安,不愿意对方看见我任何不漂亮的模样。
  乙静听了,突然就不笑了,
  “佳瞳,你老实说,你是因为太爱他了所以很在乎?还是单纯地,是在有钱大少爷面前的死要面子呢?”
  我摇了摇头,连自己都不明白的心思。只是发狠地处理着那些该死的鼻毛,不知不觉疼得眼泪滚滚。
  而从悲哀的是,我本来就不太挺拔的鼻子,从此竟向着比萨斜塔的目标更进一步。偶然相遇的朋友都会诧异地上下打量我,然后无比怜惜和友爱地拍拍我的肩膀,
  “佳瞳,一次失败不算什么!蔡依林也不是一次就整成美女的!”
  ……
  周六的上午十一点,我正装典雅,等待在韩国料理店的门口。话说回来,沈豪虽然是个有钱少爷,不过在吃的方面倒也并不苛求。起码一次也没有听他提起鲍鱼鱼翅,当他建议来吃韩国料理时,我更是欣慰得几乎喜极而泣。
  但心里总还是好奇的,这次和他见了面,禁不住在餐桌上问他,
  “怎么,你很喜欢吃韩国料理吗?我还以为你会喜欢鱼翅捞饭,冰糖燕窝什么的。”
  他正夹起块烤好的培根,放进我的盘子里,随口地回答我,
  “出来吃当然要吃点新鲜的,平时吃不到的咯。”
  这一句话直叫我胸闷气短。敢情是你大少爷是吃腻了山珍海味啊?可真让我等老百姓无颜以对!
  我正稍稍闹着小别扭,舌头打成了结,骨碌碌地嘀咕着不满。却是回过神志,才发现自己的盘子里,烤肉烤蔬菜已经堆得满满当当了。
  “怎么不吃啊,我亲自烤了这么多给你……”沈豪扭头看我。
  我心头突得一热,连忙夹了一筷子放进嘴巴里。却随即苦下了脸,
  “……怎么,怪怪的味道……”
  “啊,是吗。果然是烤焦了,下次要注意烧烤的时间……”他自言自语着,我已把高跟鞋踩上他的脚背。
  我与他嘻嘻哈哈地打闹着,无意间,却看见对面桌子上坐着位时髦漂亮的女子。略施粉黛的脸庞,银灰色的紧身连衣裙,裸露的皮肤呈现丝织品般的光泽,正接受着身边男子殷勤的服务。
  “那个,不是乙静吗?多日不见,又漂亮许多啊!”沈豪顺着我的目光看去,露出了想吃天鹅肉的表情。
  我狠狠白他一眼,又道,“的确是乙静,那她身边的就是传说中的法拉利男咯。”
  “要去打个招呼吗?”
  “不……”我有些迟疑,“先看看再说吧。”
  沈豪点了点头。接下来的时间,我们把烧烤丢在一边,专心地做起小间谍。
  只见那男子约莫三十五六岁的样子。并不算英俊的脸,仔细身材看还有点肥。身上的穿着本该是很考究的,可惜笔挺西装的袖子被高高地挽起,白色衬衣的领口也因为灼热的炭火被主人拉得开开的。男子专心地烤着五花肉,宛如那是一项高端的研究项目。一点油星飞溅在他手腕的金表上,他毫不分心只是为肉翻了个身。烤好了,细细地在浆料里一滚,用生菜包好了才放在乙静的盘子里。
  乙静嫣然地笑了。女人只有面对心仪的男人时才会绽露出最美丽的笑容,所以单是这一抹笑,我就明白了乙静也是爱着对方的。
  她不顾自己用唇膏勾勒的樱桃小口,张大了嘴巴把烤肉一口气塞了进去。鼓鼓的腮帮子,倒是一种我没未见过的可爱。她嚼着嚼着,忽然凑近男人含糊地说了些什么。男人听了,露出傻憨憨却无比真挚的笑容,又挽高了袖子烤起一片生肉。
  我和沈豪看得温暖异常。沈豪忽然在底下拉起我的手,我有些害羞,却还是幸福地由他握着了。
  男人为乙静烤了许多,自己只吃了一点点。待乙静盘子里的储备已经够她大快朵颐了,男人这才耸了下肩膀,从口袋里取出一包香烟。他还没来得及把烟塞进嘴里,乙静的小手却忽然把烟拍落在地。
  我和沈豪凝神听着,乙静调高了嗓子说道,
  “不准抽!你忘记医生前几天对你说什么了?”
  男人无奈地辩解,“……医生吗,总是大惊小怪的……”
  “你要抽也可以啊!”乙静凶巴巴地,却带着难以言喻的情感,“把遗嘱写了,房子车子票子都留给我,你爱抽多少我都不管!”
  男人顿了下,笑了。他最终听了乙静的劝。乙静却还不死心,把整盒烟抢过来,随手叫来个侍者,
  “去,把它扔了。”
  侍者听了,不禁有些发闷。
  我和沈豪感觉发现了地球上的另一个乙静。心里被暖流悄悄抚过之余,又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这么一来,乙静扭头,发现了我们两只窃笑的小狐狸。于是她脸一红眉一挑,平复了好久才佯装大方地过来和我们打招呼。
  我们两桌吃得差不多后,一起付账离开了餐厅。男人始终体贴地照顾着乙静,让人不禁感叹成熟男子的魅力。只见他礼貌地招呼我和沈豪,
  “两位都是乙静的朋友,现在想去哪里?方便的话,我可以带你们一程。”
  我觉得打扰,正想推辞,沈豪却开了口,
  “那你们现在去哪里呢?”
  乙静已经上了车,凉风一吹,又恢复了平日的玩世不恭。她把手搭在车窗,嘻嘻笑着,
  “我们当然去宾馆啊……”
  男人一尴尬,还未说什么,沈豪已兴奋地象只落在米缸的老鼠,
  “好啊好啊,那载我和佳瞳一起去吧……”
  于是五分钟后,法拉利渐渐消失在了路的尽头。而原地只剩下了我,手掌还微微冒着蒸汽;以及挂在一旁重伤不治的沈豪,
  防御指数:0,还击指数:0,生还指数:0……
  ……
  总算本姑娘慈悲心肠,留下了沈豪的一条小命。他苦哈哈地笑着,摸了摸被我蹂躏的伤口,然后建议陪我逛街赔罪。
  沈豪这么提议,我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两人晃悠着去了最近的一家商场,却只是转悠了几圈,就让我渐渐感觉到了力不从心。说实话,沈豪的有钱公子身份无形地添加了我的心理压力。有他陪着我逛街SHOPPING,固然开心风光,却也多多少少令我不自在。
  这不,刚逛到一家常见的少女品牌门店,本能地就被门前‘三折起’的大招牌吸引住了。屁颠屁颠地走了进去,流连在几件挂着ON SALE标签的上衣之间。心底里的小算盘哗哗一打,嘴角就顿时洋溢了捡了大便宜的小市民笑容。却还没来得及要求试穿一下,就通过镜子看见身后的沈豪正微笑着瞧我。
  于是双手一僵,两腿一麻,硬生生又把上衣挂回了架子上。
  “不是喜欢这件吗?”沈豪问我,“不去穿穿看?”
  我故作风清云淡,“都打了三折了,凑近了看,果然质地粗糙得很。我们走吧……”于是再深情淌血地回望了一眼,暗暗记下了打折期限,准备下次再来。
  又走到另一家少女品牌门店,脚步不自觉地就直奔了‘全部99元’的特价花车。欢天喜地地,却还没来得及伸手挑选几件,就听见身后的那一双名牌运动鞋扣着地板向我走近了。我一个冷颤,硬生生地绕开花车走了个滑稽的大S型路线,仿佛领导检阅下级单位般严肃地转了一圈。末了还得装出一副轻飘飘的口吻,
  “果然没什么好看的,都是被人挑剩下的……”
  偷眼看见沈豪的嘴角忽然向上扬了扬,我猛得一阵心虚凉透了浑身。于是拉着他的手硬着头皮走到了高级品牌区域。
  刚走了几步,只见沈豪皱了皱眉,开口问我,
  “佳瞳,你平时也喜欢买这些牌子的东西吗?”
  其中这个‘也’字微微刺激了我的虚荣心,让我决定打肿了脸也要冒充一次胖子。于是冷汗淋淋地回答他,
  “当,当然了……常常来转转的……”只是从来连店门都不敢进罢了,“比如这一家……恩……啊……”正踌躇着面对一排英文叫不出店名,沈豪随着我的目光看过去,却瞬间点燃了店员火一般的热情!
  “沈豪公子……”一名店长模样的女子露出八颗大牙灿烂一笑,优雅地走了过来,“是今天有什么需要吗?”
  沈豪礼貌地回以笑容,转头对我说,“Hermes,是我妈妈很喜欢的牌子,偶尔会陪她来看看。”说完,又正色向店长说道,“今天是陪女朋友来的,不用招呼,我们自己随便转转。”
  “啊,那请便。我们新到了不少款式,本来就想请您母亲来过目的。”
  这一番对话在我耳边嗡嗡作响,明白无误地让我知道了自己是多么地愚蠢。于是一下子就说不出话了,咽喉翻滚着岩浆一般的液体。看着店员们一一殷勤地向沈豪问候鞠躬,自己只得拼命忍耐着微微发烫的眼窝。低垂着头默默无语,忽然发现自己裤子上美特斯邦威的商标隐隐绰绰,更象只鸵鸟般地把自己往沈豪的身后藏了又藏。
  店长轻轻颔首,领着众店员退到一边。沈豪没有留意到我的情绪波动,只是心情大好地挑选起架子上的皮包,
  “佳瞳,你喜欢什么款式的?我送你一只好不好?……我妈妈曾经说,Hermes是所有女人的一个梦想……呵呵,她一个人就拥有七八个,还时不时留心季度新款……我帮她未来儿媳妇买一个也不算过分吧……”他独自说了几句,却迟迟等不到我的回应。于是转过头来看我,神情开始诧异,“佳瞳你……你怎么了?”
  我苦苦地一笑,勉强拉扯着嘴角,
  “我不喜欢……也不想要……我们还是走吧……”
  沈豪慌张了,同时眼睛露出迷茫的色彩。他连忙靠近我,近得我可以清晰地看见映在他瞳孔里自己哭泣的丑样子。我躲闪着别过头去,深深调整自己的呼吸。廉价的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掉落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沈豪急了,从口袋里掏出纸巾为我擦泪。
  我看见,心里更是荒凉。那片按上我眼角的纸巾,印着浮凸繁复的LV花纹。我难以控制,莫名其妙。双手忽然激动地夺过他的纸巾扔在地上。然后转过身子,宛如一只被尊严猎杀的兔子,难堪地逃走了。
  沈豪在身后叫着我的名字,彼此追逐的脚步声让身边的人都停下来,驻足观看。我赶上一部正要关门的电梯,金属门渐渐地合拢,沈豪依旧在视线的那头向我发疯似的奔来。
  “佳瞳,佳瞳你等等……我……”
  我终于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了。电梯缓缓地上升着,和我下沉的心脏决斗,撕心裂肺。
  ……
  清醒过来的时候,电梯已经载着我沉沉浮浮了许久。来来往往的人都会好奇地看着我,算是让我知道了自己的脸色有多么恐怖。寻了间盥洗室,努力粉饰了满面的狼狈,然后小心翼翼地离开商场。一路上都没有撞见沈豪,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我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家里,双腿走得酸疼又麻木,让我一进了家门就直直地倒在了沙发上。如僵尸一样。
  妈妈听见动静,从厨房里探出脑袋。她穿着围裙,握着炒菜的铲子,身上还散发着饭菜的香味,
  “回来啦……怎么一到家就象散了架一样?”
  我苦苦地微笑,身子难以动弹,只得随意地敷衍几句,
  “没什么,我只是有点累了。”
  妈妈听了,于是稍稍向我抱怨着,
  “真是的!难得盼到你回家一次,可是一到了周六就往外跑。也不愿意跟妈妈多说说话,妈妈好伤心啊……我说佳瞳,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啊?”
  妈妈的话让我一阵心悸。我挣扎着挺起身体,久久看着这个曾经也向往过童话爱情的女人,现在也不过是被柴米油盐一点点地抹煞了青春。
  “妈妈……”我于是颤颤地告诉她,“妈妈,我的确交男朋友了……对方是个很有钱的大少爷,家境很好,长得也很帅……他的爸爸是大公司的老板,公司周年庆的时候甚至包下了整座酒店来庆祝,满桌子的坐客都是商界的精英人士……他的妈妈很喜欢Hermes的皮包,已经买了七,八个了,还是乐此不疲,时时关注……妈妈,你能相信吗?他那么优秀,却是他主动追求我的……只不过是在聚会上见了一面,就莫名其妙地开始追求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一点也不明白啊……”
  妈妈听了几句,脸上渐渐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佳瞳你发烧说胡话了?还是从哪部电影里看来的?”
  “妈妈,你不相信吗?”
  “好吧,不用为自己的不孝顺找借口了,”妈妈想了想,哈哈地笑开了,
  “你倒不如说陈水扁为了你,用台湾岛的回归做聘礼?那对国家还有点贡献呢……又或者日本首相为了你,一把火灭了靖国神社?……又或者美国总统为了你与本拉登握手言和?两人不仅仅暧昧地共进晚餐,总统还送他私人飞机,亲自指导他如何去撞自由女神?……”
  妈妈越说越不着调儿了,然后回厨房继续忙碌。我被她逗出了笑声,可转眼,不自觉地又埋头低低哭了起来,
  “妈妈,连你也不相信吗……我也不敢相信啊……这一切是真的吗……是真的吗……”
  ……
  更晚一些,我支撑不住,打乙静的电话诉苦。手指颤抖艰难地拨着号,却是一句‘您拨打的电话已经关机,请稍候再拨’令我倍感失落。闭上眼,我能轻易地想像她和她亲爱的法拉利男此刻是如何地浓情蜜意着。
  其实我只是不甘心,想问问乙静有没有过这般无从宣泄的心情呢?
  有没有过被对方的无意之举动伤害得体无完肤呢?
  有没有过满腔的委屈盘踞在心头,却只能拼命地挤出笑容的时候呢?
  有没有过无力承受,转身逃跑的狼狈呢?
  或许没有吧!我看着镜子里乏善平庸的自己,哀哀地自问自答。
  那么美丽的乙静,那么窈窕的乙静,那么可爱的乙静。那些都是女人的资本,乙静本就是富裕的。
  只有我一个人,是可耻的灰姑娘。
  手机里躺着许多沈豪的未接来电,和短信息。我无心查看,一一删除了事。疲倦了,干脆关了机,扮成鸵鸟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妈妈瞧见了,惊疑,且担心了。她小心翼翼地靠近我,见我还知趣地留了两个大鼻孔在被子外喘气儿,这才松了一口气。
  妈妈坐在床沿,拍了拍被子下的我,柔声地问道,
  “佳瞳,你这是怎么了?……你,你刚才说的话,难道都是真的?”
  我轻轻地笑了。一裂嘴巴,咸咸的眼泪就顺着滑了进去,
  “昨天是真的……今天是真的……明天,明天就不知道了……”
  明天,就不知道了……
  ……
  周日下午,我提了行李早早地回了学校。乙静也许依旧在城市的某处延续着她的幸福,寝室里少了她的身影,我忽然觉得空空荡荡,异常地寒冷。把东西收拾完毕,迷迷糊糊地就坐在桌子前睡着了。待到懵懂地醒来,已经月色宜人。寝室电话响个不停,叮铃铃地,在昏暗的房间里回荡着寂寥的气息。
  然而,打电话来的人却并不寂寥。乙静玫瑰色的语气通过话筒传进我的耳膜,快乐得仿佛在我的身体里开出了簇簇的花朵。她说,
  “佳瞳你在啊,我打你手机怎么总是关机状态呢?”
  我无从解释,支支吾吾。
  乙静继续说着,
  “……不管怎么样,我可是有事情要拜托你。明天我不来上学了,呵呵,你也知道,我家那位缠绵得很,我脱不了身。老师若是点名,就帮我多担待。说我家的花猫思春也好,说我家的金鱼病危也好……佳瞳?你在听我说吗?”
  “在……在啊……我明白了,就是帮你糊弄过去吧!”
  “对啊……等等,你口气怎么怪怪的?”
  “有吗……呵呵,大概是嫉妒你吧!”我自嘲地笑了笑,“可惜啊,明天我也不打算去上课。”
  “啥?”
  “很累,偶尔翘课也不错……那就这样吧,”趁着自己还没有哽咽,我草草结束了谈话,“我先去睡了。”
  “等等,现在才七点啊……”
  我不理会她的疑惑,决然地挂上了电话。
  身子往床上一躺,五脏六腑都在努力地呼吸着。
  好累,好累啊……
  第二天醒来,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了。感到浑身的骨架都在隐隐酸疼,这才发现自己连睡衣都没有换,就开大着窗户拥着半截毯子过了一整夜。想来爱情真是折磨人的把戏,我不自觉地打了个喷嚏,一张脸埋没在四溅的口水中。
  下床的时候,却意外地看见乙静开了门进来。
  乙静的脸色因幸福而红润光泽,淡淡的施妆也越发衬托得典雅宜人。只是神情有些不安,稍稍破坏了一副美妙的画面。
  我努力恢复常态,边换着衣服边问她,
  “不是说今天不来上学的吗?还是你把法拉利男给累坏了?”
  “说什么呢……”乙静摇头,却并没有笑。她放下行李,三步两步地冲到我面前,焦急地问我,
  “佳瞳,你是不是和沈豪吵架了?”
  我心里一咯噔,迟疑地答她,
  “……也不算……一点,小摩擦而已,我会处理的……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乙静瞪大了眼睛,看着仿佛是无可就药的我,“关于沈豪住院的事情,你不觉得你应该比我先知道吗?”
  “什么?”我震惊地,提到一半的牛仔裤又顺着大腿滑了下来。
  乙静顾不上嘲笑我,继续说着,
  “我回学校的时候遇到了梁大宛,看见他在教学楼附近转悠来转悠去的。我问了他,才知道他是在找你。他听沈豪提起过你上课的教室,就守在那里碰运气,却没想到你竟然逃课了。”
  “然后呢?他找我干吗?”我也跟着焦急了。
  “他告诉我,沈豪从高处摔下来碰到了后脑勺,所以进医院了。他也是接了医院的紧急电话后才知道的,赶紧联系了你,没想到你手机一直关着。他又不知道你的寝室电话。本想让芊芊来宿舍找你,一时半会儿联系不到,就只好做出这种守株待兔的事情了。”
  “可是沈豪他,怎么会……”我语无伦次,舌头纠结,手脚开始发凉。
  “不管怎么说,我让大宛在女生宿舍区前等着你。你快点下去呀,别磨蹭了……”乙静说着,直把还衣衫不整的我往门外推。我正要进行殊死的抵抗,却见她的眼睛忽然地暗淡了,
  她无比认真地说,
  “拿脚指头去想也知道,沈豪那家伙,一定是为了你……多好的人啊,佳瞳,你凭什么糟蹋人家的心意……”
  我哑口无言,只得愣愣地看着她汹涌翻滚的瞳孔。我不由地扪心自问,真的是自己在践踏着对方的心意吗?可惜得不出答案,突如其来的一股哀伤剪刀般迅速断裂了我的思维。
  仿佛是跟着一个魔咒,又或者只是遵从了自己心底的声音,我一口气跑到了宿舍区门前。看见了梁大宛,火烧眉毛般地向着我而来。
  然而近了,他却忽然一顿,侧过身子。
  “佳瞳,你果然很担心沈豪呢……”
  “恩?”
  “你裤子的拉链,还开着……”
  ……
  十五分钟后,我和大宛下了出租车。一边往xx医院住院部赶,我一边问大宛,
  “知道他现在在哪幢楼里吗?”
  大宛缓下了步伐,正思索回忆着,我往前方一瞧,三道黑线顿时牢牢地粘在了额头。大宛顺着我的目光而去,也不由地目瞪口呆。只见某幢住院楼前,三名工人正火烧火燎地挂着鲜红色的条幅。上面用金色楷体字郑重地书写着,
  “热烈庆祝沈氏集团公子入住xx医院住院部!”
  那条幅,直接盖过了原先悬挂着的那副灰沉沉‘救死扶伤’的题字。
  大宛呆若木鸡,好半天什么也说不出。憋了良久,才转过头问我,
  “这条幅上的话,我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
  我苦笑着,拽着他直接跑向了那栋楼。
  到了底楼的服务处,护士小姐简单询问了我们的来意后,便笑容盈盈地引了我们上楼。半路上,年轻的护士小姐不住地偷眼打量我,让我不由又心虚得低头检查自己的裤子拉链。直到三人上了电梯,那小姐才终于忍不住开口问我,
  “谢小姐,您的全名是谢佳瞳吧!”
  我一愣,
  “对啊,你怎么知道?”
  护士小姐于是窃窃又矜持地笑了,
  “现在我们医院都知道您的芳名了……沈豪公子似乎很怕疼呢,不论是打针还是上药水,虽然表面上故作震惊,却常常听他低声地嘀咕‘哎哟吗呀,佳瞳,疼死我了……’”
  我脸色陡然一红,身边的大宛已经笑得不亦乐乎。
  “还有呢……”护士小姐说得来了劲头儿,“为了保险起见,医生建议他做全面的身体检查。沈豪公子一听,觉得麻烦,又不耐烦。索性双眼一闭,四肢一瘫,还大声地说,
  ‘查吧查吧,爱查什么都可以!我要是没治了,麻烦你们把骨灰分成三份,一份给我爸,一份给我妈,一份给佳瞳……’直让医生们都拿他没办法……”
  “还有呢……”此刻,电梯里的另一位护士小姐也忍不住兴奋地插嘴,
  “沈豪公子刚被送过来时,后脑勺上撞破了一个大窟窿,不住地往外冒血。值班医生帮他做紧急处理,碍于对方的身份显赫所以有些手抖。沈豪公子疼得一时糊涂,还以为自己没治了。不仅眼角闪了泪花,手还颤颤巍巍地掏出一张大头贴,对着周围的医生呜咽又充满温情地说,
  ‘……看……这,这是我的女朋友……她叫佳瞳……我这一生最幸福的事情,就是遇到了她……’
  说完还低头抹泪儿,那场面就象电影一样呢……”
  护士小姐们越说越兴奋了,唧唧喳喳交流个不停。反倒是我,脸红成了极品膏蟹,怎么也管不住身边的大宛笑翻在地。不过倒也由此松了一口气,起码听上去沈豪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了。
  我心潮翻覆地,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忽然感觉肩头一热,是大宛的手轻轻拍上了我的肩膀。他不知何时敛了笑声,扭过头去并没有看我,却从镜子般的电梯墙壁上反射出他无比温柔的眼神。
  他说,
  “没事的话,真是太好了……”
  只一句话,我几乎落泪地感动了。
  ……
  我们被带到沈豪的病房前。护士小姐退到一边,我敲了敲门,转动了门把。
  这是一间装修考究的病房,不由地令我自备的是,甚至比我家都要漂亮。而沈豪半躺在靠窗的床边,所幸只有头顶处包裹着纱布。他的身体大半都陷在午后庸懒的阳光下,光亮得让人觉得难以接近。他看见我了,于是侧过身子对我微笑。此刻光线又以奇妙的角度形成了明晃晃的晕圈,我不得不庸俗地承认,就象是王子一般。
  “佳瞳,你来啦!”他欣喜地唤我,掀了被单想要下床,却被大宛阻止了。
  大宛抢先地把他按在床上,
  “见了女人就不要命了?早知道就不把佳瞳带来了!”随即问了些伤势治疗的问题。谈及受伤的原因,沈豪只是笑而不答,专注地看着我。
  我被他看得有些怯了。想起那日狼狈的逃跑,身体就象被榨干了水分,脚步不由地有些退缩。反倒是大宛把眉毛一横,直接拽过我的手,一把把我拉到了沈豪的身边,
  “我可不管你们俩吵什么架,总之我的任务完成了,我把谢佳瞳顺顺利利地给你找来了。沈豪,那接下来就交给你吧,我……”
  他的一番豪迈还没有说完,只听见门支呀地一声,从病房的盥洗室里走出来个人。
  来人,竟然是芊芊!
  不仅是大宛,连我都愣在了原地,不明所以。
  ……
  芊芊见了我们,毫无畏惧地仰起头,明媚微笑着。把手中盛满了各色鲜花的花瓶摆在了沈豪的床头。
  “佳瞳,这么快就到了啊!”芊芊向我招呼着,那娇娇软软的语调直把我惊得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大宛也顿时有些手足无措,支支吾吾却又不敢多问什么。只是僵硬地站着,涨红了脸,看着芊芊细心地又摆弄起花瓶的方向,
  “朝着阳光摆,花的寿命会更长些……”她对着沈豪呵气若兰,芊白的手指在花朵中翩跹舞动。却仿佛把我和大宛都当成是玻璃做的。
  倒是沈豪见了大宛的神情,稍稍尴尬,连忙解释道,
  “这事情说来话长,不过多谢了芊芊,今天是她把我送进医院的。”
  “哦……”大宛有些犯傻,良久才注意到了问题的关键。他眼神躲闪,终于耐不住,局促不安地发问,
  “那……那你们怎么,会在一起的?”
  我也凝神地听,心跳绷成直线。
  却见芊芊隐隐却狡猾地对我一笑,随即提了皮包拉起大宛的手,
  “我回去慢慢地和你说……你看佳瞳都已经到了,我们俩还矗在这里干吗?快点送我回学校啦……”
  大宛浑浑噩噩,只是频频点头。临走之前,芊芊向我和沈豪道别。她媚惑地浅浅微笑,那笑容越过了我,直接飞向了沈豪。
  我只觉得冷,芊芊鲜艳讨巧的唇象是把我整个吞进了漆色的世界。
  但愿,那只是我的错觉。
  ……
  芊芊和大宛走后,连房间里的护士们都知趣地退出了病房,关上了房门。
  沈豪拉起我的手,无比温柔地看我。那眼神象是世界上最柔软的羽毛,让我忘乎所以。投降,心虚地承认了,
  也许真的是我,一直在糟蹋着对方的心意。
  “佳瞳……”沈豪哀哀地垂下头,语气是绵绵的糖果,
  “你别生我的气了……我没有办法……也不知该怎么做……”
  “我没有……是我做得不对,不应该怪你的……”
  我俩笨拙地,迟疑地交换着心事。彼此用手心传染着温度,也不知是谁原谅了谁。沈豪于是舒心地笑了,借着阳光,把笑容照片一般定格在我的眼睛里。
  他说,
  “那天你跑开后,我到处找不到你,真的很担心……佳瞳,我只是单纯地想对你好……单纯到,根本没有看见你藏在背后伤心的样子……”
  我摇了摇头,他却执著地说了下去,
  “……还记得那位Hermes的店长吗?是她明确告诉我,我做错了,我不该给你压力的……对了,店长小姐还夸奖你了……真的,她说你的确配得上做沈家的媳妇儿。”
  “为什么?”我惊讶,抬头看他。
  “店长说,她年龄大了,见识得也多。她说她曾经见过多多少少漂亮典雅的女孩子,挽着她们的金卡男友,恨不得砸钱包下整个场子。那副纸醉金迷的样子,宛如吸毒一般,是无药可救的……而你是第一个,男朋友只是想送你个皮包,却把你惹哭了的女孩子……很珍贵,让她感动了……”
  “真的?……”
  “真的,她让我好好珍惜你……她说,等你做了我家的儿媳妇以后,光明正大地让我为你买东西……”
  “真的?……”就象梦境一般,我不知悲喜,只是深陷这种幸福的感觉里。喃喃重复着没有意义的问题,然而沈豪却一遍一遍,无比真诚地回答我,
  “真的……是真的……”
  我原谅他了。或者,是他原谅我了。
  我心里那个曾经可耻的灰姑娘,终于愿意抬起头,接受王子一直捧在手心的水晶鞋。
  ……
  沈豪默默地,依着虚无的轨迹把头凑了过来。当我恍惚地明白了他的意图时,他的气息已经在轻轻地按摩着我的嘴唇了。我羞怯地垂头,躲不开,或者不愿意躲开。惶惶不安地等待着他的降临,脑海中却忽然闪过一件重要的事情!
  于是嘴角一冷,毫不留情地推开了他。
  沈豪犹沉浸在刚才的浪漫氛围里,回不过神志。他闪着一对无辜的大眼睛,看着我陡然成了铁面的女包公。
  我双手叉腰,正色道,
  “等等,你还有问题没交代呢!说,今天你怎么和芊芊在一起的?”
  沈豪点点头,若有所思地回答,
  “先不问男朋友是怎么受伤的?反而是先问了为什么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女人的嫉妒心啊,真是可怕……”
  我稍稍尴尬,嗓门儿象个被戳破的气球般来了个爆发,
  “嫉妒?我哪有?”
  “真没有?”
  “什么都没有!”
  “既然什么都没有,那还问我干什么?”他说着,开始嬉皮笑脸。
  我一愣,已然钻进了他的文字圈套里。只得红着脸,继续逞强,
  “我才没有呢……只是为大宛担心而已……你没看见大宛刚才失魂落魄的样子吗?”
  这么一说,倒又把沈豪的正经劲儿找回来了。沈豪当然知道大宛有多么在乎芊芊,似乎也在害怕着对方误会了什么。他眉头一锁,
  “这……芊芊会和他解释清楚的吧,其实真的没什么……说来说去,还不就是为了你?”
  “为了我?”
  “对啊,”沈豪无奈地叹息,把事情絮絮叨叨地说开了,
  “那天你跑开了,我怎么都找不到你。连发了n多个短信,拨了数不清的电话,明白你是铁了心地不理我了。星期天又消耗了一块手机电池,还是石沉大海。猜你一定回了学校,奈何也打听不到你的寝室电话,心里一着急,就拟了计划准备星期一亲自找你说个明白。
  其实也猜到你大概会逃课了,悄悄去你上课的教室外张望了下,不仅你不在,连乙静都不在!本想让乙静帮忙骗你出来的,这下计划落了空,只好拿出方案2,直捣黄龙!”
  “直捣黄龙?”
  “对,就是直接去你寝室找你咯!”
  我呆了半晌,
  “你!你竟然敢偷闯女生宿舍区?”
  他倒是大无畏地耸了下肩膀,
  “为了你,我拼了!……可惜原本的想法太傻太天真了……
  我挑了个没什么人的时段,去你们宿舍区附近踩点勘探地形。研究了下,发现只有一个出入口,一中年阿姨正坐在门房间里时刻准备着。
  我于是毫不犹豫,使出了四级湖时的那一绝招,当场按规律撒下百元人民币数张,欲诱使阿姨远离门房间。
  阿姨原本半闭着眼睛,悠闲地听着广播。我拿了张新钞在空气中晃了晃,她鼻子一颤,眼睛陡然就亮了!于是也看见了蜿蜒成路的一排人民币,我期待着她出来捡,自己也躲在暗处,做好了百米冲刺的准备!却没想到这阿姨低头大喊一句,
  ‘来福,快去!’
  一凶猛大狗瞬间化成一道闪电冲出了门房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叼走了所有的人民币,摇着尾巴回到阿姨身边邀功。我震惊,我无语,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沈豪说着,虔诚地把手按在胸口。
  我白他一眼,催促他快说下去。
  于是他继续道,
  “我这套计划原本简直是百试百灵的,这头一次遭遇失败,让我郁闷了好久。正坐在路边散发霉气,恰巧芊芊路过。”
  “等等,真的只是恰巧?”
  “我发誓,真的啦!”
  “好吧,继续。”
  “我看见了芊芊,顿时计上心来。赶紧问芊芊借了个假发和女式的外套,企图蒙混过关。芊芊一开始并不明白的我意图,见我装扮妥当,还一个劲儿地笑话我!她问我想干什么,我于是亲自做给她看,瞅准了机会,跟着几个下课回去的女生后面大摇大摆地进了宿舍区。一开始还自以为顺利,直到芊芊在身后大声地叫我,我回头,才发现事情不妙!
  只看见那条叫做来福的大狗撒了欢地向我奔跑而来,神情诡异,嘴巴里还淌着口水淋淋。我吓坏了,赶紧择路而逃,跟狗绕了大半个圈子,才瞧见了空隙狼狈地逃出了宿舍区……遥遥地躲在暗地里大口喘气儿,芊芊还说,看见那门房间阿姨得意洋洋地笑……”
  “芊芊没有告诉你,来福是我们这里的神犬,已经缉获欲闯女生园区的色狼无数,和门房间阿姨并称‘少男杀手’?”
  沈豪苦着脸,
  “芊芊是事后再告诉我的……她还告诉我,来福是条从小生活在修道院里的母狗,所以倍感寂寞又对雄性荷尔蒙格外敏感。被阿姨借来看门后,无论心怀歹念的男生装扮地多有象,它都能第一时间侦破,且兴奋地流着口水向对方冲过去……好可怕啊,我竟然被一条狗爱慕了……”沈豪边说边打着冷颤。
  “别激动,来福一年能看上十几个。你只不过是它后宫中的渺小一员……接着说下去……”我忍着笑,催促他。
  “所以,我完全放弃了正面攻击的念头,改为背面攻击!你们园区四面环墙,最靠南的那面墙后面,是一片没有人住也没有开发的荒地。于是我绕到了那片荒地,准备翻墙而入!”
  “你,胆子够大的!”我不禁咋舌。
  “还不是为了你?……说实话这墙虽严实却并不高,我在附近超市买了部铝合金折梯,花钱让人送到围墙的后面……当然啦,钱花了不少,还得忍受别人把你当色狼的眼神,真冤枉……那时芊芊不在,着急把假发还给她同学,我一时心急等不了她,就擅自行动了。
  这个时段围墙周围没什么人,我攀上了梯子,又顺着墙壁的凹凸往上爬,成功地跃上了墙头!正试探着下脚落地,却不想围墙下突然响起一声嘹亮的狗叫,跟头狼似的!把我吓得直哆嗦啊!
  我身体还攀在墙上,勉强往下头一看,不是来福,是只肥头大耳的公狗。正庆幸着自己还算幸运,却不想那公狗也流着哈喇子一下一下地冲着我喊。一脸花痴样子,比起来福有过之而无不及!它突然猛得朝我扑来,我一个失足,就重重地摔在地上。后脑勺着地,那声音响得,把在前门守护的来福也召了过来。于是两只大狗就兴奋地围着我转啊转,口水流啊流……可怜我就这么生不如死,没有被摔死,险些被它们的口水淹死……直到芊芊赶来,送我去了医院,才算个解脱……”
  沈豪说得可怜巴巴。我觉得心疼,又忍不住地发笑,顺便告诉他,
  “你以为女生园区是这么好进的?那条狗也是门房间阿姨借来的,用它巡逻执勤,一抓一个准,也是我们这里的名犬哟!”
  “是啊,芊芊后来也告诉我了。这条狗虽然是公的,也不那么倍感寂寞……只可惜它从小跟随的主人是个BL的狂热爱好者……狗也跟着耳濡目染,对雄性荷尔蒙……苍天啊!……”沈豪痛苦地掩面而泣,肩膀颤抖如狂风中的树叶,
  “情何以堪,我竟然一天之间被两条狗爱慕……”
  我终于顾不得矜持,哇哈哈地大笑开了。只听见沈豪继续深情款款地说着,
  “只可惜啊,我已经爱上了谢佳瞳,只能忍痛拒绝两颗芳心了。”
  “等等,”我听着不是滋味儿,顿时横了眉问他,
  “就这情况,你还需要‘忍痛’才能拒绝?”
  沈豪于是梨花带雨地瞟了我一眼,意味深长,
  “有时想想,其实狗也很不错啊……起码不会象某些人一样,动不动就把我抛弃在茫茫人海中……”
  我不由地好气又好笑。但又羞愧于自己的错,眼角瞧着他头顶的纱布,心思就成了一块海绵了。
  ……
  “我不会了……”良久,我鼓起勇气,轻声地喃喃道。紧紧握住他的手,十指紧扣,
  “我不会再这么傻,这么冲动了……”
  也不会,再随意糟蹋你的心意了。
  “你保证?”沈豪认真地追问着。
  “我保证!”
  “很好……很好……”沈豪轻轻叹息,随即动容地抱住了我,缠绵入骨。
  甜蜜的拥抱持续了许久,久到午后的阳光不知何时已然羞涩地归去了。
  在凝固的时空里飘荡,沈豪忽然收紧了怀抱,贴着我的耳朵暖暖地说了一句,久违的,令我怀念的话语,
  “安心吧,我会让你幸福的……”
  安心吧,我会让你幸福的……
  我和沈豪就这么和好了。带点不可思议,宛如是故事里的情节。
  但每当我抬头凝视着对方,不由地晕眩。他本身不就是个故事里的王子吗?莫名其妙地爱上了灰姑娘,爱得眼睛里只映照着对方平凡的脸。就是因为这份不和谐的美,让我一陷入沉思就感到心悸和不安。
  此刻虽然躺在绵软的怀抱里,却依旧被什么东西撕扯着心绪。是什么呢?
  我悠悠地叹息,总也忘记不了的,是芊芊鲜艳暧昧的笑容。
  “在想什么呢?”沈豪低头问我。
  我缓缓地摇头,“没想什么啊……下午我也留在医院陪你好不好?”
  “不会耽误你上课吗?”沈豪明显是欣喜的口吻。
  “没关系的,毕竟男朋友比较重要!”说这话时,脸色不由地潮红。
  ……
  我跑到走廊上打乙静的手机,拜托她为我请假。乙静在那头阴阳怪气地叫唤,要我买这买那地好好犒劳她。我感念于她的关心切切,不由地心头温柔。正想开口说些感谢的话,却不知从哪儿吹来一股阴风,顿时让我全身的鸡皮疙瘩都排着队伍集体跳搂。紧接着是一阵猛烈的脚步声从走廊的那头直冲我的耳膜,我一个冷战,三言两语就挂了电话。视线的尽头雾气腾腾,渐渐浮现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金悄悄?”我看真切了,稍稍诧异。连忙迎了上去。
  可惜这突如其来的小丫头并不给我好脸色,小皮鞋踩得噔噔响,领着身后一高大男子径直进了沈豪的病房。我也只好连忙跟了进去。
  沈豪看见到悄悄也面露惊讶,只见小丫头愣愣地看着他,忽然就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小小的身体也象火箭一般冲进了他的怀抱里。
  “沈豪哥哥,你的头怎么会破了呀?……”
  沈豪支支吾吾,也不知该从何说起。他抬头看着一旁的高大男子,男子一鞠躬,礼貌地答话,“悄悄大小姐原本应该由我护送去参观游乐场的,可车子路过医院,悄悄小姐忽然看见了挂在门口的条幅,就硬是要进来看看。没想到,入院的真是沈豪公子。”
  “什么条幅?”沈豪听得一头雾水。
  “写着‘热烈庆祝沈氏集团公子入住xx医院住院部!’,我也是看见条幅才直奔这里的。”我解释给他听。
  沈豪听了,哭笑不得。反倒是悄悄猛地转过头,把小巧的五官挤出了一脸的凶巴巴。她说,
  “臭丫头!是你连累沈豪哥哥受伤的?”
  臭丫头?我听了,不自觉地就和这小姑娘吹胡子瞪眼了。却还没来得及开口,沈豪就抢先打起了圆场,
  “悄悄,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到了,可不能随便怪罪佳瞳姐姐啊!”
  “你还帮着她?自己摔倒怎么可能这么严重?”悄悄气愤地挥舞着小拳头,“我妈妈说得不错呢,你们男人都是一个样,见了小狐狸精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小狐狸精?我听了,又一次被这个家教可悲的小姑娘深深SHOCK到了。沈豪也无奈地叹息,但看在悄悄是如此地担心着自己,也只能好言好语地规劝这怒气冲冲的小丫头,
  “悄悄,你怎么可以说佳瞳姐姐是狐狸精呢?”
  “……的确呢,”悄悄顿了顿,斜眼又邪恶地打量着我,“我爸爸身边的狐狸精都好漂亮的,一个一个,胸部都有西瓜那么大哟……”
  天啊,越说越戳到我的痛处了!我面红耳赤地护住胸口,不禁也口出恶言,和这个五六岁的孩子拌起嘴来,
  “……你还说我?你自己还不是个飞机跑道,半点曲线也没有?”
  “你懂什么,我还没发育呢!”悄悄也跟着龇牙咧嘴,“等我长大发育了,也起码要有西瓜……不,起码要有冬瓜那么大!”
  这么一说,惹得悄悄的保镖和沈豪都哈哈地笑了。悄悄陡然地红了脸,转过身子,小手紧紧地抓住沈豪的衣袖。眼睛瞪得直勾勾,认真地问他,
  “沈豪哥哥你笑什么?你难道不相信我能和冬瓜一样大?”
  沈豪努力憋着笑,悄悄更是唬下了脸,
  “说啊,你到底相信不相信?”
  “……我没说不相信啊……”沈豪只得敷衍着。
  “那,那你会喜欢我冬瓜那么大的样子吗?”悄悄不依不饶地。
  “……会啊……”
  “真的吗,不骗我?”悄悄急切地寻求着肯定,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问,
  “……那,会比喜欢佳瞳姐姐更喜欢我吗?”
  沈豪听了,忽然就不说话了。他渐渐收起了那副玩笑的样子,真诚却没有任何杂念的。只是温柔地俯下身子,摸着悄悄圆圆的脑袋。悄悄的眼睛象是黑色的宝石,因为期待而闪着异样的光彩。她的眼神灼灼,似是远远超出了一个五六岁小女孩的执著。却又无比纯净,清澈,目标专一。那么单纯地喜欢着,恐怕也只能是孩子的特权吧!
  良久的沉默,沈豪始终不肯松口半分,哪怕给她一个哄孩子的谎话。也许沈豪觉得,悄悄早就不是一个孩子了,任何的承诺都会被她珍惜地藏起,到头来只会是伤害了她。所以狠下心,什么都不说。
  悄悄看着沈豪缄默的唇,逐渐地红润了眼眶。她忽然倔强地垂下头,躲开沈豪的目光,只是两只小手抓得更紧,牢牢地攀附在对方的胸前。
  “……妈妈又说对了,喜欢一个人真是辛苦啊……”
  悄悄低声地抽泣着,用她幼嫩的声音说了这句话。有些故作老成的不和谐,却瞬间令我的心酸软了。沈豪也怜惜地,想要抱住她,但悄悄摇着头推开了。她掏出手帕挡住了自己的脸,向着她的保镖招了招手,又佯装轻巧地说道,
  “算了,我要先走一步,赶紧回家丰胸去了……”说完,把小皮鞋睬得响亮,由保镖护送着,公主一般地离开了。
  “臭丫头,不准再你欺负沈豪哥哥啊!将来等我成了大冬瓜,一定把他完全地抢回来!”那是悄悄经过我身边时低声嘟囔的,郑重的宣战书。
  ……
  小悄悄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不知什么时候化成了静谧。我不知所措地呆立了许久,直到沈豪切切地唤我,才回过神志。
  “佳瞳,发什么呆?”
  “……不,没什么……只是觉得可惜,上次在酒店,好不容易和悄悄建立起一点点友情,这下恐怕又惹她讨厌了。”
  “其实悄悄虽然嘴巴毒,心里却是不记仇的。”沈豪宽慰着我。
  “看得出来,悄悄真的很喜欢你呢……”我点点头。又踟蹰着,依着心里失落的心绪缓缓地开口,
  “而且,或许并不是妹妹对大哥哥的喜欢……”
  沈豪听了,没有惊讶。语气是平静的大海,波澜不惊,却看不出深浅,
  “……悄悄还太小,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只是一直都很寂寞,从来没有得到过这个年纪应该有的快乐和关怀,得到的只是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金钱和权利。”
  “我明白的……可是悄悄虽小,毕竟还是个女人……”
  “你又何必吃小小丫头的醋呢?”沈豪笑了。
  “我没有啊……”我稍稍心虚地脸红了,“只是觉得她那么喜欢你……那么喜欢你……”
  “什么?”
  “……没,没什么了。”我摇了摇头,把接下来的话牢牢地封锁在唇齿间。
  悄悄那么喜欢你,喜欢得几乎让我愧疚。甚至可能比我,都更加浓烈地爱着你……
  ……
  怀着种种焦灼的心绪陪伴着沈豪度过了医院的一天。他的伤势并不严重,第二天就可以出院了。
  出院的当天,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接受到仪仗队的行礼。看见医生护士们衣着划一地夹道送别,这等壮观的场面让我不由地牵紧了沈豪的手,脸色也一片绯红。
  沈豪倒是泰然自若,礼貌地挥手告别。只是在经过住院部门口时,看见那热烈欢迎的条幅还在迎风飒飒着,不禁有些尴尬。
  “这条幅……”沈豪转头对院长说。
  “啊,我马上叫人取下来!”院长谄媚地迎了上来。沈豪刚想松一口气,又听见院长继续说着,
  “我早已经命人准备了特别陈列室,和24k纯金镜框,预备为其做永久性的展览!”
  沈豪哭笑不得,见院长微笑且无比坚定的神色,也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
  原以为住院的风波就这么过去了,却不想过了几天,我竟无意中在网络上搜索到博客文章数篇,标题依次为,
  “不得不说的故事,我与豪门公子亲密接触的二十四小时!”
  “我听见了,那来自豪门的呻吟声……”
  “豪门公子的触感,丝一般的享受……”
  还统统标注着,慎入,内有肉体接触!
  我疑惑连连,撒着脾气向沈豪讨说法。沈豪看了文章以后,无辜又无奈地对我声辩着,
  “这算什么肉体接触呀……这些文章的作者,只不过是为我打针的护士们!”
  ……
  之后的不多久便是期末考试的日子了。我也由一种焦虑过渡到了另一种焦虑,连一向贪玩的乙静都久久没有和她的法拉利男联络,反而夜夜都枕着黑格尔尼采,淌着疲惫的泪水入睡。
  一看见课本上的尼采,我不由地就想起了墨太太,想起了那个三千五百块的燕窝礼盒。此后的日子,每每在校园里遇到了越发青春活力的墨太太,她都会摸着自己滑嫩的皮肤向我殷勤地打招呼……哪怕那时的我离她,还有约莫两百米的距离,
  “啊呀,这不是谢佳瞳同学吗?”
  见她摩托车般向我奔腾而来,我只好停下脚步,微微一鞠躬,
  “老师好。”
  “好,好,老师最近可好了……”墨太太嘻嘻笑着,“尤其是最近我的皮肤,越来越象是剥了壳的鸡蛋啊!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我额上三滴汗,硬着头皮装傻,
  “……为,为什么?”
  “因为燕窝含有丰富的胶原蛋白啊!”
  “哦……呵呵……的确呢……”
  墨太太见我不接她的话头,眼珠子一转,嘴里又绕起了弯子,
  “对了,你怎么就一个人?男朋友呢,没有陪在身边?”
  “他,他刚刚出院,我想让他多休息。”
  “他住院了吗?”墨太太一惊,“出什么事了?”
  我一尴尬,遮遮掩掩地回答,“没什么,小事情……”
  “那就好,代我问候他……”墨太太点了点头,又瞬间矫情了起来,
  “话说回来,这个季节就是容易得些小毛病呢……沈豪是如此,我们这些老人家就更是了……人家建议我多吃些燕窝补补身体的,可惜啊,工薪阶层哪里买得起好燕窝啊……啊,上次沈豪送我的那些燕窝很不错呢!我吃了以后效果不错,几次在学校停车场,校工都让我出示学生证呢呵呵……当然,我只是随便说说的,别放在心上……你看,期末考试快到了,我也在出题目了,……恩,题目啊,燕窝啊……燕窝啊题目啊……呵呵,看我胡说八道什么呀,八成太累了。最近有些疲惫无力,还有些小伤风感冒,食欲也不太好,看来真是需要好好补补身体呢……”
  眼看着对方露骨地喋喋不休着,我头晕眼花。恰巧听见了铃声响起,一个兴奋,连忙打断道,
  “老师,我赶着去上课了,下次再和你聊天吧!”说罢,一个虎跳跃出了包围圈,仓皇而逃。
  只听见身后一个不甘心的声音在回荡着,
  “谢同学,这只是午休的铃声啊……”
  ……
  我把这件事情唉声叹气地告诉了乙静,乙静把脸稍稍地从书本上挪开,
  “那还不简单,直接让沈豪再送礼一次啊!”
  “才不要呢!”我断然地拒绝,“墨太太的这份气焰,还不就是沈豪给惯出来的?”
  “那倒是,”乙静的表情显示着嗤之以鼻,转念一想又说道,“不如找个机会小小地吓唬下她?”
  “你的意思是?”
  乙静狡猾一笑,
  “放心交给我吧!”
  于是两天后,出现了这么一幕。
  那天,墨太太正坐在公共休息室里写着教案。乙静拉了两个同学瞅准了机会,坐到离她身边不远的地方。墨太太自然认识乙静是我的室友,瞧了她们一眼也并不说什么。乙静一行人坐定后,先是几句寻常的闲拉家常,然后就开始了事先准备好的说辞,
  “对了对了,这几天怎么没看见你室友的英俊男朋友来找她啊?”
  “你不知道吗?”乙静边偷眼看着墨太太,一边佯装小声地说,
  “她的男朋友啊,住院了!”
  “啊?怎么会?出什么事情了?”其他几人大惊小怪,成功地把墨太太的耳朵吸引了过来。
  乙静窃窃一笑,表情却是无比地忧愁,
  “这……你们可不要外传啊,事情只告诉了我一个人呢!其实,是吃燕窝吃出病来的……”
  明显听见身后传来悲壮的钢笔落地的声音,乙静更是憋笑到脸色通红。
  “胡说,燕窝怎么会吃出病来的?”众人兴奋地嚷嚷。
  “因为她男朋友吃的可不是一般的燕窝……”乙静压低了嗓子,却刻意保持让墨太太听得到的分贝,“那些燕窝是在印尼的一个神秘山洞里被采集而来的。听说那些燕子是前所未有的新品种,眼睛是鲜红色的,羽毛黝黑得发出荧光,飞翔的姿势宛如蝙蝠一般……现在想想,很可能是受到了辐射污染产生变异的品种呢!”
  “真的?”
  “那产出的燕窝岂不是……”
  “啊,好可怕啊……”
  几位群众演员卖力地表现着惊悚,身后也渐渐传来了桌子椅子颤抖的声音。
  乙静继续说着,眉头都拧成一个神秘的结,
  “因为当地人吃了这种燕窝后,皮肤越发细嫩年轻,以为是好东西,就卖给了她男朋友家里。她男朋友吃后,一开始也皮肤滑嫩,很有美容效果。但是在前不久却突然产生了严重的不良反应!”
  “快,快说下去啊……”众人催促。
  乙静点点头,私下拿出预备好的小纸片照本宣读着,
  “一开始不过是伤风流感、全身疲劳无力、食欲减退、发热、体重减轻。后来皮肤也出现炎症,淋巴结肿大,伤口竟然会流血不止……”
  “天啊!这,这到底是什么病呢?”
  “谁知道呢……总之,似乎并不乐观呢……”乙静担忧地说着,听见身后传来唰唰速记的声音。于是隐隐地一笑,
  “她男朋友家里很有钱,还把多余的燕窝包装成了礼盒送人,每个礼盒都有三千五百块左右的价值呢……真可怜啊,也不知道是被谁吃了……医生说,辐射,病变,可能是绝症哟!皮肤变好就是第一步的征兆……”
  于是身后不仅是钢笔,似乎连心肝脾肺都惊吓得跌落在了地上。
  乙静这才洋洋得意着,准备收工。
  “不说了不说了,你们也别外传啊……那我先走一步了……”
  她说完,还未起身,就看见墨太太化身火箭,飞一般冲出了休息室。
  ……
  再之后的事情,是通过墨太太的同事,生物许老师透露出风声的。
  许老师感叹着,说那天墨太太一脸煞白地跑来问自己,手里紧紧捧着一张速记的小纸条,
  “一开始是伤风流感、全身疲劳无力、食欲减退、发热、体重减轻。后来皮肤也出现炎症,淋巴结肿大,伤口竟然会流血不止……这,这是什么病的症状?”
  许老师于是思索片刻,随口回答,
  “貌似是艾滋病吧……”
  只见墨太太瞬间惊得五雷轰顶。手脚抽搐宛如跳着狂乱的章鱼舞,好半天才平静下来,靠着墙根软软垂地,象只螃蟹般吐了一整天的白沫沫。还时不时地喃喃着,
  “完了,完了,竟然晚节部保啊……”
  ……
  我听了,大笑过之余也有些担心。问乙静,
  “玩笑开得那么大,不怕墨太太明白过来后,找你算账?”
  乙静也无所谓地放声大笑着,
  “我在对话里哪里提到了谢佳瞳和沈豪的名字啊?她自己误会了,又对号入座,关我什么事?我只不过是在休息室里讨论台词。再说了,我这篇新写的小说,很有兴趣请她过目呢,就只怕她到时候会受不了打击……”
  我听着,朝她的笔记本上看去,
  她的新小说名字是,
  “科幻小说-----------世纪末的浩劫,一个由燕窝引发的血案。”
  ……
  墨太太的恐惧情绪听说过了好几天才缓过来。当她的脑袋宛如被疏通过的下水道般通畅了后,果真气急败坏地把乙静留在了课后。
  乙静不慌不忙,抢先一步把她的小说晃到了对方的眼前,
  “老师,我的这篇新小说打算发表在XXX文学网上,您能提供些意见吗?”
  墨太太一瞧标题,立刻石化在了当场。等回过了神志,原先责骂的话语也不便再开口了,只得愤愤然地借机骂起了乙静的小说,
  “这么幼稚的文笔,还写科幻小说?我看你趁早放弃吧,到哪里都不会有人看的!”
  乙静也不恼,只是恬淡地听完了墨太太的抱怨。墨太太说多了,也自觉无趣,白了乙静一眼就走开了。
  墨太太走远后,我才回到乙静身边。乙静正宝贝地收起她的小说,准备和我一起去吃饭。
  我问她,
  “你真打算发表在网络上?对自己那么有信心?科幻小说的受用人群不多吧……”
  乙静于是笑得春花烂漫,
  “谁说看的人不多?我给外星人们一人来一段床戏,还是耽美的。爱到极点再来一段虐恋残心的NP,那看的人还会少吗!”
  我听了不禁咋舌,当下佩服得五体投地,恨不得跪地拜师。
  ……
  期末考试的阴影就在这些纷纷扰扰的是非中,渐渐地笼罩了过来。
  这期间我和乙静都奋发图强力求及格,甚至我和沈豪相互约定,取消了一切的约会。沈豪曾经告诉我,他家对他的教育是行动自由,爱情自由,兴趣自由。但这三大自由都必须要拿良好的作风和优异的成绩来换取。
  “如果你还想做沈家的少奶奶,就必须要支持我拿到年级前十名!”沈豪郑重地在电话里告诉我。
  我点点头,这种时候也只能用‘懂事’两字来掩盖心里的失落。
  ……
  考试集中在三天里。那在想像中魔鬼般的三天,真的来临了,却象一阵风似的唰唰一下就过去了。当我甩着酸软的手腕把试卷交上去后,这才猛然醒悟,啊呀,竟然全部考完了!犹如身在梦境里,众人的情绪都恍惚了片刻,才欢腾着走出了教室。
  考完了真好啊!我无限感慨着,当天晚上也终于解禁,能酣畅淋漓地和同样考试结束的沈豪通着电话,在闲聊中通达着甜蜜的电波,
  “真是辛苦死我了……对了,你知道吗?我们学校最近发生一件趣事哟!”
  “什么趣事?”
  我于是兴奋盎然地说着,
  “就是昨天,一女生在自习教室呆到晚上十点,在回寝室的路上,遇到了色狼!”
  “然后呢?”沈豪听着,也不由地紧张了。
  “那色狼持刀向女生步步逼近,欲把她逼到小树林里施暴。那女生瞅准了机会,撒欢地逃跑。那色狼就跟在后面穷追不舍,在一番乱战下,手无寸铁的女生眼看着就要处于劣势。情急之下,她把自己手里的大帆布包猛地砸向了色狼!
  谁知就是这一砸,那色狼当场倒地,昏迷不醒流血不止啊!送到医院的半途中就不治身亡了,鉴定的死因,是被钝器砸死的。”
  沈豪听了,啧啧称奇。我接着说,
  “神奇的还在后头!后来学校校刊的记者采访了那女生,大赞她勇敢之余,又顺便问她,
  ‘大晚上的,你到底在帆布包里装了什么?沉得能砸死色狼?’
  那女生一脸无辜地回答,
  ‘其实也没什么,全部都是我逻辑学的考试复习资料。’
  众人听了,纷纷傻眼。此后民间还开起了玩笑,竟然是挂科率其高无比的逻辑学,拯救了一位少女的清白!”
  沈豪随即笑倒到电话的那一头,那宛如咽气般的笑声强有力地冲击着我的耳朵。他三言两语地又把故事复述给周围的室友听,于是他的寝室瞬间便成为了欢乐的海洋。
  我洋洋得意着,这才把酝酿已久的台词搬上了台面,
  “这故事有趣吧!怎么,听了好故事不准备给些回报吗?你也考试完毕了吧,我最近特别想吃批萨呢……”
  算起来,这应该是本姑娘第一次对他发出约会的暗示呢!原以为他会受宠若惊地接受下,却没想到他竟然迟疑了许久,才说,
  “佳瞳,我正想跟你说呢,这段日子怕是没办法陪你玩儿了。”
  “你说什么?”我一听,语气立刻就成了哀怨的小妇人,“我明白了,你已经不爱我了吧……”
  “什么呀,你听我说!”沈豪连忙辩解,“虽然我今天刚刚考完试,但这次家族生意里有个海外拓展的项目,希望我去见习一下,明天我就要上飞机去法国了。”
  “法国?”我连呼吸都被这遥远的距离感给勒紧了,赶忙问,“那,要去几天?”
  “大概一个月吧!”
  “……就不能带着未来的家属同行吗?”我可怜巴巴地说着。
  “我也想啊,但色会乱心境呢。”沈豪甜丝丝地哄着我。
  “好吧……”我怏怏地接受了无奈的现实,又不甘心地乱发着脾气,“你不带我去,八成是要和别的女人去吧……”
  “对啊……”
  “什么?”乍听见他平静的回答,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但转念一想,问他,“难道是带着悄悄去?”
  “算你聪明。名义上是去见习家族产业,其实还要兼职做悄悄的保姆。”沈豪轻轻一笑。
  听见的确是悄悄,我稍稍松了一口气。但心底不知怎么的还是翻腾着一丝酸意,萦绕着五脏六腑。禁不住地又说,
  “就不能拒绝吗?”
  没想到沈豪这么回答,
  “悄悄家的公司也有参加这个项目,何况悄悄的七岁生日快到了,她也希望在法国度过……不过最重要的是,悄悄那丫头私底下威胁我,不带她去,她就把你连累我住院的事情告诉我们家的每一个人!还会添油加醋呢!你说,我还能拒绝吗?”
  这个人小鬼大的悄悄啊,我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气,也顿时心虚了起来,
  “那,明天几点的飞机?哪个机场,送机总是可以的吧!”
  沈豪犹豫了下,终究说道,
  “……这……是在我家自己的飞机场,坐私人飞机去。”
  汗,彻底无语了。我冷汗飕飕地冒着,且第N次觉得,有钱人的世界真是太不一样了。
  ……
  挂上电话后,感觉一阵的虚弱。
  乙静在一旁笑话我越来越会撒娇,终于有些谈恋爱的样子了。我苦哈哈地微笑着,难以言喻,无从开口。难道要我告诉乙静,我正在吃一个不到七岁的小丫头的醋?听着,都觉得有些可笑呢!
  更何况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没有沈豪,没有沈豪,没有沈豪……
  隔着太平洋,隔着绵延望不到尽头的距离,不知又会出现什么不安的涌动……
  ……
  放暑假的第一天,我枕着绵绵的阳光睡到了十一点。直到妈妈跑来掀我的毯子催促我吃饭,我才懒洋洋地活动着四肢,起床梳洗。
  “总觉得你无精打采的。放假了,不该觉得开心吗?还是期末考试很糟糕?”妈妈皱着眉头问我,眼神集中在我微微肿起的眼皮上。
  我尴尬地笑,躲开妈妈的视线。偷偷收拾了枕头下的几团纸巾,扔进垃圾桶里。
  纸巾上的泪迹早已经干透了,只是我依旧觉得迷茫,羞涩。为什么一想到他不在我身边,就咬着嘴唇忽然哭出了声?镜子里那张原本就平淡的脸,配上眼泪,不觉得是梨花带雨的美,反倒象极了在哪里见过的一种丑娃娃。
  于是便哭得更凶,更凶。一夜都消磨在落寞的情绪里。
  真是莫名其妙的自己啊……我感叹着,匆匆吞咽着妈妈端上桌的饭菜。
  ……
  下午迫不及待地开了电脑,打开邮箱,看见两封未读的邮件。
  一封是沈豪的,另一封的署名,是悄悄。
  轻轻点击,悄悄的那封邮件内容是这样的:
  “臭丫头,我想你已经知道了吧!我现在身处浪漫之都法国,而且还是和沈豪哥哥在一起哟!我知道你一定好奇得牙痒痒,所以特地告诉你我们两个人明天的行程,
  一,沈豪哥哥要陪我去高级餐厅吃情侣套餐,L’ateLierDe JoelRobuchon,这个可是说了你也不知道的高级地方哟!
  二,沈豪哥哥要陪我去Chanel看看有没有适合我的童装。(顺便看看有没有适合我和沈豪哥哥的婚纱礼服,啊哈哈……)
  三,沈豪哥哥要陪我去老佛爷百货公司逛街买东西。沈豪哥哥曾经赞我象娃娃一样可爱,所以我早就想要买一个充满法国气息的洋娃娃了,这样我的洋娃娃联合国就基本收集完毕了!
  四,还要去卢浮宫参观,尽管我已经去得有些生厌了。但没办法,谁叫沈豪哥哥喜欢呢。
  五,还要去埃菲尔铁塔参观,争取象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在铁塔上迎风激情一吻!
  六,最后结束一天的行程,在灯火阑珊的夜景下,两人双双暧昧地消失在雅典娜广场酒店的套房中……
  哈哈,臭丫头,羡慕吧!这次可是我赢了哟,在我和沈豪哥哥甜蜜旅游的这一个月里,你就抱着醋桶骨碌碌地喝吧,哈哈……
  沈豪哥哥正牌未婚妻 :金悄悄 ”
  结尾处还附加了一张照片。悄悄穿着公主般的裙子,一只手紧紧地挽着沈豪的胳膊,另只手得意洋洋地向我做着V字手势。而沈豪呢,摆着一脸容忍,且宠爱的笑容,在镜头前演绎着悄悄完美的‘哥哥’。
  正牌未婚妻吗……虽然知道这只是悄悄刻意气我的称谓,却不由自主,仿佛真的就被它生生抽走了活力。再重新浏览一遍,这封完全不似一个不足七岁女孩儿所写的邮件。每一件计划中都骄傲地提着沈豪的名字,稚气又霸道地爱,这活脱脱就是一张情侣的约会计划书啊。
  不知悄悄在电脑前敲打键盘时会是怎么样的表情呢?我似乎,已经完全成为了悄悄的情敌呢。
  轻轻叹息着,又打开了沈豪的邮件。内容是这样的,
  “佛曰,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那我现在的脑袋空空的,所以即是装满了你,装了满满的你。
  今天是抵达巴黎的第一天。
  虽然已经来过几次了,但依旧觉得这座城市很美,很美。卢浮宫,巴黎圣母院,香榭丽舍,这些精灵一般的建筑都令我发自内心地喜欢,就象喜欢你一样地情不自禁着。怨不得那么多言情小说都把爱情的滋生地放在了巴黎。
  似乎这里的人,生来就有恋爱的本能。那些在街角偶然瞥见的漂亮的法国少女们,即使是单身一人的,但当她向你热情地微笑时,就能让你接收到粉红色的电波……呵呵,放心吧!我当然是洁身自好的!这种粉红色的电波,不需要额外的补充,只要开始想你就会自动地从视网膜里分泌出来。
  现在我的眼前,就都是粉红色的。深深的粉红,一片一片,让我几乎看不清巴黎的夜景。
  于是就感到好奇了,佳瞳,当你想念我的时候,眼前会出现什么样景象呢?
  公司的见习从三天后开始,这期间我必须陪伴着悄悄吃喝玩乐,并且帮忙准备她的七岁生日宴会。悄悄也很喜欢巴黎的感觉,列了好长一张活动清单。也许之后的几天我会因为太忙而无法给你发邮件,但一个月的时间是飞快的。什么都不需要担心。
  沈豪 ”
  留恋地看了无数遍,始终还是要关掉这封邮件。在退出邮箱时,瞬间又有些哭泣的冲动。
  这才明白,原来思念是近视一般的感觉,被流淌的眼泪稀释了世间清晰美好的一切。
  朦胧得,什么都看不清楚。
  朦胧得,什么都不看在眼里。
  暂时没有心情回复邮件,关掉电脑后就愣愣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一块褐色污垢,那似乎是千百年都不会改变的腐朽。于是心情更加地失落了,那被永远地束缚在同一个地方,还以为自己是居高临下的,其实可怜得很。
  而自己是不是在不知不觉中,也成为了别人眼里‘可怜’的存在呢?
  这真是一个不寒而栗的问题啊。
  ……
  正在胡思乱想着,桌上的手机忽然叮当作响。
  我赶紧清了清脑袋,看了眼来电显示,居然是芊芊的电话!
  “喂,是佳瞳吧……怎么这么无精打采的啊……我的确找你有事,听说沈豪去了法国,你一个人被留下了?那不如和我们一起去旅游吧!”
  “旅游?”
  “对啊,我正在策划多人的自助旅行,去杭州,两天左右吧!”
  我迟疑了下,
  “我还是不去了吧!”
  “别这么快拒绝我啊,”芊芊一下子拔高了嗓音,“有我,还有大宛和他的两个大学的朋友。大宛的朋友都认识沈豪哟,是他们说想认识一下沈豪倾心以对的女朋友,才特地拜托我约你一起去的!”
  “……都是沈豪的朋友?”
  “对啊,他们说你要是肯来,就爆料给你听,沈豪的寝室密录哟!”
  “……这……”
  “还犹豫什么?……你又肯定没有其他的约会……”芊芊说着,轻佻地笑了,那笑声顿时让我感到浑身不舒服。正坚决地想再找些托词拒绝,电话那头却忽然换了人。然后竟然是大宛,愉悦地,向我请求,
  “佳瞳你就别考虑了!记得高中以后我们就没再一起旅行过,那时候多开心啊!现在不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吗?”
  “……可是……”想要断然回绝,却突然不知被什么绵密地缝住了嘴角。
  “怎么,难道真的有其他约会了?”
  “不,当然不是的,只是……只是……”急切地辩解了,却没有下文。
  大宛思索了下,似乎并不明白我在拒绝着什么。想了想,又说,
  “至于我那两个朋友,你就放心吧!有时候嘴巴坏了点,不过他们都是心眼实在的好人。一起聚聚不好吗?别再可是可是的了,反正我就当你答应咯!”大宛自说自话着,堵了我的后路。
  我不知所措,哑口无言。随即电话又回到了芊芊手里。
  芊芊接过。久久地听我不说话,她忽然窃窃且放肆地笑了,
  “我就知道呢,让大宛说服你,一定会成功的……具体时间地点我再发短信通知你,就这么决定了啊!”
  说罢,不等我答应一声,就挂断了电话。
  ……
  隔了一天就收到了大宛的短消息,通知我有关旅游的安排。需要带些什么,几月几日几点等在火车站前,切勿迟到。
  晚饭的时候我向妈妈提了提,询问她的意见。她听见我要和朋友去旅游,立刻瞪圆了眼睛,
  “佳瞳,你老实跟我说,不是和男朋友出去过夜吧?”
  我脸色一红,
  “妈妈你说什么呀,不过是几个好朋友一起聚聚罢了,有男有女。真不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不纯洁的东西……”
  谁料妈妈受了我的斥责,竟心虚地垂下了头!这不就等于在向我坦白了,她脑海里正上演着由她女儿主演的激情片吗?
  “妈妈……你竟然YY自己的女儿……”我汗水如瀑布般倾斜而下,“最近是不是xxx类文学看多了?”
  妈妈尴尬地笑笑,连忙扯开话题,
  “这不,你爸爸常年出差在外,我多管教管教你也是应该的啊……话说回来,都是哪些朋友?”
  “芊芊啊,大宛他们。”
  “哦,是他啊!”妈妈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你高中的同学,大宛良驹啊!”
  “人家叫梁大宛啦!”我纠正她,却也忍不住地笑。
  妈妈一听都是熟人,也就大方地挥了挥手,“去吧去吧,旅行是好事情!记得千万不要买任何所谓的土特产!拿回来一看,各大超市均有销售!”
  我点点头。
  于是第二天,我向妈妈申请了足够的旅费,准时出现在了火车站前。远远地就看见花枝招展的芊芊,大宛,和两个陌生的男生向我走来。我依旧记得妈妈对于大宛的呢称,见了他本人,不由又笑得无比诡异。
  大宛憨憨地也跟着笑,不解地问我,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我摇摇头,赶紧岔开话题,向芊芊询问起两位陌生男生的姓名。芊芊于是半侧过身,摇曳的裙摆甩开一个优雅的弧度,轻启朱唇简单地介绍着,
  “这位是大柱,这是他弟弟二柱。他们俩是双胞胎呢。和大宛沈豪是邻居,关系相当不错的……大柱二柱,这位就是谢佳瞳了,沈豪的女朋友。”
  两根柱子听了,也点头向我微笑。我憋笑之余,定睛一看,两人的相貌果然有九分相似。尖削的脸颊,眼睛小而鼻子宽阔,笑起来时也连嘴巴都显得广袤无比。只是大柱的发型是向上飞翘,二柱则是服帖着脑袋。汗衫也是一黑一白,明显就是怕被人认错。
  大柱子率先向我开口,
  “你就是谢佳瞳吧,常常听大宛和沈豪提起你,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恩,果然,果然很清秀呢……”
  “对……”二柱子也跟着帮腔,“清秀,简直就是清秀佳人啊……”
  我尴尬地呵呵笑着,对‘清秀’这一形容词向来没有好感。倒是大宛看出了我的不悦,赶紧拍了拍手掌,
  “好了好了,也都认识了,还是早点上火车吧!”
  于是一行人就跟在芊芊的后面进入火车站。
  ……
  去杭州的车票是芊芊托人买的。上了车厢才觉得奇怪,我和大宛坐在一起,而芊芊却和两柱子坐到了和我们隔了几排的位子。大宛察觉了,率先就站了起来,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后排的芊芊,一副牛郎望着织女的表情。芊芊却只是浅笑,边背过身子摆放着几只映有xx超市的大塑料袋,边解释道,
  “票是托我朋友买的,不知怎么就没有连号码。”
  “那我和你换一下位子吧,你和大宛……”我主动提出。却是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芊芊温柔地打断了,
  “不用了啦,”芊芊轻描淡写地回绝着,“大柱二柱答应教我打牌呢,我要趁坐火车的这两小时好好学学!”语罢,从背包里取出扑克牌,即刻埋头和柱子们切磋起来。
  大宛的神情瞬间低落,殃殃地坐下,单手托腮成了个忧郁的文艺青年。而坐他对面的我则更有些不自在了,觉得其中定有古怪,却也不敢说些什么。
  火车于是缓缓地启动了,窗外的景色加速地切换着。象个羞涩的姑娘,只愿留下个美丽的轮廓。我拿出了包零食打发时间,顺势也开口缓解着沉默的尴尬,
  “要吃不?”
  大宛这才仿佛大梦初醒般,摇了摇头,
  “不用了……”随即也打开背包,拿了好几包小吃推到我面前。
  我看见包里塞得满满的都是女孩子喜欢吃的零食,准确地说,是芊芊喜欢吃的零食。大宛顺着我的目光,自嘲地笑了,
  “都是芊芊喜欢吃的东西,每次出门我都会帮她买好多……所以这次习惯性地又买了……没想到,刚才看到芊芊,她自己居然也买了好多,几袋子呢……我买的倒显得有点多余了……”
  语气刻意地平静着,平静得宛如垂死的人被抽走了所有的生气。我担心地,终于忍不住问他,
  “怎么……你和芊芊吵架了?”
  大宛又是摇头,
  “若能吵起来就好了。我拉下脸认过错就也过去了……就是这么不咸不淡的才难过。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连道歉都无从说起……”
  “……那,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也记不清楚,大概,就是沈豪住院以后渐渐开始的吧……”
  提到沈豪,我的背脊宛如通过了电流。感到意外,却也模糊地觉得,是意料之中的。
  想起那日芊芊离开病房时的笑容。那越过了我,直接飞向沈豪的艳色的笑。
  心里打翻了猜忌的火焰,连舌头都焦灼地打结了,
  “大宛,你,你别担心……每个女孩子都有闹脾气的时候……过一段时间就好了……这次旅游也是个和好的机会啊。”
  可大宛却说,
  “机会?我向芊芊提出去杭州旅游,她爽快地答应了,还主动操办起事宜,我本也以为这会是个机会……可结果呢,突然之间她呼朋唤友,拉来了大柱二柱,甚至还拉来了你。我没办法,也只有笑着照单全收……”他说着说着,忽然侧过头固执地看着窗外。掩盖了眉目,只剩下颤颤的声音在泄露着哀伤,
  “本来我也不想和你说这些的,自己难堪,怕你也担心……可是看情况,这一路上怕是瞒不下去的……我也不知道芊芊到底在想什么,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点点头,大宛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沉闷的景色。
  沉默是能杀死人的利器,伴随着身后芊芊和柱子们的欢声笑语,我只是机械地把零食塞进嘴里,咀嚼,吞咽。我和大宛没有再交谈些什么,仿佛满嘴的荒唐和心酸只能吞回肚子里,才算是正确的归宿。
  ……
  两个小时后,火车到站了。
  听见身后芊芊已经唧唧喳喳地起身向我们走来,大宛也立刻站了起来。变脸一般,迅速恢复了活力的神色。
  他背上了自己的行李,又伸手为芊芊提行李。看见芊芊的几塑料袋零食已经没了一半,便殷勤地说,
  “吃了这么多?没关系,我包里还有很多的。”
  芊芊侧头微笑着,却跳过了切切期盼着的大宛,把目光聚焦在我的身上,
  “真的?我还以为你都给佳瞳吃完了呢!”
  说完,瞥了一眼我和大宛的桌子,那一堆拆了封的零食口袋顿时令我脸红。大宛也语塞了,呆立了好半天才挪开步子急忙追上了芊芊。全然地,把我抛在了身后。
  情不自禁地失落,心象被泡在了腐烂之中,酸疼地发酵了。拖着步子跟紧了他们,却似乎怎么也无法逾越一段看不见的距离。
  梁大宛你这个傻子啊……
  我轻声地呢喃着这句久违的话语……
  这么多的时间过去,梁大宛,你却依旧是这么傻的……
  ……
  出了火车站,我们一行五人勉强挤上一部出租车前往西湖景点。
  本来大柱提议分为两部出租车过去的,但芊芊却以经费和容易失散等理由回绝了。随即她就扬手拦下一部,率先就抱过几个人的行李坐到了司机身边的单人位子。我和大宛,两柱子见状,也只好屁股贴屁股地挤成一团,坐到后面的位子上。
  大宛此刻也体贴了一把。兴许是怕我会因为和两柱子不熟悉而害羞,他让我先坐进车里,他再坐到我身边,再让两柱子坐进来。有他隔在了我和两柱子之间,虽然的确松了一口气,但车途颠簸,摇摇晃晃之间不时地和他来个‘亲密接触’。无意识地,脸色就粉红了。突然一个急刹车,后排的四人更是象团布丁般来回焦灼地晃动。大柱子好不容易稳住了身体,转头问我们,
  “这路况啊……大伙儿都还好吧……佳瞳,你脸好红,没事儿吧?”
  “没……没事儿……”我慌乱地垂下头,掩盖方才唐突地撞向大宛胸膛的尴尬。
  无意地抬头,从反光镜里看见了芊芊。她立刻把脸往行李后藏了藏,却分明让我看见了,她意味深长的微笑。
  心凉了半截,不安的预感渐渐蔓延了。
  ……
  所幸之后的观光还是快乐的。
  下了车,终于到了景点。芊芊负责买了票,一行人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等到一旅行团也闹哄哄地进来了,方才跟在人家后面,蹭导游蹭讲解。
  二柱子窃窃地笑,说这招是他和他哥哥出门旅游常用的。
  我于是问他,
  “那为什么不直接报名旅游团呢?”
  二柱回答,
  “进了团,导游就成了导购了。不买还甩你脸色看,青不青红不红的,整天一张阎王脸就挡在你看风景的视线里,讨厌得很。”
  想想这番话说得在理,出来旅游不就是图个自在?整天有人窥视着你干瘪钱包里的几个钢蹦儿,再好的景色都黯然失色了。这不,刚跟着导游走了半个多小时,对方的解说词就突然变了味儿,
  “刚才大家参观的就是著名景点,花港观鱼了。怎么样,池里的鲤鱼条条都健康活泼得很吧,这是因为西湖的环境好,水质好,所谓一方好水养育一方好鱼吗!那么大家是不是希望也带些西湖产的好鱼和亲朋好友一起分享呢……恩,我知道你们一定想……”边说边把众人,包括我们引往一家偏僻的小店。一进门就是一股味儿,天啊,这竟然是一家卖咸鱼的铺子。
  “大家在这里自行选购,一小时后集合继续出发。”
  我听了,汗颜得五体投地!这一眼就望得到尽头的小铺子需要逛一小时吗?我们一行人也半是好奇地进去参观了一下,不看不知道啊,这还真是一家有噱头的铺子。
  眼见的是陈列在玻璃柜台内的三条超超超大型咸鱼干,还一一都有属于各自的封号,用宣纸淡墨书写而成的小牌子上端庄地贴在玻璃上:
  西湖咸鱼王 王者风范 至尊享受!
  第一条咸鱼边写着:康熙 2999元
  第二条咸鱼边写着:雍正 2999元
  第三条咸鱼边写着:乾隆 2999元
  正下方还有一行楷体大字:
  震撼 三室同堂温馨价 8999元 !! 并赠送极品王朝尊贵精美礼盒一只!实属送礼佳品!
  大柱看了,不仅呱呱地大笑,
  “谁家送礼送咸鱼的啊……”
  二柱却皱着眉头,
  “组合价怎么比分开买还贵两块钱啊?”
  “笨啊,你分开买不就没有极品王朝尊贵精美礼盒了吗?”大柱笑得几乎断气。
  大宛随手拉过一个正在拍苍蝇的店员,询问咸鱼封号的由来。
  店员一边晃着苍蝇拍子一边漫不经心地答,
  “当年康,乾,雍三帝都来西湖游览过,吃的就是我们这种咸鱼……”
  “哦,所以后来清朝就灭亡了?”大柱若有所思地打断道。
  店员白了他一眼,却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看着我们也不象是会买的客人,也就晃悠着走开了。
  继续看了几眼在玻璃柜里翻着白眼的皇帝一家子,我们渐觉无趣。其他腌制的虾兵蟹将们也都价值不菲,都在百来元左右。旅游团的人大都意兴阑珊,跑到铺子外找地方拍照留念。只见导游也找到了主攻目标,正用他夹生饭的英语和团里一位美国妞儿攀谈着,
  “Do you know the White Beautiful Woman in the 西湖?”导游连比带画地说着。
  美国妞儿搞了半天,一拍脑门儿竟跑出句中文,
  “哦,白娘子!”
  “Yes Yes ,”导游擦了满脑瓜子的汗,但这老外会说中文倒是方便了许多,“你知道白娘子为什么漂亮?就因为她在西湖的水里泡过。这些咸鱼生前也在西湖的水里泡着长大的,吃了它们,你也能变成白娘子,也能漂亮,能钓到美男子许仙!”
  “Really?”老外欣喜地回答,“多少钱?”
  导游一乐,连忙把老外引到皇帝佬儿的柜子前,
  “一条才2999元!”
  “那么贵?”这句中文老外倒是说得字正腔圆,“不要不要!”
  导游急了,忙又说,
  “不贵不贵,cheap cheap !中美友好,还可以打折扣的!……”
  ……
  我们看着这两人斗来斗去的,终于也没了兴致,于是打着哈欠跑到铺子外寻景点拍照了。
  ……
  众人寻了个不错的照相点,背景是平静的湖面波光粼粼,映衬着一望无际的蔚蓝天空。远远地还能望到一星半点的雷峰塔,在正午的艳阳下隐隐绰绰。芊芊率先就蹦蹦跳跳地站了过去,整了整衣服和头发。却不等大宛取出相机,她笑容盈盈地转头对大柱说,
  “大柱子,我的相机在背包里。你拿出来,帮我拍一张好吗?”
  大柱答应一声,也没多想。等把相机取出来了,这才发现一旁尴尬的大宛,和他举在半空中尴尬的相机。大柱于是说,
  “还让大宛给你拍吧!”
  “不用了啦,我这个相机是新买的,你帮我试验下效果如何。”芊芊说完,不容回绝地便摆了数个妖娆的pose,随即一一映在了大柱的快门之下。
  接下来柱子兄弟也分别取景照了几张。有抱着大树学猴子搔首弄姿的,也有站在湖边冒充羞涩美人鱼扭扭捏捏的,把除了大宛的众人都逗乐得前俯后仰。
  哈哈笑过之后,抬头却依旧是大宛心事重重的模样。我于心不忍,凑上去故作开朗地拍着他的肩膀,
  “大宛,你也来拍几张?”
  大宛迟钝地转过身子,还没有应声,却是芊芊抢先一步地答我,
  “好啊好啊,就只有佳瞳和大宛没有拍过纪念照了,不如你们俩来个合影吧!”
  “啊?”我尚未了解情况,就硬是被芊芊推搡着,把我和木头人似的大宛挤进了一个取景框内。
  “笑啊,茄子!”芊芊退后几步。挂着艳丽的,没心没肺的笑容,她举了举相机,又说,
  “要把背后的纪念碑一起拍进去,所以你们两个人靠近一些……害羞什么呀,佳瞳你再和大宛靠近一些……再近一点……”
  我不知所措地,只得勉强和大宛再靠近些,靠近些。近得几乎都能感觉到对方沉重如锤的心跳和混浊的鼻息,几乎又被莫名地吹红了脸。
  “好……好……拍好了……”
  刺眼的白光一闪,芊芊按下了快门。从相机后缓缓升起的脸上,又是那股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赶紧从大宛身边跳开。不知是否是错觉,不远处的大柱二柱似乎正低头窃窃私语着什么。我不由地一阵慌乱,所幸看见旅游团的人群渐渐聚拢了,导游挥舞着小旗正召集大家继续前进。
  “他,他们集合了,我们也跟着走吧!”我丢下这句,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开了。
  ……
  游览了个把小时,我的心思却始终不能专注于湖光山色的美艳上。每每看见大宛行尸走肉般地与我擦肩,心猿意马的眼睛就不知不觉地跟了过去。却是一对上芊芊含笑的目光,就惊吓得不知所措,连忙举起相机佯装认真地拍些什么。
  “佳瞳?”芊芊忽然叫住我。
  “恩?”
  “虽然那假山堆砌得有棱有角的,但你仔细看,那只不过是个公共厕所的入口。没必要浪费相机内存呢!”
  我定睛一看,脸色微红。呵呵傻笑着搪塞过去,心底的失落却变本加厉了。
  导游领着一队人不知不觉走出了风景区。时间是下午一点不到,我们知道他们是要驱车赶往午餐的地点了。于是我们也不再跟随,左顾右盼地在附近寻起了小饭店。却不想旅行团的不少团友早就糊涂地把我们几个当成了自己人,眼见着司机就要关门发车,一位大伯连忙喊停。随即把头探出窗户,对着正在过马路的我们大声地喊叫,
  “喂,喂,你们几个……还磨蹭什么呀,车都快开了!快,快上来啊!”
  众人顿时一愣。瞧着大伯无比真诚的脸,都不由自主地笑开了,连大宛都欢欣地咧大了嘴巴。随即众人向着大伯礼貌地挥了挥手,然后一溜烟儿地跑开了。
  ……
  过了好几条街道,以为应该过了‘被宰’的势力范围了,我们这才进了一家小饭店,一一坐下稍做休息。老板娘连忙热情地上前招呼,眼睛骨碌地一转,似是偷偷地打量了我们和我们身上的背包,这才回到柜台,摸索了好半天才递了几份红色的菜单给我们。
  大柱接过菜单,见上面手写了不少西湖名菜,他便一一念过我们听,
  “西湖醋鱼,190元,
  东坡肉,160元,
  龙井虾仁,200元,
  叫花子鸡,180元,
  ……
  哦哟哟,连一碗桂花藕粉都要四十块啊!你这到底是藕粉还是白粉啊!”
  老板娘的面色也是一白,忙打起圆场,
  “你们人多,可以打点折扣的呀……”
  二柱打断她的话,
  “不用了不用了……就蛋炒饭吧,蛋炒饭总是有的吧!”
  “有是有……不过……”老板娘见没了赚头,面容就象过季的黄花菜一般皱了起来。
  二柱私下向众人打了眼色,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偷眼见其他桌前操着本地口音的客人手里的菜单都与我们的有所区别,立刻明白老板娘是把我们当成了难得的‘肥羊’了。
  于是五人立刻把头点成了一片波浪,齐声道,
  “老板娘,就五碗蛋炒饭,其他什么都不要了。”
  ……
  老板娘不满地撇了撇嘴,动作僵硬地收走了菜单后转身回到厨房。不多久,五碗蛋炒饭就上桌了。在我们看来,仿佛是一张寻宝游戏的地图被摆在了眼前,比米粒还要微小的蛋粒俨然成了黄金宝藏,在汪洋般的白饭里突显着神秘的光彩。
  芊芊皱紧了眉头,“这也能叫蛋炒饭?”
  倒是两柱子们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出门在外就是这样的啦……”说着给众人递了筷子。大家行了大半天的路,筷子握在手心里,也都切实地感到饿了。
  众人闷头吃了半分钟,“啊呀,我竟然吃到了虾仁!”大柱忽然用筷子挑起一粒针尖大小的虾仁残骸,喜悦地感叹着。
  “哦哟,我也吃到了一个小咸鱼干,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皇帝一家的亲戚!”紧接着,二柱的眼神宛如发现了新大陆。想要把鱼干夹起与大家分享,却无奈对方实在迷你得可怜,回回都能从筷子的缝隙间顺利溜走。
  大家于是都哈哈笑得开怀,也顾不上饭菜的简陋,开始唧唧喳喳地聊天了。话题说着说着,就转到了沈豪的身上。大柱首先神秘地开口道,“佳瞳,你知道沈豪的坏毛病有哪些吗?”
  “不知道啊!”我听着,眼睛嗖得一亮。
  “他表面上是个全才,家庭好,成绩好,体育好,更要命的是长得又好!我们几个往他身边一张,一个个就只有蛤蟆叫的份了……不过呢,他有一个坏毛病,你怎么也想不到吧!沈豪他啊……他爱说梦话!”
  “梦话?”连芊芊都惊讶地加入了好奇的队伍。倒是二柱奸笑着捅了捅大宛,大宛如梦初醒,也跟着说,“的确,是怎么都改不掉的坏毛病呢。”
  见我和芊芊都无比期待地看着他,大宛一拧眉头,仿佛是冒着出卖兄弟的大不敬,缓缓说道,“比如有一次夜里,沈豪那家伙早早就睡下了。大柱二柱他们留在我们寝室里上网。到了半夜一点半,忽然听见沈豪在身后大声地嘀咕些什么,我们不紧不慢地凑过去听了,听见他在说,‘银行卡账号是……是……银行卡账号是……’我们三人一兴奋,连忙欢天喜地地拿了纸笔待命。沈豪也很争气,叽里咕噜地就把账号报全了。大柱记下后,接着小心翼翼地问他,‘那银行卡密码是多少啊?’沈豪翻了个身体,又开始嘟囔,‘密码是……是……是654321……’我当时一听,兴奋得简直要三呼万岁了!幻想着沈豪的万贯家财就这么滚进我口袋里,于是回头想和大柱二柱他们来个胜利的拥抱。却没想到二柱的脸色发青,手脚抽搐。他凑到沈豪床边,激动地问他,‘你说的到底是谁的银行卡?’沈豪本来睡得糊涂,此刻却忽然一脸奸笑,‘呵呵……呵呵……是隔壁二柱的……’直把二柱气得七窍生烟啊!”
  大宛喘了口气儿,自己也说得越发兴高采烈了,“二柱当场就掏出了自己皮夹里的银行卡,那一长串的账号果然和沈豪梦话里说得不差半分。二柱气急败坏,好半天才缓过神儿来,问沈豪,‘那你知道,沈豪同学的银行卡密码是多少吗?’沈豪犹在梦乡中,嘴唇忽然左右地蠕动,似在考虑问题一般。他思考了整整三分钟啊,把哥们儿几个的耐心都快磨完了,才突然回答道,‘知道啊。’二柱精神一振!眼看就要胜利在望,问他,‘那是多少呢?’谁知睡梦里的沈豪又是一阵突如其来的诡异笑声,笑着笑着,忽然变了个嗓音!他掐着喉咙,用细细的女孩子的声音回答道,‘请输入您的身份证号码,并以井号键结束。’那声音模仿得惟妙惟肖啊,简直和银行声讯电话的语音服务一模一样!直把我们几个人吓出一身又一身冷汗!”
  我和芊芊惊讶得合不上嘴。我刚送进口里的几筷子蛋炒饭几乎重新掉进盘子里。
  大柱接过大宛的话,继续说下去,“我们被沈豪这么一吓唬,都傻呆呆地站在他床边不知所措。二柱把沈豪上下看了个遍,也没有找到所谓的‘井号键’。然后他尝试着在沈豪身上随意按了几下,并用自己的嘴巴模拟按键音‘哔——哔——哔——哔——哔——哔——’谁知沈豪那家伙忽然一个鲤鱼打挺起了身,继续用他掐嗓子的尖细声音大喊一句,‘你输入的身份证号码无效!请重新输入!’直把我们吓得魂灵出壳啊。这下,我们几个面面相觑,算是彻底放弃了。又围着直挺挺坐着的沈豪观察了两分钟,正欲作鸟兽散,谁料沈豪又是一阵阴险无比的笑声!笑落了我们浑身的鸡皮疙瘩后,他掐着嗓子甜美地又喊了一句,“输入超时!您的操作失败,系统自动返回上级菜单!……招商银行真诚为您服务,祝您消费愉快!’我们几个于是跌坐在地,动弹不得,口吐白沫,奄奄一息。他这才稳稳地倒下身子,继续香喷喷地睡下去了。”
  我和芊芊都啧啧称奇,万万想不到翩翩风度的沈豪居然也会有这么一面。
  二柱呵呵地笑着,接着说道,“后来我回到寝室,终于明白沈豪是怎么知道我的账号的密码的了。我这人记性不好,把账号和密码写在纸条上,随手就把纸条放在桌子上了。沈豪第二天醒来知道了那件事,连忙跑来向我赔罪,说他只是无意间看见了一次,不小心就记在脑子里了……汗,我当场就无语了,真不知道该拿他这种天才怎么办才好!……后来沈豪向我赔礼道歉,连请了我一星期的夜宵,老实说,那些夜宵钱加起来远远超过我那张几乎透支的银行卡的价值呢,我这才勉强地原谅他了,但从此再也不敢把密码随便记下了……”
  ……众人说得精彩,听得愉悦,不知不觉对着一盘蛋炒饭吃了一个多小时。大宛无意间看见老板娘在一旁扭扭捏捏,于是大方地挥手召她过来,“买单吧!”
  “好嘞!”老板娘赶紧迈着碎花步子低头过来。众人纷纷掏出皮夹,大宛见芊芊正吃力地在背包里翻找,于是逞起了英雄,“区区蛋炒饭,我来请客吧!多少钱?”
  “总共两百五十块钱!”老板娘笑得山花烂漫,如同日本人般点头哈腰着。
  “什么?”大宛一声惊叫,那张已经握在他手中的五十块钱更是孤独而卑微地迎风飘扬着。
  大柱听了,眉眼一瞪,“两百五十块钱?怎么你家的蛋炒饭是用恐龙蛋炒的吗?”说罢,从隔壁桌的一对当地夫妻手里夺过他们的菜单,指着最后一行说,“我早就看准了,蛋炒饭,一份五元!”
  老板娘支支吾吾,却明显在耍着无赖,“你们吃到虾仁了吗?”
  大柱一愣,“吃到了。”
  “你们吃到咸鱼干了吗?”
  二柱一愣,“吃到了。”
  “所以啊,”老板娘振振有词道,“你们吃的不是普通的蛋炒饭,是我们这里的名菜,西湖至尊蛋炒饭!堪比扬州炒饭的名菜!一份五十元,五份二百五十元,可以给你们打九折的……”
  大柱不屑地打断她,“等等,我有让你上什么至尊蛋炒饭吗?再说了,你凭什么说这蛋炒饭是五十块一份?菜单上有写吗?拿出证据来!”
  众人事关身家利益,也都咄咄逼人地叫嚷着。老板娘有些胆怯,却依旧不肯松口,“你们自己也没说清楚啊……菜单上有写的……你们等着,我拿给你们看!”
  老板娘说着,转身回到厨房。
  众人正坐着等待老板娘的菜单,大柱忽然灵光一闪,连忙示意我们跟随他偷偷进了厨房。
  只看见烟雾缭绕的厨房里,老板娘正趴在案板上专心致志地在菜单上写着什么。边写还边唾沫横飞地问着身边的伙计,“……这至尊的‘尊’字,到底怎么写啊……”
  ……
  那老板娘被我们捉了现行,愣在当场说出话来。大宛故作轻蔑地哼哼了几声,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张二十块英姿飒爽地往案板上一拍,我们五人便雄赳赳气昂昂地走出了小饭店。老板娘迈着扭捏的碎花步子跟着我们走到店门口,不甘心憋得脸色青红,终究也只是轻声说了句,
  “……各位走好,下次再来……”
  ……
  到了下午,众人兜兜转转来到灵隐寺参观。我们五人皆不是虔诚的佛教徒,买了香花券也不过是为了更好地参观寺庙建筑。不过见了大大小小各座佛像金塑,我们总还是会拜一拜,捐几个心意钱的。
  这不,只瞧见大柱有模有样地朝着金身佛像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双手合十念念有词道,
  “佛祖保佑,我想要一个美丽可人的女朋友……不求象林志玲,也但求象蔡依林,佛祖保佑佛祖保佑……”正要起身,又似乎想起些什么,连忙又跪下叩拜道,
  “佛祖我忘记说了,我要原装的,不要组装的和后期加工的……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然后掏出一张五十块,想了想,又换成一张五块的,得意洋洋地放进募捐箱里。
  我哑然失笑,不由地出言调笑几句,
  “求佛祖这么艰难的事情,只用五块钱就足够了?”
  “很艰难吗?”大柱反问。
  “你照照镜子就知道有多困难咯!”我贼笑着答他
  大柱呵呵一笑,
  “你也不象看上去那么文静,有时候也满毒舌的吗!怎么,不为沈豪祈祷些什么吗?”
  提到沈豪,我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了。摇了摇头推脱道,
  “不用了吧,那家伙正在法国逍遥快活,才用不着我替他担心呢!”
  大柱于是饶有意味地看了我几眼,探照灯似的目光直把我看得耳根温热,他这才笑哈哈地又说,
  “行了,别欲说还休啦,你们恋爱中人的这一套还真让人吃不消……对了,那里貌似有卖开光金牌,护身符一样的东西。大宛和芊芊他们早过去了,我们也去看看吧!”
  ……
  我跟着大柱走过去,不大的店铺里已经拥挤了不少客人。见几位导游正不遗余力地向团友们推荐着灵隐寺的极品高香。团友们被说得兴致勃勃,纷纷探头询问价格,却是一柱就要999元!那些脑袋们于是就象受惊的乌龟般又纷纷缩回去了。
  导游也振振有词道,
  “这高香不能叫‘买’,应该叫‘请’!‘请’一柱高香,这可是向佛祖表达诚心机会,价格又怎么能便宜?……”可惜众团友都兴趣寡淡,还没等他把话说完都纷纷走向了别的柜台。
  我和大柱终于在乌怏怏的人海看到了二柱,芊芊,大宛。二柱正兴冲冲地‘请’着一块开光护身符保佑学业,我凑过去一看,百来块的价钱倒也合适,不由地也动了心意。
  正有些犹豫不决,瞧着柜台怔怔地出神,身边的大柱忽然开口问道,
  “怎么,你家里人是信佛的吗?”
  我的眼神犹在护身符前晃悠,不知不觉地就松懈了嘴巴,
  “不是啊,我妈妈还是正儿八经的基督徒呢……”话才刚蹦出口,自己就察觉了其中的不对劲儿。连忙抬起头,咿咿呀呀地还想狡辩些什么,却见大柱一脸贼溜溜的坏笑,活脱脱就是一只刚偷到了小鸡的贼狐狸。于是脸一红,头一垂,怎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了。
  大柱嘿嘿痴笑了一会儿,见二柱正朝他招手,也就转身走了过去。刚挪了几步,又回过身子,神秘兮兮地凑到我耳朵边,小声地嘀咕了一句,
  “无偿告诉你一个可靠情报,沈豪一家虽然常常往国外跑,不过却个个都是满虔诚的佛教徒哟……”说罢,咯咯笑着走开了。那诡异的笑容惹得二柱也满面的惊异,
  “哥,你在傻笑什么呀?”
  大柱也不答他,只是意味深长地瞟了一眼我,又故作深沉地叹了一句,
  “唉……问世间情为何物啊……”
  直把我叹得面红耳赤。
  等两柱子走远了些,我才稍稍平复了呼吸,礼貌地叫住柜台前一位和尚打扮的人,
  “我要买一个开光护身符,保平安的那种。”
  和尚连忙严肃地纠正,
  “这位施主,护身符不能说‘买’,要说‘请’。不然就不灵验了!”
  “啊……”我听了,赶紧改口,“我要请一个开光护身符,保平安的那种。”
  和尚双手合十微微鞠躬,然后打开柜台取出一个递给我。我诚心地接过,淡淡的甜蜜就象融化的巧克力般在身体里渐渐晕散开来。却还没来得及付钱,芊芊和大宛不知何时转悠到了我身边。我顿时又尴尬了,想往手心里藏一藏,但奈何芊芊眼尖,一把从我手里夺了过去,
  “你要买开光护身符?”
  “……是啊。”
  “是买给沈豪的吧?”
  “……啊……恩……”我微微点头。
  “果然,佳瞳好体贴哟,沈豪还真是幸福呢……让人羡慕死了……”芊芊把玩着护身符,点点金光萦绕在她粉红色的指甲间,在视觉里拉出丝丝夺目的线条,鲜艳得令我不安。她说话时并没有看着我,却无端端生出一对无形的眸子,牢牢扎根在我的躯体上,冰凉凉地上下游弋着。不由自主地浑身一哆嗦,我赶紧说了句,
  “……这,这有什么好羡慕的?你让大宛买给你不就好了?……”说着,眼神急切地望向大宛。一旁的大宛接下我的话语,立刻殷勤讨好地道了一连串的‘是是是……’,右手也同时探向了口袋里的皮夹。
  但芊芊却并不领情。她的眼神微微偏转了些许角度,似是正庸懒无辜地注视着莫须有的前方,然后几句轻描淡写的哼哼声就从喉咙里飘逸了出来,
  “他啊……我看不用了吧……我又不是信佛的,要这个护身符做什么呀……”拖着长长的,近乎轻蔑的尾音,她把护身符扔还在我手心里,摇曳着裙摆独自走远了。
  ……
  瞬间肃杀了气氛,冻结,空气中连淡淡的鼻息都成了惊扰的罪过。我不愿意看着芊芊傲慢的背影,更不忍心看着大宛。不知所措,只得垂下眼睑默默地站着,僵立着,两人彼此渐渐都成了两座凝固的像。
  也只有和尚不解情爱,不明白,或者懒得去明白这场景究竟代表了何种的心境凄凉。他只是一味催促着,
  “这位施主,一共一百五十元……施主,后面还有很多客人的……施主……施主……”
  那天晚上,我们出了灵隐寺,在芊芊的指挥下前往她预定的酒店住宿。芊芊扬手拦下一部出租车,我和大宛又仿佛身处沙丁鱼罐头中一般,彼此尴尬地碰触着对方温热粘稠的皮肤,混沌的呼吸也交织在一起。芊芊坐在前排,通过反光镜把暧昧的笑容透射到我的眼睛里。而大宛则是悄然无声的,头颅随着出租车的颠簸而一颤一颤,眉目埋没在了深切的阴影。
  也只有柱子兄弟还蒙在鼓里,他们热烈地讨论着杭州的美景和美女们,唾沫横飞的交谈总算稍稍化解了不详的气氛。
  但他们互相交头接耳了几句,二柱忽然贼笑着问我,
  “唉,佳瞳,你刚才在灵隐寺里也买了开光护身符吗?”
  我侧头看见大柱也贼溜溜地对我笑着,只好点头回答,
  “恩,买了一个。”
  “哦……哟……啊哈哈啊哈哈……”二柱于是笑得更高深莫测了,挤眉弄眼的模样又让我羞涩不已。而他随即又把目光转向芊芊,理所当然地说道,
  “芊芊,那你大概也收到了大宛的一片心意吧!”
  我心中一惊,暗暗责怪二柱这番直白的问话。偷眼看了看依旧沉默不语的大宛,和反光镜里不知何时突然变得哀伤的芊芊的脸。
  “没有啊……”芊芊回答道,声音似是刻意地失落着,“没关系的啦,我反正也并不是信佛的……”
  二柱听了,于是又冒冒失失地把矛头对准了大宛,
  “啊呀,大宛你也真是的,怎么就做不到象佳瞳对待沈豪一般的贴心呢……”
  我听了,瞠目结舌。对于芊芊狡猾的回答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甚至感觉身边大宛的体温也渐渐冰凉沁骨了。他始终没有抬起头,面对二柱的调侃,他用沉默筑起了一座隔绝的墙。反光镜里的芊芊于是得意地微笑了,蜿蜒出一只迷人的酒窝。大柱这才察觉了气氛的不对劲,他拧了下眉头,狠狠拽了拽二柱的衣袖。二柱瞬间显得有些茫然,他看看芊芊,看看我,又看了看弥漫着阴森的大宛,终究知趣地闭紧了嘴巴,把目光故意地投向了窗外。
  杭州的夜晚,灯火也逐渐阑珊了……
  ……
  寂静了一路,出租车终于在半小时后停在了酒店前。我们一一下车,提着自己的行李往酒店服务处走去。我是最后一个下车的,右手拽着大大的背包有些艰难地钻出车厢,却是突然被人夺过了背包。我错愕地抬头,是凝重的大宛把我的背包甩在了肩膀上,步履沉重地闷头走在了最前面。
  我一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却是恍惚地又瞥见了芊芊的笑容变得嘲讽。猛地就顿悟了,心口蓦地就酸疼起来,象被人撕来拧去。委屈的泪水也渐渐漫上了眼眶。
  梁大宛,你这个大傻子……
  你凭什么,凭什么利用我……利用我做些无谓的事情,只为了演给芊芊看……
  而芊芊是不动声色的。她慢慢收敛了嘲讽的笑容,成功的演化成一张无辜精致的脸。走向登记处,昂着头越过大宛的身边,她用波澜不惊的语气对服务小姐说,
  “你好,我在前天预定了两间房间…… ”
  良久的焦灼和不甘心,大宛终于挫败地,缓缓垂下了提着我背包的手,似是又沉回了自己哀伤的思绪中。而此刻的我却无暇去怜惜他的心境了,他幼稚的举动,不可否认地,深深地伤到了我。我切切地咬着牙齿,努力控制了自己的眼泪,他的身影在眼里慢慢清晰,变得可恨。于是一个箭步冲到他身前,我不知从哪儿来的气力狠狠夺回了自己的背包甩在肩头。
  沉闷的,重重地敲打在肩膀的骨肉上。牵连到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要委屈地呻吟着。
  大宛措手不及,紧接着是几种难以言喻的神情在他脸上迅速交替着。也许他终于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也许并没有,他总算牵了牵嘴角,喃喃道,
  “佳瞳……我,我……”
  “不用你帮我提的,”我不假思索地打断他,低头跟着芊芊他们往电梯走去,“我自己可以拿,自己就可以了……”
  ……
  芊芊预定了两间房,我和她住在一间,三个男生住在一间。进了房间后,芊芊就关上房门,娇滴滴地往沙发上一瘫,一边捶打着自己的小腿一边喊着‘累死了累死了’,宛如这个世界上最娇贵的公主。
  我没有心情理会她的矫情,放下背包,手掌依旧发烫象在火里烤过。而镜子里的脸却是灰白的,芊芊瞧见了,又高深莫测地痴痴发笑。我明白自己在她眼中一定是个笑话,心中酸涩男耐,别过身子佯装整理东西,鸵鸟一般把头埋在行李之间。
  不一会儿,芊芊又躺到了床上。她一下子蹬掉了凉鞋,找到遥控器打开电视。转了几个频道,锁定一档选秀节目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边看还边评头论足,又热心地招呼我一起看,
  “佳瞳,快别收拾了……你看这个十八号男生,长得这么衰还敢去参加比赛!……依我看啊,沈豪可比他帅气多了……”
  这唐突的一句话让我触电般猛然抬起头,手里的动作也哑然停止。这才明白,原来自己男朋友被别的女人夸赞,尤其是芊芊这般的,这滋味原来是这么不安和惶恐的。我不由地无端猜测着芊芊提到沈豪的理由,小心翼翼地转过头,看着电视,又看着芊芊,想要寻找她言语之外的蛛丝马迹。却是徒然。芊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专心地看起选秀比赛,再也没有提起沈豪半分。
  ……
  此刻,我真正感到自己是累了。除却身体的疲惫,这种战战兢兢提心吊胆更是让我难受得无以为负。沈豪的名字在芊芊的唇边晃了晃,然后执著地钻进了我的心里。突然之间,我无比热切地思念起沈豪,思念起我的男友,隔着太平洋的距离,翻涌泛滥着。于是急切地决定行动,去碰触有关沈豪的哪怕只是一点一滴。
  我把翻得乱七八糟的行李归置了一下,把皮夹放进口袋,对正在床上翘着二郎腿的芊芊说,
  “我出去一会儿,去买些吃的喝的。”
  “好,去吧,顺便帮我带瓶大麦茶回来。”芊芊心不在焉地答应。
  “好的……”我转身走出房间。
  我乘着电梯下到一楼,心思有些激动。
  出门的前一天,我在邮件里对沈豪提到了五人的杭州旅行。沈豪总是在一天内就回复我的邮件,我们彼此认真守候着这条红线,每天在电子邮箱前发呆也成了我打发漫漫时间的良方。
  出了酒店大厅,杭州的夜风不由地让我缩了缩肩头。我环顾四周,任意选了条街道,眼神飘忽寻找网吧的招牌。稍稍冷静后,我明白自己是不会把任何的委屈告诉沈豪的,也许只会坐在电脑前读着他的切切关心后泪流满面,却还是必须强颜欢笑地撒谎着自己的快乐,写在邮件里回复给他。
  这不算是骗他吧,就算骗了也是因为爱他……我突然惊讶,自己是什么时候变得爱他,在乎他,想念他的?一直以来都习惯了他在身边宠爱我,是他给了我最好的理由去忘却梁大宛带给我的伤害。即使是不能说的痛苦,也渴望着起码能在他怀里哭一哭,耍耍小无赖。
  “谢佳瞳啊……为什么要悲伤呢……你已经是这么幸福的了……”我暖暖地,自己对自己重复着。转过一个街角,终于找到一家网吧。
  ……
  我打开电脑后,迫不及待地登陆了自己的电子邮箱。满心甜蜜的期待,却是意外的,邮箱里挤满了一堆垃圾邮件,没有沈豪的。我难以置信,又耐着性子重新翻看了一次,依旧没有。低落的情绪于是瞬间就象小虫子般密密麻麻地爬上心头,啃啊咬啊的。我气得褶皱起了整张脸,忍不住小声地嘀咕着,
  “死沈豪臭沈豪,八成是和哪个巴黎美女勾搭上了,把我丢在一边了……”却是越这么说,这就越是仿佛成了真相。眼前似乎还浮现了沈豪与金发碧眼,穿着暴露的法国女孩儿勾肩搭背的亲密模样,这下就真的急火攻心了!
  罢了罢了,他兴许是太忙了……我连忙自我安慰着,帮自己的心情灭火。之后随意地浏览了些网页,只觉得看什么索然无味。百无聊赖之下,点击了桌面上的QQ图标,想看看有什么朋友在线。
  小企鹅让我稍稍久等,上线后随即出现了一大片五颜六色的头像。此刻正值夜里八点,城市里的夜猫子们纷纷在网络上现身游走了。我正打算找个朋友随便聊几句,却是忽然弹出一个对话框。小小的头像在桌面一角不紧不慢地跳动着,竟然是沈豪!
  我呆呆地看着电脑屏幕,始料未及,心跳竟然停了半拍。身体麻木了好半天,好不容易缓过神志,连忙打开对话框,
  “不用怀疑,此刻正是法国帅哥在向你搭讪呢。”
  我回复他,
  “我没有怀疑啊,只是杭州美女现在并没有心情被搭讪呢。”
  “怎么???难道才一天你就在杭州找到了觅到了新欢,对旧爱如此冷淡了?”
  “只一天是不太可能的,倒是某些人去了异乡半个多月,不知是不是该领个洋媳妇儿回家过日子了?”
  “那家里的原配土媳妇儿可要淹死在醋缸里咯,不行不行,我舍不得的!”
  这话倒是说得我心中一甜,
  “哟……你也会舍不得?”
  “当然当然!你瞧,只不过是一天之内没有回复土媳妇儿的邮件,她就气得咕噜噜了,我哪里敢再惹她生气呀?”
  我一愣,竟然被他道破了心事!虽然有些窘,却也索性把话说开了,
  “那你说呀说呀,干吗不回我邮件!”气冲冲地发送了这句,犹豫了下,又把另一句大实话也发送过去,“……明明知道我一直都在等着的……”
  他在那头沉默了片刻,终于回复我,
  “真的生气了?我是知道你去了杭州,很担心你,觉得邮件说不清楚,索性就在QQ上等你上线。”
  “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知道现在的巴黎是几点吗,是凌晨三点。若不是为了等你,巴黎的大街上连酒鬼流氓都上床休息了,只有一个来自中国的孟姜男在痴痴地等待着爱人。”
  好吧,我承认我被彻底感动了。高兴得连打字的手都在发颤,心里又怜惜起他的身体,
  “傻瓜,那你干吗不打我电话?”
  “……我只是担心你,但实际又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傻瓜,大傻瓜,记住了,以后想我了,随时都可以打我电话……时刻都可以的……好了,你快去睡吧!别累坏自己了!”
  而沈豪却固执地又问,
  “那你先告诉我,你今天过得好不好呢?”
  我犹豫了片刻,终究压制了灰色的情绪,回答他,
  “当然好啊,西湖很漂亮,大宛芊芊也照顾我。大柱和二柱都是幽默有趣的人。”
  “真的很好?”
  “当然是真的……”我禁不住他再三地问,眼眶有些湿润。又奇怪他莫名的疑心,仿佛心电感应一遍遍刺探着我心底的委屈。
  “我真的很好,很开心呢……”我告诉他,也是在告诉着自己。又问他,
  “那你呢?过得好吗?”
  “很忙,公司实习的内容很多,海外拓展项目也有许多不成熟的地方要一一改进。见了很多国外的商户,一洽谈起生意就发现自己的法语居然还是半调子,每天都在恶补……”
  “这么辛苦的?你就不能别这么拼命吗?”
  “我怎么能不拼命呢,”沈豪即可回复我,隔了一会儿又发来一句,
  “为了谢佳瞳小姐将来嫁进沈家能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奶奶,我不拼命怎么行呢?”
  我痴痴地盯着屏幕看了许久,不忍心移开视线,一字一句都牢牢刻在心里。肯有男人为自己说出这么一翻话,感觉这一生的幸福都已经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无所奢求,心满意足了。
  我良久说不出话来,手指在键盘上幸福地颤栗着,直到沈豪又发来一句,
  “佳瞳,我想看看你的样子,你开下摄像头吧!”
  我恍然大悟,怪罪自己怎么这么愚笨想不到这一点。连忙心急火燎地照着做,却发现这个破烂网吧的电脑竟然没有摄像头!我急得几乎要哭了,接受了对方的视频要求后,屏幕上出现了沈豪的脸。无比熟悉的,让我怀念,留恋的脸。只是清瘦了些,轮廓显得分明而锐利了。他对着我的方向温柔地微笑,嘴角熟悉的弧度象一团火温暖了我的身体。可惜我知道他看不见我,只有我在贪婪看着他,他的笑容是对着冰冷的电脑。
  我心下难受,觉得这点小小的愿望都不能满足他。而他仿佛是通晓我的心意的,立刻又发来一句安慰的话语,
  “没关系的,等回国以后,我一定有时间把你好好看个够的,一定。”
  “恩……”我朝着屏幕上的他点点头,“……快些回国吧!”
  刚刚按下发送键,眼泪就止不住地落在键盘上。周围的人听见嘤嘤的声响,都好奇地转过头,把目光从虚拟的世界转移到我的脸上。
  我尴尬地起身,背着脸走出网吧。想着,没有被他看见自己哭泣的丑样子,这总算是个庆幸吧!
  杭州的夜风更凉了,肆意呼啸,却如何也吹不灭我心里悸动的火。街边商店的橱窗都灯火阑珊着,五彩的光彩把我照得支离破碎,但是迷幻得无比艳丽。身体的轮廓仿佛是模糊了,却象是一张无限的网般向四周徐徐放射着。
  我痴痴地垂着头,感觉自己就象一只快乐的太阳漫步在杭州的街头。
  不一会儿就回到了宾馆。我留心,先在低楼的超市帮芊芊买了大麦茶,然后晃悠着塑料袋乘上电梯。电梯到了楼层停了下来,走道的灯不知何时灭了几盏,另外几盏残余的也都摇摇曳曳散发着暧昧的光晕。
  就是这样的场景,勾画着寂寥的模样,让我的心情忽然之间明灭了起来。走了几步,但觉漆沉沉的走道里只回响着自己孤独的脚步声,如鼓点一般精准无比的声音,宛如是为了掩盖某种不安的涌动。一阵冷风唐突地钻进我的领口里,我诧异地转过头,发现是楼层露台的落地玻璃窗被人打开了一扇。半椭圆的露台上似是站了个人,迎着风,汗衫被鼓动成了飘扬的鲤鱼旗。走道微弱的灯光只能大概地照着他的影子,浑浑噩噩。却是瞬间亮了一盏小火,明亮了对方的侧脸。接着是一股袅袅的烟从他的嘴里缓缓升上天空。
  我惊讶极了,不由自主地走进露台,站在男子的身后,出声惊扰,
  “……大宛?”
  男子回过头,努力辨认着我背光和隐藏在烟雾后的脸,
  “……佳瞳?这么晚了,你还不回房吗?”
  “你才是呢!”我无端端地生起气来,“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呆在露台上干什么?……还有!你什么时候竟然学会抽烟了?”
  大宛似是落寞地笑了笑,丢掉香烟用脚跟踩灭了,
  “……我只是偶尔才抽一根的,你可别告诉芊芊……”
  我听了,又酸软地伤心起来。也不晓得该对这个傻子说些什么,也明白自己说什么也说不进他的心底里,自己做什么总也敌不过芊芊的一个笑。于是失落地,转身想要走开。但大宛沉默了片刻,却突然叫住了我,
  “……佳瞳,等一下……”
  “怎么?”我下意识地回头,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看见那团灰色的人影晃了晃,说道,
  “……白天的事情,很对不起……”
  “白天的事情?”感觉心脏瞬间被人拽紧了。
  “……就是,在酒店登记处的事情……对不起……”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慌张地赶紧打断他,“好了,我要回房间了。你也快点回去吧!”
  逃一般地迈了几步,身后是一声混浊的叹息,
  “……我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
  我难过地摇摇头,想了想,只能说一句,
  “大宛,你别再抽烟了,小心我真的告诉芊芊。”说罢,离开了露台。
  ……
  我回到房间,芊芊却不在了。我梳洗完毕,躺在床上良久地发着呆,芊芊开门进来。
  “你去哪里了?”我问她。
  “哦,去大柱二柱的房间,给他们看看白天在西湖和灵隐寺的的照片。”芊芊说着,晃了下手里的相机。
  我心里咯噔一响,从我们房到大柱他们房间,势必会路过露台。
  “……那大宛和柱子兄弟都在吗?”
  “大宛不在。”她轻描淡写地说着,又莫名地朝着我勾了勾嘴角,“……谁知道他去哪里了啊……”
  我无心接话,只是疲惫地把头埋在毯子里,熄灭了床头的灯。听见芊芊又说,
  “对了,有个好消息。大柱他们遇到了白天在西湖的那个旅游团,他们碰巧也在这个酒店里过夜。那个导游没能赚到老外的外快,正郁闷呢!大柱和他攀谈几句,递了些小钱,明天我们可以搭他们旅游团的巴士去景点和去火车站了。”
  ……
  真要多谢了大柱的精明,我和大宛总算摆脱了肉贴肉的尴尬场景。第二天,我们一行五人退了房间,和旅游团的人在酒店门前会合。
  导游随便编了个理由搪塞游客,好在空位子众多,大伙儿其实也并不在意的。倒是昨天曾叫住我们的那位大伯,在我和芊芊上车后迅速认出了我们。不禁笑嘻嘻地招呼一句,
  “年轻人,我们又碰面了啊!”
  我们寻声看去,也都由衷地报以微笑。
  大伯瞧见还有几个男生正在车下摆放着行李,又说,
  “怎么,是小情侣几对一起出来旅游吗?现在的年轻人还真是懂得生活啊!”
  听见芊芊不假思索地回答,
  “哪里是什么几对小情侣啊,大伯你看,我们可有五个人呢!难不成有一个是电灯泡吗?”
  “哦……哦……哈哈的确呢……”大伯看清了车下有三个男生,也就爽朗地哈哈大笑了。
  芊芊的话语说得微妙,让我觉得不舒服,又无从反驳。看见大宛他们放妥了行李一一上了车,自己也只能收起不安的面色,寻了空位子坐下。
  ……
  车子颠簸了不知多久,我们来到了杭州近郊的灵山幻境。下了车,我们几个赶紧买了景点门票,三步两步又跟在了旅行团的后面蹭讲解。
  灵山幻境是著名的溶洞景观,是集山、水、气、瀑于一体的游览胜地。洞壁刻有““大明六年”字样,距今一千五百余年。而此溶洞最大的特色在于它区别于其他溶洞的平铺直叙,它竟然是竖井式,上下高低差距足足有109米。
  我们参观到最后,便要爬上洞内搭建的铁梯才能到达出口。因为洞内潮湿,梯子总让人觉得锈迹斑斑不那么安全。随着位置渐渐地升高,向下望去是一片水汽与灯光交织的幻影,美妙得令人不禁止步,宛如正娉婷地漫步在仙界的宫殿里。但驻留久了便查觉着了害怕,感觉眼前美丽就象是咬人的陷阱一般,催促你快些爬上去。
  几次步伐有些颤抖,幸好身后的大柱二柱及时提携。二柱怪我爬得慢了,殊不知我是刻意放缓了步子,离前面的芊芊和大宛远一些。倒是大柱心思缜密,他似是看出了我的心事,不仅不催我,还在窄小的铁梯上小心行步,主动走到了我的前面。笑嘻嘻地说他要做一回为人引路的仙人。我不禁感激他,跟在他的身后轻飘飘地挪着步子,眼睛在幻境里留恋。
  就这么爬啊爬啊,仿佛世间的万物都在步履的交替中凝固了。
  当头顶终于出现一丝光明,渐渐扩大,我却没有由来地失落难过。僵在洞口久久,怀念着里头的昏暗和平静,直到身后的二柱又一次出声催促我,才不紧不慢地出了溶洞。
  ……
  我走得慢了,溶洞外芊芊和大宛已经坐在石凳上等着。两人却不是坐在一起的,一个左边,一个右边,中间象是为谁留了空位,南辕北辙,透露着尴尬。大柱和二柱见了,互相打了个眼色,都没有吭声。倒是大宛故作轻巧地站了起来,抢先开了口,
  “总算出来了?还以为里头是仙境瑶池,你们乐不思蜀了呢!”
  “没,也就多看了几眼,毕竟是那么难得的景色。”我随口答着,眼神慌乱地瞟,“旅行团其他人呢?”
  “都被带去旅游品纪念品商店了,这会儿不知是不是都被宰完了回车上了,”大宛嘿嘿笑着,“那我们也回到车上去吧!”
  众人点点头,五人随即松松散散地往旅游巴士走去。
  我们上了巴士,等人员到齐了就发动了车子。这下,巴士的行使方向是火车站。我透过玻璃窗看见街外似曾相识的景色,这才感慨地明白到,这次的杭州之旅就要结束了。导游站在车前说着离别的说辞,言语是感慨的,态度倒也不见得热情。毕竟是月月都要迎来送往的,说什么四海之内皆朋友,哪有谁会当真呢?
  巴士拐个一个街角,停下,把我们一行五人放下了车。导游还要负责游客临走前的一顿午饭,我们推辞了,直接在火车站附近下了车。慈眉善目的大伯把脑袋探出了窗户,
  “年轻人,再见了……”
  我们也都一一挥手告别,对大伯,也是对杭州两日一夜的回忆。
  ……
  众人拖着行李进了火车站,一一剪票,等待上车。在进车厢前,我才又突然察觉了尴尬,看了看大宛,又看了看芊芊。这五个人的座位安排又让我踟蹰不已。索性放慢了脚步,故意让芊芊和大宛他们先坐。自己假装被行李绊倒,拖拖拉拉地走在最后面。我低垂着头,自顾自地控制着步伐。却没有留意到芊芊不知何时也放慢了步子,把大宛和两柱子让到了前面,自己踱步到我的身边。
  大宛郁郁地回头,芊芊迎着他的目光嫣然地笑,
  “我呀,要和佳瞳一起坐!有些小姐妹的悄悄话想对她说,你们三个一起坐吧!”
  我震惊地抬头,正对上她越发古怪的笑脸。这等安排全然出乎我的意料,我后知后觉,简直是被她拖曳着进入了车厢,寻到了位子,又被她按着头坐下了。
  油然而生的,竟然是惊恐。我不知所措地看着她慢悠悠地摆放着背包,而两柱子和大宛已然迟疑地,坐到我们斜后排的位子去了。突如其来,成了孤立。我紧张地手指紧紧拽着背包不放,直把芊芊微微笑成了讽刺的泪。
  她轻巧地说,
  “你紧张什么呀,我又不会吃了你……”
  我着实不喜欢她口气里的轻蔑,仿佛对方在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于是狠狠咬了下嘴唇,放下背包,刻意松弛地舒展了下四肢。
  适时,火车鸣着缠绵的汽笛声,渐渐发动了起来。窗外的景色逐渐变得写意而印象,越来越不成轮廓。我定定地看着,心中焦灼,等待着芊芊的开口。芊芊似是悠悠然地摆弄了下手机,又取出包小零食吃了几口,还推到我面前,
  “来一块?”
  “不了。”
  “我又不会下毒,你还真自以为是白雪公主吗?”她又讽刺地笑了,似乎又多带了一点恶毒的气息。
  我想了想,竟毛骨悚然地品味出这话里的深意。于是不想和她多绕弯子,索性把脸别回来,鼓起勇气正正地对着她,
  “你到底想说什么?别玩一语双关的游戏了,我没有那么聪明的脑子。”
  她歪着头,嘴上依旧挂着笑,手里却忽然重重地把零食丢在了地上,
  “所以啦,我最讨厌的就是象你这种人了。狗屎运让你撞见一个王子,还真以为自己从此就成了白雪公主了吗?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就不怕别人说你是蛤蟆堆里选出来的公主,死皮赖脸地缠着王子不放吗?”
  我被芊芊的恶毒逼出了眼泪,又碍于身后大宛他们的在场,只得颤抖地忍耐着。连反驳都是微弱的,
  “……芊芊,你太过分了,对大宛,还有我……”
  “对啊,我的确曾经对你们很过分呢……”芊芊冷淡而强势地打断了我,“老实说吧,我明明知道你喜欢着梁大宛,喜欢得不得了,可我就是见不得你好。你喜欢他,我就勾引他,生生拆散了原本可能成为一对的你们。我横刀夺爱,还要和你做朋友,每天笑着看你哭,心里不知有多痛快……对啊,我芊芊对你实在是太过分了。还有对梁大宛,我根本就没怎么稀罕他,只不过略施小技罢了,就轻易地把他迷得神魂颠倒……呵呵,我对他太过分了,从头到底都在玩弄他……想了想,我呀,实在是太对不起你们两个了……”
  芊芊曼妙地说着,鲜红的舌头在口腔里鼓动着,越来越快,她越说越快乐了。我恍惚了,惊恐地不知她说着这些意图何在,只得傻傻地看着她,身体发虚,手脚冰凉。却见她忽然顿了顿,刹那换了一种奇异的表情。
  似是一种忏悔,却毫不真诚的表情,她双手合十,说道,
  “我实在是太对不起你们两个了,做了那么多坏事情,我自己都觉得不安和难受了……所以呢,”她抬起头,眼睛闪着光芒,“我决定了,知错就改。”
  “知错就改?”我警惕地重复她的话语。
  “对,我决定了!佳瞳,我要把梁大宛还给你!”
  我难以置信,芊芊的声音幻化成一种嗡嗡声盘旋在我的耳朵里。甚至大脑一片空白,跟不上芊芊唐突的宣言。
  “……还给我,什么,什么叫做还给我……”
  “就是让你如愿以偿地和梁大宛在一起啊。这一路上难道你都没有察觉我的努力吗?我在很认真地疏远他,很认真很认真地撮合你和他啊!”
  “你疯了吗!”我怔怔地明白过来,瞬间变得怒不可遏地,虽然压制着嗓音,但几乎要向她挥拳,“你,你这个神经病,变态,脑细胞都癌变了吗!把你的耳朵挖干净了好好听着,我不需要你撮合什么,不需要!我现在有喜欢的人了,自己是只蛤蟆公主又怎么样,沈豪王子就是喜欢我这只癞蛤蟆,我们彼此喜欢得不得了!纵然我以前是喜欢过梁大宛,但那都已经过去了。大宛他是真心地爱着你的,简直是脑子进水一样地爱着你,你一路上这么捣鬼,知道他有多伤心难受吗?”
  芊芊愣了半晌,似是没有料到一贯软弱的我也能连珠炮般地发出言语的攻击。但她随即凝起了眼神,在听到我最后一句话时,痴痴地笑了,
  “他有多伤心呢?有难受呢?我不知道,更没兴趣知道。我反正是铁了心要甩他了,你既然那么在乎他的感受,那就替我多多抚慰他的伤心和难受吧!”
  “你……”我气血攻心,却无奈注意到后排的大宛似是把目光探了过来,赶紧收住了嘴。
  芊芊瞧了,更是娇艳地笑。一种仿佛了然于心的表情在她的脸上蔓延,让我恶心。她又轻声道了句,
  “谢佳瞳,我太了解你了。把大宛托付给你,你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你怎么可以这么无耻!”我低声地,咬牙切齿。
  她倒是飘飘然地耸肩,
  “为了幸福,女人又在乎什么无耻?我要去寻找自己的幸福了……”说着,又意味深远地看着我,“我呀,要去寻求我的‘王子’了,呵呵,呵呵……”
  “王子……”我喃喃重复着,背脊不由凉了一片。
  ……
  车窗外的景色依旧迅速切换着,把一种奇异迷离的光影打在了我们的脸上。
  芊芊随即取出了MP4,套上耳机,闭上了眼不再说话。也不再给我任何斥责她的机会。接下来的一小时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过去了,感觉自己象在一层壳里,闷得透不过气。
  直到列车渐渐地稳住了,停下了,原来我们已经回到了上海。
  陆续地周围的人开始下车了,芊芊装得如梦初醒,眨了眨混沌的眼睛,也不多说什么,取下了行李自顾自地就往外走。我们四人也赶紧跟着她出了站,见她上了一部出租车,朝我们甜甜一笑,
  “先走一步,各位回见了!”随即扬长而去。
  “怎么说走就走了啊……”二柱跟在后头,似有不满。又回过头问我,“佳瞳,你怎么回家?”
  “我去坐公车,就在那里……”我指了指路尽头的站牌。
  “我送她回去。”大宛忽然沉沉地插嘴,把我和两柱子都吓了一跳。
  “……哦,那也好啊……”大柱愣了下,然后说道,“我和二柱就去坐地铁了,你们路上小心。下次再一起出来玩啊!”说罢,兄弟两人拜拜了下,便走了。
  只剩下我和大宛两个人,短暂的停顿后,默默无话地朝着公车站走去。气氛微妙,象一跟绷得太紧的弦,我咽了下口水,用说话掩饰难堪,
  “麻烦你了,其实送我到车站就好,不用送到家的。”
  “不,”他并不看我,却很坚持,“我送你回家。”
  我动了下嘴唇,终究无法忤逆他,只得睬着他的影子一步一步地走下去。几乎都要习惯这种沉默了,他却忽然又问,
  “……刚才,在火车上,芊芊都和你说什么了?你好像很激动的样子……”
  我听了,忽然觉得疲惫,摇了摇头,
  “……我们没说什么……你就是为了知道这些才要送我的?”
  他顿了顿才回答,
  “……不是。”但步伐却唐突地走得快了,仿佛正拼命压制了不安的心事。
  ……
  我厌恶这种氛围。
  下午的阳光忽然阴霾了,乌云和阳光层层叠叠地错开,我和大宛就在这一格格的明灭中行走着。象被刀子刮去了一层又一层的皮肤。
  我们上了公车,他抢先买了两张票子。我也不推辞地抱着行李占了两个位子。车子颠簸地又开动了,我与他紧紧相挨地坐着,彼此的体温互相试探,碰触。我焦灼不安,等待着他继续问一些有关芊芊的话题,但他却一直没有再开口。可能是察觉了我的厌恶,又或者他也已经是疲惫不堪的。我也不愿去深究了,只是随着车子的晃动缓缓磕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我懵懂地醒过来。是大宛把我推醒了,他随即指了指窗外。
  “啊,什么时候下起这么大的雨了?”我惊讶道。
  “今天的天气本来就很阴沉。”大宛平淡地回答,又询问似地看了看我。
  我明白他的意思,“我带了一把遮阳伞的……这样吧,你先跟我回家一次,我借把伞给你。”
  他点点头。
  车快到站的时候,我把伞从背包里取出来。大宛接过我的行李和伞,走在我前头先下了车。车外的雨帘密密麻麻,连雨声都有点震耳欲聋的感觉。大宛皱了下眉头,脚还没下台阶就赶紧撑开了伞,随即左边的胳膊向我突然地一探,紧紧地把我搂了过去,和他一起挤在狭小的伞下。
  那一瞬间,我浑身的细胞都颤栗了。感觉自己的眉目在他刹那的举动下渐渐僵硬,整张脸却是微微发烫,火山一般地悸动着。脚步有些虚晃,一个没踩稳,他连忙扶住了我。
  “快走吧,看来雨还会再下大的。”他的语调却依旧波澜不惊。
  我听了,也霎时地冷静下来。甚至渐渐觉得了自己的可笑,冷下了口吻,简单‘恩’了一声。
  ……
  我们看似暧昧地依偎在一把伞下,下了公车,朝我家的方向走去。却是还没走几步,我突然察觉一股异样的目光正在不远处注视着我。大宛应该也是察觉了,因为我们同一时刻,很有默契地把头转了过去。
  我真的但愿我与大宛没有这种默契。当我看清了目光的主人,惊讶,狂喜,甚至还有浓浓的心虚和内疚密密地交织在了一起,让我一时张大了嘴巴,说不出半句话来。
  站在车站站牌下,离我们只有几步路远的沈豪,起初是木无表情的。只是专注地看着我与大宛,右手定定地撑着一把伞,却连雨水打在他的肩膀上都仿佛没有知觉。好半天他才缓缓松动了,默默地把一脸狰狞化成了一张浅浅微笑的脸,迈开步子向我们走来。
  “……沈豪,你怎么在这里?”我这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心情是骤喜的,但发出的语音不知为何却有些发抖。
  “我不能出现在这里吗?”他狡黠地笑了笑,“法国那里的事务总算能消停下了,我得了两天假期,就回上海看看。”
  我胸口一热,却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动容的话,他竟把目光突然转向了大宛。
  他说,
  “你们的旅行结束了?”
  “是啊,刚刚从火车站回来。”大宛回答。
  “哦……”沈豪点点头,“……果然是我的好兄弟啊,我要谢谢你送佳瞳回家了。”
  大宛听出了话语的微妙,也有些不自在了。他顿了顿,找到了个借口,
  “也不算吧,突然下起了大雨,我是打算去佳瞳家里借把伞再走的。”
  “是吗?……我倒记得,是芊芊的家离火车站更近些吧!话说回来,你送了佳瞳回来,倒是委屈了芊芊呢。”
  提到芊芊,大宛更是不知所措了。他支支吾吾了半晌,面色涨红,却是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利索,
  “恩……她啊……不必,没关系的……”
  说了一会儿,也觉得不妥。这份慌乱倒仿佛是印证了什么一般,他索性就不说话了,下意识地看向我求救。但我不敢接他的眼神,躲避得更深,关于这一路的是是非非实在无从说起,也根本不适合在这里讨论。
  三人在大雨中僵持了片刻,我始终象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般低垂着头。偷眼看了沈豪的表情,他神父一般平静的面容更是令我不安。忽然之间,他伸过手,一把把我拉到了他的伞下。我摇晃了一下,重心不稳,几乎是扑在了沈豪的身上。
  “那就这样吧,佳瞳就由我继续送回家了。伞就借你接着用!”沈豪抬了抬眸子,轻描淡写地说着。
  “……恩,好。那我先走了。”大宛点点头,把我的行李转交到沈豪手里,如释重负挥了挥手走远了。
  沈豪的目光追随着大宛的身影消失在街角的拐弯处。这才低下头,目光触及我时,终于露出了温柔笑容,“我们走吧,你妈妈大概也等急了。”
  仿佛雨后的彩虹,他这一笑,我才稍稍敢放松了些。感觉他扶在我肩膀的手渐渐地收拢了,扣得紧紧的,不知是不是带着责备的意味?还是单纯地把我保护在伞下的空间里?
  我不由地也跟着微笑了,和他边走边说着,
  “我妈妈?你去过我家里了?还有,你怎么回来也不事先告诉我一声?”
  “你们女人不都喜欢意外惊喜吗?再说了,你不记得了?那天在QQ上,是你让我快些回来的。我听你这么说着,就觉得再也坐不住了。”
  我遥遥地记起那夜我泪眼婆娑敲打下的语句,难道是自己的眼泪也能通过电波传递给他?他察觉了我的快乐,所以回来了?我感动得无以为负。
  “你的地址我打电话问了乙静,在你家坐了一会儿。下大雨了,就决定在车站等你。”沈豪继续说着,“怎么样,旅行得快乐吗?”
  “恩,很快乐。”
  “是吗,我倒觉得你的脸上没什么笑容呢。”
  我心头一颤,“大概是累了吧!”
  “累到看到我也不会笑了吗?”
  “……怕笑了,会让你知道我有多么稀罕你。”
  沈豪听了,不禁扑哧地一笑。扣着我肩膀的手动了动,说道,
  “你有多稀罕我,我不知道。不过我有多稀罕你,你不会不知道吧!”
  “是吗?”我也咯咯地笑开了,“我不知道啊,不如用成打成打的钻石来告诉我吧!”
  “砖石吗?前几年倒是很流行呢,城市拍头党,一砸一个准。”
  “怎么?想把我砸成了半身不遂,你可以欢天喜地地去找小老婆了?”
  “不敢不敢,怎么也要等成了植物人才能安心啊……”
  ……
  我们这么随意地谈笑着,不知不觉到了家门前。
  ……
  我们这么随意地谈笑着,不知不觉到了家门前。见妈妈早早地就站在门口候着,伸长了脖子地左顾右盼着。我还没来得及喊一句‘妈’,却见我的亲生母亲竟笑容满面地直接迎向了沈豪,
  “沈豪回来了呀!欢迎你回家!”
  我一愣,简直怀疑自己走错了房子。又见那疑似我妈妈的女人殷勤地把沈豪迎进了屋子,好半天才回过头,仿佛才刚刚看见了我,
  “哦,佳瞳啊,别发呆了,快进来!”
  她这么一吼,我才擦着汗知道自己并没有认错人。
  倍感冷落地进了家门,妈妈已经取了新的毛巾用双手递给了沈豪,还关心切切地说道,
  “沈豪你怎么都湿透了?不是带着两把伞去接佳瞳的吗?另外一把怎么不用呢?”
  沈豪的半边身子因为护着我而湿漉漉的,我这才注意到他手上还提另一把折伞。但这一路他却固执地和我依偎在一把伞下,把大半的空间都让给我。
  “没关系的,”沈豪灿烂一笑,接过毛巾擦拭头发,“我喜欢和佳瞳撑一把伞,呵呵,其实是乐得占她的便宜呢!”
  什么?他在说什么?我脸色一红,脑子一轰,却不想妈妈的回答更让我瞠目结舌。
  “承蒙沈豪公子看得起啊,我家佳瞳能被你占便宜,真是她三生三世修来的福气!”
  我几乎晕倒,原来我前世吃斋念佛苦苦修炼,只是为了今生能被一个男人占便宜吗?
  沈豪倒是笑得爽朗,仿佛和我妈妈心有灵犀一般,让我多少有些不爽。气鼓鼓了在原地待了老半天,也没有赢得妈妈的半条毛巾半分关注。而那厢,饮料水果双管齐下,都已经整齐地端到沈豪的面前了。沈豪微笑着客气了几句,随即在沙发上坐下,开了罐啤酒仰头豪饮。那模样着实帅气迷人,却瞧见连我老妈也在一旁双目含情着,我不禁地别扭不已,瞅了空档拉着妈妈火急火燎地躲进了厨房。
  妈妈被我拖曳着,双手乱颤还不忘深情地向着客厅喊几句,
  “别客气,多吃一点,就象在自己家里一样……”
  ……
  进了厨房,我毅然地锁上了门,回头凶神恶煞地审问妈妈,
  “怎么回事啊,才只不过是半个女婿上门,就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要了吗?”
  没想到妈妈把眉毛一横,双手叉腰,
  “半个女婿?佳瞳我告诉你,就是他了,你好好把握!妈妈不准你和别的男孩子好了!”
  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惊疑道,
  “啊?他到底是哪里这么招您老疼爱啊?”
  妈妈听了,随即眉飞色舞地陈述着,
  “你不知道啊,你妈妈这次可是狠狠风光了一把呢!今天上午,忽然就天降祥云,彩光漫天!只看见空中一架直升飞机轰隆隆地缓缓落下,直接落在了我们小区的广场上,气势恢弘,雾气腾腾啊!所有在场的人都惊呆了,连角落里在偷别人皮夹子的都不禁停下了动作!接着就看见两个西装笔挺的墨镜男人先下了直升机,一边一个恭恭敬敬地站好。大家还以为是哪个国家领导人来视察了呢,却不想是个年纪轻轻还很帅气的男孩子跟着下了飞机,然后扫视了下周围乌怏怏的人群,礼貌地问了句,
  ‘请问,谢佳瞳小姐家住的十一号楼是哪个方向的?’
  众人一听,就把还提着篮子正准备去买菜的我推了出来。我那时心里一个慌张啊,还以为你得罪了什么黑道老大呢。却没想到他对着我还微微地鞠躬,说了句,
  ‘伯母您好,时常听佳瞳提起您。请问佳瞳她到家了吗?’
  我摇了摇头,战战兢兢地问他是谁。他笑了下,在说‘我是谢佳瞳的男朋友’的时候,整个小区都象被轰炸了一样,怪叫声起哄声此起彼伏啊!”
  汗,还有怪叫声?貌似群众们对丑丫头爬上了凤凰树都心有不满吗!而且竟然连直升飞机都出现了?下次他要是去了伊拉克,是不是还会开部坦克车回来?我的脑容量似乎已经跟不上这个故事的发展了,只是怔怔地问着,
  “然后呢,你就把他带回家了?”
  “当然啦!这么个财神爷,当然要请回家好好供着啊!”妈妈一拍大腿,“我警告你,妈妈就认准这一个女婿了!你给我好好伺候着,若是怠慢了他我绝对不饶你!还不快去?”说罢,开了门,把我拉到客厅里。换了一副谄媚笑颜,一把把我推了过去。
  我被这无情无义的母亲推得跌跌撞撞,又不得不佩服她推得精准无比,让我以一个狗吃屎的姿态直接滚进了沈豪的怀抱里。沈豪接住我,见我两眼冒着小星星,诧异地问,
  “你怎么了?”
  我简直是被妈妈推出了脑震荡,浑浑噩噩地竟然回答,
  “没什么,呵呵,只不过我妈让我好好伺候你……”
  ……
  妈妈热情地留下了沈豪一起吃晚饭,于是我惊讶无比地在我家的浴缸里看见了两只大龙虾正张牙舞爪地游泳嬉戏。
  “贵得很,澳洲来的!”妈妈得意洋洋地介绍着,“我自己都没坐过飞机呢,它们俩坐过!”
  我心有不满,嘟囔着,“渡海过来就为了被人吃?真可怜……而且,为什么你以前只肯买大龙虾的妹妹,小龙虾给自己的女儿吃呢?”
  “你就别吃醋了,”妈妈哈哈大笑,戳了戳我的额头。顿了下,忽然又感慨道,“其实妈妈做什么,还不都是为了你……”
  我听了,不由自主地动容。心下温暖,索性久违地靠在妈妈的怀里撒娇,随后还主动和妈妈一起烹调起了晚饭的菜色。
  六点刚过,妈妈和我端着热炒冷盘一一上了桌,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最主角的当然是那两只已经翘了的澳洲客人。还高高举着大钳子,不觉得威风,淡红的壳倒是给人很美味的感觉。沈豪立刻起身帮着一起布置桌子,摆放碗筷,勤快得宛如真的已经成了谢家的女婿一般。
  开席后他自然也是吃得最勤快的一位。眼见他塞了满嘴的虾仁,还不忘腾出舌头赞美几句,
  “伯母,你做的菜真好吃。五星大厨都烧不出你这种纯正的‘妈妈’的味道。”
  这间接的一句‘妈妈’,让我母亲简直乐得开了花。她频频动筷子,越过我,直接把山珍海味运输机一般都堆到了沈豪的碗里。边夹菜还边感动地说道,
  “沈豪啊,你不知道,佳瞳这丫头从来没夸过我的菜。有时候我烧了菜等她回家吃饭,她竟然提着个KFC的外卖盒子就直接回房间了。你倒是评评理,这种高热量高脂肪的食品哪里好了?哪里比得过我给她做的营养餐啊?……”
  我在一旁听了,渐渐地感觉内疚。眼眶还没有犯红呢,却不想妈妈紧接着又冒出一句,
  “这丫头老是浪费我的心意啊,所以她现在这副营养不良的身材,都是她自己害的!哎,沈豪,可真是委屈你了!”
  什么?老妈你在说什么呀!我气急败坏地直跺脚,几乎要以筷子为暗器直封她的咽喉。但姜毕竟是老的辣,我刚一个起立,就见老妈一个闪躲避开了攻击,还反手以汤勺直击我的脑门!砰的一声,汤勺落地,我站立不稳,瞬间又仿佛身处在凡高的星空中了。
  沈豪在一旁看得乐不思蜀,还连连鼓掌叫好。妈妈对付完了我,一拍脑门儿,忽然又是一个嗖主意,
  “干脆今晚就别去住那冷冰冰没有人情味的宾馆了,沈豪,就住你伯母家里吧!”
  “可以吗?”沈豪闻言,眼睛嗖得一亮,竟然发出了狼,或者说是色狼一般的光芒。我浑身一哆嗦,为了女儿家的清白,赶紧隔着桌子以眼杀人,警告他切勿想入非非!
  沈豪郁郁地败在我瞪得宛如面盆大的眼睛下,心有不甘地喃喃回绝着,
  “……这,还是算了吧,多麻烦你们啊。”
  “麻烦什么呀?”妈妈大吼一声,情急之下,竟不知从哪里掏出个大麻袋就往我头上一套。绳子哗地一下拉紧了,往桌子下重重一扔,还狠狠踹了两脚。
  可怜的我啊,就这么突然地被投入了暗无天日的世界。拼命挣扎无望,还听见上头那两人正在雀跃地讨论着怎么卖了我的种种计划。
  “别管那丫头了,你就象在自己家里一样的!对了,吃完饭我给你看佳瞳小时候的照片消遣一下吧!”
  “会不会麻烦你?”
  “不会,那些童年照片我一直放在抽屉里的。哦,似乎还有一些不穿衣服的……”
  “哦,那就麻烦你了。”
  “没事儿,我们是一家人!等晚些了,我把佳瞳的房间收拾一下。再把佳瞳也收拾一下……”
  “没关系的,伯母,我的要求不高的,凑合就行……”
  ……
  我昏天昏地地在麻袋里待了良久,久到甚至觉得自己的生命就快要摆渡到另一个未知的世界去了。却是不知何时,忽然头顶出现了一片光束,渐渐扩大。我来不及适应,几乎睁不开自己的眼睛。
  “……这里是哪里?我是谁?我要去哪里?……”我用沙哑的声音哀哀地询问着。
  “怎么?还以为自己穿越了要去做王妃做娘娘了吗?”居然是妈妈淫威的笑声把我拉回了现实世界,接着是一股迷离的水汽瞬间蔓延,我似是被推进了一个狭小的房间里,然后被关上了门。稍稍稳了稳重心,我无意识地抬头朝着墙上的镜子一看,却立刻呆若木鸡!
  天啊!!!我是什么时候光了身子的?
  我就象个智商只有个位数的傻子一般,只是茫茫然地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裸体,从这个毛孔观察到另一个毛孔。适时妈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却是怎么听怎么象是旧社会的老鸨子。
  她说,“我已经帮你脱了衣服,别犯傻了,快些洗澡吧,沈豪已经洗过了准备睡觉了!啊,记得多抹点香水,我放在架子上了。”
  我听了,依旧傻头傻脑不知所以,一时竟想不起自己到底是叫莺莺呢还是叫燕燕?又是哪家酒家的头牌姑娘?……愣愣地在莲蓬头下冲了一会儿,又听见老鸨在外头切切嘱咐道,
  “啊,佳瞳,我把性感内衣放在衣架上了,记得换上。本来这是我买给自己的,想和老公一起享受,现在危机情况先借给你穿……还有,你胸小,记得要多垫些海绵!我拿了厚厚一叠放在架子上了,我们可不能让沈豪看不起啊……”
  佳瞳?这是在叫我吗?
  我听得仔细了,陡然地浑身一颤!对啊,我叫谢佳瞳,今年二十岁!风华正茂,还是羞涩少女一名啊!怎么就成了旧社会的桃红柳绿了呢?
  我这才彻底地醒悟过来,好似把去了古代旅游的灵魂又拽了回来。不禁气急败坏地想与门外的老妈理论,却又听见了门外传来这么几句对话,
  “伯母,我看,我还是先睡了吧?”是沈豪的声音。
  “别别别,佳瞳就快好了,”是妈妈焦急的声音,“你啊,就给她个机会吧!”
  天啊!!!妈妈呀,为了一架直升飞机,你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要卖了我吗?吓得我踉跄地往地上一蹲,双手抓着头发瑟瑟发抖!鸡皮疙瘩就象雪花一样唰唰地掉个不停。
  磨磨蹭蹭惊恐万分地冲了个澡。门外的老妈,不,是老鸨等不耐烦了,竟然亲自冲进了浴室。她一关水龙头,提小鸡仔般地提起了我。我感觉自己就象只木偶一般任她为所欲为,往我身上套着所谓的性感内衣。定睛一看,还是粉白色,点缀着黑色花边的,却在我眼里简直就是黑白双煞一般。我承受不住,口吐白沫,几乎昏厥。
  妈妈倒是温柔地帮我擦掉了沫沫儿,又掐了掐我的人中让我保持清醒。还死命地往我的内衣里塞着海绵,一块又一块,搞得原本的两个小馒头现在几乎要接近喜马拉雅山的雄伟了。索性她还慈悲地为我在外头套了件睡衣遮羞,想了想,又诚心地嘱咐道,
  “记住了,要慢慢脱才更有味道。”
  说完,嘴角化成一抹阴险无比的笑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一把扛着我往我的房间,不,现在已经是沈豪的房间走去。
  “不……妈妈……求求你不要卖了我……”我一路蹬脚甩手,死死地趴着一道道门框,凄厉地尖叫着,“我以后再也不敢不听话了,再也不敢说KFC比你做的饭菜好吃了,以后你做什么菜我就吃什么,哪怕会短命我也不在乎了……”
  而妈妈不知为何忽然力大如金刚,她只是狂放地大笑了一声,“太晚了!啊哈哈啊哈哈……”说罢,把我往房间里一扔,又是精准无比地落在了沈豪的怀抱里。
  刹那间,我触到对方温热的肢体,感觉他的鼻息也暧昧地喷在我的脖子上,于是一阵触电,惊恐地跳开了。随即只听见‘咯哒’一声,房门似是被反锁了。我连滚带爬冲到门前,拼命地捶打,声嘶力竭地大喊大叫,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而门外的妈妈只是笑得更放浪形骸了,这个得意洋洋的老鸨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佳瞳,你要幸福啊,啊哈哈……”然后把拖鞋睬得嗒嗒响地离开了。
  ……
  手指耷拉在门把上,我静默了良久良久,这才终于明白自己是没有半分逃出去的机会了。于是只得机械地转过头,看见沈豪换上了睡衣睡裤,正盘腿坐在我的床上,绕有兴趣地看着我。
  他见我死命地瞪他,于是嘿嘿地笑开了,
  “你妈妈真是个可爱的人啊!”
  我没好气地回嘴,
  “你当然觉得她可爱啦,把自己的女儿往虎口里送。”
  沈豪嬉笑着点点头,又暧昧地拍了拍身下的床铺,眉目送着秋波,
  “那,我是不是不应该浪费伯母的一番心意呢?baby?”
  我一听,一张脸都成了红脸的关公。下意识地拉紧了睡衣,倒退半步,龇牙咧嘴道,
  “我警告你,你休想!”
  他于是笑得更欢乐了,在我的床上前俯后仰地打滚着。说实话,沈豪穿睡衣的样子丝毫不减他的帅气,反而是微微敞开的领口露出了一片珍贵的小麦色肌肤。柔软的材质居然还隐隐约约地突显了他胸肌的轮廓?我不禁看得胡思乱想,他见我的眼睛忽然愣愣地直了,歪头表现着疑惑。汗,该死!我赶紧咳嗖着转移话题,皱着眉问他,
  “……睡衣哪里来的?你该不会随身都带着睡衣的到处跑的吗?……等等,还是你一早就对我有所企图???”
  他听了,无辜地摇了摇头,睁大了闪烁的眼睛回答我,
  “不是啊。我哪里知道伯母是这么热情的?我是趁你在麻袋里的时候,打电话叫管家送来的。”
  我不屑地哼哼了几声,
  “你的管家来过了吗?怎么没把你一起带回去?”
  沈豪于是贼溜溜地又笑开了,
  “因为我告诉他,我今晚要春宵一刻,所以就不回去了。我是大人了,大家都理解的。”
  我听了,舌头打结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连忙操起一个靠垫朝他狠狠扔去,
  “滚,滚你个春宵一刻!你自己和自己春宵去吧!”说着,勘察了下环境,厉声道,“我睡地板,你睡床,就这么决定了!你要是敢过来,就是禽兽!”
  “那我要是不过来,岂不是禽兽不如了?”沈豪调笑道。
  “……总之,晚安了。”我无比尴尬,脑子脱节无力和他玩文字游戏。只得慌乱地取了一条毯子往地方一铺,又取了个枕头。怪怪,我这才注意到,老妈细心地连枕头都预备了两只,并排放在一起,居然还是鸳鸯戏水的图案!
  狂汗啊……若现在拿个温度计为我测量体温,那水银柱大概就要突破地球表面了!而那沈豪还在落井下石着,
  “佳瞳,你好像很热的样子?”
  “不,不要你管啦,睡吧睡吧……”我心脏跳得宛如交响乐,心慌意乱,赶紧一个箭步关上了灯。
  ……
  灯火熄灭,只留下了暗淡的萤火般的影子,渐渐地被吞噬在黑暗之中。
  我僵硬地在地板上躺下,毯子半垫半盖,柔柔地磨蹭着身体。却只是觉得心痒难耐,内衣里厚厚的海绵捂得我沁出了一层密密的汗珠。墙上的时钟始终在滴答地走,我半闭着疲倦的双眼,却全无睡意。无聊地细细估算,这无声无息的时间大概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了吧。于是偷偷地竖起耳朵倾听着,沈豪在床上似是半分动静也没有。
  真的没有任何企图吗?真成这样了,我倒莫名其妙地有些失落了。
  汗,不妙,赶紧把那些不良的思想赶出大脑皮层!姑娘家家的,还真指望对方对你做什么禽兽的事情吗?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却真的有了些许动静了!昏暗中,沈豪似乎在床上直起了身子,顿了顿,又动作轻巧地掀了毯子下了床。
  天……他想干什么?似乎竟笔直地朝着我而来了!我吓得赶紧闭严实了眼睛,浑身蜷成一团,想像自己是一个过冬的大刺猬。
  沈豪的黑影停在了我的跟前,他微微俯下身子似在看着我。也不知过了多久,竟然听见他混浊一声叹气。我心下一惊,原本那一点点的慌张和期待都被他的叹气消磨殆尽了。
  他这是怎么了,仿佛有着难言的心事?我不由地担心揣测,踌躇着要开口问他,却不想身子忽然之间腾空了!是沈豪轻轻抱起了我,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床上走去。
  他把我轻轻放上了床,脑袋搁在鸳鸯戏水上,又细心整了整我身上的毯子。
  透过薄薄的窗帘房间投进了朦胧的月光,我背对着他躺在床上,只得焦灼地看着墙壁上他模糊的影子,渐渐凑近了我。热气搔痒了我的面颊,温润的,湿漉漉的,是他久久地垂头注视着我,不知怎么竟让我几乎要落泪了。我却不敢出言惊扰,唯恐破坏了这伤感的气氛。我忽然察觉,难道他之前的嘻嘻哈哈都是装出来的?现在,黑暗中肆意忧愁的样子才是他隐在面具后的本尊?
  我得不到答案。他终于动了动,把嘴唇淡淡地按在我的侧脸上。只是淡淡的,软软的,稍纵即逝,带着这个男人熟悉的气息。然后他轻轻道了句,
  “晚安……”
  自己抱了毯子,蹑手蹑脚地睡在了地板上。
  ……
  起初这夜晚,我是怎么也睡不安稳的。虽然有着软绵绵的毯子,有着流转宜人的月光,还有一个恬淡的晚安吻。但沈豪的那声混浊的叹气仿佛是一根梗在喉头的鱼刺,令我辗转难眠。多番揣测,只是让自己陷入疲惫的妄想中。靠着枕头静静地聆听着他飘荡在屋子里均匀的呼吸声,太均匀了,似乎并不象入了梦乡的样子。
  我忽然想起沈豪是有说梦话的坏毛病的,于是陡然地兴奋,倒是殷切地希望他能快快入睡了。而自己又期待着能听见他说些什么呢?是挥手挥脚地大喊着‘谢佳瞳我爱你!’,还是庄重地喃喃道,‘谢佳瞳,请你成为沈太太吧!’……光是几分想像就让我面色潮红了,幸亏隐在黑暗中,埋在毯子里,还不至于被他看了笑话。
  ……
  几经波折,我也不知自己是何时呼呼入睡的。只记得我的眼睛迎着朝阳懒懒地张开,却瞬间对上一张嬉笑飞扬的脸。于是摹地一心惊,下意识地吸了吸嘴巴,竟然把一条长长的缠绵的唾液吸回了嘴巴里!我无比尴尬地,几乎是同时和沈豪望向了我的枕头!唉,如果口水渍也有脸的话,大概早就被我们看得桃花满面了。
  “你的睡相真可爱啊,”沈豪邪恶地笑了,“只是看来,我要趁早去学习游泳了。”
  “游泳?”我的清晨呆还没有消散。
  “当然啦,以免以后和你睡在一起,每天都有被淹死的危险。”他摇头晃脑地说得正经。我的眉毛绳索一般拧了起来,恨不得抓起枕头就往他头上扔去!却是一碰到枕头上湿嗒嗒的痕迹又不知觉地害臊,只得殃殃地作罢了。
  适时响起了几下敲门的声音,随后竟然是我老妈在门外必恭必敬地问道,
  “早安!请问,现在方便开门吗?”还邪邪地轻笑了一声。
  而沈豪的回答更是令我咋舌,他居然慢悠悠地回了一句,
  “请等一下,我们还在穿衣服。佳瞳很羞涩的!”
  害得门外的老妈忽然莫名地兴奋了,嘹亮地道了一连串的‘是是是……’,似是迈着碎花小步,把盆骨扭得嘎嘎响地走开了。
  天啊,这到底是什么状况啊!!!
  我呆若木鸡地半坐在床上,只见沈豪动作优雅地重新扣齐了睡衣的钮扣,还低头抚了抚衣服上的皱褶,这才唤了门外的妈妈为我们开门。大门在一声钥匙的清脆转动后缓缓地开启了,我简直是感激涕零地笔直冲了出去,靠在客厅的墙上大口大口地呼着自由的空气。身后,听见沈豪缓缓地踱步出来,与我老妈发生了以下的对话,
  “沈豪昨天晚上休息得如何?”妈妈的口吻充满了老鸨式的谄媚啊!
  “啊,还可以。要谢谢伯母的盛情招待。”
  老妈听了,贼贼地笑欢了,“不谢不谢,招待你的是佳瞳,又不是我。哦活活……不过看你今天的黑眼圈很严重啊,不要骗伯母哟,真的休息得好吗?”
  沈豪却突然支支吾吾了,
  “恩……啊……伯母,不瞒你说,休息得并不好。其实呢,我整夜都没睡呢!”
  “整整一夜都没有睡?”老妈惊叫一声,似是无比钦佩地转头看了我一眼,偷偷地翘了下大拇指后,轻声道了一句,“这丫头怎么这么厉害啊?”
  我感觉自己就要因羞耻而爆炸了,浑身的怒气寻找着出口,令我的身体象只火车头般瞬间陷在了蒸汽腾腾中。毛孔们也争相发出了火车汽笛般的声响!
  沈豪遥遥看着我的表情,朝我扮着鬼脸,又笑得花枝招展的。却待老妈把头转了回去,他又刹那间换上了一种欲言又止的古怪表情,喃喃说道,
  “伯母,这不怪佳瞳的……原因在我……是我不好……恩,怎么说呢……都怪我……恩……啊……”他言语踌躇,面色还奇迹般地说红就红,红成一种樱花般纯情少男的色彩!靠,年度奥斯卡真应该远渡重洋地颁奖给他,为了他那让我无地自容的演技!
  而我老妈也贼眉鼠眼地欢乐着,她全然不顾我的捶胸顿足,只是挂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微笑宽慰着沈豪,
  “行了,别解释了,伯母我啊是最开明的人了……我早就准备好了养气补血的早餐给你们吃,好好滋补一下!等我热一热就端上来啊……”说罢,屁颠屁颠地进了厨房。而沈豪却是在我老妈走出老远以后,才朗朗地道了一句,
  “伯母你误会了,真的不是因为佳瞳。我睡不好,只是因为时差,哈哈……”
  他笑得弯腰捧腹。却是还有尽情呢,紧接着,他的脸就成了我晨练的沙袋了。
  ……
  接着,我和沈豪享用了一顿无比丰富的早餐,中西结合满满堆了一桌子,丰富到我简直怀疑老妈之前都是把我当成叫花子来养。于是举着筷子狠狠地凌空瞪她,她却视而不见,只是周到得为沈豪满上牛奶。边倒还边说着,
  “多吃一点,昨晚真是辛苦你了!”
  天啊!辛苦他什么呀???我舌头打结百口莫辩。刚想起些词儿来想要反驳几句,就被妈妈以闪电之速用包子把咽喉堵了个正着。得了,有泪还是乖乖往肚里吞吧!我的清白注定是毁灭在重重的误会和无尽的陷害之中了。
  正飚泪吞咽着包子呢,门铃声却忽然响起了。老妈三步两步跑去开门,随即堆笑着迎进一位中年的男子后,迈着碎步退场了。男子进了餐厅,对着我和沈豪礼貌地稍稍弯身。沈豪倒是立马就站起身了,
  “这么早就来了?”随即又向我介绍道,“佳瞳,这是我家的管家,J叔。”
  “你好。”我微微一笑,招呼道。随即仔细得打量着眼前的J叔,大概四十多的样子,大热的天还穿着正儿八经的黑色西装,却掩饰不住十分健美刚强的身材。脸上虽然是温和的表情,却因为轮廓过于深刻而显得有些高深,若是再架上一副墨镜,倒不象是管家,反倒象是一个保镖了!
  似乎J叔也在偷偷地观察我,然后对我点头示意,声音浑厚地问候道,
  “这位就是谢佳瞳小姐?常常听少爷和悄悄小姐提到你。”
  “是吗?”我心中一乐,这高高大大的管家似乎很好亲近呢。
  J叔于是回答,
  “的确。少爷倒是常常夸赞谢小姐可爱,不过悄悄小姐吗……悄悄小姐却往往把你描述成一个聒噪的整天厚颜无耻地缠着少爷的老女人,没品位更,更没胸部!……可今日一见,却似乎并不是那样的吗……”说罢,那张原本颇为严肃的脸还偷偷泄露了些许笑意。
  我浑浑噩噩,待到瞧见连沈豪都掩嘴笑了起来,眼睛还不时地瞟着我那高耸入云的……胸部!
  汗!!!我的眼角似乎正开出花朵一般的青筋,手脚不自觉地抽搐不已。一低头,还很羞耻地发现自己被海绵捂了一夜的高高胸部,还因为汗水淋漓而十分显眼地在睡衣上呈现出两片圆圆的水渍……瞧见J叔笑得越发诡异了,不知为何连沈豪都开始脸蛋似番茄了……等等,真的只是因为汗水啊,J叔该不会以为是……是口水吧!!!
  我尴尬得几乎七窍生烟,舌头都不晓得穿越去了哪里!正不知该怎么向他们解释海绵的神奇功效,沈豪轻轻咳了一声,倒是善解人意地打起了圆场,
  “好了好了,J叔这是逗你玩儿的呢,佳瞳你别在意!J叔在我家供职多年,他这人就是这么随便的!”
  “我不在意的,呵呵……”我无奈地,也只能装成一副贵妇人的模样,只是弓着背企图隐藏自己湿漉漉的高峰。
  听见沈豪又问J叔,
  “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不是说好中午再走的吗?”
  J叔正了正脸色,回答道,
  “情况是这样的。”说着,掏出手机播放了一段录音。
  先是几声西唆的声响,随即顿了顿,突然一个尖细的女声简直响彻云霄!
  “沈豪哥哥,你背着我跑到哪里去了?我找了你一整天啊,你不是说你会在书房里看书的吗?你骗人,根本就不在!还让J叔呆在书房里冒充你……你,你不就是想跑回国去见那老巫婆了吗?干吗这么费尽心思地骗我啊……”金悄悄的声音到了这里,忽然带了淡淡的哭腔。停了下,她又故作凶巴巴地命令道,
  “我不管,你快点回来快点回来快点回来!马上就是我生日了,不是说好了一起去选礼物的吗?……沈豪哥哥就是疼老巫婆不疼我,哼,小心我把那臭丫头连累你住院的事情告诉你爸爸妈妈!……我不管,你快回来……我,再也不要枕着洋娃娃一个人睡觉了……”
  沈豪听了,久久地沉默了。似是起了内疚之情,随即他在我幽幽的目光下轻轻叹气,解释道,
  “悄悄的生日快到了。她爸爸假借为她庆生的名义飞到法国,实际上却是和他的情人双宿双栖,过浪漫假期去了……一点也没有顾及悄悄的感情,去了法国好几天都没来见过悄悄,还以为只要买了巨额的生日礼物就可以了事。悄悄虽然已经习惯了,偶尔还是经不住难过,夜里哭哭啼啼地跑来和我一起睡……”
  我难以抑制地也伤心起来,为了这个可怜的小女孩,即便她是我名义上的情敌。
  “回去吧,”我体谅着,说,“快些回去吧,帮悄悄开开心心地过个生日。她还那么小,却那么地……”忽然又想起了,赶紧跑回房间从行李里取出那只灵隐寺的开光护身符,交给沈豪,
  “……本来是买给你的,想你大少爷千人疼万人爱,也不差我一个护身符吧!……我没什么准备,就把这个送给悄悄吧!代我问候她,说佳瞳姐姐也祝她生日快乐。”
  沈豪接过护身符,五指缓缓地扣拢,捏在手心里。他忽然俯身缠绵地抱住我,手臂蔓蔓地圈着我的腰肢,
  “我代悄悄谢谢了,那丫头一定很开心,虽然她嘴上一定不承认。”
  “……快点回去吧!下次回来前,记得早点告诉我……”
  “好,好……”
  ……
  沈豪来不及吃完早餐,匆匆换了衣服就和J叔走了。直升机临时来不及调配,J叔一个电话张罗了下,与沈豪上了车直奔沈家的私人机场。我恋恋不舍地送了一段路,身边的妈妈也含泪望着凯迪拉克终于呼啸着驶出了视线,还犹在感叹着,
  “多好的男孩子啊!佳瞳你真是捡到宝贝了!你以前和妈妈说起他,妈妈还将信将疑……想不到啊,我女儿真有出息……”
  我愣愣地出了下神,这才清醒过来,板起脸手插腰,教训着老妈,
  “妈,你到底在搞什么呀!别以为昨晚把我和沈豪关一房间里就生米煮成熟饭了,我告诉你,我和他什么都没有,规矩着呢!”
  “我知道啊,”出乎意料地,妈妈笑得了然于心,“看那男孩子的眼睛,就知道是个好苗子!若真的是个色狼无赖的坯子,就算再有钱,我也不会这么卖了我女儿的!”
  我承认我小小地感动了下,才逐渐品位出其中怪怪的意味,诧异地问她,
  “等等,你的意思是?你承认昨晚你是想把我卖了的?”
  “只是奈何产品质量不过关啊,惨遭退货……”妈妈遗憾地叹息着。
  “妈妈,你,你……”我哑口无言,眼前闪过一幕幕昨晚她的老鸨扮相,渐渐地和眼前她痴痴发笑的脸重叠在一起。
  得了,我的老妈笑得都要气管炎了!路过的三姑六婆都好奇地看着我们,指指点点地揣测着我老妈是中了多少万的彩票?我面色一红,赶紧一把把她拉回了家里。
  ……
  就这样,沈豪在我家中香艳留宿的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了。
  只是从此以后,每每我老妈上街买菜,都会被一群姑姑婶婶包围着问这问那。老妈自然是一脸的自豪,絮絮叨叨地吹嘘着直升机王子是怎么深爱着她的女儿谢佳瞳。而当姑姑婶婶们露出一星半点的怀疑和不屑时,我老妈就会轻描淡写地哼一句,
  “不相信?有本事也找架直升飞机停你们家门前啊!”说完,一摇一摆就回家了。
  我常常瞧见了,无奈地开导她,
  “妈妈,做人低调点。”
  可妈妈反驳我,
  “你老妈低调了大半辈子了,好不容易生了个女儿能让我风光一把!再说了,我这把老骨头还能风光几年啊!你看看我这些白头发,还有这一刮风下雨就疼痛的腰腿……”
  几句话倒把我说得心酸起来,刚想安慰几句呢,又听见老妈自言自语道,
  “唉,我就是命苦啊!你这丫头从来就没给我长过脸。想当年我们小区的三朵金花同时结婚。一个生了个女儿漂亮,把你往人家边上一放,你就象他们家买来的黑奴一样。还有一个生了个女儿聪明,你们一起去参加数学比赛,人家唰唰地就把题目做完了,你不仅愣在那里咬着铅笔,还傻傻地跑去给对方鼓掌……”
  汗,我有过这等丑事吗?隐隐约约的残象出现在我脑袋里,我面色一僵,龇牙咧嘴地正要阻止老妈说下去。而妈妈却忽然地一垂头,温柔地笑了,
  “呵呵,多不济都没关系。妈妈一直相信,我家的佳瞳是会有出息的!找得到这么好的男孩子,这就是身为女人最大的出息了。你打败了小区里所有的女孩子哟!佳瞳,妈妈真为你开心……”
  唉,我眼眶一红。心想着再怎么不着边际,她终究是我的妈妈,终究是世界上最疼我的人呢!
  ……
  沈豪走后的第三天,他在网上传了两段视频给我。
  我打开看了第一段,原来是金悄悄的七岁生日宴会。画面的四周,是漫天漫地的粉红色玫瑰花点缀着现场的每一个角落。繁复装饰的拱门廊柱比比皆是,有着柔腻大理石肌肤的雕像们姿态各异,彰显着浓浓的巴洛克氛围。顶端悬着摇曳的水晶灯,折射着七彩玲珑的线条,却突然把菱角分明的光线都精准无误地聚焦向同一个方向。在一片华彩中,穿着白色小礼服的金悄悄登场了。瞧见她从纱绸帘子的后面缓缓地踱步出来,先是个绰绰的影子,后来就是个光芒万状的可人儿了。只是波浪状的长发,曳地却束缚的长裙,微笑却刻意礼貌的表情,怎么看都不象是个刚满七岁的孩子。
  衣着光鲜的大人们一一端着酒杯向悄悄问候,悄悄浅浅地颔首,机械地重复着一句,
  “谢谢你的远道而来,你的祝福让我深感荣幸。”
  说得多了,她就乏了。涂着润丽唇彩的小嘴巴时不时偷偷地打着哈欠。却是一口浊气还未吐尽,一对夫妇突然并肩走了过来,我见过的,是悄悄的父母。他们带着亲热的表情,眉眼都笑成了弯弯的月牙。而悄悄则是冷淡又厌恶地别过头去,一直把飘移四散的目光都聚集到镜头前。啊,应该说是聚集向了拿着摄像机的沈豪。沈豪随即把摄像机转交给了J叔,他拦在悄悄父母前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话,把他们堵了个没趣儿,悄悄这才象个孩子般,挂着一副受了委屈眼泪就要坠地的表情,拽着沈豪的手匆匆往阳台去了。
  摄像机在J叔的手里晃了晃,镜头扫到阳台,是盛装的悄悄正哭湿着沈豪的西装。J叔忽然幽幽地叹了口气,把镜头再次转向悄悄的父母。那两个珠光宝气的人见了女儿的爱理不理,也只不过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一个立刻伸手唤来了一位腰肢芊芊的性感女郎,另一个则挽住了个英俊小生的手臂,各自款款地走开了。
  第一段视频到这里结束了。我忍不住哀婉的叹气,又打开了第二段视频。第二段视频只有短短的一分钟。意外的,出现在镜头前的竟然是悄悄的脸部特写!那张红扑扑的,犹然挂泪的小脸蛋,对着镜头稍稍调试了下角度,然后倔倔地嘟起了嘴,
  “哼,臭丫头,都看到了吧!怎么样,我的生日宴会不错吧!来的可都是些你这辈子都见不到的大人物哟!还有我穿的礼服,是Celine的今年新款!并不是很贵啦,也就抵你十年的零花钱吧!……”说到这里,小丫头的脸上写满了邪恶而得逞的味道。却是得意洋洋之际,我突然发现她的一只手腕上缠绕着什么,点点金色的东西。小丫头继续笑得眉飞色舞的,举着摄像机的J叔突然道了一句,
  “悄悄小姐,摄像机快没有电了……”
  “啊等等……”悄悄一听,脸色就变了。她皱了下眉头,似是久久地鼓着勇气,然后终于对着镜头说道,
  “臭丫头……算了……谢佳瞳,那个……谢谢你的生日礼物啊!……”
  然后气鼓鼓的脸蛋红得更生动了,仿佛是欠了我一笔天大的债务。她的嘴巴翘得更高,高得仿佛就要直冲上云霄了,又把高跟鞋睬得嗒嗒响,别扭着一溜烟儿跑开了。
  ……
  播完了,又忍不住再看了一遍。对于这个早熟的又可怜又可爱的小姑娘,不禁又多了几分说不清楚的感情。尤其是她委屈地钻在沈豪怀里抽泣的那一段,心情复杂,不由地又按了一次重播键。
  倒是妈妈不知何时站到了我的身后,深深地皱着眉毛,问我,
  “佳瞳,这小姑娘是什么人?她干吗抱沈豪抱得那么紧?”
  我哑然失笑,扭头回答她,
  “她就是金悄悄啊,家里和沈豪家是世交。所以也是从小和沈豪一起长大的,算是沈豪的小妹妹吧!”
  “小妹妹?”妈妈听了,眉毛拧得更紧,“现在是小妹妹,长大了可不要变成林妹妹了啊!”
  “妈妈你说什么呢,悄悄才刚刚七岁,还只不过是个小娃娃呢!沈豪又不是恋童癖。”我哈哈地笑着。
  妈妈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佳瞳,感情这种事情是最琢磨不透的了。你能接受大少爷忽然爱上小麻雀的传奇爱情故事,难道就不能接受相差了十多岁的传奇爱情故事吗?”
  妈妈的话顿时让我脸色一白。
  我这只在庸尘中飞不起来的小麻雀,何时起竟理所当然地把自己当成了天生的凤凰?
  ……
  于是怀了郁郁的心情,答应了和乙静第二天喝茶的约会。
  坐在茶坊明净的落地玻璃前等待着,遥遥地就瞧见对面那正在等候过马路的女子。只见她不耐烦地站在人群里,轻轻摇晃着手中LV的手袋解闷。还不时地伸出纤细的手指扶了扶鼻梁上茶褐色的太阳眼镜,一片耀眼的日光反射在她的镜片上,只让人觉得好扎眼好扎眼啊!
  红灯过了,她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于是好几对艳羡的目光也跟随着她紧身连衣裙的高开岔上下翻飞。乙静应该是察觉了吧,似是不动声色地笑了笑,然后推门进了茶坊。
  “伊人如此鲜艳,让我等如何有颜面与你同桌饮茶啊?”我向她招呼着。
  她嫣然地微笑了,明眸皓齿的模样竟然让侍者手中的菜单唐突地掉在了地上,
  “没有关系啊,我不介意的。”她优雅地坐下了,“反正天鹅和蛤蟆也往往都住到同一个池塘啊。”
  我狠狠瞪她一眼,她哈哈地笑开了,随手点了杯咖啡。
  话说回来,几日不见,乙静竟出落得越发亭亭玉立了。若不是她拿出了标注着夏威夷特产的礼盒送我,我真要怀疑她是不是偷偷去韩国改头换面去了。
  她听了,不屑一顾。润丽的嘴唇稍稍地上翘,
  “佳瞳,女人是要由内而外地滋养的。动刀拉皮的事情我一向反对,找个好男人就是最好的化妆品咯。”
  “啊?”我一口绿茶犹含在嘴里,只是疑惑地哼哼了一声,却立刻遭到她无情的白眼,
  “啊呀,都是成年人了,别在我面前装无知装清纯啦。”
  我听了,感觉脸蛋就象被按下了遥控器般说红就红了,不禁发恼地说道,
  “……我哪有啊……你,你说什么呢,……”
  乙静的眼睛于是一下子瞪圆了。她上下左右地打量了下我,狐疑地问,
  “佳瞳啊……”
  “恩?”
  “你和沈豪……你们两个……不会还只是停留在拉手和接吻的地步吧!”
  “你,你……”我猛然一惊,都快把进了胃里的茶水都喷出来了吧!好不容易把岔了的气顺了回来,连忙拔高了嗓门挽回清白,
  “那是当然的啦!我们清清白白的呢!……其实,其实,连kiss都没几下啦……”说到后一句,竟然觉得有些心虚了。
  乙静在我的对面夸张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不会吧……不过也难怪,你的确不是那种能引起男生邪念的类型。”见我吹胡子瞪眼了,又没心没肺地换了一句,“我是说……恩……你是属于那种纯洁得让男生想和纯洁的你永远保持纯洁关系的类型……”
  切,绕了半天的说辞,还不是说我没有魅力?不过这话由埃及艳后般的乙静说出口,我也只有借茶浇愁的份了。正咕噜咕噜地喝着,乙静继续向我灌输着有关男人的经验,
  “佳瞳啊,你好好地听我一句,男人也是要哄的!当然不止是在心理上哄他咯……比如我这次和亲爱的去夏威夷旅游,那里太晒了,亲爱的又不喜欢我穿比基尼给别的男人看,所以我们几天都呆在宾馆的套房里浓情蜜意,连吃的都是叫服务送上来的哟!总觉得,和他的牵绊又更加深了呢……呵呵,说到你啊,的确是个乖乖的好女孩儿。只是万一不小心憋坏了沈豪,不担心他会在外面采野花吗?”
  我听得将信将疑。听见“野花”这个词语时,不由地有些心惊胆战。
  “……真的,会憋坏他吗?”
  乙静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我无奈地笑了笑。想了想,把杯子里残余的茶水一饮而尽,随即把沈豪留宿在我家一夜,历经我妈妈的百般挑逗撮合,却依旧没有动我半根毫毛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乙静。
  乙静认真地听完了,无比诧异。扇子一般的睫毛眨了又眨,投下一片横斜的阴影,
  “这到底是绝世的好男人呢,还是变相要求你去隆胸的无声抗议呢?”
  “什么呀!”我辩白道,下意识地就说出了口,“那天晚上我可是垫足了厚厚一叠的海绵……恩,等等,是我妈妈硬是要我垫的啦……”
  乙静于是贼眉鼠眼地笑开了,
  “佳瞳,老实告诉我吧,如果沈豪那晚并不是那么君子的……我是说如果他想……你会答应吗?”
  “当然不会的啦,他要是敢碰我一下,我就把他大卸八块!”
  “真的?”
  “真的!”
  “真的?”
  “真的……”
  “真的?”
  “……真,真的啦……你干吗这么直勾勾地看着我?”
  “呵呵,恭喜你,佳瞳。”乙静的眼睛里倒影着面色桃然的我,“恭喜你啊,终于找到真爱了哟。”
  我的脸于是烧得更烫了,咿咿呀呀地也猜不透自己心里的答案,干脆羞涩地扭过头去了。
  ……
  我和乙静就这么谈笑着,不知不觉已见月亮悄然地在云层后吐露着端倪。乙静看了看表,说要和她亲爱的去吃晚饭了,问我要不要一起去?
  我摇了摇头,“何必去做电灯泡?”
  “不,你是去散播叶绿素的。”乙静咯咯地笑。
  “就为了陪衬你这朵喇叭花?”我嘴巴一歪。
  “无所谓啊,”她洒脱一笑,“有人疼爱的喇叭花,怎么都比没人理睬的牡丹花强吧!”说着,打法拉利男的手机,让他开车到茶坊来,顺道也送我回家。
  就在这最后等待的十多分钟里,我抬头看着乙静,觉得似乎还有狠多很多话要和她说。却因为一直在犹豫着,现在没多少时间,就更是如何也说不出口了。我恍然地想起妈妈口里的“小麻雀的传奇”,又想起之前,芊芊在火车上的惊人之语。一时间觉得胸口被石头密密地堵塞了,连喘气儿都觉得难受。
  “怎么了?”乙静已经开始收拾皮包了。我纵然想说些什么,到了嘴边却成了哀伤的一句,
  “真羡慕你啊,乙静……”
  “羡慕什么呀?”她垂着头,恬淡地笑,“原先挑挑拣拣的,也不知道浪费了多少宝贵的年华。现在定下一个了,我也只是觉得安心了而已。”
  我轻轻地摇头,
  “我羡慕的是你啦,乙静……”
  乙静于是抬头,不解地看我。星辰一样的眼珠微微地眯起,疑惑的微笑带出两个甜蜜的酒窝。她侧着头,长发垂落宛如温柔地搔着白皙的脖颈。我叹气着,真是说不出的好看呢!
  如果是乙静的话,根本就无须去质疑别人对你的爱吧……我这么想着,表面上却用憨憨的笑容把一切都掩盖了。
  ……
  拉风的法拉利在十分钟后停在了茶坊前。男人推门进来,径直地走向了我们。他扬手为我们买了单,然后一边无比温柔牵起乙静,一边礼貌地对我说,“谢小姐一起上车吧,我载你一段路。”
  我看着男人厚实的手,稳稳地把乙静的小手包裹了起来,渐渐收拢,象保护着脆弱的花蕊一般。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温暖,我想了想,还是说,
  “不了,还是你们先走吧!”
  “为什么呀?不是说好了送你回家的吗?”乙静问。
  “不用了啦。”我微微一笑,向着面前幸福的两个人告别,随即走出了茶坊。外面是已经是一片黄昏残阳的景致了,我乘地铁回到家,打开电脑,登陆邮箱。多么奇妙的心电感应啊,当我热切地想念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的邮件就躺在了我的邮箱里,
  “佳瞳,一切处理完毕,我明天就回来了。
  沈豪 ”
  ……
  我赶紧敲打键盘回复邮件,问他回来了,何时可以见上一面呢?
  发送成功以后,就什么也无心去做,就这么痴痴地等着,手里一遍一遍下意识地刷新着邮箱的界面。意外且欣喜的是,在我刷新了第五十遍的时候,沈豪回复的邮件出现在了邮箱里。
  “明天就坐飞机回上海了,休整两天调整时差,并且向家里长辈汇报在法国见习的成果。第三天,我就把一整天的时间全都交给你!
  (包括令人销魂的漫漫长夜哟!把上次没有用到的性感内衣拿出来晒一晒,准备接着用吧哈哈!)
  我瞧了,苦笑不得,又不由地甜蜜起来。于是立刻回复他,
  “性感内衣?我用得着吗?对付色狼的话,碗口大的拳头就可以了!”
  五分钟后,收到他的回复,
  “如果你愿意穿着性感内衣揍我的话,我就会乖乖地任你揍哟!当然,选择不穿衣服效果会更绝妙的!只是可能存在一定的危险性,一种可能是我禁不住诱惑直接反扑你(概率渺小了点……)!另一种可能是被你的真实身材吓到,绝望得直接自尽了事。”
  我看了,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部,然后气鼓鼓地回复他,
  “好啊,若我的平胸能让世界上少个色狼王八蛋,那真是一件美事呢!”
  他回复我,
  “怎么,生气了?其实不瞒你说,我就喜欢平胸的,越平越好,还凹进去的就更妙了。太大了碍事又硌人,强烈鄙视波霸!”
  被他逗得,我又忍不住笑了,于是回复他,
  “真的?不要说违心的话哟,小心鼻子会变长!”
  收到他的回复是,
  “嗨!那个某某某!别东张西望的,就说你呢!我的鼻子是私有财产,不许你随便踩着它上天台,快给我下来!!!”
  我于是乐不可支地笑开了。不知不觉就在这奇妙的邮箱对话中,你一言我一句地,度过了漫漫的甜蜜时光。
  ……
  已经是接近晚上九点的光景了,依旧兴趣昂然地彼此调侃着。只是在又一次刷新邮箱界面的时候,出乎意料地,收到的竟然是金悄悄发来的一封邮件。我疑惑地打开,内容是这样的,
  “臭丫头,是你在那里死缠着沈豪哥哥聊天的吧!
  我可告诉你,沈豪哥哥昨天晚上处理了一夜的文件呢,今天早上看见他,眼睛都充血了,可心疼死我了呀!早上他又赶去了公司交文件,中午才回到别墅的。连午饭都没见他吃多少就坐到了电脑前不知道在干些什么,还一坐就是一个下午!
  他已经很疲惫的样子了,我劝他去睡个午觉补充下体力,他却只是说‘过一会儿就睡,再等一下下……’。看他对着电脑一个劲儿地打字,又呆呆傻笑的样子,我就猜到,八成是在和你这个老巫婆聊天吧!真是的,不许你们再聊了啦!我命令你,快点叫沈豪哥哥去睡觉休息!
  讨厌你的 金悄悄上!”
  我仔细地看完了悄悄的邮件,字字句句一一映进眼帘。然后感觉心脏陡然地被一揪,担忧起沈豪的身体。
  “该死的,既然那么累了就早点去休息吗!”我不禁对着电脑屏幕怒气冲冲地埋怨着,仿佛在面前的就是沈豪一般。隔了片刻才又恍然大悟似的,赶紧写了封口气严厉的邮件,催促沈豪快去睡觉。手指激动得都微微发颤了,连几个最常用的字符都怎么也打不好。又生怕更浪费了时间,让大洋彼岸的那人儿又多了几分疲劳。于是焦灼得,却令手指更不听话了,一时间竟和不争气的眼眶一起,酸酸疼疼了起来。
  简直是发得火烧火燎了。书写完毕后,重重地按下了发送键。不多久就收到了沈豪的回复邮件,
  “是被悄悄那丫头告状了?其实我也并不是很累啦,真的。但还是遵照未来少奶奶的指示吧!那我就先去休息了。Kiss you ……两天后就见到面了,勿念!”
  “这才像话吗!”我稍稍放心了,身子向后一靠,把背脊全瘫在了软软的座椅上。随手抽了张纸巾抹了下潮湿的眼窝,嘴巴倦怠地微微张开一条缝隙,就瞧见一股感伤的叹气袅袅地升上了半空。然后,隔了几分钟,又收到悄悄的邮件,
  “臭丫头,算你识相!既然沈豪哥哥已经乖乖地去休息了,那我也就大人有大量,不责怪你了吧!
  现在不那么讨厌你了的 金悄悄上!”
  这个小丫头啊,我微笑着摇了摇头。
  ……
  不在了沈豪,我随意地浏览了几张网页后,也就意兴阑珊地关上了电脑。往床上大字状地倦倦一躺,裹紧了绵绵的毯子。忽然翻了个身子,心中萌动了浪漫的情怀。于是三下两下地跳到了窗户前,撩开窗帘推开玻璃窗,对着满天若隐若现的星斗们双手合十,轻轻地呢喃了一句,
  “Kiss you……不要太辛苦自己咯!未来的少奶奶要和未来的大少爷在一起,才会幸福的!……那,晚安吧,好梦……”
  不知道这些悬挂在天空中的可爱使者们,会不会把我的心意传递到他的梦境里呢?
  ……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掰着手指头静静地等候可以和沈豪相见的那个日子。
  乙静在电话的那头笑话我,
  “刚开始的时候你还觉得沈豪莫名其妙呢,怎么,才大半年的功夫就已经离不开他了?”
  我春花烂漫地笑着,觉得羞涩的云彩一朵一朵地飘了起来,嘴里也就久久地答不出话咯。
  ……
  沈豪在第二天的晚上打了通电话给我。那时的我还在浴室里冲淋,客厅里的妈妈一见到跳跃歌唱的手机上显示的是沈豪的名字,立刻就冲进了浴室猛地关掉了笼头,把还是光溜溜的我生拉硬拽了出来,把手机凑到了我的耳边,痴痴而笑。
  我狠狠瞪她一眼,一边扯过一条毛巾遮羞,一边接过手机按下了通话键,
  “喂,佳瞳?”
  “已经到上海了吗?”听见他的声音,我就不由自主地快乐,“不过你的电话真不是时候呢,我洗澡正洗到一半啦。”
  “哦?真的?那下次送你一部可视的手机吧!”他哈哈地笑。
  “去死啦,”我骂他一句,虽然听上去是蜜得流油的声音。想了想又说,“还是快去休息吧,你刚刚到上海还很累吧!”
  “哦,你关心我?”
  那油嘴滑舌的口气,却让我有些扭捏了,“……废话啦……”
  “废话是什么意思?”他依旧嬉笑着,不依不饶。
  “……废话,废话就是……你再多话我就废了你的意思!”
  “哦?废了我,那到时候吃亏的还不是你?”
  “……”我被他呛得想笑,好不容易才沉下了声音,
  “怎么会?戴顶小草帽,提个小篮子,本姑娘难道不可以自己外出采野花吗?”
  “哦?”沈豪的声音陡然威严了几声,仿佛是京剧中的霸王跄跄跄跄地上了场,
  “哪个不要命的敢动我的女人?本少爷见一个废一个!”
  这一声响彻云霄的霸王腔啊,直把在一旁偷听的妈妈都笑出了声音。
  又多说了几句,那家伙才正经了起来,商量起后天我们的约会。于是商定了时间,和先去看电影再吃一顿大餐的快乐行程。沈豪送来一个晚安kiss,这才恋恋不舍地挂上电话。
  “要去约会吗?”妈妈在一边喜笑颜开地问,“回不回家过夜的?”
  “回家的啊!让您老失望了吧!”
  “恩,那是一个人回?还是两个人回?”
  ……我哑口无言地看着面前想入非非的妈妈,持续地哑口无言着……
  ……
  苦苦候到了约会的那一天,真是应验了我的心情,阳光明媚得仿佛是为世界镀上了一层金子。
  我象个去春游的小姑娘一般兴高采烈地走到赴约的路上。刻意夸张了步伐,一扭一扭地,好让新买的田园风小短裙可以摇曳出优雅的弧度,在地面上画出一个个圆圆的阴影。为了让白色的花边小衬衫能更好地收拢我的腰肢,前一天就故意地几乎绝食了,硬生生地把诱人的炸猪排含泪推到妈妈的面前。妈妈边吃边呵呵地笑着,
  “我和你爸爸谈恋爱那会儿,也是这副样子的。那段日子,可把你外婆吃得腰圆膀粗了。女人啊,真是刻在了基因里的。注定是一代接着一代,为了男人而消瘦哟!”
  ……
  回味着妈妈的话语,我不知不觉地下了地铁,上了地面。
  走了几步路,却突然停下了脚步。是因为猛地惊觉了,再过条马路,不就已经到了电影院了吗?眼看着对面电影院的海报已经隐隐绰绰了,我连忙抬表看了一眼,天哪,才九点十分刚过!离约定的十点钟更是早了太多太多了!
  “该死,真是兴奋过头了!”我暗暗地怪罪自己,“哪里有小姑娘赴约会,自己兴冲冲地提早到了将近一个小时的?真是一点点淑女的矜持都没有了啦!”这么想着,脸已经微赧,于是步伐也变得举棋不定了。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在附近的茶坊坐一会儿喝杯茶,打发些时间再去电影院吧!
  这么在心里打定了主意,立刻就转了方向,进了路边的一家小甜品店。
  早晨的甜品店才刚刚开门,客人不过三三两两,服务小姐们也都个个有些淡淡的倦容,用浓烈的化妆遮盖了。店内的装修是温馨风格的,磨砂玻璃灯罩配合着木质的家具摆设,所以并不太过明亮,倒是昏沉沉的十分舒服。我找了个僻静的座位坐下,一位服务小姐上前递给我菜单。我随意翻了几页,眼睛挣扎地越过那些琳琅满目的甜点们。正想着喝一杯菊花茶的卡路里有多少时,从我的身后飘来了这么一段对话,
  一服务小姐问道,
  “先生,你还需要点些什么吗?”
  一磁性的男声回答,
  “现在才九点二十分吗?……那,就再来一份提拉米苏吧。”
  “好的……”小姐记下点单,似是因为面对着年轻的男性客人,她又微笑着闲谈了几句,
  “先生和女朋友的约会究竟是几点钟?先生你可是从八点半就坐到现在了啊,也吃了好几块蛋糕了哟。”
  那男声似乎无奈地苦笑了一下,也就随口回答道,
  “约的是十点钟的电影……只怪我们好多时间没见面了,我一兴奋,不小心就到得太早了。我又不想被那家伙儿知道我有这么兴奋,怪不好意思的,连一点点帅哥的矜持都没有了呢。所以只好在这里多坐一会儿,打发下时间了……哪种提拉迷苏更好吃些呢?……”
  我听得仔细,随即无比诧异地回过头四下寻找。只见在身后几步的位置,昏黄的灯光正勾勒着沈豪的侧脸,那家伙儿正百无聊赖地翻看着菜单呢。而一旁的服务小姐则弯着身子,正收拾着他面前成堆的茶杯和蛋糕碟子。
  ……
  我的神志仙游了片刻,待它安然地回到我的躯壳时,随即就命令我的嘴巴一直裂到了耳朵根,发出了一阵排山倒海的笑声。
  正要为我点单的服务小姐明显是被我前俯后仰的样子吓唬到了,脚步硬生生地停在了离我三米之外的距离,警惕地看着我。神色复杂,大概是在思考着该打110呢还是120吧!而身后的沈豪自然也是惊讶地回过了头,他的手仍然停留在甜点的菜单上,就这么僵持在半空中不动了。一阵微风徐徐地拂过啊,直把大少爷一张帅气的脸吹成了一块生猪肝。
  我不禁地得意洋洋,瞧他轻轻咳嗖了一声,装模作样地微微一笑,
  “嗨,佳瞳!我们真是有缘啊,竟然提早了半个小时就在这里碰上了!”
  我也就跟着高深莫测地笑,
  “是啊是啊,原来矜持的帅哥都喜欢吃提拉迷苏,会在约会前提早一个半小时偷偷地跑来吃呢!”
  “不,亲爱的……”沈豪的脸色稍稍降温了,还固执地狡辩着,“我只是因为时差的原因而失眠了,所以才一不小心提早了出门的。”
  “别老拿时差做借口啊……”我笑得花枝乱颤,眼神狡猾又期待地瞅紧了他,“单纯是因为睡不着觉的话,多多呆在家里也可以啊,犯得着一大清早就沾着晨露出门,然后坐在这里干等吗?……大少爷你就老老实实地承认,害了相思病不就得了?”
  “相思病?”忽然之间,沈豪也笑得狡猾了。只见他镇定地合上了菜单,把身子稍稍侧向了我,说道,“这可是一种很严重的传染病呢!老实说,我是为了检查我的女朋友是不是被感染了,所以我才特意悄悄地埋伏在这家电影院附近唯一的餐饮小店里。看看是不是会有一个痴心重重的女孩子,老早老早就赴了约会,却还在扭捏羞涩着,要故意在外头先闲晃一圈的!”
  我听了,脑子轰然地一声炸啊!
  该死,我怎么就忘记了?我和沈豪是在做着同样的傻事情啊!眼见着沈豪笑得越发诡异,继续侃侃地说着,
  “现在是九点二十分,也就是说佳瞳你在九点十分以前就应该出地铁站了吧!出了地铁过了马路就是电影院,也就是说,佳瞳你为了那该死的相思病,居然也提早了将近一小时到达咯?请问,对此你有所辩解吗?亦或是你愿意老老实实地承认,你也是相思病的重度患者?”
  我的耳朵一尖,听出沈豪这番话里的“也”字,其实已经是承认了我想让他承认的事实了吧!于是心里一甜,嘴巴上却还是不依不饶,
  “……怎么,你是因为时差,我难道不能也是因为时差吗?”
  “哦?”沈豪的眼睛笑成了一抹弯月亮,“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徐汇区和黄埔区之间也有时差哟!”
  “有啊!”我龇牙咧嘴地狠狠瞪他,“不过不是时差,是视差!等我把你打得满眼星星了,你就看什么都有视差了。”
  “连看你也会有吗?”沈豪说着,已经立起了身子,向我缓缓地走来,“本来已经很抽象派了,难道以后还会成为野兽派吗?”
  “你……”我还想再反驳几句,无奈小拳头还来不及挥舞起来,人就被圈进了他的怀抱里。
  “佳瞳,又是这么多天不见了,就不能温柔点地表示你想我吗?”
  混蛋啊,真是个大混蛋!被他这么突然地来一招温情攻势,我不禁脸红了,连眼圈也红了。
  “才不想呢,一点都不想呢……”这么逞强着,不知不觉小拳头就化成了绵绵的海草,缠在了对方的背上。
  周围的服务小姐们都看得痴了。不知是谁起了个头,一群女孩子都激动得鼓掌起来。
  “好感人啊!”
  “真是象偶像剧一样呢!”
  我听见她们这么窃窃讨论着,不由自主地羞涩不已。而沈豪则象是奥运的金牌得奖者一样,微笑着向大家点头示意。
  过了良久,他才渐渐松开了怀抱,
  “走吧,电影快要开场了吧!我可不想错过开头!”
  我顺从地点点头。他于是迅速地结了账,正转身欲走,一位小姐从厨房里端出一只盛着甜点的托盘,
  “先生,你最后点的提拉迷苏,需要打包带走吗?”
  “不用了,”他回头笑了笑,“这个,就当我请你们大家吃好了。”
  说完,和我并肩走出了甜品店。
  ……
  一推开门,店外突然明媚的阳光让我一时有些恍惚。
  眼睛下意识地眯起了,只感觉自己的一只手被忽然地牵起,被对方掌心的温度小心呵护着。沈豪的眼睛专注地看着红绿灯的变化,等绿灯一亮起就紧了紧我的手,垂头说,
  “走,过马路了。”
  我不由地也低垂了头,
  “干吗呀,把我当小孩子一样!”
  “你才不是什么小孩子呢,”他呵呵一笑,随着人群走动起来,“你可是我小孩子未来的妈哟!”
  “……你这家伙,都去留过洋了,怎么还是这么油腔滑调的?”我窃窃地笑着,只是把头埋得更低刻意不让他看到。
  那时的他正拉着我在过马路的人群里拥挤着,用手臂小心地保护,不让匆匆的路人磕碰到我。似乎是一时被嘈杂的人声掩住了耳朵,他问,
  “佳瞳,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啊,”我笑眯眯地别过头去,“其实这样,也很好啦……”
  ……
  我们到达电影院的时候是九点四十分。沈豪告诉我,他已经拜托J叔,昨天就预定了好位置的票子。我们要看的电影叫《缘何是爱?》,是一部外国的爱情文艺片。在沈豪从背包里取票子的空档,我瞧了瞧挂在墙壁上的海报,那站在黄昏和金灿灿的沙滩前的一男一女,彼此相隔得很远很远,眼睛也都刻意得不看着对方,固执地隔阂着。却是一双手吃力地拉着彼此,男人的左手箍着女人的右手,形成一条纠结的直线,手臂绞缠仿佛是一座孤独的桥。
  我看得痴迷了,待到沈豪唤我才回过神志。却见他不知何时竟买了一大桶爆米花,散发着浓烈的奶油香气,一把塞在我的怀里。我接下,而放眼周围,其他捧着爆米花的,年龄基本都在十岁以下。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吃爆米花?”
  “谁说是给你吃的?”沈豪狡黠地一笑,“是买了给你,让你用嘴巴喂我吃的。”
  这一句说得大声,竟惹得其他捧着爆米花的孩子都把纯真和疑惑的目光转向了我。我从脖子根处渐渐地升温了,只听见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子问她的爸爸,
  “爸爸,为什么大哥哥让大姐姐喂他吃爆米花啊?”
  女孩的父亲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的女儿,又看看我们。似乎是万般无奈之下,他咬牙胡乱地回答着,
  “……因为,因为大哥哥的牙齿不好,大姐姐才嚼烂了喂他。”
  “哦……”小女孩子思索了下,抬起头时又是一脸的烂漫,“那昨天晚上,隔壁李阿姨也是因为牙不好,爸爸才用嘴巴一次又一次不停地喂她的吗?爸爸,你都把李阿姨喂得疼了,我听见她直哼哼呢!”
  父亲一听,脸色顿时就煞白了。连忙捂住了女儿的嘴巴,狠狠瞪了一眼我和沈豪,抱起女儿一溜烟儿地跑开了。
  我遥遥地望着,不由地心生感叹,
  “唉,看来悄悄的父母,还真是到处都在啊!”
  ……
  沈豪也是感慨无限。他耸了耸肩,说道,
  “……没办法,我也不是刻意要灌输给那孩子不良思想的……走吧,我们进场吧!”
  我们走到入口处,剪票小姐接过沈豪手中的两张票,先是漫不经心地看了看号码,随即忽然无比诧异地抬起头,仔细得打量了我们。我被那探照灯一般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了,那小姐这才撕了票根,弯腰恭敬地说了句,
  “三号放映厅,请两位直走后右拐就到了。祝你们观赏愉快。”
  我不由也傻傻地摆出一张笑脸答谢。走了几步越发觉得不对头,便质问身边的沈豪,
  “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
  “剪票小姐的服务态度也太好了吧!”
  “为人民服务不是本该如此吗?”
  “为人民服务又不等于为平头小老百姓服务啊。”
  沈豪微微笑了,
  “你是我女朋友,我又怎么会让你在别人眼里只是平头的小老百姓呢?”
  这话听来虽有些大逆不道,明显带着有钱人家大少爷的作风气息。但实在是因为这其中太过明显的溺宠和疼爱,我听了,不由地就飘飘欲仙了。就这么任由他拉着我走进了三号放映厅里,因为只差十分钟就开场,放映厅里差不多已经坐满了一半的人。我和他对照了票上的号码坐到了十排的中间位子,也似乎是整个放映厅最中央的位置。
  “J叔办事果然牢靠啊!”沈豪东张西望了一会儿,忽然这么感叹着。
  我还有些不明所以呢,也只是随意地附和着。待到又等了一会儿,帷幕徐徐地拉开,屏幕蓦地亮起,连xxx电影公司的标志都出现了,我这才察觉了其中的不对头!我和沈豪坐的是第十排的中间,而我们前面的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排的中间四个位置,至今都是空无一人的!站在屏幕前远远地看,大概会象是一条唐突的小径,尽头就是我和沈豪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其实已经隐隐猜测到了原因,又见一对情侣嘻嬉笑笑地从后面的位子站了起来跑到了前面,貌似是想要坐到第九排的中间位子。却是不知从哪里跳出一位工作人员,威严地拦住了他们。
  “先生,小姐,请你们按自己的号码就坐!”
  “为什么?”小男生年轻气盛,把一头黄毛一甩,手叉裤腰拽拽地喊了一句,“前头几排中间都没有人,凭什么不让我们坐?我和女朋友就想坐在这里,你能拿我们怎么样?”
  那工作人员也不与他多废话,似是冷笑了一声,然后只说了一句简单的,
  “请配合我的工作,不然的话就请离开放映厅。”说是迟,那时快,他的话音刚落,就从昏暗的角落里飕飕飕地窜出几个彪形大汉,个个魁梧有力的模样,团团地将小情侣围在中央。
  “这……你们这是干什么?”小男生被这架势吓唬到了,连说话都开始结巴。而他的女朋友更是往他的身后躲了又躲,死死地趴在男朋友微微发抖的肩膀上。
  几个彪形大汉也是言简意赅的,齐声道,
  “先生,小姐,请你们按自己的号码就坐!”
  那男生于是一哆嗦,声音颤抖,弱弱地道,
  “怎么……想,想打架啊……我告诉你们,我大哥是捅过人蹲过大牢的,我一个电话叫他过来……”
  “先生……”最初的那位工作人员淡定地打断了对方猫叫一般的挑衅,还顺手从他的手里夺过了手机,一个重重的按键,手机叮叮当当地关机了。小男生被吓得腿都站不直了,只见那工作人员倒是礼貌地一笑,把手机又塞回他手里,
  “先生,电影院里最好不要开手机,以免影响他人的观赏。”
  “是……是……”小男生狂吞着口水。踟躇了下,又拉着身后的女朋友说,“我觉得,还是后头的位子好一点,视角好,居高临下……”
  女朋友于是象吃了摇头丸一样地狂点着她的脑袋,彪形大汉们让出一条路,两人灰溜溜地回到后面去了。
  ……
  这一幕我看得心惊肉跳。
  只见那工作人员一挥手,彪形大汉们就齐刷刷地退场了。工作人员也立刻退到了阴暗的角落里,只是当屏幕的亮光照到他的侧脸时,我暗暗在心里叫道,
  “那人……不就是J叔吗!”
  于是转过头问沈豪,
  “唉,前几排中间的位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呢?……”沈豪一边刻意摆着一张百思不解的脸,一边却在背包里掏着什么。结果竟然拿出厚厚的一叠电影票,笑嘻嘻地在我眼前展示着。
  “所以我才说J叔办事妥当啊。他上次见了你,知道你的身材实属迷你型,所以在买电影票时,顺便把可能挡在你前面的座位统统买下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又气鼓鼓地反问,
  “那么大费周章的?那干脆包下整个放映厅算咯!”
  我这只不过是句玩笑话,却不想他漫不经心的回答更让我吐血,
  “那不就和在自己家的放映厅里看电影感觉一样了?没意义啦!”
  大少爷啊……我斜眼看他,原来你们家有自己专署的电影放映厅啊,让你大老远跑到老百姓的电影院陪我看,还真是委屈你了呢……
  小小的牢骚就这么在心里稍稍转了转,电影正式开始了。沈豪的手一次次地伸到我怀里的爆米花桶里,三个两个吃得开怀,还不忘提醒我,
  “佳瞳,这片子很有名,得过XXX电影奖的哟!”
  我答应一声,想着原来喜欢吃爆米花的人是大少爷啊,随即也专注地观赏起来。
  ……
  就象之前所提到的,这是一部外国的爱情文艺片。
  片子的一开头,是男女主人公在碧海沙滩的浪漫邂逅。
  只看见在金色的夕阳下,层层翻卷的波涛也被沾染成了灿灿的色彩。男主角在美景之下遇到了他心目中的女神,一个虽然出身贫寒却十分可爱的女子后,彼此在沙滩上留下了无比浪漫的场景,
  “哈哈哈……亲爱的……来追我呀……”女主角穿着极省料子的比基尼,在前面奔跑着。
  “哈哈哈……我的小甜心,一定抓到你……”健硕的男主角在后头追赶得诗情画意。
  再加上几只海鸥徐徐鸣叫着从画面的这一头飞到那一头,又不紧不慢地从画面的那一头飞回这一头。呵呵,还真是组成了一副无比罗曼帝克的画面啊!
  我不由得悄悄打了哈欠,忽然惊觉沈豪已经有好一会儿没有从我怀里拿爆米花吃了。于是狐疑地侧头看他,却见他的眼睛看得一眨不眨,嘴巴还诡异地张开了些许角度,那捏了一只爆米花的手却僵硬地停在了嘴巴前,好半天静止不动。我顺着他直愣愣的目光又往屏幕看去,那丰满宜人的女主角还在痴笑着迎着夕阳奔跑,动作夸张而大幅度,于是胸前那被比基尼掩盖了的无限春光,也就一上一下地泄露了。
  好家伙!!!他这是在看什么呀!!!我不禁气结,严重怀疑起他选电影的目的性了!
  正想发发火呢,却不料屏幕上的桥段越发火辣了!经过十多分钟的追逐,男主角终于追上了女主角,两个短跑健将于是拥抱着互相KISS,接着直直地就倒到沙滩上了。我有些不好意思了,而镜头却还在意犹未尽着,连那几只陪衬的海鸥不知何时也呆叫着飞出了取景框,画面一个特写,把纠缠着的两个人放大了呈现在观众的面前。
  于是乎,我清楚地看到沈豪举在半空中久久的爆米花,终于啪嗒一声落地了。之所以能听到啪嗒一声,是因为放映厅此刻真是静得吓人,我甚至能感觉到背后无数双专注的眼睛越过我,牢牢地粘在屏幕上,当然也包括我身边的一双,尤其地专注。屏幕上的两人持续恩恩呀呀着,直把我看得面红耳赤,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好在到了关键的时刻,总算是画面一切,到了第二天早晨。我多多少少松了一口气,却听见身边的沈豪哀哀地叹息了一声,
  “唉……剪辑版就是剪辑版,一到关键就歇菜……”
  “什么?”我压低了声音怒气沉沉地反问他。
  他一惊,又笑呵呵地敷衍我,
  “没什么没什么……这是个文艺片吗,所以我只是在感叹着艺术的不完整,真可惜啊!”
  我狠狠地瞪他,欲透过他的帅哥本质窥视到他的色狼本性。沈豪呵呵地打着混混,催促着我继续看下面的情节。而后面的故事的确是急转直下了,我被深深吸引,也就不再追究了。
  ……
  片子的后半部分,充分让我理解了它获得XXX电影奖的原因了。
  之前如此浪漫到有些傻气的一对碧人,忽然之间撕开了彼此之间红线的真面目。男人接近女人原来并不是为了所谓的爱情,而是出于权利斗争,阴谋,欲望和无限财富的诱惑。甚至他在沙滩上与女主角的深情拥吻,他淡然地承认了,一切都是假的,是演戏。于是爱恨纠缠,仇杀,报复,到了故事的结尾,只剩下女主角一个人苟延残喘地回到沙滩上。鲜血从她的每一个细胞里喷涌而出,她用被污浊了的眼珠子再次凝望着这片曾经美好的沙滩和碧海,绝望地跪倒在地。这场突如其来的爱情就这么葬送了她的一生。
  “这个世界上,原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啊……而灰姑娘的传说,到了今天,也不过是个荒唐的笑话……”女主角气若游丝地说完了这一句,生命伴随着主题曲的响起而香消玉陨了。
  ……
  灯光亮起的时候,我依旧坐在位子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已然暗淡的屏幕,久久不能自拔。沈豪起身,轻轻地拍我的肩膀,
  “怎么,看入迷了?……怎么还哭了?”
  我这才注意到,眼角有泪,顺着面颊留下了苦涩的痕迹。
  “啊……怎么搞的呀……”我勉强一笑,拿纸巾把脸擦干净了,“这片子真好看……我们走吧!”
  沈豪点点头,我借力他的手站起来,向门外走去。我们走得迟了,人群已经散得三三两两。我的眼前似乎还出现着女主角最后的模样,奄奄一息。于是恍恍惚惚地,下楼梯时差点摔下去。沈豪快手扶住我,埋怨道,
  “走路怎么可以发呆的?真要我把你当小孩子看着啊!”
  我皱着眉头笑了笑,却只觉得说不出什么来。
  电影仿佛是触碰到了我心里的什么东西,我逃避着不去想,却越是如此就越是心慌难耐。连看着身边沈豪的脸,都似乎有些隔世的茫然了。只觉得虚脱,浑浑噩噩被虫茧包裹的感觉。好在走到电影院门口,终于算是缓了过来。因为沈豪看见了门前的J叔正要上车,便挥手打了声招呼,
  “J叔,要回去了吗?”
  J叔点点头,“你和女朋友浪漫午餐,我怎么好去做大蜡烛?这部片子不错吧,之前遇到电影院经理,他还一个劲儿地要我多提宝贵意见呢!佳瞳小姐有什么意见吗?”
  我正想开口,却不料沈豪抢先一步说道,
  “啊,佳瞳已经对我说了。其他都不错,就是开头那一段沙滩戏,佳瞳嫌艺术得不够彻底。”
  “哦?”J叔的眉毛一挑。
  沈豪继续振振有词道,“她还说了呢,剪辑版就是剪辑版,一到关键就歇菜。”
  什么??他在说什么??这下,我完全从电影的意境中挣脱出来,回归到被人玩弄的现实中了!
  我咿咿呀呀地不知该如何辩解,J叔瞧见了我渐渐红得异常的脸蛋,先是惊讶地愣了一会儿,随即哈哈大笑道,
  “好啊,那我下次一定为佳瞳小姐准备好原版的完整影碟!保证精彩哟!”说完,上了车子扬长而去了。
  “回来啊……听我解释……”我欲哭无泪地望着车子消失在了路的尽头,想着这辈子的名节是不是也就这么付之流水了吧。而身边的沈豪则是笑得无比灿烂,只是一个不留神,一个奋力挥舞的手提包就以他的脸为目标,稳稳的发射了!
  ……
  似乎是早有准备了,沈豪一个闪电般的躲闪,手提包火箭划下一个空洞的弧线软软坠落。沈豪嘿嘿一笑,
  “佳瞳,你的攻击模式太单调了。简直是在侮辱我的智商吗。”
  我气急败坏,又挥手使出好几招。他却象事先做了排练一般,躲避得游刃有余还潇洒不凡。不知何时还绕到了我的身后,竟是一股蛮力突然一把抱住了我的腰!
  我脸色一炸,感觉他把脑袋缓缓地搁在我的肩膀,
  “别闹了,去吃饭吧!”说完,还轻轻地呵了一口气,直把我身体的每一个鸡皮疙瘩都吹得齐齐起立了。
  “……好,好,走吧走吧……”被他这么突然一抱,我连思维都停顿了半拍,舌头更是纠缠成了hello kitty 的蝴蝶结。大少爷出了一次国,怎么行为模式变得这么开放了?害得自幼小家碧玉惯了的我紧张得几乎是眼前一黑啊。眼见着周围又有人指指点点地看着我们了,我赶紧又催促道,
  “快走了啦,人家都在看了……”
  他这才松了手,转回到我面前嬉皮笑脸地看着我,
  “原来你吃这一套啊哈哈……以后可不准随便欺负你男朋友了啊,不然的话,我就当街抱死你!”
  “去死吧……”我噘着嘴骂他的不正经,却也忍不住笑意,又档不住自己仿佛正在被烧烤的脸。他倒是大大方方地拉起我的手,眼神四下顾盼着,
  “好了好了,吃饭去吧!我没有预定餐厅,想着还是迁就你的口味!你想吃什么,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吗?”
  “等等,午饭你还吃得下吗?”我斜眼看他,“约会之前狂吃蛋糕,看电影时又狂吃爆米花。大少爷电影看到一半的时候就开始打嗝儿了吧,而且还是好几个呢!坐在你身边的我甚至可以清晰地分辨出哪个嗝儿是巧克力口味的,哪个嗝儿又是抹茶口味或者香草口味的……”
  沈豪一愣,随即千年难遇地竟羞红了脸!我兴奋得几乎要拿出手机拍照留念了,只瞧见大少爷咿咿呀呀地傻笑着,刻意地别过头去小声哼哼道,
  “啊呀呀,亏我还是配合着电影声效的鼓点打的呢,还自以为掩饰得很好……”
  那副可爱的样子啊,真是令我忍俊不禁。我不由地扑哧一笑,
  “吃不下就不要勉强地陪我去吃什么大餐啦,我反正也不饿的……”
  “不行不行,午饭还是要吃的!和健康大有关联!”沈豪坚持。
  “那……”我环顾四周,忽然有了点子,“那吃得简单一点吧,我们过几条马路,去城市中心绿地里吃热狗吧!”
  “中心绿地的热狗?”沈豪疑惑地反问。
  “虽然是路边摊,但是很有名的!想你大少爷从来不吃路边摊吧,这次就算是我陪你体验下平民生活吧!”我自嘲地微笑着,拉着他过马路。
  ……
  话说回来,我也有一年多没有来过这里了。
  于是看见远处的长廊边新造了个中式的小亭子,看见原本都已经掉漆的木长椅被翻修一新了,又看见草地上玩耍的孩子里又多了几个陌生面孔,我的感叹就油然地从嘴巴和眼神里落了出来,被沈豪一一看在眼里。
  “佳瞳,你以前常常来这里吗?”
  “恩……”我答应了一声,随即在熟悉的拐角处看到了久违了的热狗贩卖车。我兴奋地拉着沈豪三步两步地跑了过去,车窗里正在忙碌的大妈应声抬起了头。那份恍如昨日的亲切感顿时令我胸口一热,
  “大妈,我要两份热狗!”我趴在窗口,不看贴在车上的菜单就脱口而出。又嘱咐道,“大妈,料要多一些!我以前是XX高中的学生哟!”
  “哦,是XX高中的毕业生啊!”大妈温和地笑着,随即又在热狗上多淋了几圈色拉酱,这才递到我手里,“和男朋友一起来的?以后要常常来光顾大妈啊!”
  “好!”我笑着答应,接过两只还微烫的热狗。
  我和沈豪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了,被树荫撒了一身的斑斓光影,彼此都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这个味道果然不错啊!”沈豪赞叹着。
  “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推荐的!”我得意洋洋。
  “面包松软,料也丰富。佳瞳你以前常常来吃吗?”
  “是啊……”我咬了满口,努力腾出舌头回答,“我们高中就在这附近。XX高中毕业的人,哪个没有尝过大妈的热狗?有些人毕业了很久很久,每每得意或者失意,都会来这个吃吃热狗看看风景,怀念一下当学生时的无忧无虑……出了象牙塔,谁都难免沾染了一身的灰尘。甚至有前辈这么感伤着,说看来看去,最无忧无虑的就是这个卖热狗的大妈了,每天看见的也只是公园里玩耍的孩子们,就仿佛是生活在永远没有烦恼的梦幻岛……”
  “那么夸张?”
  “你不明白的,大少爷……”我摇了摇头,“这个社会的竞争有多激烈,有家业继承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沈豪听了,也久久地啃着热狗不说话。但是沉默了一会儿,他又抬起头认真地说,
  “那找到了愿意照顾她的好男人的女孩子,也不需要为此而烦恼吧!”
  我听了,不由垂了头,温温地笑,
  “……似乎,是这样的吧……”
  ……
  又吃了几口,感觉有些口渴了。我又跑到大妈的贩卖车里买了两杯冰镇的果汁,和沈豪一起骨碌碌地畅饮着。喝到一半,一个小男孩儿的足球淘气地滚到了沈豪的脚边,磕着沈豪的脚跟停住了。沈豪放下饮料,一个飞踢准确无误地把球又踢回孩子那里。男孩儿接了球,象个小大人般脱了遮阳帽向沈豪敬礼,沈豪哈哈大笑着,身子又惬意地躺回到了长椅上,
  “佳瞳,这地方真不错啊!”
  “是啊,总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对了,这里也是我们高中谈恋爱的圣地哟!学校的情侣们为了躲避老师的耳目,常常作贼一样分头行动,到这里汇合了约会的。”
  “哦?你那么清楚?不是以前一直这么做吧?”
  “怎么,”我觉得好笑,“要翻我旧账了?那你要失望了呢,在我恋爱账本里签名的,你是第一个啦!”
  “是吗?原来我是第一个牺牲者啊!”
  我狠狠瞪他,他于是哈哈地笑,忽然又说,“那你以前都和哪些朋友一起来吃热狗的?”
  “很多啊,比如芊芊啊,大宛啊……”我随口说起几个他认识的,忽然就硬生生地住嘴了。兴许是无意提到了大宛令我有些心虚,偷眼看着沈豪,怎么他的表情显得如此专注?连忙补救了几句,
  “呵呵,都是些女孩子的好朋友,说了你也不认识的……大宛的话,他请芊芊吃,我就成了顺便了。”
  “原来如此。那时候,大宛就开始追求芊芊了?”
  我一边听着,一边偷偷端详着沈豪的表情。想来想去还是自己太过敏感了,我这才把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耸了耸肩说道,
  “是啊,那时候就开始了。梁大宛实在是纯情得很,明明想约会芊芊,却时常绕弯弯地来找我。”见沈豪面露狐疑,我解释道,
  “有段时间,他特别勤快地帮我的忙呢!后来想想,大概是因为我长相平平看上去很好亲近吧,想借着我和芊芊多接触。所以呢,有几次是我们三个人一起来吃热狗,坐在长椅上,果汁也是买了三份的……可惜再过了一段时间,他们就不带着我了……”
  “佳瞳,我怎么觉得,你很幽怨?”沈豪忽然冷静地问了一句。
  我一惊,暗自责怪自己说着说着,口气怎么就不对了?于是故作无所谓地放声大笑了,
  “是很幽怨啊!他们竟然偷偷瞒着我就成了一对了,还说是朋友呢,真气人呢……哈哈……”
  沈豪听着,久久地陷入了沉默。我不由地紧张了,正不知所措之际,却见他忽然把喝完了的饮料瓶子以一个抛物线扔进了垃圾桶,又顺势从我手里拿走了我的瓶子,仰着脖子喝了起来。喝了几口,嘴角还挂着果汁的颜色呢,他抬起眼看着我,说,
  “有什么好幽怨的,现在你有我不就OK了?”
  就着阳光,沈豪的瞳孔就象是黑色的水晶一般闪烁着。
  这个大混蛋啊,总是三言两语就让我幸福得无以为负。我于是毫不客气地一把抢回自己的饮料,就着被他咬了都变形了的吸管喝了下去,
  “是啊,说起来,好像是这么回事呢!”我拽拽地哼了一句。
  他于是笑了,真是说不出的好看。
  ……
  “我说佳瞳,果汁都见底了,还有什么好喝的?”
  “啊?”
  他的笑容转瞬间变得邪恶了,伸手又抢过我手里的瓶子,扔进垃圾桶里。我还没来得及反应,然后他突然就把脸探了过来,带着果汁的香甜气息,深深地吻了我……吻我……
  ……
  一个着实甜蜜的吻,亲昵得连阳光都躲开了我们,羞涩得背到大树后面去了。
  几个在附近玩耍的孩子起初都是愣愣的,随即都羞羞脸地举高了手掌遮住眼睛。却只有一个小男孩儿还唆着手指看得津津有味的,一旁的小女孩见了,嘴巴一翘,摆出一副大姐头的气势立刻就分出一只手掌,不由分说地把他的脸盖上了。
  我斜眼瞥见这童真的一幕,忍不住就扑哧地笑了。这一笑,沈豪也就吻不下去了。他的嘴唇于是意犹未尽地离开我,嘟囔了几下,随即也象个孩子般翘得高高的。双手交叉二郎腿一翘,仿佛是在对我说,‘不过来哄我,就休想我理你!’
  我哑然失笑,心想着大少爷何时竟变得这么孩子气了?也罢也罢,只好放下了淑女的身段,讨好地把身子倾了过去,柔声道,
  “嘴巴翘那么高,想和鼻子打kiss吗?”
  “也好啊,反正和某个会走神和笑场的女人打kiss,一点意思都没有啦!”
  “生气了?我又不是刻意要笑的啦……”
  “……”他依旧是气鼓鼓的模样。
  “那……那再kiss一下当作补偿?”
  “……就一个?打发叫花子啊?”
  “……汗,那你要几个?”
  他这才抖开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邪邪地笑起了,
  “几个的话,要我说了才算呢……”说罢,还拖着绵延的尾音,又把头依着暧昧的轨迹,缓缓地压了过来……
  ……
  于是,我们两个就在这绿地里,伴随着阳光,绿茵和孩子们的欢笑声度过了漫漫的一整个下午。真的是情侣之间的电波是世界上最奇妙的迷魂香,明明看似是无所事事的两个人,却只是紧紧牵着彼此的手,眼神互相交织纠缠着,两道微笑的弧线更是勾勒出宛如彩虹一般的绮丽。就只是因为这些的存在,一切都显得不重要了,一切都虚幻成点缀爱情的背景。
  Forgive me for needing you in my life;
  Forgive me for enjoying the beauty of your body and soul;
  Forgive me for wanting to be with you when I grow old
  忽然之间就明白了很多,爱情原来是诸神赐予生命的,最好的催化剂。
  “在想什么呢?”沈豪忽然问我。
  “啊……”我回过神志,仰了仰靠在他胸口的脑袋回答,“没什么,我……”
  可惜话还没有说完,却听见沈豪背包里的手机叮叮当当地响起来了。沈豪赶紧把手机翻了出来,一看是J叔的来电,也就明白了几分。他叹了口气,坐直了身子和J叔交谈了几句,挂上电话后给了我一脸的惋惜,
  “抱歉,佳瞳,我……”
  “我知道啦,灰王子的魔法时间到了,要赶回家去赴家族的晚宴了吧……”
  “呵呵,是啊……”他无奈地笑了笑,见我依旧是掩饰不住的失落,于是伸手搂了下我的肩,“别不开心啊……其实我家里人都很满意你呢!”
  “啊?满意我什么?”
  “一二三四五六伯父们都很满意我MAIL给他们的法国见习报告,说我自从交了女朋友以后对家族事务更加认真负责了。还说了一定是你教导有方,让我好好珍惜你呢!”
  “真的?”
  “真的。他们说有你这么个管家婆在,沈家的生意会蒸蒸日上的。”
  我忍不住破涕为笑了,挣扎着从他怀里坐起来,
  “别哄我了大少爷,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吧!”
  ……
  J叔和他的凯迪拉克在二十分钟后达到了中心绿地前。沈豪临走前还向大妈买了个热狗,说带给他家的厨房,让大厨们好好研究一下。
  在回沈家之前,沈豪吩咐J叔先把我送回家。车子于是稳稳地发动了,在无数人的注目礼下嗖地一声开出老远。我斜斜地靠着车窗,隔着价值不菲的防弹玻璃眺望着外面的风景。身边的沈豪忽然拍了拍我,我回过头,只见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冷不丁地伸到了我的面前。
  “PRESENT FROM PARIS ,谢谢你的护身符,虽然现在是悄悄那丫头固执地挂在脖子上。”
  我心下感动,仿佛被暖流洗涤过一般。伸手想接过,又忽然觉得迟疑和难堪,于是眼神飘忽地偷偷摸摸观察起盒子的角落是不是写着Cartier之类的标志。沈豪看着我僵在半空的手,仿佛猜出了我的心思,他摇了摇头,直接拉开我的手提包把盒子放了进去。
  “我有过被人无缘无故甩在商厦里的经验了,我的大小姐,所以这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是我花了很多心思在巴黎那些风姿绰约的小店里淘来的,算是心意吧!……啊还有……”他说着,又拿出另一个包装华丽的盒子,也直接放过我的手提包里。
  “这个是悄悄的回礼,她纠结了好几天,连说梦话都是拧着眉毛对着天花板发问说,‘要不要送呢……到底要不要送呢……’。还是临回国的前一天晚上,终于火烧眉毛似地领着保镖冲去百货公司,挑挑拣拣直到公司都要关门了,才决定买下的!”
  “悄悄她……”我动容地说不出话来。
  “悄悄她,其实是很喜欢你的。”
  听见这一句话时,连正在开车的J叔都扭了头,从反光镜里看着我,递来满满的微笑。
  ……
  凯迪拉克开得飞快,直把街道变成一个模糊的影子投到我的眼睛里,只一会儿的功夫就停在了我家小区的门前。我下了车,沈豪又摇下车窗,不舍地在我脸颊上烙下一个浅浅的吻。挥手告别后,感觉心情就象是升得高高的气球,肆意飘荡的同时,又因着那牢牢牵着绳子的人而觉得安心。
  回到家,躲开唠唠叨叨的妈妈进了房间,还没坐下身子就迫不及待地取出礼物盒子,小心地拆开了。原来是一只项链坠子躺在黑色的衬垫上,由各色的水晶薄片拼接镶嵌而成的一只抽象的蝴蝶,手工很精致,即使是路边的小店也看得出是不便宜的货色。遥想着对方精心挑选的样子,心里于是顿时满满的都是幸福了。把蝴蝶映着灯光照了又照,依着镜子戴在脖子上,着实比我的脖子不知要好看多少倍。又怕洗澡睡觉给弄坏了,再取下去,包着手帕放回到盒子里。
  而悄悄的礼物是一只天使造型的瓷娃娃,那圆溜溜的黑眼睛和象牙一般的皮肤反倒给我一种金悄悄迷你塑像的感觉。娃娃的底下还放着一张照片,我拿起来看了,是金悄悄站在一大堆各色的娃娃前,手里捧着一只和送我的一模一样的瓷娃娃,歪眉斜眼地笑着。照片的背后是几行同样歪歪扭扭的字,
  “臭丫头,炫耀一下我的娃娃联合国!这些娃娃可是把你卖了都买不回来的高级货哟!看你可怜,也送你一只。因为沈豪哥哥说过,这个娃娃和我最象了!我有一只,沈豪哥哥也有一只的,现在,你也有一只了。好好对待她,要是哪天让我知道你把她弄坏了,我就叫沈豪哥哥一辈子不理你!
  金悄悄 ”
  跟着轻声念了几遍,眼前仿佛就出现了悄悄可爱的模样。那永远噘着放不下来的小嘴巴,一口一个喊着臭丫头,硬生生地挤开我往沈豪的怀抱里窜着。
  待到再次回过神志,抬起头,外头的天色已经是漆漆的一片了。妈妈在门外嬉笑地站着,那眼神仿佛就在告诉我,“不把今天约会的过程告诉我,我是不会罢休的!”
  我无可奈何地笑了,收起了礼物,招手把妈妈叫了进来。
  ……
  不知不觉中,墙上的日历已经翻到了八月的部分。
  上海的天气越发地令人不爽了,偶尔的雷阵雨只带来了片刻的凉快,紧接着却是更加难耐的闷热和潮湿,让你顾不得害怕那轰隆隆的雷声,只期待再下一场酣畅淋漓的雨。
  兴许爱情也是一样的吧,一而十,十而百,百而千,千而万。尝过了幸福的甜味就永远都得不到满足了,总也顾不得这蜜得来是要赌上多大的危险。
  ……
  八月起初的那几天,我畏惧着连柏油地面都能灼烧的气温,只是赖在家里做妈妈的乖米虫。天天吹着空调看看电视,然后妈妈就端着个大盘子往我身边一坐。她大口大口地吃着西瓜,逼着我大口大口地啃着木瓜,用心险恶,还朝着我高深莫测地笑。
  “怎么最近都没有见你和沈豪出去约会?”妈妈担心地问。
  “这几天雷阵雨那么频繁,你也不希望我以后嫁给一个宛如从电烤箱里走出来的家伙儿吧!”
  “不是电烤箱啊……”妈妈笑着摇了摇头,又把一块木瓜塞在我手里,“沈豪啊,可是十足的从保险箱里走出来的哟!”
  这个见利忘义的妈妈呀,我白她一眼,继续一口一口啃着木瓜。
  ……
  待到天气爽朗了一些,又被乙静拖着去买衣服。于是招摇过市地挂上了沈豪送我的蝴蝶坠子,配合着坠子化了妆穿了新衣裙,虽然一到乙静的跟前,依旧象是她买来的小丫鬟。
  走了几步,见乙静风情万种地扭动着臀部,我也就不由自主,风骚万千地扭动起了脖子。乙静回头瞧见了,失笑到差点把臀部扭得脱臼,
  她哈哈笑着,用点缀了法式水晶的手指点我的眉心,
  “你的颈椎病又犯了?这么不要命地扭,小心将来半身不遂。”
  我斜眼瞪她,“才没有呢!”
  她于是笑得更肆意,“好啦好啦,不用卖弄了,我其实早就注意到你的项链了!比你整个人还闪耀,怎么能注意不到呢?”
  我也不介意她暗暗地嘲我,只是兴奋地问她,“怎么样,好看吧!”
  “真不错,”她眯起眼,小心翼翼地抚上了坠子的水晶,“是沈豪送的?真有眼光啊!……手工很细致啊,是什么牌子的呢?”
  “不是什么牌子吧,沈豪说只是是从巴黎的路边小店里买来的,算是心意吧!”
  乙静愣了一下,抚着坠子的手渐渐地抚起了自己的下巴,忽然感慨地叹了一口气,
  “佳瞳啊,这真不知道算是你的优点还是缺点……你总是那么故意地排斥沈豪在你身上花钱,到底是为什么?”
  我也是一呆,竟是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乙静于是踌躇了下,还是说了下去,
  “真让我觉得,是佳瞳你的自尊心太强了吗?刻意地排斥着沈豪有钱少爷的身份,不肯花他的钱,不肯享受他带给你的有钱人的福利。这算什么呢?这是不是说明,你心里其实很介意你和他之间的门第差距?”
  “我,……”
  “佳瞳,有时候你的想法真的很古怪啊!门第差距这种事情,连沈豪的家人都不在乎,乐呵呵地接受你,你却因为‘灰姑娘’这三个字而扭扭捏捏杞人忧天的,不觉得没有必要吗?”
  “我也没有杞人忧天啊……只是觉得,觉得不该让沈豪为我如此破费……”
  “他爱你才愿意为你破费,你应该高兴才是的!”乙静说得激动了,有些手舞足蹈。那手指上Tiffany的钻戒就象一只小手电筒一样在半空中跳着闪烁的舞蹈。
  “……”我说不出话来,目光跟随着钻戒的光晕,感觉似乎被乙静催眠了。忽然想起在Hermes那一日,我夺路而逃,沈豪在身后手足无措地喊着我。那场景现在想来,依旧是令我羞耻的一幕,连忙猛地一闭眼掐断了回忆,随即强颜欢笑地拉着乙静的手往前面走。
  “不说那么沉重的事情了,不是说去买东西吗?走吧走吧……”
  乙静被我拽着,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她不再说什么了。隔了良久,她才轻轻叹息,幽幽地说,
  “佳瞳,辛苦你拉着我走了那么远。可惜,方向反了……”
  我尴尬地停住脚步。乙静摸了摸被我拽得疼了的手腕,扬手拦下一部出租车,“还是坐车去吧……”
  我点点头,和她上了出租车。
  ……
  下了车子,乙静拉着我进了商厦。我顿时额头被贴了三滴汗!天啊,不用那么巧合吧,竟然就是上一次我和沈豪吵架的那家商厦。而乙静竟是毫不犹豫她大步越过那些普通品牌的柜台,直接往奢华品牌的区域走去。一边走还一边掏出一本杂志,指着目录笑着说她要好好地用信用卡账单吓唬吓唬她的法拉力男!我心不在焉地听着,忽然心下一颤,抬眼已经遥遥地见到那Hermes的招牌隐隐绰绰,赶紧双手合十地祈祷着乙静不要往那里走啊不要往那里走……却忽然听见乙静一声惊喜,
  “啊,Hermes的专柜?可让我找到了!”干脆跺着高跟鞋,一路小跑了过去。
  我浑身一冷,只得扭捏着也跟了过去。赶紧又双手合十地祈祷,上次那位店长小姐不要在啊不要在……却忽然听见那久违的声音响起,
  “欢迎光临!”只见那位别着‘店长’牌子的女子向着我和乙静礼貌招呼。
  乙静欢快地点头,徘徊在货架前已然是流连忘返了。我努力缩成她身后的一个渺小的影子,赶紧又双手合十地祈祷着,店长小姐千万不要认出我啊千万不要认出我……于是不多久,无比倒霉的我就听见店长小姐声音清脆地问,
  “这不是沈豪公子的女朋友,谢小姐吗?”
  我郁闷地抬起头,合十的双手微微地抽搐着,赶忙收敛了眼睛爆起的青筋,回以礼貌的微笑。乙静在一旁正挑选着丝巾,听见店长的问话就兴奋地探过了身子,
  “怎么?原来佳瞳你认识店长啊!我是佳瞳的朋友,那店长可以给我一些折扣吗?”
  一句话预示着一笔生意的成功,店长的笑容更是璀璨了,
  “折扣的话实在恕难从命了,但是有许多限量版的货物没有摆在店面里。既然是谢小姐的朋友,有兴趣不妨到内堂去看一下?”
  “好啊好啊!”乙静喜上眉梢地答应着,迈着芭蕾舞般的步子就随店长往内堂去了。走了几步,惊觉我没有跟上,赶紧回头挥手唤我,
  “佳瞳快过来啊,看得喜欢了,就记在沈豪的账上。”
  我有些尴尬,觉得不舒服,不知怎么脸色就微红了。所幸店长小姐没有附和什么,只是神情平静,礼貌地伸手请我也往内堂就坐。于是五分钟后,场面就成了这样,乙静一声声惊呼地流连在那些限量版的商品上,展开了一副副绚丽的丝巾在身上比划。而我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一杯又一杯地喝着和脸色一样的红茶。乙静的兴致高昂了,执了两块丝巾问我哪块更好看?我捧着茶杯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意见,只觉得嘴角沉重得抬不起来。
  耳朵忽然捕捉到空气中微弱的震动,是几个店员似是一边窃窃私语着,
  “店长今天是怎么了?引客人到内堂挑选?”
  “你不懂,因为那女孩子是沈豪公子的女朋友呢!”
  “真的?怪不得,看着那么漂亮又有气质,明星一样!”
  “错了错了,坐在沙发上喝茶的才是!那正在挑选的,是沈豪女朋友的好朋友,所以店长才特别照顾!”
  “……不会吧……是那个一直在闷头喝茶喝到都要打嗝的?”
  “没错啦,上次和沈豪公子一起来过的……所以说啦,有钱人的品位一直是怪怪的……”
  我听着,觉得五脏六腑都仿佛被掏得空洞了。发烫的脸不知何时变得冰凉,手指发麻几乎捧不住杯子。
  “我帮您加点红茶吧!”一个店员忽然拿着细瓷的茶壶出声惊扰。
  我一个诧异,手中的杯子猛地落地,摔坏了把手。红茶倾斜流满了我的裙子,滴滴答答地往光可鉴人的地板上蜿蜒。
  “我……我真的很抱歉……”我还在失魂落魄着,却吓坏了为我加茶的店员。她连忙找了纸巾想为我擦拭,但见整条裙子都湿了脏了,她露出一副快哭的模样,拿着纸巾不知所措。
  “没有关系啊……”我站起身子,抖落一身的水珠,“不怪你,是我自己不好……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只是我自己不好罢了……”
  恰好此刻乙静也选完了心爱的款式,由店长陪着她刷完了卡交谈着走了回来。我一个转身,也不顾身上被重新沾染过图案的裙子,丝毫不觉得狼狈,只觉得心里一阵空落落的舒服。
  “啊呀,这是怎么了……去买条新的换上吧!”乙静大惊小怪的样子,却不禁让我一笑。
  “不用,走吧……这样满好的……”我笑着,回头安慰了下犹在惊恐中的店员,拉着乙静快步走出了Hermes。
  ……
  这一天,也许是我和乙静相约逛街以来最为奇怪的一次了吧!
  乙静看着我满不在乎地穿着滴水的裙子走过一个个奢华品牌的专柜,神情飘忽而隐隐含着惨然的笑意,她的神情终于不安了起来。
  “佳瞳,还是换下来吧……”
  “这里空调大,一会儿就干了……”我固执着走得更快,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乙静无可奈何。任凭她平日是多么地伶牙俐齿,此刻却也无奈地陷入了沉默。之后她也没有再买什么,选什么都是兴趣寡淡的,只是偷偷地看我。被我发现了,又迅速转过头去。再晚些,接了法拉力男的一个电话,就早早地和我分手去赴晚餐的约会了。
  在路口告别时,她看着我的表情依旧是欲言又止的,拉着我的手是何其的温暖,眼神因为犹豫而显得迷离不已。乙静终究是关心我的,我开始懊恼了,自己的反常到底是怎么了呀?
  于是连忙换了表情,笑开了对她说,
  “啊呀,别这样了!我也要快点回家,不然时间久了,这裙子就洗不干净了!”
  乙静缓缓地点了下头,紧了紧握着我的手,这才告别了走远了。
  待到见了乙静又拦下部出租车,呼啸着驶远了,我的表情瞬间就塌陷下来,仿佛被地心引力牢牢地眷顾。
  疲惫地抬头看,夕阳是亘古不变的画笔,今天又没心没肺地涂鸦了满满一个天空的瑰丽变幻。它自顾自地美丽着,当然是不会理会的,这个夕阳下拖着沉重影子的女子是怀着怎样的失落心情,一步一步地走着,渐渐被埋入了黑夜。
  ……
  心情有些阴沉了,花了整整一天才逐渐调整过来。
  那天刚刚到家就落了一场淋漓尽致的雷阵雨,在如此华丽的晚霞过后竟是迅速地被乌云压低了天空,老天爷的心情还真是捉摸不定呢!打起雷的时候,我依在窗前看着天际一道又一道忽明忽暗的光景,和街道上没有带伞的行人的狼狈模样。落落地失神了一会儿,就瞧见手机里来了一条消息,
  “你到家了吗?有被雷雨淋到吗?”
  我微笑着,看来今天是真的吓到了乙静了呢!赶紧回复了她一些俏皮话,好让她放心佳瞳的反常只是暂时的。然后就疲惫地关上了手机,取下蝴蝶的坠子放回盒子里,早早地就洗漱了上床睡觉去了。
  ……
  这一场好觉,足足延续到了第二天中午。妈妈怕再这么睡下去,女儿就该饿死在梦里了,这才举着饭勺冲进我房间,把我从毯子里揪了起来。我打着哈欠倦倦地刷牙洗脸,拍拍脸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总算是能露出自然舒心的笑容了。
  吃了午饭,一下子就到了下午。雷阵雨后的天气依旧是闷热难耐,知了在树上叫得精力旺盛,却直把人听得流了一背脊的汗。索性就开大了空调,蹲在电视机前吃着妈妈精心准备的木瓜,适时电话响起了,我顺手接起,原来是沈豪的来电。听见那家伙儿的声音,不由地心情又被提亮了几分,却不想他开篇就来了句,
  “佳瞳,你昨天去Hermes了?”
  我心下一疙瘩,回答道,“恩,是啊!乙静想去,就陪她去了。你怎么知道?”
  “Hermes的店长今天来我家,带最新的产品目录给我妈妈,说着说着就和我提到你了。”
  “呵呵,怎么,是夸我为她带来一位很有潜力的客人吗?乙静她可是刷卡不眨眼的女魔头哟!”
  “的确呢,她说乙静很有品位,又会选,买的款式都是今年的紧俏款,还说了……还说……”
  这个‘还说……’却拖着个长长的尾音,好半天没有下文。平时能说会道的大少爷忽然成了半个哑巴,我不禁觉得好笑又有些心疼。想了想,大概是我昨天的怪异举动连店长小姐都察觉了几分。再被沈豪知道了,他必然是担心的。却又不知该怎么问起,心里绕着弯子,才会这么僵持在了一半,彼此只是对着电话吐着气息。
  果然,他沉默了一会儿,又故作轻松地问,
  “店长说她的员工不小心弄脏了你的裙子,还拜托我向你道歉呢……怎么样,没事吧?”
  我笑了下,“你是问人?还是问裙子?”
  这么坦白,倒让沈豪愣住了。两人一时无话,我赶忙换了温柔的语调又说道,
  “没事啊,裙子的话,大不了让大少爷重新陪我买新的咯!”
  沈豪似乎这才松下了神经,在电话的那头爽快一笑,“没问题,荣幸之至!”
  ……
  再聊了几句,渐渐地开始浓情蜜意了。
  沈豪关切地问我最近如何?我靠着沙发向他撒娇,抱怨着最近时不时恐怖的雷阵雨,抱怨着闷热难耐的天气让整个人都懒懒散散,动弹不得。
  “动弹不得吗?”沈豪嘿嘿地笑,“好可惜啊,本来我还想着,在开学前再出来聚一次的!”
  “好啊好啊……”我一兴奋,欣喜的感情就脱口而出了。
  沈豪在那头笑得越发诡异,“怎么?不是说闷热难耐,动弹不得吗?”
  我舌头一僵,好家伙,原来在这里摆着陷阱啊!干脆把语气一横,
  “怎么着?还不想见我了?”
  “哪敢哪敢啊……”沈豪嬉笑着讨饶,顿了顿,商量道,“那后天怎么样?淮海路新开的xxx咖啡坊,那里的蛋糕点心听说很不错哟。”
  “好啊。”
  “那我就去定位子咯。”
  “他们家生意这么好,需要预定的?”
  “只是六个人的大桌子需要预定罢了。”
  “六个人?”我一惊,“怎么,你还准备带上四个小妾吗?”
  沈豪失笑了片刻,回答我,“小妾是用来去宾馆的,带去咖啡坊做什么?其实是芊芊大宛他们几个,埋怨我回国了都没和他们碰过头,说要出来聚聚。”
  我听了,瞬间就愕然了。
  27摄氏度的房间里,我的冷汗顺着脸颊缓缓地滴到手里的电话上。紧紧地拧起了眉毛,手指神经质地一分分扣紧了话筒,一时之间觉得连心脏都被什么牢牢地拽住了。喘不过气,只得放低了声音,弱弱地问,
  “哦,是这样的啊……那,到底是芊芊要出来聚,还是大宛要出来聚?……”
  沈豪自然是不明白我的心情的,他只是嬉皮笑脸地调侃着,“哦?什么时候连芊芊都进了谢小姐的吃醋名单了?”
  我无从解释,嘴上支支吾吾了半天,脑袋里装的却满满的都是杭州火车上的一幕幕。
  ‘佳瞳,我要把梁大宛还给你!’
  ‘为了幸福,女人又在乎什么无耻?我要去寻找自己的幸福了……’
  ‘我呀,要去寻求我的‘王子’了,呵呵,呵呵……’
  那一句句尖酸的挑衅渐渐盖过了沈豪的话语,徘徊在我的耳朵深处,刀子一般肆意地割裂着。一个恍然,电话竟然直直地摔落在地上。我慌乱地拾了起来,重新拨过去。沈豪接通了电话后,口气变得疑惑,
  “佳瞳,你怎么了?刚才我一直在问你话,你一句也不回答。呼吸声越来越大,还突然挂了电话。是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你刚才问我什么?”
  “就是后天,下午一点在那咖啡坊碰面。你认识吗,我还是来接你吧。”
  我迟疑着,想回绝,但愚钝的大脑却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难不成让我冲着沈豪大喊,‘芊芊那小妖精是看上你了!想勾引你来着,你不许去不许去,你是属于本姑娘一个人的?’终究还是摇了摇头,掐断了幻想面对现实。
  “我认识的,自己去就好。”我听见自己懦弱的声音,“你的凯迪拉克太拉风了,我还没成少奶奶呢,别太张扬的好!”
  “怕什么?”沈豪倒是轻声笑了,“让全世界都知道了你是名花有主的,就没有人敢打你主意咯!”
  我听了,也跟着笑了。却是带着三分不自然,我凄然地回答他,
  “打我的主意?呵呵,你是不知道,打你主意的人才多呢!”
  ……
  心里纵然有万分的煎熬,时间却是不会怜惜你半分的。它一分一秒无情无义地行走着,就象在我心坎里一下一下规律地挠,是一种最为精准的刑罚,渐渐地就仿佛被它催眠了麻醉了。陷入一种茫然若失的境地里。
  约定的那一天早晨,我就是被这种无助的感情所支配着,唉声叹气地刷牙洗脸,打开衣柜定定地发呆。妈妈走进来了,一只手在我面前晃了晃,问我这是怎么了?我勉强冲她一笑,
  “我在考虑下午聚会穿什么衣服。”
  “哦……”妈妈点点头,“你高中里那个叫芊芊的女孩子今天也会去吧!你要穿得漂亮点啊,不要被那个小妖精给比下去了!”
  一句话,我几乎怅然地落泪。
  ……
  中午离家之前,在玄关处蹲着身子穿鞋。咬牙刻意选了最高根的一双,虽然平时总是嫌弃它走起路来太危险。一圈一圈系紧了高跟鞋的带子,听见妈妈在身后赞叹,“哟,今天好漂亮啊!”
  我回过头,脖子里的蝴蝶冰凉地贴在肌肤上,“漂亮吗?但是女人的漂亮,是永远都不够的。”
  我到达咖啡坊的时候,离一点还早了十五分钟。远远地就看见沈豪坐在靠窗的桌子前正专心地翻看着菜单。一看见他,原来蒙尘的心情仿佛被冲洗过一般,我调整了微笑的表情,推门进去向他的桌子走去。
  “嗨,沈豪,这么早就……”却是招呼还没有打完,就看清了沈豪的对面,坐着芊芊。
  “哟,佳瞳也到了啊!其他人都还在路上呢!”芊芊亲热地招呼我,身上穿了一件碎花的连衣裙,头发乖巧地梳成马尾辫,淡淡地施了粉黛的模样,竟完全不似往日的妖娆风格。
  我不禁皱了眉,却还是得笑着,在沈豪的身边坐下。又问她,
  “怎么?没有和大宛一起来吗?”
  “没有啊……”她轻描淡写地回答,“我有点事情要办,就先出门了。”说完,又把脖子扭了优雅的角度,单手托腮地问,“沈豪,选了老半天茶点,还没有选好吗?”
  我小心眼地讨厌她和沈豪说话时嗲嗲的腔调,但沈豪的回答却令我极有面子。他从菜单里抬起头,向着我温柔地笑,
  “佳瞳总算来了?刚刚我就在考虑了,我们两个一起吃这里的情侣下午茶套餐吧!”
  “恩……”我赶紧点了头,佯装地凑上去看起了菜单,“那要把里面柠檬红茶让给我哟……”却是时不时地抬了眼,偷偷观察芊芊的表情。
  芊芊举着杯子抿了一口,湿润了的红唇挂着灿烂如阳光般的笑容,让人什么都看不出来。
  ……
  陆陆续续地,大柱二柱和大宛都先后地到了。
  大柱二柱爽朗地和我们几个打了招呼,毫不犹豫地就坐到了一起。剩下一个大宛,连打招呼的声音都是寡淡的,一张比旅游时更加清瘦灰尘的脸,让我看得不由心头一揪。他面无表情地往芊芊的身边一坐,拿过一本菜单就闷头地看起来。但出乎意料的,芊芊却是突然笑得更璀璨了,她侧过头,关切地问,
  “大宛,你脸色好差啊,是因为外面太阳太大了?”
  大宛明显是稍稍愣住了,手掌定定地按在菜单上,久久都没有翻过这一页。连我都是万万没有想到,芊芊竟还会拨出几分温柔地对待大宛?只看见大宛的脸就象是久逢甘霖的枯木一般,渐渐地有血色蔓了上来。他头一垂,低声道,
  “恩,还好,有点被晒晕了。”
  芊芊于是笑得更温柔了,一只手还贴上大宛的面颊,
  “好烫啊……真是的,就算是个男人大热天的也应该打伞啊!”
  “好,我知道了。”大宛木讷地回答,却怎么也掩不住言语间跃然欣喜的意味。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而一旁的大柱二柱都已经在起哄了,
  “好甜啊!甜死了!快,快,快给我上高露洁!”
  “哥,我看你是羡慕得发酸了吧!还是让小姐给你来一杯碱水中和一下吧!”
  沈豪合了菜单也跟着附和打闹。一桌子人于是笑笑闹闹的,起码看上去其乐融融。
  笑够闹够了,众人各自点了茶点。等分别端上了桌,我和沈豪的情侣套餐满满地装了一大盘,还点缀成爱心的样子,无疑是最抢眼的。大柱于是又起哄地说,
  “这次去杭州,要是沈豪也来了就更完美了。”
  二柱却摇了摇头,“哥,沈豪要是来了,我们哪里有机会告诉佳瞳那么多有关他的小秘密啊?”
  沈豪的眼睛立即一瞪,“啊?你们和佳瞳说什么了呀?我哪里有什么小秘密?”
  一众人瞧他猴急的模样,于是都挤眉弄眼地笑开了。芊芊用手文雅地遮住了张得大大的嘴巴,娇娇道,“啊呀呀,别抵赖了,梦话王子!”
  沈豪听了,一呆,随即也猜到了大柱二柱他们对我说了什么。顿了下,他倒是潇洒地一笑,挥舞着蛋糕的小叉子侃侃而谈,
  “我之所以会说梦话,也不过是因为和一群臭男人睡在一起太无聊了。至于我和女人睡会不会说梦话,那佳瞳……”说着,嬉笑地把脸转向了我,眉毛一挑,“那我们要睡一睡才知道咯?”
  啊?这一招乾坤大挪移让我始料未及,也成功地把众人的高深莫测的目光由他身上转移到了我的身上。我一个不服气,嘴巴一翘,脱口而出道,
  “切,我们又不是没睡过,那天晚上你……”话说到一半,才惊觉地发现了其中的不对头。赶紧给嘴巴上了急刹车,弱弱地抬起头,周围已经是一片惊诧的目光了!
  “哦,原来已经睡过了啊……”
  “恩,恩,睡过了睡过了……
  “沈豪真厉害,想不到他下手这么快……”
  “看不出来,原来佳瞳也是奔放款的啊……”
  “恩,恩,我好激动啊!生平还是第一次身边有朋友迈入了成年人的神秘世界哟……”
  眼见着两柱子和大宛越发兴奋地窃窃私语着,交谈之间不时地还抛给我一个赞许有佳的目光。而身边的沈豪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翘起了二郎腿幽幽地品起茶来。好半天才慢条斯理地扔出一句,
  “你们别这样,女孩子会害羞的……”
  这么欲拒还迎的,又引发了柱子和大宛一声又一声佩服的惊叫。
  我这才反映过来,天啊,原来是上了沈豪的当了!不由地气急败坏,握紧了拳头,龇牙咧嘴地想要解释清楚。却是还未开口,猛然间看见了芊芊的脸,在微笑之间竟带了几分妒恨的僵硬。她也执了茶杯,企图用缭绕的雾气遮盖了自己半面的表情。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但我真真切切地看见了,她的眼睛里流行般划过一线阴毒的光。
  不知怎么的,自己就说不出话来了。继续不动声色地看了看芊芊,渐渐地把那些解释的说辞全部吞回了肚子里。说出口的,就成了,
  “别闹了啦……拜托,你们别再纠结我和沈豪睡不睡的问题了!”
  沈豪听了,似是有些疑惑地看着我。他大概以为我一定会解释得一干二净吧,但我偏偏就不,干脆红了脸低了头,让这个玩笑越描越黑。
  大宛和柱子们继续大惊小怪地叫唤着,嚷嚷着要沈豪谈谈感受和经验。芊芊终于耐不住,干笑了几声,开口说,
  “哦,看佳瞳那害羞的样子,真让人受不了哟!”
  仿佛是一封挑战书,我含羞地牵牵嘴角接下了,“真是的,快别笑话我了,大家说点别的吧!”
  ……
  我就这么心甘情愿地牺牲自己的清白去接受芊芊的挑衅。不是不忧心忡忡的,做惯了小家碧玉,一下子要我装作潘家金莲,我的冷汗是一缸一缸地往外冒啊!沈豪瞧我的目光依旧稀奇古怪着,我哭笑不得也无从解释,也只好继续装傻充愣,有泪也混着柠檬茶往肚子里骨碌碌地吞。
  芊芊的笑容也变得阴冷了。大概是厌恶了这个话题,她索性就着我的话尾,装作是打起圆场的样子挥了挥手说,
  “好啦好啦,那就说点别的吧……啊,对了!我有带来这次去杭州旅游拍的照片哟!”说着,从手提包里取出一个还封着口的冲印店大信封。她的口吻陡然地兴奋了,
  “特地带来给大家分享的。中午的时候才刚刚去冲印店拿来,连我自己都还没有看过哟!”
  众人听了,也就中止了‘睡不睡觉’的话题,都兴致高昂地凑过了脑袋。大宛体贴地接过了信封,帮芊芊扯开封口的胶带,又问了句,
  “全都打印出来了?”
  “恩,难得的纪念吗!我没有挑选,直接把内存的全都交给店里打印了。要是过会儿出来的照片很古怪,你们可不准怪我哟!”
  正说着,大宛已经打开了信封,从里面抽出厚厚一叠照片了。
  我看着那厚厚一叠五彩斑斓的东西,突然被不安的预感笼罩了一身。只觉得那抹绚丽的颜色太妖太邪,宛如被大宛捉在手里的一条毒蛇。沈豪没有和我们一起去杭州,所以更加饶有兴趣地把脖子伸得老长。我心里祈祷着千万不要有诈啊千万不要有诈……随即也摆出一副‘一定很有意思’的表情,把头凑了上去。
  大宛一张一张地翻着照片。最初的几张都是风景照,幽深迷离的西湖湖面,灿灿阳光下的雷峰塔,花港观鱼里肥大得骇人的锦鲤们,一朵朵粉嫩的荷花在微风中摇曳着芳姿。
  “芊芊你的摄影技术不错吗……哦,连咸鱼王的铺子都拍了几张啊!”大柱拿起一张,笑得欢快。他这么一提,其他人也都恍然回到了旅游的那天一般,遥想着翻白眼的皇帝一家子,都呵呵笑个不停。
  此刻的沈豪倒是插不上嘴了,他看了几眼,随即催促着大宛快点翻下一张。
  接下来的一些就是我们几个人在咸鱼王铺子外取景拍的了。先见的是妖娆的芊芊在湖边搔首弄姿的模样。当然,‘搔首弄姿’这个形容词是我在心里偷偷加的,同样一张照片在大宛眼里,就化成了了一句深情的,
  “真好看,象西湖仙子一样!”
  直把我们几个人冷得穷哆嗦。
  芊芊嫣然地笑了,催促道,“你这样说我多不好意思啊?快看下面的吧!”
  大宛一副‘女王遵命’的样子,于是麻利地又翻了几张,是大柱和二柱在湖边模仿猴子抱树和羞涩美人鱼的。拍的时候已经是把我笑得前俯后仰,这下定格在了照片里,更是幽默效果十足。连沈豪见了都笑得直拍桌子,柱子兄弟们也洋洋得意的,向芊芊预定了要去加印一份裱在自己家里。
  大宛还笑得意犹未尽呢,在芊芊的催促下又翻过了一张。
  手指的动作才刚刚停顿,于是笑容就忽然地僵在脸上了,接下来的一张却是大宛自己的。确切地说,是我和大宛两个人的。两个心事重重的人自然都笑得僵硬,面部的肌肉都生了棱角一般。彼此又挨得太近了,是硬生生地被芊芊的相机挤在了一个取景框里。真不愧是高科技啊,数码相机的高清晰度连我额角的一滴汗珠都不愿放过,若隐若现,仿佛正昭示着什么莫大的忧愁。
  “啊呀……”芊芊表现出了尴尬的样子,犹犹豫豫地,“……这张拍得不好啊……呵呵……都怪你们俩的表情太严肃了,上照了就会显得古怪啦……”
  我不由地浑身发冷,看着照片中靠得过分亲近的两个人,自己都觉得慌张。于是凛然地质问,又算是对身边沈豪的解释,“……芊芊,不是说了帮我们把背后的纪念碑也拍进去的吗?还一个劲儿地要我和大宛靠拢一些,搞了半天怎么连个纪念碑的影子都没有了?”
  芊芊想了想,无辜地回答我,“啊……是啊,但还是觉得把纪念碑拍进去太突兀了,就改成你们俩的照片了……啊呀呀,这张不好,还是翻下一张吧,大宛……”
  大宛听了,简直是求之地点了点头,立刻就翻了下一张。
  让我松一口气的是,接下来又是几张单纯的风景照,拍的是灵隐寺香火鼎盛的风光。大柱二柱又立刻地活跃了起来,仿佛是刻意地为了松动下气氛,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俏皮话。我也跟着附和几句,心里却惶惶不安地惦记着,身边的沈豪已经有一阵子一语不发了。这么沉默的,令我都不敢抬眼看他,于是心里象长了倒刺一般地煎熬着。突然看见对面的大柱二柱子无意地把目光投向了沈豪的方向,又蓦得转了开去。这意味深长的一幕更是令我心虚得仿佛脖子被上了螺丝。
  索性终究听见他问了一句,“是灵隐寺?佳瞳,就是你买护身符的地方咯?”
  “恩,对啊!”我长长地抒一口气,总算有勇气借着他的话头看了他一眼。表情是平静的,只是仿佛太平静了,一点生气都没有。他看见我扭头看他,就淡淡地笑了下,却仿佛在笑里少了些什么,让我越发地不安了。
  大宛继续翻着照片,灵隐寺的过去了,紧接着到了我们入住的宾馆。
  “芊芊,连宾馆你都拍了那么多?”大柱随口地问。
  “是啊,我这人就爱拿着相机到处拍咯!芊芊咯咯地笑着。
  因为是没什么特色的宾馆建筑,大宛翻照片的速度加快了。众人看得也逐渐心不在焉,我想着接下来应该是灵山幻境的照片了吧,于是期待起那亦真亦幻的溶洞美景。还想着要好好借着溶洞的解说和沈豪化解一下气氛,正揣测着,捧着杯子喝了一口柠檬茶,大宛的手上又翻过一张照片。
  却是这一张照片,仿佛是一架照相机般,把众人都定格不动了!
  ……
  如果今天的聚会是芊芊提议的,那我终于明白了,一切的部署都是为了这张王牌的昭示罢了。
  大宛握着照片的手都发颤了。他猛地抬起了头,无比诧异地看着芊芊。而芊芊则早就摆出了一副比大宛更加诧异的表情,停顿了几秒之后,装模作样地伸手想要藏起照片,
  “啊呀呀……呵呵……”她笑得尴尬,“我真应该挑选一下再拿去冲印的,这种随便拍拍的东西怎么也混在里面了?我……”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却是突然,一只手夺过了她正欲塞回信封里的照片,重重地扣在了桌面上。
  是,沈豪!他看着照片,竟扑哧一声地笑了,
  “我还没有看清楚呢,干吗藏起来?让我好好看看……啊,这张比上一张好多了,佳瞳的表情很生动啊……”
  他这么波澜不惊地说着,我却被惊吓得说不出话来。
  我这个傻瓜!竟然完全不知自己被芊芊偷拍到了这样的照片!
  画面中,是大宛站在宾馆的露台上,背对着一片天空的昏暗,脚下是刚刚被踩灭的烟蒂还袅袅地冒着烟丝。而我站在他的面前,对着镜头露出半张苦涩又含了难言心事的侧脸,暧昧地,专注地,痴痴地痛心地,看着大宛。真不愧是高科技啊,一个拉远的镜头把我的表情刻画得栩栩如生!甚至当时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竟然眼角闪了点点的泪光,也在照片中却被清晰地呈现了。
  灭了烟蒂,沉默不言的男人。和看着他,默默流泪的女人。若这是一副爱情电影的海报,那观赏的人能从中体会出多少缠绵悱恻的情节呢?
  但可惜了,在现实中,这个女人已经有了另外的爱着她的男朋友。而此刻,她的男朋友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这张照片,手指来回地抚摸着照片上自己女友的淡淡哭泣的脸。
  ……
  沈豪的手指来回地抚摸着照片上的我,淡淡的,带着幽怨的泪痕。
  他的头渐渐地俯下去,垂得极低极低,仿佛额头就要磕绊到桌面似的。专注地凝视着,嘴角的笑容却始终没有隐去。慢慢地,甚至还笑得更大了些。嘴唇拉得更开,是诡异的弧线,但没有发出一丝的声音。
  被刘海遮住了,我看不见,也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不安地撕扯着自己的手腕,而整张桌子的人也都是鸦雀无声的。只听见沈豪抚摸着照片时发出的‘沙沙……’声,那么微弱的,却又是窒息一般的动静。气氛肃杀了,似乎连原本打算兴风作浪的芊芊都迫于这种气势,阴阴地缩了下肩膀。
  良久,沈豪才缓缓地抬起了头。他平静的眼睛看了看芊芊,转动着,又看了看大宛。然后才侧过身子,目光粘稠地附着上我。
  “这张照片,佳瞳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大宛那个家伙儿,瞒着我欺负你了?”
  “没……没有啊……”我努力地冷静,但自己都觉得自己吞口水的声音太唐突,“只是,看见大宛在阳台里抽烟,我就出去想教训下他咯!没,没想到风太大了,没说几句沙子就被吹进了眼睛,就疼得流眼泪了……”
  我自信这个谎话撒得还是很圆的,只是担心沈豪执著于照片上我痴怨的神情。但所幸,他的笑容总算是清朗了,
  “这么回事啊,我还以为你们两个大晚上没事情做,在阳台上演泰坦尼克呢!”
  我松了一口气,“哪里啊!要演,我也该和你演啊!”
  “哦?床戏也一起吗?”
  “……还是演删节版吧!”
  气氛缓和了过来。
  大宛动了动僵硬的脸,和我们一起笑着。却偷偷地把手按在剩下的照片上,似乎上在犹豫着要不要继续翻看下去。可惜这个晦涩的动作毫无保留地映在了沈豪的眼睛里。沈豪忽然不动声色地冷笑了一声,声音极低,低到似乎只有坐在他身边的我听到了。我错愕地抬头看他,他却已经仰起一张笑意融融的脸,伸手掸开了大宛盖在照片上的手掌。
  “我们接着往下看吧……啊,接下来是溶洞了吗?杭州原来也有这等风景啊!”
  他愉悦的声音听在我耳里,却成了说不出的阴冷。我不禁地一个哆嗦,面前的柠檬茶被不小心倾泄了一半在桌面上,打湿了照片的一部分。
  “啊……佳瞳你太不小心了……”沈豪见了,立刻抽了纸巾擦拭起照片。一张一张,都仔细地擦干净,尤其是阳台的那张,动作似乎额外地轻缓而温柔。擦完了,他冲着全桌的人微微地笑,
  “这么重要的照片,可要好好地保管呢!”
  众人听了,赶紧都纷纷点了点头。沈豪于是微笑着,扬手招服务小姐收拾桌子,然后挑了个没有被湿到的地方,兴致勃勃继续翻看下去。
  ……
  看照片的过程,对我来说简直是折磨。
  每一次沈豪微笑着翻到下一张,那个交接的时刻,我的喉管就象被插上了一把利剑。大柱和二柱子也不再开玩笑了。大宛是面无表情的,芊芊依旧用茶杯隐藏着她的眉目。只是缭绕的热气渐渐地散开了,她的表情被一点点地抽丝拨茧。带着三分的茫然,三分的故作冷淡,剩下的是怎么也藏不住的欣喜。那张被修饰得花好月圆的脸庞,看得我直想吐。
  终于,沈豪宛如检阅一般,翻完了所有的照片。我紧绷的神经总算得以松懈下来,后面的照片全是普通的风景照。沈豪把照片叠得整齐,还给芊芊,
  “拍得真不错,看得我都想去杭州了。”
  “沈豪没有去过杭州吗?”芊芊笑着,把照片放回信封,“八成只去欧洲吧!”
  沈豪听了,不置可否地牵了牵嘴角。
  接下来是长达十分钟之久的沉默无话。每个人都自顾自地喝着茶吃着点心,大柱更是把蛋糕碟里剩下的点心碎屑都用叉子归拢归拢,当成橡皮泥一般玩弄个不停。大宛的茶早就见底了,他看着身边的芊芊,目光奇异,佯装地举着早就空空荡荡的杯子。而芊芊迎着他的视线,笑得毫不畏惧。她甚至温柔地开口,
  “我杯子里的茶喝不完,分你一些好不好?”语罢,不由分说地拿过大宛的空杯子,把自己的茶倒了进去。
  芊芊映在杯口淡淡的唇膏印,形状完好,娇媚的粉色充满了迷人的魅力。大宛神情复杂地看着芊芊,他的喉结动了动,却只是说了句,
  “……谢谢。”
  ……
  五分钟又过去了。
  大柱按耐不住地终于想说些什么打破尴尬,但沈豪抢先了一步,
  “啊,已经这么晚了?我晚上还有点事情,就先告辞了吧!”
  “啊,那我也一起好了。”我赶紧表态。
  沈豪点了点头。其他几人听了,也刻意地抬起了表,一脸惊讶地感叹时间的流失,纷纷地表示要回去了。沈豪从钱包里拿出信用卡,也不和众人商量地就独立买了一桌人的单。结账完毕后,众人三三两两地走出了咖啡坊。大柱和二柱靠在一起,商量着回去是坐什么公交车。芊芊乖巧地走到了大宛的身边,还主动拉起了对方的手。大宛的面色颤了颤,还是紧住了芊芊的手腕。那情形映在我眼里,竟恍然地让我想起了遥遥的最初,我和沈豪相识的那个高中聚会。那个时候大宛和芊芊就上这么秀着两人的恩爱,让我伤心,让我妒忌。而曾几何时,事情竟然走向了这般的田地?
  我发呆了,沈豪拍了拍我的背脊。
  “走吧……我打车回家,先送你吧!”
  “恩……”我回过神志,点了点头。
  咖啡坊门外的马路比较偏僻,没什么车流。沈豪看了看,决定走到下一个路口再拦车。我于是赶紧跟在他的身后,感觉今天他的步伐快了,太快了,远远就把我甩在后面。
  “都不知道他脚力原来这么好,怎么不去参加奥运会啊……平时明明都和我并排走的……”我黯然地喃喃自语着,更是着急地加快了脚步。却是因为脚上的一双细高根缠绕缎带的鞋子,猛地一下子崴了脚,整个人被迫半蹲在了地上,和生硬的水泥摩擦。
  还好没有摔伤,也没有破皮出血。只是忽然觉得痛苦和委屈,看着前面的沈豪渐行渐远,宛如一辈子都不回头的样子。双腿酸软得站不起来,干脆就蹲在地上,嘤嘤地抽泣了。沈豪走了几步,察觉到我没有跟在后面。他转过身子,眉毛拧成了一个‘川’字。
  “怎么了?摔哪里了?”他气急败坏地跑了回来,蹲下身子检查我的膝盖和腿。
  而那副着急心疼的模样,应该是发自内心的吧,于是瞬间温暖了我。我不由自主地笑了,表情还在半哭半笑之际,伸手猛地抱住了沈豪。
  “你……”
  “我摔疼了……”
  “这里是大街上啊……”
  “我摔疼了……”
  “有人在看我们了……”
  “我摔疼了我摔疼了……”
  “……”
  他终于不说话了,轻轻地搂过我,又轻轻地叹气。
  ……
  我赖在地上赖了足足五分钟吧,沈豪就这么抱着我足足五分钟。直到周围人的目光实在把我看得脸红,我才松开了沈豪,借力他的手站了起来。沈豪扶着我走到路口,拦下一部出租车。等我钻进了车子,见他却没有要进来的意思。
  “不顺路……”他解释了下,然后把钱塞给司机,“把她送到xxx路xxx号。”竟是精准无误地背下了我家的地址。
  司机收下了钱,我扒着车窗不舍地看着他。沈豪似是犹豫了下,终究对我说,
  “佳瞳,下次,不可以了。”
  “啊……”我心头一颤,“什么?……”
  “……我是说,这么折磨人的鞋子,下次别再穿它了。”
  明显就是顾左右而言他,但我们彼此都保持了默契。他挥了挥手,
  “到家给我平安短信。”
  “好……”
  说完,车子发动了。沈豪站在原地,而我却瞬间离开了很远很远。渐渐地,彼此都看不见了。
  ……
  八月下旬的天气,闷热渐渐地退散了。窗外树上的知了不知从何时起竟不再叫唤了,亦或者,是都死了,掉在地上,被孩童奔跑的鞋子撵碎了。以前明明觉得它们吵闹得烦人,现在它们不在了,却突然感到空虚和不安。
  我把脑袋靠在窗框上,愣愣地看着窗外,看着已经悄然点缀着秋日景色的窗外。情不自禁悲哀地想着,自从咖啡坊那次事件以后,沈豪已经有一个星期没有打电话给我了。一块被我充到满格的电池板,恍恍惚惚中就用上了整整一个礼拜。我忽然注意到这一点,于是苦笑着夸奖手机厂商的产品质量。自己对自己无聊地嘟囔着,
  “下次也让乙静买这个牌子的手机吧!她啊,总是抱怨着手机电池经不起长时间的通话呢!”
  说着说着,不由地就唉声叹气了。
  ……
  从咖啡坊回到家的那个晚上起,我就一直在等待着沈豪。
  几乎是全天制地开着手机,等待他的电话。几乎是全天制地上着QQ,等待着他的上线。一遍一遍地刷着邮箱的界面,几份广告邮件都看了又看。连洗个澡都心神不定,把沐浴露往头发上一遍一遍地抹,听见电话铃声就顶着一头的泡沫裸身冲了出去。却只是听见妈妈不耐烦的声音,
  “对不起啊,我家不需要定报纸!”
  也想过自己主动打给他。只是那一天,我还未踏进家门就急不可待地发了平安短信给他,
  “我已经平安到家咯。好可惜呀,没有任何疑似被美男拐骗的现象。”
  而五分钟后,他只是回复了一句,
  “知道了,平安就好。”
  平淡得顿时让我失去了和他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也曾经握着手机苦苦地思索打破僵局的办法。想像着,或者能装作欢快的语调拨过去,
  “呀?我貌似一不小心按错了电话号码……恩……不过打都打来了,那不如我们就聊几句吧?”
  预想的画面在脑海中演练久久,踟躇了老半天,还是把屏幕上的号码一一删除了。爱情有些让人无畏,有时候又让人胆小如鼠。我明显是悲哀地陷入了后一个境地。
  夜晚的时候,心不在焉地上网。眼睛随意地浏览着乱七八糟的网页,余光却是牢牢地锁定在QQ的小企鹅身上。小企鹅要是个大姑娘的话,大概早就告我视觉强奸了吧!我就这么一整夜地视奸着企鹅妹妹,等待着沈豪上线,等待着他的头像亮起来。
  突然一声微弱的声音,却撕裂了整间屋子的平静。我慌忙一看,心由滚烫坠入了冰凉,竟然是大宛的头像跳了出来。
  “佳瞳,你在吗?”
  我犹豫了下,还是回复他,“我在。”
  “今天在咖啡坊的事情,真的很对不起。”
  “没什么,又不是你的错。”
  “……那,就算是我代芊芊道歉吧!”
  “那,你也认为是芊芊的错咯?”我怀了一丝的希望,大宛如果能在这次的事情里认清芊芊的嘴脸,总算也是一件好事情吧。
  但是等了将近五分钟,大宛却只是回复我,
  “其实,我已经问过芊芊了。芊芊说她真不是故意的,她不过是随意地拍下来,忘记删除了而已。她都哭了,说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看着电脑的屏幕,冷笑了一声,嘲笑着难道连自己都成了傻子吗?还不如去奢望母猪上树,公猪下仔,或者是美国举着核武器把自己轰成了猪头三,但是我怎么能奢望痴心不悔海枯石烂的梁大宛,会去诋毁他纯真善良天使一般的芊芊呢!
  “恩,知道了。哪怕只是鳄鱼的眼泪也好,我原谅她我宽恕她了。但是,也请你转告她,让她有事没事的,都别他妈的地再来烦我了!!!”
  我气势汹汹地回了他,还爆了句粗口以示愤怒!按下发送键后却害怕起大宛的回复,索性在他还没来得及回我前,猛地关上了QQ。黯然地摇了摇头,嘲笑着怯懦的自己,不经意间几滴水珠就滴在了键盘上。我一惊,赶紧撩起衣服擦干净了,
  “该死,这可是刚买不久的笔记本啊!”
  ……
  这么浑浑噩噩的日子又过了几天。时光漫长得就象是一场凌迟,让我痛苦得只求一死。都在脑海里偷偷地计划着,干脆直接冲到沈豪家里,往地上一跪大喊一句‘我不能没有你!’算了!却没想到在开学的前几天,沈豪的电话居然来了。
  看着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我难以置信又感激涕淋。慌忙地接起来,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句‘喂’,沈豪嬉笑的声音对我而言,是多日来第一道照在我身上的阳光。
  “佳瞳,你的声音怎么象那些在街头偷偷贩卖AV片的人一样?鬼鬼祟祟的。”
  我不禁一笑,“测试一下你罢了,好啊,看来你果然是那里的常客!”
  “我上当了?不过为了收藏谢佳瞳小姐主演的AV片,我就算被逮捕也是在所不惜的!”
  我哑然失笑,“哦?那有没有收藏到呢?”
  “很可惜,没有……所以我考虑了很久很久,还是决定了把谢小姐娶回家慢慢欣赏。”
  我笑得不能自已,又感慨着,他似乎是真的放宽了心情原谅我了。沈豪接着问我,
  “对了,打电话是为了问你,需要英俊潇洒的男朋友变身车夫,在开学前一天帮你把行李运去宿舍吗?”
  “啊……”我一愣,“昨天乙静刚问过我需不需要法拉利帮忙搬东西,我就答应了……”
  “被捷足先登了?那看来我要找机会好好谢谢乙静了,她总是那么照顾你!”
  我这才暗自地懊恼,自己怎么这么实心眼?先答应下沈豪,回头再偷偷回绝了乙静不就好了吗?现在沈豪都这么说了,我也就面皮薄薄不好意思再开口说,我其实是想让男朋友送我的啦……
  “这……这……”算了,我还在纠结中呢,沈豪那头却已经说起了结束语,
  “那佳瞳,开学了再见面吧!我现在还有点事情,先挂了哟!”
  “……好,好吧。”
  挂了电话,心情在稍稍地彩虹后,又再度陷入了雨季。
  不禁坐在沙发上责怪着自己,唉,谢佳瞳啊,你还真是个大白痴呢!
  ……
  乙静坐着她的法拉利专车,在开学的前一天准时出现在了我家的小区里。
  只见法拉利男先一步地下了车,然后开了车门绅士地伸出了手,风情万种的乙静皇后就在他的搀扶下,袅袅地先伸出一条纤长的腿,再是另一条,摆足了POSE才下了车。
  还没走几步路呢,就听见一声惊呼,
  “这里有个水塘,小心别踩到了!”法拉利男猛地拉住了乙静,深情款款。
  “啊呀呀,怎么会有水塘啊,好深好黑好可怕哟……”乙静赖在对方的怀里,娇娇怯怯。
  而站在楼下提着一只旅行箱的我,看着这个连只蝌蚪都养不活的水塘,冷汗顿时流满了整个背脊。
  乙静终于注意到我了。于是那一瞬间,她和法拉利男一起,都脸红成了一对吉祥娃娃,真是可爱得没话说了!害羞的法拉利男挠了挠头发,随即主动帮我把箱子搬进了车厢里。我道了谢坐了进去,才发现原本颇为宽敞的车内空间居然被三只除了我以外的旅行箱塞得满满当当了。乙静随后小心翼翼地也坐了进去,我就问她,
  “你干吗不把箱子放后备车厢?”
  “啊,后备车厢已经被塞满了啊!”乙静无辜的一句话,却足以让我吐血。
  “你啊,不是杀了人,现在是准备逃亡到国外吧?”我斜眼看她。
  “是啊是啊,我好舍不得你啊,佳瞳。自从上映了断臂山以后,我对你的爱忽然就强烈地觉醒了,所以即使我杀了人都要带着你一起逃,生生世世在一起……”乙静掩嘴轻笑着。
  我白她一眼,一扭头,从反光镜里看见法拉利男无限溺宠的目光。随即又是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
  车子无比平稳又拉风地开进了学校。我和乙静下了车,法拉利男又从司机摇身一变成了挑夫,左手提一个右手抓一个地,搬了好几次才把我的一只,和乙静的一堆箱子搬进了宿舍。
  “我也帮忙一起搬吧……”看着对方汗流浃背的样子,连衬衫都湿得隐隐透明了,我不由地插嘴道。
  “不用不用的,”他回头,憨憨地一笑,“女孩子的话,坐在一边就可以了。”
  我心头一热。看着乙静微笑的目光,也多少体会了她的幸福。
  好不容易搬运完毕后,面对积攒了两个多月灰尘的房间,法拉利男又无怨无悔地变身成了佣人。他先跑去了学校的超市问营业员,
  “这里有卖吸尘器的吗?”
  营业员一呆,摇了摇头。打量了下眼前文质彬彬的男人,随即又指了指墙角处的扫帚和畚箕。法拉利男的脸色一黑,终究还是买了下来。还买了几包零食和饮料,于是乎在下一个小时里,我和乙静就坐在他擦干净了的椅子上,吃香喝辣地看着他捋高了袖子辛勤地扫起地来。扫到一半,他的手机响了。他把扫帚握在左手继续扫着,右手接起了电话,
  “啊……什么?XX实业的股价跌了那么多?那赶紧补仓!XX集团的就可以抛掉了,资金回流加入下一轮收购战……啊,你先等一下……”他突然回过头,一张严肃的脸立马变得温柔无限,“乙静,我刚买的畚箕放在哪里了?”
  “就在你后面啊。”乙静笑得甜蜜。
  法拉利男回过身子,见畚箕还套在超市的塑料袋里。他的左手握着扫帚顽固地守护着一堆灰尘,右手举着手机腾不出空,干脆就伸长了腿,用铮亮的鳄鱼皮鞋奋力地够啊够啊,把畚箕从塑料袋里硬是拖到了脚下。又用佝偻的脚摆正了畚箕的位置后,握着扫帚的左手就晃悠晃悠着,艰难地把垃圾全赶进畚箕里。一边这么满头大汗地干着,一边还肃穆地对着电话吩咐道,
  “就是这样的。XX集团的全部抛掉,等价位到了水平线以下再通知我……喂……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和乙静见了,不由就抱成一团窃窃而笑。而电话那一头的小秘书啊,八成是被老板难得温柔持家的一面给吓到了吧!
  ……
  我和乙静此起彼伏的狂笑声成功地让法拉利男面红耳赤了。他尴尬地咳嗖了几下,对着电话那头的秘书说,
  “恩……啊……那就这样吧!有情况再报告我……”说完,迅速地挂断了电话。回头,又是无可奈何地看着乙静,那眼神仿佛是在埋怨着,‘不都是为了你吗?你还笑?’
  乙静也终究招架不住他幽怨的眼睛,抽了几张芳香四溢的纸巾跃到他的身边,轻轻拭去他额角的汗水。
  “也不早了,你那么忙,先回去公司吧!”
  “啊这怎么可以,我还想带你和谢小姐去吃顿晚饭的……”
  “不用了……”我连忙推辞道。法拉利男依旧有些犹豫,看来礼貌周到的传统观念是深深地植根在他脑子里的。适时短消息的铃声自他裤子口袋里飘出来,他大概是真的要忙了,这才说道,
  “那这顿晚饭,我下次一定补回来!今天就先走了。”
  临走前,他还是抽时间把我们宿舍的地板都扫干净了,把扫帚畚箕都归置好之后才举着手机‘喂喂喂’地小步跑下楼去。
  乙静随即快步走进阳台,专注地看着对方从楼里出来,上了法拉利,驶出了园区。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才恋恋不舍地回到房间里。
  “真是个好男人啊!”我由衷地感叹。
  “是啊,”乙静幸福地微笑,“我的后半辈子啊,可全系在他的身上了。”
  ……
  到了晚上,我和乙静纷纷打开行李箱子整理东西。我只花了半小时就把全部家当都归拢完毕了,而此刻的乙静对着六个箱子的衣服饰品愁得叹气连连,又突然一脸乖巧样的凑近了我,
  “我说,佳瞳啊……你下层的衣柜几乎没放东西吧!能不能暂时借我放放?”
  “暂时?”我一挑眉毛,“上个学期就是一时心软‘暂时’借你用用,结果就象是细菌感染一样无限地扩张蔓延。于是突然有一天,我居然发现你一个礼拜没有洗的袜子居然堂而皇之地盖在我的内裤上!看得我直发痒!”
  “我后来不是道歉了吗?”乙静一脸的无辜。
  “你还敢说?”想起往事,我不禁地龇牙咧嘴,“你……你……你道歉,居然送了我一瓶妇炎洁做赔罪礼?”
  “我是看你还继续在穿那些内裤,有些担心你的健康罢了……”乙静明显换上了恶作剧的表情。
  “哼,我不需要啦……”我被她说得有些脸红了,忽然想起那瓶被我丢在角落里的妇炎洁现在不知道还在吗?于是慌忙地凭着记忆去角落里翻找,结果在归置整齐的扫帚和畚箕旁,看见了那瓶孤独伫立的妇炎洁。
  哦!!!上天啊,你宰了我吧!细心的法拉利男似乎还把瓶子上的积灰都擦干净了!而那瓶子上面还贴着乙静当年写的祝福卡片,
  “送给亲爱的佳瞳。记住,洗洗更健康!”
  难怪觉得法拉利男刚才走得那么匆忙又隐隐含着尴尬,我浑身的冷汗哗哗地冒着,卯足了力气大吼一声,
  “乙静,八嘎牙路!!!”
  而一旁的乙静见了,早就乐不可支了。在我愤怒挥拳之际,她已经旋转着轻盈的步子逃之夭夭咯。
  ……
  打打闹闹了好一阵子,我终究还是耐不过美女的请求,把下层的柜子让给了她。于是那些露背的晚装啊,抹胸的长裙啊,诸如此类完全和我谢佳瞳气质不符的高档衣服被一一地搬进了我的柜子里。我早早地就收拾完毕了,等去浴室洗了个痛快澡回来,乙静还在那里和成堆的华服做着斗争。等我把一份报纸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地都翻完了,她才姗姗地整理完了东西,急吼吼地提着篮子赶在浴室关门之前去洗澡。
  “洗个澡还要走五分钟路,学校的设施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和宾馆同步啊?”她气急败坏地准备着沐浴露和洗发膏。
  “等校领导们个个都有了如同法拉利男那样痴情又多金的男人,就会有翻修学校的资金了吧!”我摇了摇头,嘲笑这个越发娇气的大小姐。
  乙静哈哈一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狂奔去浴室。
  乙静走了十多分钟,我在寝室里安安静静地翻看着小说。忽然听见有人敲门,我起身去开,原来是班长登门拜访。二个月暑假不见,班长弯弯晒黑了不少。却是一脸精神百倍的气质加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让她看上去象个卡通小猴子一般的可爱。
  班长的手里拿着一张花花绿绿的宣传单,侧着脑袋往屋子里张望着。她和我随意玩笑了几句以后,就挑明了来意,把宣传单递给我看,
  “TOP GIRL ,校园十大女生比赛?”我惊讶地照着单子念。
  “说白了就是选美,暑假里学生会就在策划了。明天开学,正式贴公告!”
  “选美?那么没有历史底蕴和文化内涵的比赛,校方也会同意举办?”
  “怎么不同意?校长怎么说也是个正常的男人啊!”班长说着,眼神淫邪。
  我不禁地一冷,又问,“那么,你现在来是为了?”
  “哦,是这样的!虽然是自由报名的比赛,但是为了学院的形象和荣誉,我们这些班干部也会私底下邀请有实力的女生参加,今晚就是来发请柬的。”
  “你是说……”我的眼睛嗖地一亮,“你的意思是,来邀请我参加比赛吗?”
  班长愣了下,然后清了清嗓子,“……我说过了,要顾及学院的形象和荣誉的……话说回来,乙静不在吗?”
  我撇了撇嘴巴,苦苦一笑,“开玩笑而已啦,班长你还是直言不讳得那么讨厌……乙静去洗澡了,我会转告她的。不过乙静那个人啊,虽然平时是花枝招展的模样,不过满淡薄名利的,选美这种事情,她不一定有兴趣参加哟!”
  “我知道,就是问问她的意见!那麻烦你了,佳瞳。”班长把宣传单放在桌子上,几步走到门口,又犹豫地回过头说,
  “那个……佳瞳啊……比赛是自由报名的……所以你可以尝试一下的!……不要介意别人的目光就好……”
  明明知道是玩笑话,却因为她一本正经的语气而为之气结!班长见我瞪圆了眼睛,哇哈哈地大笑着,随即一阵风似的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
  乙静在十分钟后悠悠然地回到了寝室。她用电吹风烘烤着湿漉漉瀑布般的长发,半垂的鹅蛋脸上是樱色的红晕,每一个毛孔都是水当当的样子。修长的双腿互相搭着,露在短短的休闲裤外面。就连用脚趾抠痒的样子都充满了魅力。
  “你看着我干什么?一脸的邪念!”乙静斜眼看见了,笑着问我。
  “啊……没什么,校园十大女生,乙静小姐!”
  “啊?”
  我随即把宣传单给她看了。果不其然地,她不屑一顾地哼哼了几声,继续吹干着长发,
  “啊呀呀,我的美貌无须用一堆庸俗又色迷迷的评委去证明啦。”
  “是啊,话说你走在路上听到的口哨声,都能让人误以为是下课铃响了……不过你还是去班长寝室,亲自和她说明一下吧!”
  乙静点了点头,吹干了头发后,穿着拖鞋吧嗒吧嗒地就去了。我于是开始刷牙洗脸准备上床睡觉,正打算爬上床铺呢,见乙静忽然满面凛然地推门回来了。那神情是有些得意的,更多的却仿佛是风雨欲来之前的灼灼期待。我皱着眉毛问她,
  “怎么了?”
  她扬了扬胳膊,激动道,“我报名了,向着TOP GIRL进发吧!”
  我听了,惊讶地赶紧又问,“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主办方的奖品很诱人吗?”
  “就那点小财,还不够我打牙祭的呢!这样的啦……”她说着,忽然兴奋地凑近了我,“班长她一个劲儿地怂恿我,还把其他学院的报名表拿给我看,以示这次比赛的规模庞大。我推三推四之际,不经意地就看见了旅游学院的名单里,竟然有芊芊的名字!”
  “芊芊?”听见她,我的面色不由地一沉。
  “是啊,”乙静耸了耸肩,“我本来是没什么兴趣啊,但是一想到那个小妖精在舞台上兴风作浪的样子就受不了,一激动就答应班长了!”
  “……乙静,你有那么讨厌芊芊吗?”
  “当然啦!”她回答得愤恨,“那个小妖精人品大大地有问题,她不是一直在欺负你吗?”
  啊,原来是为了我啊!我心头一暖,几乎要落泪了。赶紧三下两下爬上了床铺,把湿润的表情藏在蚊帐的后面。紧紧握着毯子来回地拉扯,忽然就在心里起了战斗,犹豫着要不要把咖啡坊的事情也告诉乙静呢?想了半天,还是作罢了。因为乙静一定会骂我蠢吧,都是因为了对大宛的那一丝丝割不断的情愫,才给了芊芊可趁之机。
  “总之,本姑娘就是见不得那小妖精神气!”乙静说着,已然打起了浓重的哈欠。她取了刷牙杯子往盥洗室走去,边走边大大咧咧地喊着,“人生难得几回搏啊!为了以后的战役,今晚还是早早睡觉养皮肤吧!”
  ……
  开学以后不久,校园的各大宣传栏里果然都贴起了一排一排张扬的‘TOP GIRL’宣传海报!海报的背景是眩目灯光下的舞台,正中央站着一个窈窕少女的黑色轮廓,在脸上打着个大大的问号。意味明显,是谁主沉浮的暗示,勾引着路过的多少少女装作不经意地侧目。
  而每天走到上课的路上,伴随着秋日的落叶和温柔的晨曦,校广播站里的学生会主席也用他激昂又磁性的声音不断地宣扬着‘放飞青春,把握未来,我们年轻的梦想从这里起步!’之类的陈词滥调。乙静迎着飒爽的秋风,听得浑身的鸡皮疙瘩排着队集体跳楼。却也不得不感叹着,看来学生会在这次比赛上算是下足了功夫哟。
  于是乙静也就悄悄地认真了起来,大有在沉默中爆发的气势!
  比如中午在食堂和她吃饭,见她的目光冷冷地一一掠过被烹调得色泽油亮的大鱼大肉们,只是面无表情地指挥着打饭的大叔,
  “这边这个绿的……那边那个绿的……再后面那个绿的是什么?……啊不要了,两个绿的就可以了!……”
  整一场点菜的过程就象是绕口令一般,一旁的我不由地哈哈大笑了,乙静从大叔手里接过这一盘绿汪汪的春天,愁眉苦脸的样子似乎也没有多大的食欲。随即,只见她的勺子无意识地一圈一圈搅动着,盘子里的菜也渐渐变得稀烂,倒更象是一陀刚被挤出来糊糊的绿颜料了。乙静久久踌躇着,更是难以下口。却是耳朵一尖,忽然听见身后的一段对话,是两个女孩子的声音在大声交谈着。
  “唉,你说我到底要不要去参加啊?好犹豫啊!”
  “你都犹豫了整整一天了。其实自由报名又没有限制,机会是人人平等的,你不如试试看吧!”
  “其实我也这么觉得的啦,而且,万一评委就喜欢我这种可爱的邻家类型呢,呵呵……”
  我听着听着,窃窃地转过头去,看了一眼那位自信满满的姑娘。这一看,不由地嘴角一抽。
  乙静的目光也假装跟着一只飞舞的苍蝇,缓缓地侧了过去,然后会心地笑了,
  “哟,眼睛几乎要和脸上的青春痘融为一体的女孩子,真的很难得。还有一个如此货真价实的蜂窝鼻,小蜜蜂见了她,一定会撒下满满思家的泪水的……以如此令人甘拜下风的可爱为武器,简直就是邻家杀手的典范……恩恩,真是此女只应天上有,我相信,评委们会象喜欢大熊猫一样地喜欢她的……”
  乙静虽然毒舌得有些滔滔不绝了,但我又看了看那位已经在飘飘然地预想着怎么花奖金的姑娘,不禁觉得自知之明还是十分重要的。于是也跟着笑了,
  “幸好我长得平凡,怎么也构不成你乙静的威胁。”
  乙静听了,于是风情万种地抿了抿嘴了,“不过平凡也有平凡的可爱啦……”说是迟,那时快,她嗖地一声出动了筷子,突然夹走了我盘子里的几块牛肉放进她自己的嘴里。我看得瞠目结舌,乙静倒是乐呵呵地把绿颜料推到一边,
  “话说回来,如果参加比赛的都是那样的熊猫妹妹,那我何苦伤了自己的胃呢?”
  ……
  在上了一天的课后,晚饭的时分,我和沈豪约在了校外的意大利餐厅见面。乙静则买了两根黄瓜和我挥手告别,晃悠着说要拿回寝室敷面膜去。想像着她难得那刻苦的样子,我对着意大利面都不禁地笑出了声,沈豪于是奇怪地问我,
  “怎么,意大利面在说笑话给你听吗?”
  我赶紧清了清神志,抬起眼专注地看他。老实说,这是我和沈豪自从咖啡坊事件以来的第一次会面,我多少还是有些辗转不安的。于是精心打扮顾盼流连,总算是在校门口,被他那嬉皮笑脸的神情逗得放松了神经,觉得这一切好歹算是回归正轨了。
  “啊……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我们学校选美大赛的事情。”
  “就是那个TOP GIRL?十大女生比赛?”沈豪似乎也是略有耳闻了。他随即表情一僵,手中的叉子哐当掉在盘子里,“你……你是说……你也要报名参加?”
  我看了,着实讨厌他那宛如见了母鸡飞天的表情,于是故意回答,
  “是啊是啊,明天就是初赛了,我好紧张啊……其实呢……”我说着,心念一动,贼贼地笑了,“你可不要看不起我,是班长昨天特地来邀请我参加比赛的!还说是为了学院的荣誉和形象呢!”
  “哦,是吗?”这下,沈豪却听得波澜不惊,“那她一定还嘱咐你了,不要在意别人的目光吧!”
  满满的黑线啊,在一瞬间密密麻麻地遮盖了我的眉眼。沈豪居然一字不差地猜到了昨晚班长对我说的话?我不禁为此气得骨碌碌了,噘了嘴争辩道,
  “我啊,不仅打算去报名参赛!还要特别向评委介绍,我这个一没身材二没脸蛋的谢佳瞳,可是堂堂沈豪大少爷的女朋友哟!”
  沈豪听了,于是笑得更欢乐了,“哦!那我现在就打电话去爸爸的公司,让他们赶紧准备好盖了公司印章的介绍信。否则评委们很难相信你的话吧!”
  啊!讨厌!又被他摆了一道。我气到炸心炸肺,又一时反驳不出什么话来,干脆低头玩弄起意大利面来,不理他不理他!沈豪见我真的生气了,这才讨饶地换上一脸的柔情,
  “啊,你真的要参加?那我可要下足血本为你保驾护航了。”
  “也不是啦……”我终究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弱弱地说出了真相,“其实是乙静被邀请参加了比赛的。”
  “怪不得,我想也是啊!”沈豪听了,如释重负。还立刻摆出一副‘原来如此’以及‘本该如此’的表情。
  他的表情持续地显示出某些欠扁的特质。
  于是就在下一个瞬间,以他的脸为靶心,一把闪闪亮又锋利无比的叉子就在愤怒女主人的奋力一挥下,精准地发射了。沈豪也好不逊色,他眼神一凛,猛地一个一百八十度大弯腰躲过攻击,只见叉子以优雅地弧度斜斜地钉在了他身后的墙壁里,晃出光影万千。他眼明手快,趁我不备又以闪电之速收走了我面前的其他餐具,刀子勺子一个不放过,统统收到了自己的一边。确定安全了,他才悠然地继续了话题,
  “生什么气呀,乙静参赛是个机会!我不是说过吗,她那么照顾你,我要好好谢谢她的!”
  哦?我倒差点忘了呢,“……也是,反正评委是正常男人的话,她进决赛是毋庸置疑的。那,到时候一起去现场为她加油吧?”
  “那还用说,一定捧场!”
  “说定了哟……那现在可以把餐具还给我了吗?”
  “不可以,这些作为后备凶器已经被本大法官没收了!”
  我哭笑不得,“那法官大人,你让我怎么继续吃完这盘意大利面啊!”
  “法官大人宣判如下,让你男朋友用嘴喂你就可以了。”
  ……
  第二天就是TOP GIRL的初赛日了。
  规则是想要参赛的女孩子在中午的规定时间,到体育馆领取候场牌,紧接着由学生会的诸位干部们面试。面试分为几道问答题,不过最主要的是看干部们对选手的第一印象,说白了就是漂不漂亮了。几位干部给选手的打分都会记录在案,之后再选出四十七个总分最高的参加复赛。不过在学生会主席的手里掌握着三张直接pass的红牌子,这对于选手来说简直是莫大的荣誉了。
  于是那天中午,我陪着乙静去体育馆报名。
  顶着热辣的太阳姗姗来迟地赶到了。见参差不齐的女孩子们都已经排起了长队,我赶紧想冲去队伍的最末帮乙静占个位子,却被乙静一把拉住了。她朝我挤了挤眼睛,我向后一看,原来熊猫妹妹正在我们的身后慢慢走过来。话说她今天穿着一身粉红的衣裙,脸上大红的青春痘被厚厚的遮瑕膏一盖,也是粉粉嫩嫩地无比可爱。一双绿色的娃娃皮鞋象是花茎一般支撑着她这朵娇艳的玫瑰。她面色红润,微笑着和身边的女伴说,
  “听说是学生会主席亲自面试啊,人家从小到大都不太和男生打交道,好紧张呢!”
  这话直听得乙静笑得竖不起腰来。适时熊猫妹妹走到了乙静的身边,他听见乙静突兀的笑声,猛地回过了头狠狠地瞪了乙静一眼。却是那一瞬间,从她的脸上脱落了无数细微的白色粉末,在阳光的照射下如同尘埃一般在半空中漫舞。直惹得我喷嚏连连。
  “啊呀,撒粉了撒粉了!”熊猫妹妹的女伴赶紧提醒她。
  “讨厌啦……”熊猫妹妹一惊,连忙拿出了粉饼,糊墙似得修补了起来。
  乙静笑得缓和了,见熊猫妹妹排在了队伍的最后面,也就拉着我排到了熊猫妹妹的后面。
  “美是要靠对比才能体现的。”她冲着我神秘一笑。我浑身一冷,想来乙静有时候还真挺阴险的呢。
  不过的确,在熊猫妹妹的大力衬托下,今日的乙静看起来是别样的美艳了。连维护会场秩序的工作人员见了都纷纷脸红,窃窃私语并投来赞赏的目光。
  “你已经成功虏获了群众的心啊……”我拉了拉乙静的袖子,感慨道。
  但乙静却并没有回答我,她的目光牢牢地盯着主席台面试的地方。我觉得奇怪,乙静是紧张了?于是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不由地四肢一麻。
  是芊芊……现在正在面试的人,是芊芊……
  ……
  隔着远了一些,我听不见芊芊和学生会干部们的问答。只见她今天的穿着也是温婉可人的,卡通图案的上衣加牛仔裙,糖果色的发夹装饰着直直披散的长发,一副乖巧少女的好模样。她时时挂着微笑,说到什么时,还羞涩地低下了头,手指在裙摆上绞动着。学生会主席看上去是一副运动大男孩的样子,他对芊芊的表现似乎是十分满意,和周围的几个评委交头接耳地商量,一只手已经搭在了红色的‘pass’牌上了。
  “要直接‘pass’了吗?”我听见身边的人这么议论着。
  “可能是,这个选手素质不错啊!”
  “不过这已经是最后一张直接‘pass’的红牌了吧!”
  “所以评委们才格外地谨慎啊……”
  看见芊芊也这么‘努力’,我多少有些不自在。还在郁郁地叹气着,身边的乙静却一声冷笑,竟然离开了队伍径直走向了主席台。
  “乙静……你干什么……”我一个疏忽没能拉住她,小声地叫她回来,她却充耳不闻。我的心被提到了嗓子口,看着乙静风情万种地走到了主席台前。工作人员也没有料到这一幕吧,一时间竟也没有一个人阻止她。
  “这位同学……你?……”学生会主席的目光成功地被乙静吸引了。我清楚地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惊艳的光,和看着芊芊的赞许的眼神截然不同。
  “啊……”乙静大大方方地笑了。朱唇轻启,呵气若兰,“我是来参加比赛的……可是这里人太多,我一时找不到排队的地方……那个,我似乎打扰到你们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乙静说着,无辜地看了一眼主席台上的芊芊。芊芊的目光复杂,眼睛里燃着火,嘴唇却也在矜持地笑着。
  “没有打扰没有打扰……我……啊……排队啊,是在那里的……”学生会主席脸色微熏,已然有些口齿不清了,他指了指长龙般的队伍,又忽然摇了摇头说,“啊,不要了,这位同学你就站在这里等一下好了。”
  说完,他清了清嗓子,手掌明显地离开了直接‘pass’的红牌。他在表格上写了些什么,然后对芊芊说,
  “这位同学,你的素质相当不错。通过初赛的话,我们会把复赛的邀请函寄到你的寝室的。”
  “……那,谢谢各位评委了。”芊芊的笑容立刻变得尴尬了。她僵硬地弯腰鞠了躬,走下了主席台。路过乙静身边的时候,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径直走向了泱泱的人群。
  这一幕宛如在众人之间投下了巨型炸弹,不仅是我瞠目结舌,周围其他的候场选手也都唧唧喳喳地议论起来。
  “切,装模作样!”我听见熊猫妹妹愤恨地说,“不知道在哪里排队?那女人刚才不是屁颠屁颠地排在我后面的吗?”
  “……你别激动,又撒粉了……”她的女伴无奈地又提醒她。
  其他选手的议论,我也都竖着耳朵听了一些。
  似乎大家由此对芊芊这个选手都有了深刻的印象了,却似乎是都把芊芊当成了一个笑柄。众人都津津乐道着学生会主席是如何故作轻巧地把手从红牌子上挪开,而那一瞬间芊芊脸上的尴尬是怎么都掩盖不住的。更多的人关注的是乙静,其他选手们提到这个一出场就扭转乾坤的女人,却是谁都不愿意多说什么。一方面或许是不愿意承认对手的美貌,另一方面也着实无法反驳乙静的魅力。所以当听见学生会主席宣布下一位面试的时候,会场瞬间就鸦雀无声了。目光齐齐看向了主席台。
  “下一位同学,请到主席台上来。”学生会主席说话时,目光明显是看着乙静。
  乙静却摆起了架子,她的眉目低垂。待到主席问了第二遍,才天真地抬起头,
  “下一位,是指我吗?”
  “是的。”主席不顾真正的下一位选手正撕了候场牌离开会场,只是重复道,“下一位就是你,请上来吧!”
  乙静礼貌地笑了笑,站上了主席台,把候场号码和学生证递了上去。
  “教育学院,乙静同学?”
  “是。”
  “啊,我还以为你是影视学院的呢……”主席脱口而出,忽然觉得此话不妥就住了口。
  但乙静微微地笑,“怎么说呢,我觉得影视学院的女生,美在一种艺术的氛围和追求。而教育学院的女生,她们的美是更质朴实在的。因为她们是将来要美化人的心灵的,自然而然,一种亲切柔和的美就会突显在容颜上了。”
  “啊,乙静同学说得很好。”主席不禁地狂点头,“那你的兴趣爱好是?”
  “打扮自己。
  “那你的特长是?”
  “成功地打扮自己。”
  “那你对本次大赛的感想是?”
  乙静俏皮地歪了下脑袋,“放飞青春,把握未来,我们年轻的梦想从这里起步!”
  主席一听,脸色更是通红。顿了顿,似是鼓起勇气,他抬头继续说道,
  “那最后一题,可以把你的手机号码给我吗?”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只有乙静一个人没表现出太大的惊讶,仿佛是意料之中的。她于是甜甜地回答,
  “不可以。不过我可以给你我的正式选手编号,你手边那张红色的‘pass’牌上的选手编号,应该就是我今后比赛的号码了吧!记得要为我投票哟!”
  ……
  我站在台下认真地看着,激动地就快要流泪了。为了乙静的出色表现,我巴不得拉了必胜的横幅绕着体育馆飞奔几圈。瞧见身边的熊猫妹妹又在妒忌地哗哗撒粉了,其他选手对乙静的言行也是褒贬不一。有人说她太招摇讨人厌,也有人说她的勇气衬得起她的漂亮。
  不论台下怎么议论,台上的主席搔了搔头,忽然呵呵笑了起来,
  “乙静同学,拒绝了我的最后一题,你的总分可能会很低哟!”
  乙静却没有紧张,安静地看着他,并不回答。
  隔了良久,主席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的手又摆在了‘pass’牌上,眼神向其他评委征求着意见。然后点了点头,万众瞩目下,他郑重地把牌子递给了乙静,
  “你的总分不合格!但是看不到你,评委们都会寂寞,所以不得不把直接‘pass’牌发给你!恭喜你,乙静同学。”
  “谢谢!”乙静接过牌子,轻轻颔首。随即带着满满的胜利微笑,婀娜地走下了主席台。我激动极了,排开人群向乙静跑去。却是眼神无意间扫到了体育馆的出口大门,见到一件卡通图案的上衣正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出会场。
  ……
  乙静的这一场完胜,成了我们俩姐妹就着啤酒花生开心畅谈的兴奋事。
  乙静说,其实她刚刚走向主席台时,心里也是颤颤巍巍地打着鼓的。只是临近了,看见了芊芊娇柔做作的笑脸,才仿佛是得到了力量般,决心放手一博。
  “不怕失败吗?在那么多人面前。”我问她。
  “原本是有些担心的啦,但是,一看见学生会主席看着我的眼神,我就知道万无一失了。”乙静妖艳地微笑,从桌子上又抓起一罐啤酒,去了拉环骨碌碌地喝了起来。
  “其实,你才是妖精呢……”我感慨着,拦下她唇边的酒罐子,“我们还没有干杯呢!”
  “对哟……”她抬起眼睛,亮晶晶得已经有些醉意了。于是我们彼此都高高地举起罐子,
  “干杯!为了乙静的冠军宝座!”我真诚地祝福。
  “干杯!为了芊芊那个死女人再也嚣张不起来……”乙静迷醉地说着,然后扑通一声趴倒在桌子上。
  看着她绯红的醉颜,我心里涌动起温柔来。是为了我吗?参加比赛是为了替我出气,初赛就锋芒毕露也是为了我……乙静,谢谢你,一直一直都这么照顾我……
  我清理了干净了桌子上的食物垃圾,关小了窗户,然后使足了力气把乙静搬到床上。脱了她的鞋子,然后把毯子盖在她身上。她却嫌热了,不一会儿就伸出了手脚,翻了个身子,把毯子全蹬到一边。她的眼睛闭得紧紧的,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嘴巴稍稍地张开,似乎在咿咿呀呀地喃喃着什么。
  这个小妖精啊,我不禁莞然地笑了,重新把她的手脚摆回毯子里,又检查了下,这才蹑手蹑脚地离开了。
  ……
  服侍乙静安然地睡下了,我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就早早地刷牙洗脸准备睡觉了。
  把温热的毛巾盖在脸上,感觉每一个毛孔都伸展得无比惬意。再猛然睁开眼睛,似乎世界就象是被水洗涤过一般地清明。于是身体呼唤着软软的床,倦倦的睡意袭来,配合着月色宜人,今晚应该会有个好梦吧。坐在床上,拧灭了灯,忽然想起书桌上的手机还没有关呢。于是下了床向书桌上摸索着,刚握到那个冰凉的物体时,突如其来地,它响起了。
  我被它猛地一吓,生怕吵醒了乙静,赶紧接通了跑到阳台上,关上拉门。
  “喂,哪位?”
  对方顿了下,“我还是第一次打熟人的手机,被问到是哪位的。”
  我摹地心惊了,“啊……大宛啊……不好意思,刚才没看见来电显示就接通了。有什么事情吗?”
  “……其实没什么,你的室友乙静她今天拿到直接PASS的红牌了吧!恭喜一下。”
  我听了,有些不知滋味。忽然就怪怪地笑了,“我光顾着和乙静狂欢呢,还没有打电话告诉沈豪,你就知道了?”
  他也跟着苦苦地笑了几声,“……沈豪他不在寝室,有事出去了。其实,我想你也猜到了吧,芊芊她……是芊芊打电话向我哭诉的。”
  “她和你哭诉什么了?”我冷冷地反问,“天地良心,我家乙静可是没有做任何在背地里陷害你宝贝芊芊的事情啊!一切都是乙静她光明正大地赢来的!”
  “我又不是没见过乙静,”大宛听出了我的激动,语速不由地快了,“她那么漂亮,芊芊的确是比不上她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只是纯粹地恭喜咯?”我觉得奇怪,乙静和大宛虽然认识,却只是因为我而仅见过几次而已。大宛会因为这数面之缘而特地打电话道喜?踌躇之间,不禁就把话挑明了,“你想说什么,就痛快地说呀!我还要睡觉呢!”
  大宛听了,似是幽幽地叹了口气,“佳瞳,为何连你和我都变成这样了?”
  我听清了,握着手机的手指都开始僵硬。挣扎了许久,连眼泪都要被他勾引了,终究忍住了突如其来的一阵软弱,硬着口气回答,
  “你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佳瞳……”大宛却持续柔声地唤我。不知是因为恍然的月色,还是瑟瑟的凉风,我的心志在他的声线下一阵阵地虚脱发麻,声音都沙哑了,不由装起了急躁而凶狠的语调问他,
  “你,你到底想说什么?不说我就挂了!”
  “没什么……我……”大宛还是犹豫不决,支支吾吾。他有时候就是这么不善言词地,隔了好半天才说了出口,
  “就是想问问你,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想问问你,芊芊有没有欺负你。”
  我不敢相信,一时惊讶地哑口无言,只剩下混乱的呼吸声通过扩音器,一一巨细无遗地传给了那一头的大宛。我不该这么懦弱的,但就是不争气地,真切地被他的话语打动了。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啊,”嘴里依旧在逞强着,非要他亲口承认这个事实,“芊芊欺负我了吗?你也看得见你的宝贝芊芊欺负我吗?”
  “佳瞳,对不起……芊芊今天打电话象我哭诉,说乙静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愚弄她。但是她怎么也不肯说具体的过程,我问得多了,她就挂电话。我很担心,全然不了解来龙去脉,只大致地知道乙静代替芊芊拿到了PASS牌,其他就不清楚了……不由自主地就在想,想着这是不是芊芊的错?她到底有没有在其中做什么伤害你们的事情?……芊芊她……我……”说到这里,我居然听见大宛轻轻的哽咽声,断断续续,他没有办法再说下去了。
  这是我第一次听见大宛哭,隔着遥远的距离,依旧令我心酸不已。不知不觉地,我的眼泪也落了下来,一颗一颗杂在阳台的地板上。夜风吹到我的面颊,那些咸咸的水珠就成了一滩滩的盐渍,妆花了我的脸。
  大宛深深地吸气,终于说了下去,
  “对不起,佳瞳……其实,我就是来问问你……你还好吧?没发生什么吧!”
  我也抬手擦了擦眼泪,强颜欢笑地回答,“没什么,我……”
  却是话还没有说完,身后传来了猛烈地拉门声。我还来不及回头看,手中的手机已经被闯进阳台的乙静一把夺去了。
  我被吓得心惊肉跳,见乙静赤着一双脚踩在阳台上,身上还裹着毯子。
  “喂……啊,大半夜能让佳瞳在阳台上又哭又笑的人,我就猜是梁大宛了!”她说着,狠狠瞪了我一眼,随即别过身子刻意不让我听见大宛说什么,
  “啊……什么什么……那谢谢啊,我应该得到的,实力吗,呵呵……恭喜的话发个短信就可以了,还劳烦您深更半夜地打电话给佳瞳,乙静我真是不好意思啊,怎么都觉得是沾了佳瞳的光呢……沈豪不在寝室里吗?……果然,沈豪在的话,怎么忍心让佳瞳穿着睡衣在阳台上一边吹风一边打电话?……不用道歉的,我看佳瞳和你说话时表情生动得很,就是太生动了点,容易面瘫……啊要挂了吗?不再多说几句吗?……对了,你刚才问佳瞳好不好吧!这话沈豪每天都会问她的,就不劳您操心了……呵呵,那再见吧!……对了,我的正式选手编号是181818,到时候记得别光为芊芊一个人投票啊……”
  ……
  连珠炮一般,终于说完了。乙静长长地舒了口气,把手机关机了,再放回我手里。
  “乙静,我……”我握着发烫的机器,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道歉也没用!”乙静却是杏眼圆睁,立刻抢下了我的话头,“大晚上的,你这是在干什么呀?哭得一张大花脸,真丢人!还把我吵醒了,你罪无可恕!”
  “对不起……”我难过地低下头。却突然觉得一只温热的手按在我的头底。
  “真是的……”乙静的口吻渐渐地放软了,“看在你为我盖毯子的份上,就原谅你了。”
  “啊……”
  “但不许有下次啊!”
  “好……”
  “进去吧,冷死了,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坚持在这里打电话的。”乙静说着,打着哈欠回了房间里。我赶紧甩了甩脑袋,跟在她的后面,把脚步抽离了一地银色的月光。
  ……
  整整一个夜晚,晓风残月,我裹在毯子里辗转难眠。
  感觉眼睛被浸满了血丝,却依旧疲倦地瞪大着,在大脑激烈的波动下持续凝视着墙壁上自己忽明忽暗的侧影。糊里糊涂,身体阵阵地发冷,也不知是何时才终于得以闭上了眼。总之,当第二天的晨曦照在我的头顶,甚至乙静都爬上我的床铺,欲掀我的被子,我都无力从被窝里抬起身子。
  “还赖床?第一节课要迟到了哟……等等……”乙静忽然把手按上我的额头,然后深深地叹气,“你这个家伙儿,果然是发烧了!”
  “发烧了吗?”我迟疑着,也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却因为手心也热乎乎的,感觉不到什么差异。
  “大概是低烧……不过呢,也足以成为你我翘课的借口了!”乙静转念一想,飒飒地笑。
  “说到底,你只是利用我逃课?”我从被子里探出脑袋,不满地反问。
  “啊呀呀,没有,没有,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权利能利用你,让你大半夜地站在阳台上迎风流泪……”
  “啊啦啦啊啦啦……”我赶紧把头又缩回被子里,胡乱掐断她的冷嘲热讽。
  乙静似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总之,还是先去医院看看吧……”
  我在乙静的扶持下刷牙洗脸换了衣服,人从被子里整个钻了出来,才察觉了身体的确虚弱得有些漂浮了。乙静跑去隔壁,拜托同学向老师请假,我一个人对着宿舍的镜子发呆。镜子里那张萎靡不振的脸,竟在眼角还挂着昨日的淡淡泪痕。
  “走吧……”乙静突然推门回来,我一惊,从椅子上跳起。
  “好,好……走吧!”
  ……
  早上的校医院里,已经有很多就诊的学生了。
  排队在我边上的有个男生,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手里却拿着和我一样的发烧挂号单。看他前一分钟还眉飞色舞地和女朋友通电话,后一分钟就从书包里取出个保温瓶,骨碌碌地喝了几口冒着白烟的开水,搞得自己的嘴巴也象西游记里的盘丝洞一样,袅袅地冒着仙气了。男生得意洋洋,又拿出面小镜子练了练表情,这才痛苦万分地走进了诊室里。
  我赶紧挪了挪位子,扭着头偷偷地看。只见男生耷拉着脸,
  “医生,我浑身发冷,头晕,四肢无力。”
  “是发烧了吗?”医生头也不抬。
  “大概是吧……”男生窃窃一笑。
  “哦……那先量一下体温吧!”医生说着,始终垂着头,漫不经心的模样。他随手取了个体温计让男生塞在嘴里,随即让他坐在一边等候。
  男生眼看计谋得逞,眉梢眼角都开出了桃花,坐在椅子上也不安分,神气活现地抖起了二郎腿。乙静瞧了,狠狠地鄙视了一把,
  “这么阴险,也配叫男人?”
  却不料接下来,事态却突然陡转直下。医生打了个哈欠,伸手拿了桌上的杯子想要喝口水。抵到唇边,才忽然发现杯子已经见底了,只有几片茶叶沾到了医生的嘴边。医生于是抬了抬眉头,招手把还牢牢叼着温度计的男生叫到面前。
  “同学,饮水机在楼下,我走不开身,你保温瓶里的开水借我喝点怎么样?”
  此话一出,男生的脸色立即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绿,霓虹灯一般闪烁不停。
  “怎么,这么小气吗?开水都不肯给一点?”
  “不……不……”男生面色诡异,嘴里还含着温度计,说话含糊不清。
  医生于是顺势把温度计从他嘴里抽了出来,瞟了一眼,侃侃地说,
  “哟,这么快就飙到三十九度了,你烧得不轻啊!先到边上凉快一下,过会儿再量一次吧。记住啊,要把嘴巴长大了凉快啊!……下一位!”
  男生黯然地叹了一口气,踟躇了下,还是提了书包走到诊视门口。突然又回过头,这下总算是显示了一点男生的气概,
  “医生,我帮你到楼下去倒水吧!”
  “哦?那就谢谢你了,可惜不能回报你请假条呢!”
  “没事儿……”男生搔了搔头发,拿了医生的的空杯子下楼去了。
  ……
  我和乙静看得痴痴发笑。直到医生又喊了一句‘下一位!’,我才连忙站起了身。走进诊室的时候,医生惯例轻飘飘地瞧了我一眼。这一瞧,似乎看出来我是个真病号了。
  他抽了只温度计,也不问我什么,
  “先量一下体温。”
  我乖乖照做了。她看了看温度计,又开了单子让我去验血。等验血报告出来,二话不说直接开了一天的请假条,不过也不容许我闲着,要我先在医务室吊完盐水才可以回去。
  拿着单子出了诊室,我愁眉苦脸地问乙静,“吊个盐水要多久啊?”
  “一个大小时左右吧!也有快有慢的。怎么了?”
  “……我中午,和沈豪约了吃饭的啊,都已经快迟到了……”
  乙静不由地扑哧一笑,“命都要没了,还想男人呢?……反正过一会儿,我也要去学生会选美办上交一些生活照什么的,不如叫沈豪来校医院陪你吊盐水吧,我也好放心些。
  我点点头,从手提包里拿出手机。昨晚被乙静关了机,到现在都没有开过。等开机画面叮叮当当地过去了,立马就来了一条沈豪的短信,
  “还没有到吗?我已经在苦侯了。”
  我不由温暖地笑了,直接拨打他的号码,把手机搁在耳边。
  ……
  沈豪匆匆赶到校医院的时候,护士刚刚为我挂上盐水袋。乙静坐在我的身边翻看着报纸,见沈豪来了,也就站了起来,
  “既然沈豪来了,那我就走了啊!”
  沈豪的额头布满了汗珠,顺着面颊一溜儿地滑落着,似乎是一路从校外的餐厅跑过来的。他稳了稳呼吸,冲着乙静礼貌地一笑,“好……乙静,谢谢你啊!”
  “没事儿……”乙静回报以微笑,迈着优雅的步子离开了。
  沈豪目送乙静到门边,随即坐在我的身旁,反手擦着一脑门的汗水担忧地问我,
  “怎么搞的?突然就发烧了?”
  我尴尬地笑了,一时说不出什么。自然是不能告诉他,是因为半夜在阳台上迎风流泪的结果。
  “晚上踢被子了吧?现在虽然是秋天,但夜里还是很凉的!”沈豪端了副教训的口吻,又无奈地摇了摇头,“看来以后,不得不天天楼着你一起睡,才能看得住你啊!”
  “滚!”眼见着他又冒出一句不正经的话,我不由地嘴角微微上扬。
  “唉,说起来,这天气也的确不好。”沈豪往椅子上重重地一躺,似是随口拉起了家常,“其实,我中午出门的时候,发现梁大宛那家伙儿也感冒了。”
  “啊……”我心下一惊,“怎么会的?”
  “昨天晚上我很晚才回到寝室里的,一进屋就是漆黑一片啊。还以为大宛也夜游去了,没想到看见阳台上有一点火光闪啊闪的,吓得我还以为是UFO飞得累了歇歇脚呢!走近了看,才发现是大宛,蹲在阳台的地板上,一脸颓废地在抽烟。”
  “抽烟吗……”我失落地听着。
  “是啊,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沾染上的坏习惯……佳瞳,你不是也教训过他的吗?那张在杭州宾馆的照片里?”沈豪说着,突然扭头看我。
  “啊……”我猛地想起那张不堪的照片,灭了烟蒂的大宛,和挂着泪痕的愚蠢的我。不由地一阵慌乱,大脑发出危险的警告,我赶紧顺着沈豪的话说下去,
  “是啊是啊,我们才,才二十岁就抽烟,太不应该了……你没有教训他吗?”
  “哪里敢啊!”沈豪耸了耸肩膀,“我只不过碰了他一下,他就颤颤巍巍地倒地上了。吓死我了!手脚都冰凉,浑身上下只有香烟是热的,也不知道他在阳台上抽了多久了。”
  “这么严重?”
  “今天早晨我就听见他声音不对头,他却闷在被子里怎么也不肯上医院。不过他身子一向很好,我就翻出了药片,帮他倒了开水买了些吃的,再出来和你碰面。没想到,连你都病了。”
  沈豪的最后一句话,把两件事情串联成一个难以言喻的巧合。我一阵地心虚,偷偷地侧目看他,所幸他只是随意地把目光投向了前方的墙壁。一整片的雪白,他却好像看得津津有味。
  “这天气,温差太大。夜里还是要注意保暖啊!”我口不择言,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是啊,佳瞳你也是!千万不能大晚上地站在阳台上吹风哟!”
  “啊……那当然……”
  ……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盐水袋里的液体拧成旋涡,渐渐地消失流进我身体的脉络里。
  我和沈豪一句一句地聊天着。来帮我拨针头的护士笑着夸赞沈豪体贴,一直陪伴着女朋友吊盐水。又说我脸色好差,嘱咐我吊完了也要赶紧回宿舍休息。
  我轻声谢过,用棉花按着伤口,和沈豪一起走出了校医院。走到一片阳光下,身子不禁有些摇晃。沈豪问我饿不饿,我摇了摇头,实在是没什么胃口。
  “那还是早点回宿舍休息吧!”沈豪提议,“医生也说了,你脸色不好。”
  我点了点头。其实脸色的话,也许并不是因为病的缘故。
  他陪着我漫漫走到宿舍区的门口,大老远地就见到门房间里悠闲的阿姨和她的两条大狗了。只见沈豪顿时浑身一僵,我遥遥想起他和这两只狗的风流韵事,不禁觉得好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了,你回去吧!你再往前走,就该和来福它们重温鸳鸯梦了。”我只不过是说句玩笑话,却见沈豪猛地一个冷战,从头颤到尾。
  “也,也是哟……”他还艰难地吞了下口水,“那么我就回去了啊。”
  我点了点头。忽然想起,还没有告诉他有关乙静勇夺PASS牌的好消息呢,却不料他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头说,
  “对了,刚才见面太匆忙。你代我恭喜乙静,她在冠军之路上走得很通畅呢!”
  “啊,你怎么知道的?”我惊讶地反问。
  “是大宛告诉我的。”沈豪说着,眼眸里映着我诧异的脸,他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
  “佳瞳,昨天你和大宛通电话了吧!”
  “啊,我……”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我的心脏摹地停跳了一拍。
  “大宛病在床上,早晨我就拿了他的手机想打电话给芊芊的。芊芊没有开机,我却在通话记录里看见了你的名字。是昨天晚上,我不在的时候呢!”
  “啊……这个,是,是因为芊芊向大宛抱怨,说乙静抢了她风头,所以大宛来和我了解事情的过程,我们……”
  “我知道啊……”沈豪淡淡地打断了我,轻描淡写地笑着,“我知道的啊,大宛也是这么和我说的。我又没有不信任你们,佳瞳,你何必连舌头都打结了呢……”
  “我没有啊……”我心虚地低下头,感觉身体的温度一下子又上升了。却是沈豪走了过来,忽然抱住了我。他幽幽地叹气,
  “你还是太累,别想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好。”
  我不敢抬头,感受着他的温度慢慢地离开了我,远去了。我却一直惊恐地站在原地,无力挪动僵硬的双腿。
  ……
  我身心恍惚地回到宿舍里,乙静已经去选美办交完了东西,正坐在书桌前边翻看美容杂志。
  “回来了啊,身体好多了吧!”她神采飞扬地招呼我,“今天我去交了几张生活照,原来top girl的50强选手网站已经在建了,复赛就开始搞网络投票了哟……”
  她兴奋地说这说那,好半天才注意到我的不对头。于是凑过来,担忧地又摸了摸我的额头,
  “还是不舒服吗?上去躺着吧!”
  我说不出话来,只是摇了摇头。
  乙静看着我的表情,眼神渐渐地糊涂。这时忽然听见我的手机响了,我赶紧扑过去,却失望地看见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谢佳瞳同学吗?我是xxx西餐厅的外卖服务员,现在在你们楼下,请下来拿一下好吗?”
  “啊?可是,我没有叫外卖啊!”
  “是沈豪同学为你定的,就在刚刚。是一些清淡的食品,两人份的。因为沈豪同学是常客,所以钱已经记在他账上了。”
  乙静在边上听到了,兴奋地嚷嚷,“啊,两人份?也就是我也有份咯?万岁……”她立刻换了鞋子欲下楼去,却忽然回过头,愣愣地看着我,
  “佳瞳,你怎么了?”
  “我?”
  “你怎么哭了?”
  我没有察觉,是乙静告诉我。此刻的我,有眼泪正渗出了眼眶,慢慢地滴落下来。
  ……
  乙静见我莫名其妙地哭了,不由地慌了神志。她踌躇了下,随即飞快地下楼抱了外卖回来,把外卖盒子往桌子上一丢,牵着木偶一般的我坐到椅子上。双手温柔地按下了我的肩膀,她立在我的面前,只是垂下了静默的眼眸,沉沉地看着我。
  我知道,她是在等我开口。那仿佛是一湖诱人说出真话的深潭,我被乙静的眼眸抓住了,情不自禁哭得更凶,拽着她的上衣尽情宣泄着泪水。乙静僵硬了下,幽然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张开了手臂拥住了我的肩膀。象个笨拙的母亲在哄着自己的孩子一般,她的手掌在我的背上轻轻地拍打着。
  这么难言的温柔,一瞬间让我察觉了自己的罪过。我有些不好意思地从乙静的身上缓缓抬起头来,几乎是同时迎上了乙静递上的纸巾。
  “先擦干了,再慢慢说吧……不过,我大概也可以猜到了。”乙静淡淡地说着。
  ……
  我平稳了自己的呼吸,胡乱擦干了脸上的泪痕。
  乙静打开了外卖的盒子,是清淡却十分精致的套餐,还冒着微微的热气,一阵阵能诱惑肚子发出咕咕叫声的香味顿时在房间里飘散开来。但是此刻,我和乙静却只是彼此默默地拿起叉子,不咸不淡地把菜肴往嘴里送着。
  吃了几口,才感觉被食物打开了堵塞许久的胸口。我垂着头,借着不断举叉子的动作,把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了乙静。以及更之前的,在杭州旅游时发生的事情,和在咖啡坊里那凝固了呼吸的一幕。那些都是惊心动魄的事情,此时化在我嘴里却成了一条刻意压抑的平稳声线。叙述完了,只听见身边的乙静刻意吞咽的声响。我不禁尴尬地沉默了,举着叉子机械地又往嘴里送了几口色拉。乙静也沉默着,这时却连叉子都没有再动了。
  一时之间静默得可怕,好像刹那被拔下了电视机的插头,前一秒钟的喧闹化做一阵轻微的耳鸣,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对于我的愚蠢无知,已经多说无益了吗?对于我的犹豫不决,已经无可就药了吗?乙静的沉默给我这样的感觉。
  虽然该走的路总是清晰地印刻在脑海里,但一旦遇上了令人恍然和怜惜的回忆,我总是一次一次软弱地踏上错误的选择。心猿意马,明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这么做的资格。
  那分明是这一生中,也许仅仅降临于我一次的王子殿下!错过了,也许我就永永远远地被剥夺了灰姑娘的资格了。
  ……
  “你是在反省了吗?”乙静忽然出声问我。
  我没有惊讶,只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被芊芊那个恶毒的女人钻了空子,我也只能说你活该!但所幸,你总算还知道什么是应该的,什么是不应该的……”乙静松了口气般,疲倦地塌下了肩膀。她随即侧过头,专注地看着我。似乎考虑了许久,娇艳的嘴唇挪了挪,她终究问道,
  “其实,佳瞳,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其实心里已经隐隐猜到了。
  “佳瞳……你爱的到底是大宛,还是沈豪?”
  我突然觉得可笑,从喉头发出的声音却是酸涩无比的,“连你都这么问我,难道一直以来我对于沈豪的爱就表现得那么不堪入目吗?”
  “与其说是不堪入目,不如说是微乎其微。还往往被奇怪的自卑感所束缚。”乙静无奈地摇了摇头,眼神中闪烁着迟疑的成分,“虽然你和沈豪在一起的时光,我是不知道其中的甜蜜。但是你曾经为梁大宛流下的眼泪和呼吸都困难的样子,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的。就因为这份折磨你的暗恋,有时候连我都情不自禁地会怜惜你。那么辛苦而没有回报的一段回忆,我知道是不能说忘就忘记的……所以,我希望你明白无误地回答我,佳瞳,你现在心里爱的究竟是谁?”
  我闭上眼睛,顺应着心底的声音。回答乙静,以及坚定自己的信念,
  “是,沈豪。”
  乙静动容地点点头,有了这一句决定性的回答,再问什么都是多余的了。于是,她唇边的笑容一瞬间绽放开来,“很好,很好……希望你能记住今天的回答……虽然做错了很多,被陷害也是你咎由自取,好在沈豪似乎一直都在迁就着你。但那绝对不会是长久的,佳瞳,要补救的话现在还来得及。”
  “补救的意思是?”我迷惑地问她。
  乙静听了,似是又陷回了沉思之中。她久久地低着头,时而不经意地叉了片培根举到嘴边,却是忽然顿住了。灵光乍现一般,她抬眼激动地问我,
  “对了,我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沈豪先喜欢上你,追求你,你们才开始交往的吧!”
  “怎么,你是在做剧情回顾吗?”我点了点头,不明所以。
  “那容许我猜测一下,佳瞳你到现在为止,是不是还没有向沈豪正式表白过?”
  “什么?”我听了,一下子心惊,面色也微微地潮红了。
  乙静看着我的反映,一抹了然于心的笑容挂上了嘴角,“我就知道。光是安心地接受对方的宠爱,自己却从来没有做出过明确的表态?还三番五次地精神出轨,沈豪不难过才怪呢!”
  “我们都大半年了,还需要表白吗?”我觉得不可思议,红着脸拼命抗拒着这个提议。
  “即使已经是老夫老妻,都要时不时地说‘我爱你!’维持感情,这个道理难道你不明白吗?”乙静不由地挥舞着叉子狠狠瞪我,连叉子上的培根都摇摇欲坠得宛如蝴蝶。
  我在她凌然的视线下有些退缩,“也不是不明白啦,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呀?”乙静瞪圆了眼睛,顺手把举在半空的培根粗鲁地塞进我嘴里。堵住了我的话,她自己激动地接了下去,“听着,你要好好地向沈豪表白,传达自己的心意,彻底打消沈豪的顾虑,明白了吗?这就是现在最有效的补救方法!”
  我被乙静猛烈的鼓动弄得有些迷糊了。挣扎吞咽着嘴里的培根,好腾出舌头再抗议些什么。却是在下一个瞬间,因为乙静的一句话语而被深深震撼了。
  乙静说,“佳瞳,别再犹豫了。这说不定,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我顿时愕然得说不出话来,恐惧的阴冷感缓缓地蔓延上了五脏六腑。而额头却更热了,似乎连之前注射入身体脉络的生理盐水都被蒸发殆尽,浑身的血液变得粘稠,在躯体里生涩地蠕动着。
  是吗……是吗……
  我不禁咬着牙喃喃重复着,这说不定,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
  这说不定,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直到吃完了午餐,在乙静严厉的监督下躺到床上去修养的时候,我闭着眼睛,依旧在独自回味着这句话。我不觉得那是乙静随口的危言耸听,因为沈豪失望而无奈的表情,一幕幕都在我的眼前穿梭着。那纷纷编织成一场滴血的恶梦,挥之不去,固执地徘徊在我的脑海里。重重叠叠地交错着,面前突然是无数的眼睛投来刀子一般的目光,宛如在预示着什么悲惨的未来。
  我陷入不可自拔的迷梦,辗转着也不知昏睡了多久,待到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暗。我直起身子,额头上的湿毛巾滑落下来,目光触及到枕边的一张便条,
  “下午的课我已经缺太多,再不去明年就成你学妹了。我会带晚饭回寝室,你好好休息啊!”
  这歪歪扭扭的一行字,正验证了女人的美色和字的美丑是成反比的。我莞然一笑,忽然觉得自己的一手好字简直就是罪过吗!
  躺得久了,身体有些麻木。我下了床,看见桌子上的药片和白开水,不禁感叹着乙静将来一定是个和妖艳外表截然相反的贤妻良母。一边吞了药,一边情不自禁地就想起了乙静之前所说的一番话,
  “佳瞳,听着,你要好好地向沈豪表白,传达自己的心意,彻底打消沈豪的顾虑,明白了吗?”
  表白吗?我紧紧地咬着下嘴唇。
  兴许是休息了一个下午的缘故,头脑逐渐地清醒。每一根神经都清爽起来,于是当大脑一下达命令,它们就纷纷活跃着开始为主人策划,表白的话应该如何去进行呢?话说回来,如果我有勇气表白的话,也许在高中的时候就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大宛和芊芊走到一起了。虽然结果可能不会有所改变,但是在过程中我永远都是强颜欢笑而没有勇气去争取的那一方,现在想来我无果的暗恋基本就是自己活该了。
  没有美丽的脸蛋,妖娆的身材,居然连勇气都没有的女人,凭什么得到幸福?
  我被自己突然的想法吓了一跳,渐渐地觉悟了。再次想到沈豪,不由握紧了拳头暗暗种下了决心。
  ……
  正在自我鼓舞的时候,桌上的手机唐突地响了起来。我大吃了一惊,看见来电显示竟然就是我暗暗在惦记的沈豪,不知为何面颊忽然就发烫了。手忙脚乱地赶紧接通了电话,一边抚着加速了的心脏,一边故作冷静地问候,
  “喂,沈豪啊……”
  却还是被对方听出了不自然。“佳瞳,你的声音怎么怪怪的?身体还没有好转吗?”
  “没,没有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我心虚地掩饰着。难道要我告诉他,因为我正在思考着怎么向你表白,所以才会显得心慌意乱的吗?赶紧摇了摇脑袋摆正了思想,
  “恩……有什么事情吗?”
  “什么事情?”沈豪似乎愣了一下,迟疑地问我,“你还在生病着,我打慰问电话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对,对哟!说出这么不正常的话,我羞愤得几乎要以头撞墙了。好在沈豪接着说了下去,
  “有在好好地休息吗?”
  “恩,睡了整整一下午,感觉好多了。还有,连着乙静的份一起谢谢你的午餐。”
  他听了,轻轻地笑了,“就算是没有胃口,多少还是要吃一点的。既然身体好得差不多,我就放心了,那么……”
  只不过是三言两语,却眼见着对话已经有挂电话的意图了。我的心不由地冷了一下,下意识地赶紧挽留,
  “啊,沈豪……”
  “怎么?”
  “我,我……”还顾什么面子呀,干脆把心一横,“想问你,这个周末你有空吗?”
  “啊?”电话那头的沈豪似乎被惊吓到说不出话来了。这么明显的,带着约会邀请性质的问话,一向都是由沈豪主动提出的。一时之间似乎是适应不了我突如其来的激情,他缓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我,
  “这个周末啊,都已经被安排满了……”
  “是吗……”唉,鼓了老半天勇气才说出口的,居然得到这样的回答。
  沈豪听出了我语气的失落,赶紧又补上了一句,“周日的家庭会议是不能取消的……周六的话,其实也是满重要的事情……”
  “没有关系啦,我一时兴起而已。”这下,反倒成了我在安慰他了。
  可沈豪却似乎是真的为了我的异常而不安了。他在电话的那头支支吾吾了老半天,忽然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
  “其实,周六的事情算是很重要的吧!但是,想想带着你一起去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情呢。”
  “可以带我一起去吗?究竟是什么事情?”为了沈豪的迁就,心里荡漾起甜蜜的味道。又好奇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我稍稍猜测了一下,但沈豪的回答却大大地出乎我的意料。
  他嘿嘿地笑了,回答说,
  “这个周六非去不可的事情,就是悄悄那小丫头,升上小学二年纪的家长参观日。”
  “啊……啊?”
  “悄悄的家长参观日,其实就是有家长参加的年纪运动会……你也知道的,悄悄的父母平时都是放任自流的教育方式。现在一个和情人在意大利,另一个和男伴在日本,悄悄那丫头就干脆把亲子运动会的通知邮寄到我家的信箱了。还附带了恐吓信,说若是我不去的话,就把你连累我受伤的陈年旧事公之于众。”
  “她还死抓着那件事情不放?”我无奈地叹息,“不过,还真是符合她的个性呢……”
  语气虽然埋怨,但沈豪似乎是听出了我对悄悄的怜爱,他笑得更乐呵呵了,
  “虽然嘴巴里必定有一万个不乐意,不过你出席的话,她心里应该是很开心的……知道吗,你送她的护身符,她连去上学都会带着,放在铅笔盒里。有班级里的男生笑话她老土,她就龇牙咧嘴,摆出一副要和对方打架的样子呢。”
  “啊……”我听着,被一股温热瞬间淹没了。
  “所以,你去的话,她一定一定很开心的。悄悄这孩子,从小就没什么人疼她……”沈豪感慨着,“那就这么说定了。周六上午九点,我来接你吧!”
  “好的!”
  ……
  就这么彼此约好了。挂上电话后我才反映过来,去参加情敌的家长参观日,这还真是个史无前例的约会呢!
  还在犹然出神着,乙静在半小时后提着外卖的饭盒回来了。我随即告诉她,已经和沈豪定下了周六家长参观日的约会。
  “那,也打算趁机表白吗?”乙静看着我无比坚定的眼神,微笑着问道。
  “恩!”我庄重地点头,“我当竭尽所能!”
  就这样,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时光就在我的懵懂之间迅速地滑落了。
  感觉我的心里只容得下一件事情,我的眼里只看得见一个人而已。无比坚毅和时而又忧愁的心情在身体里来回地角力,回过神志时,看着墙上的日历已经翻到周六的那一页了。
  ……
  由于事先通知了是亲子运动会的缘故,我只好无奈地舍弃了淑女的裙装和化妆,穿起了普通的汗衫和运动长裤。站在镜子前上下地打量自己,果然是佛要金装人靠衣装啊!原本就姿色平平的自己在这身运动装扮的衬托下越发显得毫无亮点。不,简直可以说是棉质的运动长裤和平跟的运动鞋越发突显了我腿短的个人特色,总之我对着镜子心里一万个不满意,却也只能在听见楼下传来凯迪拉克华丽的喇叭声后,硬着头皮出了家门。
  下了楼,见沈豪靠着车门在等我。同样是一身运动的打扮,我们两个站一起简直是王子与野兽吗!不由地唉声叹气起来,沈豪见了我倒是先来了一句赞美,
  “啊,第一次看见你穿运动服,很精神的样子呢!”
  是精神而不是漂亮吗?我小心眼地挑着他话里的刺。沈豪见了我的表情,犹然不知原因地调侃我,
  “怎么了?那么凝重的一张脸?我们只是去参加运动会,又不是追悼会。”
  被他逗得微微笑了,坐上车以后,驾驶座上的J叔也向我打着招呼。我礼貌地回报以微笑,随即身边一阵温热的空气,沈豪坐到了我的身边,关上车门的一瞬间,他的右臂和我的左臂无意地碰到了一起。
  心中有鬼啊,我的脸嗖得一下子就红了。J叔在反光镜里疑惑地看着我,
  “谢小姐很热吗,要不要把空调开低一点?”
  “不用了……”我赶紧摇了摇头。侧头看见身边的沈豪也是一脸的奇怪,我慌忙地别过头去,细细地观察起窗外的风景。
  ……
  唉,我这是怎么了呀!我掐着手背的肉这么问自己。
  连手也牵过,吻也接过的对象,只不过是告白而已,为什么我会紧张到这种程度呢?不知不觉,我渐渐地潜心研究起这个问题来。说实话,对于今天必然要进行的告白一事,之前我的脑子里是完全没有计划的。爱情本来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啊,我原本以为今天的告白也会是顺水推舟的。却没想到越是临近我就越是慌张,昨天夜里还做了一晚上奇怪的梦,搞得今天眼底还有着淡淡的黑眼圈。再加上这身令自己都不满意的打扮,我的信心就象最近的股票一样跌到抽筋。
  “我到底怎么搞的?”自己情不自禁地喃喃着反问,“看来,有空该去请教一下爱情专家的乙静呢……”
  “乙静,请教她什么……”身边忽然传来这样的问话。
  我心下一惊,回过神志,正对上沈豪比之前更加狐疑的表情。“佳瞳,你在发什么呆呢?”
  “有吗?”我无端端地又紧张起来,慌乱地找起借口,“我,我只是在想乙静参加TOP GIRL的事情……啊,50强选手的网站已经建好了哟。乙静说,复赛前就开始投票了。”
  “那现在已经可以投票了?”
  “是啊!”我松一口气,“测试人气吧!说是复赛前,得票数第一的选手可以直接晋级呢。”
  “恩,这我也知道。事实上,大宛告诉我,芊芊已经收到了初赛合格的通知了。这个周末也留在学校里做准备。”
  “啊,是吗……”虽然有些失望,但的确是预料之中的。
  “虽然芊芊也很漂亮,不过和乙静比,还是有些不足的吧!”沈豪耸了耸肩膀,随口地回答。
  而我的耳朵却是一颤,抓住了他话语里的另一个重点,不由酸酸地问了一句,
  “恩,你也觉得芊芊很漂亮吗?”
  沈豪无所谓地轻笑了一声,“说起来,在大宛那家伙的眼里,芊芊大概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了吧!”
  被他轻巧地避开了问题,也不知是不是刻意而为。我有些难过了,不禁地固执起来,想要干脆地问个明白。可惜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突不破唇齿的阻拦,终究被我咽了下去。也许我是隐隐地明白,这个话题若是刨根问底,被伤到的人一定先是我吧!
  索性也不再说什么了。直到看见沈豪的脚边放着个密封了的手提袋,我才问了句,
  “那个袋子,里面是什么?”
  “是给悄悄的礼物。如果悄悄在运动会上得了名次,就是胜利的奖品。如果没有,就是安慰的奖品,这算是她们学校的惯例吧!”
  “那你准备了什么?”
  沈豪把手指按在唇边,“这是,秘密哟。”
  我不由地觉得好笑,还和我卖起关子?正好和他抬杠几句,车子拐了个弯,似乎是到达目的地了。
  ……
  悄悄的学校虽然建在市中心,面积却大得仿佛土地都是不要钱的一样。
  看了校门口金灿灿的招牌,我了然于心地点了点头,果然就是这所闻名遐迩的贵族小学呢!要不是今天有凯迪拉克相送,我基本是走到门口就被保安一掌拍飞的类型吧!正感叹着,车子进了停车场,我和沈豪下了车,暂时告别J叔,由沈豪领着我往运动会的操场走去。
  话说这所学校真的宛如公园一般地漂亮,我和沈豪走过几栋欧洲童话风格的建筑物,马赛克的半透明瓷砖配着糖果色的奇异屋顶,中庭里若隐若现的是修剪成国际象棋形状的树木。目光所及,随处都是乳白色的大理石神像,一组希腊神话的雕像矗立在喷水池的中央,池子里金光点点的似乎被丢下了不少许愿的金币呢!总之,这里的种种一切都让我有种漫步仙境的感觉。
  “在这里上学,真的会有公主的感觉啊!”我轻轻地嘀咕着。
  “什么?”
  “啊,没什么……”
  “操场到了哟,”沈豪没有在意,只是拉着我的手快步跑了起来,奔向操场边一个焦急等待的小小身影,“我们似乎有些迟了,悄悄已经在等了!”
  突然这么猛烈地跑了起来,我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不过待到停下脚步,瞧见了眼前小女孩儿的打扮,我油然而生一股一切都是值得的想法。
  说实话,今天的悄悄实在是太可爱了。摒弃了往日刻意奢华而造作的打扮,今天的她只是穿了普通的运动衫裤,胸口处竟然还是阿童木振臂飞天的图案,和她红扑扑的脸蛋相映成辉!平时梳得繁复的头发也放了下去,简单扎在脑后成一个马尾,露出光洁而饱满的额头,全然一副朝气小LOLI的样子!
  这才是小学二年纪学生该有的可爱模样啊!我不禁想这么夸奖她几句,却这才发现她似乎是因为生气而高高地翘着嘴巴,脑袋一歪不满地看着我,连后脑勺的马尾巴都愤然地一颤一颤。
  沈豪连忙陪上笑脸,“我们来晚了点,不过幸好还没有开始。”
  “哼,带不三不四的女人来也就算了,居然还迟到要我等?”
  果然是为了迟到而生气啊!我正想也说些什么来弥补,却适时身边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悄悄扭头轻声喊了一句班主任,走到了来者的边上。
  悄悄的班主任是一位颇为漂亮的女性,之前听沈豪提起过,似乎是刚刚毕业的研究生,所以虽然博学,执教的经验却并不丰富。此刻她正紧紧拧着眉毛,虽然故作镇静,但还是不可避免地透露了内心的手足无措。尤其是突然被悄悄这丫头凶巴巴地瞪了一眼,年轻的女老师竟下意识地吞了下口水,这才慌忙地拿起家长的签到记录本,
  “恩,金悄悄同学的家长到了……沈豪先生是金悄悄同学的……的……?”她看了一眼记录本,又满面无助地看了一眼我和沈豪。
  悄悄却是猛地双手叉腰,不耐烦地插嘴道,“老师,难道我填写得不够清楚吗?”
  “这……”老师看起来更为难了,轻声嘀咕着,“很清楚……不过……”
  “不就是未婚夫吗,校规上难道写了不可以吗?”悄悄的嗓门一下子拔高了几个八度,怒气冲冲地顶回了老师的疑惑。
  “不是不是……可以可以……”年轻的女老师败在悄悄的气势汹汹下,终于在表格的‘未婚夫,沈豪’后面打上了勾。我哑然失笑,虽说是早有预料的,但依旧克制不住笑意在面部肌肉上曼延。谁知这一笑,把老师的目光成功地吸引到我的身上。她勾完了沈豪,看着沈豪身边状似亲密的我,不禁怯生生地又问了悄悄,
  “金悄悄同学,这位小姐是?”
  “啊,我叫谢佳瞳……”我赶紧接口,却突然发现沈豪成了悄悄的未婚夫,那我成了什么呀?不由地一下子愣住了,连沈豪都有些傻傻地笑了起来。此刻倒只有悄悄一脸色镇静,她淡定地扫了我一眼,轻描淡写地说,
  “老师,她是陪同沈豪哥哥一起来的。勉强说起来,算是填房吧!”
  “填房?”老师被惊得出声大叫。我也一瞬间僵在了原地,看着悄悄默然地挂起一抹坏笑。
  “填房啊,或者二奶都可以啦。”适时操场响起音乐,悄悄趁机又换上一张威严又磅礴的表情,催促道,“运动会快开始了,老师你快点登记完组织大家入场吧!”
  老师左右为难了下,又禁不住悄悄的凌空狠瞪,终究叹息着妥协了。可怜的我啊,在沈豪爱莫能助的目光下,也只得惨然地接受了这个事实。眼睁睁地看着班主任在记录本上写上了,‘谢佳瞳,填房’的字样后,匆匆离开了。
  ……
  这个坏心眼的小丫头啊!我不禁无奈地苦苦笑着。
  仿佛经过了这么一番的捉弄后,悄悄的心情才大为好转。她抬起头明媚地笑了起来,当然是冲着沈豪笑,
  “走吧,我们到那里去!”
  说完牵着沈豪的手欢天喜地地走了几步,她又回过头,“填房,你也快点跟过来啊!”
  阳光灿烂下,只见那小丫头叫得那么开心,嘴角的弧度宛如彩虹一般。
  “也罢,今天就随她高兴吧!”我暗暗地举了白旗,快步跟了上去。
  ……
  三人并排往悄悄的班级走去。
  忽然,不知从哪里闪出了个小男孩,拽拽地溜达了几步,在悄悄的面前站定了!悄悄紧紧拉着沈豪的手,她看清了面前的男孩子,眉头突地一紧,立刻摆出一张凶巴巴的面孔,
  “陈杰,好狗不挡路!”
  名叫陈杰的男生,看上去似乎是悄悄的同学。同样是小学二年级,他却足足比悄悄高了大半个头,一张未来一定是阳光帅哥的脸此刻正似笑非笑地俯视着悄悄,
  “我听说你‘未婚夫’来了,还带着填房一起为你加油!金悄悄,你的家庭关系还真有趣啊!”
  “要你管啊!”悄悄龇牙咧嘴着,还反手把沈豪拉到了她的身后,大有‘我来保护你’的架势。顿了顿,又口气不善地说,“怎么,要打架吗?别以为我是女孩子就会怕你了!”
  陈杰听了,嘿嘿地笑了几声。他的目光瞟过我,又瞟过皱着眉的沈豪,
  “开学典礼来的是管家,家长会来的是女仆,手工课参观来的是司机……这次来的……啊呀,这就是你常常挂在嘴里的未婚夫啊。和本少爷比,勉强给他个六十分吧!填房就差了点,金悄悄,你是专门找些难看的填房来衬托同样难看的自己吗?”
  什么?我一听,火气飕飕地就直奔脑袋了!有钱人家的小孩子都这么欠扁吗?我刚刚想斥责几句,却不料悄悄正义凛然地抢白在我前头。
  她看上去是真的生气了,整张脸绷得紧紧的,圆溜溜的眼睛宛如温泉的眼在骨碌碌地冒着蒸汽,声音也因为气愤而带着稚嫩的颤音,
  “我家的填房长得好不好看,不管你的事情!想打架就直说!来啊,来啊……”说着,还作势撩了下袖子。
  沈豪看悄悄的神色不对了,赶紧拉住了她。周围的人也因为悄悄的怒吼而投来视线。陈杰左右环顾着,吹了声口哨,语气放松了些,
  “……干什么这么凶,小心长皱纹!我只是来告诉你,已经抽签决定了,最后一组的接力跑是我和你的对决哟!你做好输了找未婚夫哭鼻子的准备吧!”说完,丢下个不可一世的表情后走开了。
  “讨厌的家伙儿!”悄悄的怒气油然未消。沈豪拍着她的肩膀安慰着,又向狐疑的我解释道,
  “他是悄悄的同学,是XX公司老板的儿子。一直和悄悄是死对头,嘲笑悄悄护身符的人就是他……但都是有钱的孩子,也没有真的打架,老师也没办法管教……”
  “可的确是他不对啊!”悄悄听了,死死拉着沈豪的袖子,“他凭什么嘲笑我的护身符?凭什么笑我的护身符老土?”
  说的就是我送给悄悄的那个吗?我听了,不禁温暖地笑了。这一笑,倒让悄悄瞬间僵硬了。她似乎是猛然意识到了什么,然后斜眼气鼓鼓地看着我,
  “你笑什么?”
  “没有啊!”我努力地压抑着。
  “哼……”她随即蛮横地别过头去。良久,丢下一句话,“哼,其实想了想,的确是很老土的东西呢!”说完,重新拉起沈豪的手脚步重重地往前走去了。
  这个小丫头呀!我不禁地笑意更浓,赶紧跟在了后面。
  ……
  悄悄把我和沈豪领到看台区后就挥了挥手,回到了自己的班级里。
  我遥遥地看着她娇小的身影往班级的队伍中匆忙地挤去,半途中却还不忘和陈杰狠狠地互相瞪一眼,不禁地觉得可爱。但身边的沈豪却是一脸的忧色,摆出一副仿佛是作爸爸般的心情凝视着消失在人群中的悄悄,幽然地叹着气。
  “怎么,还在担心悄悄吗?”我问他。
  他点了点头,“悄悄的脾气倔得很,和陈杰比赛跑接力,不知会不会出事啊!”
  我倒是无所谓地摇了摇头,“说到底都是一群孩子罢了……而且依我看,陈杰说不定还是个出乎意料的老实孩子呢!”
  沈豪一时没有明白我的意思,转过头狐疑地看我。我乐呵呵地笑了几句,也顺势卖起了关子,拉了拉他的衣袖催促道,
  “别想了,入场仪式开始了哟!不是带了摄像机帮悄悄记录宝贵一刻的吗?”
  适时庄重的音乐声响彻了整个操场,伴随着激昂的节奏,出身高贵的一群loli和正太们穿着统一的阿童木运动服,排着整齐划一的队伍绕着操场开始游行。沈豪赶紧取出迷你摄像机,对着悄悄所在的队列拍起了视频。
  只见未来精英的花朵们一板一眼地迈着小胳膊小腿,各个脸色都绷得异常严肃,配合着鼓点一丝不苟地变换队形。于是,只见那队形也一会儿排列成美元的图案,一会儿又排列成欧元的图案,一会儿又宛如纳斯达克曲线一般棱角分明地摇曳着,让我一时恍惚还以为是身在哪里的外汇交易所里呢。
  “他们的队形,排列得还真有创意啊!”我不禁感叹道。
  沈豪专注地举着摄像机没有回头,“创意吗?从我小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了。”
  是吗是吗,我差点忘记了大少爷也是受的精英教育长大啊!我心怀不满地斜斜瞟了他一眼,却在欣赏了对方因专注而格外帅气的侧脸后,陡然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谢佳瞳你乐不思蜀了吗?难道你忘记了,今天行动是首要目的是,告……白……了吗?猛然意识到这一点,我浑身上下都开始不自在了。手臂的毛孔忽然变得异常敏感,捕捉着空气中每一丝身边人的气息和体温,然后全部化作自己的热度,一一成了红晕汹涌在脸蛋上。
  我独自一人变得扭捏,沈豪尚未察觉。他端着专业的姿态把镜头对准悄悄的所在,只把空闲的嘴巴留给了和我交谈,
  “快看,悄悄的队伍就要经过我们面前了哟!”
  “恩……恩……”我随口答应着,实则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做贼似地东张西望,观察起身边其他的家属们。
  今天到场的学生家长不少,彼此之间却都坐得很开,隔着礼貌又恰当的距离。虽然自己的孩子正在操场上表演着钞票秀,但认真在观赏的家长却并不多。只见他们有的正举着手机一脸正色地交待着公事,有的干脆开着笔记本在研究什么线图。只是偶尔地把目光投向台下,浅浅地报以微笑,而象沈豪一样兴奋拍摄的更是寥寥无几。有一位甚至看到半场,接了个电话就退场了,再也没见他回到看台来。
  每一位都是大忙人啊,这就是有钱孩子的悲哀吗?我不禁庆幸着,悄悄总算还有沈豪这么一个哥哥!
  不行不行,思绪怎么又飞去了不相干的地方了?我赶紧摆正了心态,确定了周围没有人会注意到自己后,我断定现在是一个大好的机会!恰逢操场上悄悄的队伍游行将近完毕,沈豪收起了摄像机,正漫不经心地看着剩下的几组队伍。我鼓足了勇气,拳头握得紧紧的,终于得以开口轻声说,
  “啊……沈豪……”
  “恩?”沈豪把视线转向我,一脸清闲的笑容顿时让我的喉头又抽紧了不少。
  “我,我有点事情想说……”
  “什么?”
  “可能有点奇怪吧,但是我……我……”
  正在我拔高了一个音阶想要吐露爱的箴言的时候,一个甜美的声音冒冒失失地冲了进来。
  “两位,需要矿泉水吗?”我眼睁睁地看着悄悄的班主任抱着半箱依云水走到我们面前。
  “啊,谢谢。”沈豪接过两瓶。待到班主任提着箱子走远了几步,他才问道,
  “佳瞳,刚才想说什么?”
  被无端打断,我的气势陡然跌落了几分。面对已经悠然地扭开瓶盖咕噜喝水的沈豪,更是不知该做些什么才能把气氛调节到该有的位置。罢了罢了,我豁出面子再接再厉,
  “沈豪,我想说的是……”
  “啊,两位,其实还有果汁呢!”看着半路又慌慌张张折返的班主任,我彻底地败下阵来。肩膀象是崩塌了一般,却是面对年轻班主任满面的笑容,我依旧摆不出‘滚远点’的狠脸色。
  “还有果汁呢,谢小姐应该会喜欢果汁的吧!”她说着,从几瓶矿泉水下面好不容易掏出一瓶鲜橙汁,盈盈微笑地递过来。我接过,礼貌又僵硬地笑着,
  “……谢谢。”
  “不谢不谢。”班主任春风满面地又转身走了,我却不由愤恨得咬牙切齿。这么一搅和,连残余的一点气势都消耗殆尽了。我颓然地把背脊靠在座椅上,索性也扭开了果汁闷头喝了起来。大概是前后的落差造成了我脸上不可掩饰的挫败感,我气呼呼地喝了几口,感觉沈豪的视线牢牢地粘在我的脸上。
  “啊……”我不禁又有些羞涩了,赶紧直起了背。想来想去,总还是不忍心错过机会,我于是咬着果汁瓶子扭捏地说道,“其实,……我就是,就是想说,我很喜欢……”
  连最关键的字眼已经吐露了呀,却在这基本已经胜利的关头,又传来了那一把杀千刀的甜美嗓音。
  “很喜欢吗?那太好了哟!”
  我目瞪口呆,不明所以,已经蹦到嘴边的‘你’字就象坐上了滑滑梯一般又滚进了肚子里。只见班主任提着半空的箱子,不知何时又转了回来,回到我和沈豪的面前,满面都是想让我当场掐死她的天真烂漫,
  “谢小姐很喜欢这个果汁吗?是新西兰进口的,还剩下一瓶,也给你吧!”说着,从箱子里取出果汁,笑得一张脸都皱成花卷一般地塞在我怀抱里。看着我呆然地接过,她随即还摆出一副‘真的真的不用谢’的表情,这才转身走开了。
  呵呵,呵呵……遭此突变,我浑身乏力,石化在了当场。而一边的沈豪呢,之前似乎还被我的异常弄得有些狐疑,这下听了班主任的话,又看了一眼持续愣愣咬着果汁瓶子的我,立刻换上了一副茅塞顿开的表情,
  “你喜欢这个果汁吗?这个厂家,似乎一般超市没有卖的。我叫J叔买一箱送去你家吧!”
  “……我不是在说果汁啦!”我欲哭无泪,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一出声就是因愤怒而爆发的超强音!
  沈豪似是被我莫名的怒火吓到了,“怎么?不是说果汁?”
  “不是不是啦!”罢了,也不管什么气氛合不合,场景对不对了,我恼羞成怒,不禁挥舞着手臂决定速战速决,
  “我想说的是,我喜欢……”
  ……
  想来,这真是梦魇般的一天啊!这个‘你’字,怎么就这么难出口呢?
  我冲动的告白已经是火箭之速了,而眼见着面前忽然以光之速度笔直冲进沈豪怀抱里的小小女孩子,我嘴边的‘你’字只好坐着滑滑梯又回到肚子里待命了。
  “沈豪哥哥,有看我的入场仪式吗?”金悄悄的额头尚渗着汗水,却笑得宛如骄阳一般地肆意,趴在沈豪的身上撒娇。
  “不仅看了,还有拍摄下来哟!”沈豪的注意力被完全转移,怜爱地摸了摸悄悄的脑袋。
  “真的有认真看吗?”悄悄仰起元气的脸,却是忽然把目光投向了呆若木鸡的我,“不是光顾着和臭丫头谈情说爱吗?”
  我被她这么一说,回过了神志。沈豪笑了笑,“有录像带为证的!”
  “那就好!”悄悄得意地撇了撇嘴,“结束以后到我家里来,我们一起看哟!”这个‘我们’里,大概没有我吧!
  适时操场的另一边传来了要求选手去领取号码牌的广播声,沈豪看着满头大汗的悄悄,体贴地提议道,
  “你是多少号?我去领吧,你休息下。”
  “接力跑第三组。”悄悄心安理得地点点头,顺手抢过了我怀里的果汁喝了起来。
  ……
  等到沈豪已经走出了老远,悄悄才把瓶子稍稍离开嘴唇。她的表情陡然地chang哟,那种熟悉的少年老成似乎已经是悄悄对付我的专用表情了。她斜眼看着我,扮做是个成年女人一般地上下打量着我。仿佛是藏了满肚子的话,她终究语气不爽地说道,
  “嗨,臭丫头,你今天很奇怪呀!”
  “恩?”我皱了皱眉毛。
  “我退场的时候往看台扫了几眼,就看见你象只鹌鹑一样,欲言又止,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的样子。还有刚才,我跑来找沈豪哥哥的时候,又看见你一脸很奇怪的表情,急切地想说什么呢?”
  我听了,禁不住整个人颓靡了下来,“你看见了,所以故意不让我把话说完的吗?”
  “那是当然!”悄悄傲然地翘起了嘴巴,镀了一层果汁的嘴唇在阳光下晶晶发亮着,“别忘记了,我们可是情敌呀!……不过话说回来,你到底想和沈豪哥哥说什么呀?那副鹌鹑样,就象是言情小说里急着告白的蠢女人!”
  此话一出,我不禁浑身一冷。不是为了悄悄故作成熟的口吻,也不是她斜睨的表情,却是为了她无意中的一语中的!以及她竟然用鹌鹑来形容我难得的少女情怀!
  我不禁也倔起了口气,“管你什么事啊,我们是情敌哟,我才没有义务告诉你什么呢!话说回来,你小小年纪就看言情?”
  “我看什么书管你什么事?不多看点书了解男人,我还怎么对付某些勾引人家未婚夫的坏女人?”
  “哈?”完全颠倒是非的话吗,“你不知道言情小说都是骗人的吗?”
  “总比某些愚蠢的童话故事,‘灰姑娘和王子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来得有实战意义啊!”
  “这……”这倒是哟!我无法反驳,一瞬间还佩服起了悄悄这丫头。
  逞了一时的口舌之快,悄悄的眉目也傲然地舒展开来。她的眼神自然地下垂,不知怎么就忽然地说起,
  “……不过呢,说起来也并不是所有的童话都那么无意的。”这么感叹着,她的目光落到地上,沈豪的那只手提袋。
  “……你知道那里面的礼物是什么?”我有些诧异。
  她骄傲地歪了下脑袋,“不知道,但大致也猜得到吧!我和沈豪哥哥都已经老夫老妻了哟!……其实这个,很早以前我就想要了,但那时沈豪哥哥说我还小,不会明白的……所以,所以我……”声音渐渐地淡去了,几乎化成了一阵轻微的耳鸣,让我怀疑悄悄究竟有没有说下去。
  我看着身边的悄悄,突然无比惊讶。因为此刻她的脸上,居然挂着一丝真真切切的惆怅,不是为赋新词的说愁,也不是强言成熟的忧伤。是真实得宛如化在她肌理之中的东西。
  “悄悄?”我慌忙叫了一声。
  所幸紧接着,沈豪从操场上跑了回来。悄悄听见了脚步声,抬起头,又是一脸的阳光可爱了。
  “号码牌领好了?”悄悄微笑着。
  “领好了。可是……”沈豪的声音透露着疑惑,他看向我,“悄悄,可是亲子接力跑的名单,为什么由我换成了佳瞳?”
  “什么?”我听了,愕然不已。之前对于忧郁悄悄的一点点感怀,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
  “要我上接力跑?这,这怎么可以?我体育很烂的啊!”我拼命地摇着头,可怜巴巴地向沈豪求助。可视线还没来得及移向沈豪,本路就被悄悄拦截成功。
  她抓住我的视线,笑眯眯地瞪着我,“啊呀,都穿着运动服来了,我以为你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呢!名单是我临时向老师申请更改的。没办法,出了点小状况!”
  她说着,重重叹了口气,斜眼打量我的身段,
  “本来体育万能的沈豪哥哥跑第二棒是万无一失的,可是陈杰刚才愁眉苦脸地和班主任报告,说他本来要参赛的爸爸接了个重要的电话,回公司开会了。他只好让随从的女仆顶上名额……本来这也不关我的事,只是那家伙阴阳怪气地对我发牢骚,说什么‘金悄悄,这次让你占便宜了!你那个癞蛤蟆未婚夫,腿脚看上去还真象蛤蟆一般地利索呢!’,我虽然生气,但是看看他家的女仆,的确是个柔柔弱弱的样子,穿着长裙子小皮鞋,满脸惊慌失措的样子。想了想,我倒还真的象是欺负了人家一样,所以我就临时改了主意,让臭丫头代替沈豪哥哥,这样才能陈杰那家伙闭了嘴呢!”
  这么说来,倒也有几分情理。我想起看台上那位举着电话离席的男子,觉得悄悄也难得露出了她正义凛然的一面。只是……我忍不住地问,
  “悄悄,你干吗边说边朝我身上看?”
  她听了,邪恶地微笑着,“我在计算胜率啊!恩!虽然腿短,却很粗壮,看上去爆发力一定不错!而且胸也小,前平后平,几乎没什么阻力。啊呀呀,仔细观察,连脸也平得很呢,就象一张风帆一样!其实臭丫头,你说不定很适合跑步哟!”
  汗,这种稚拙却固执的讽刺,算是金悄悄予我的特别待遇吗?我哭笑不得,正想反驳几句以示尊严,悄悄却忽然正了脸色,
  “玩笑开过了!但是臭丫头,记住了!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啊!”
  “看不出你那么在乎胜负的?”
  “哼!”悄悄倔强地挑了下眉毛,“对方是那个臭小子!再说了,难得沈豪哥哥准备了礼物,我一定要让它成为胜利的礼物才有意义啊!”
  沈豪听了,温柔地摸了摸悄悄圆圆的脑袋,“尽力就可以了。”
  悄悄则仰起头,甜甜地笑了,“沈豪哥哥,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
  那副单纯的,幸福的模样,还真有些恋爱中少女的感觉。
  莫名其妙,我看着甜蜜的悄悄,居然暗暗地吃起小醋来。见悄悄一下一下拽着沈豪的胳膊,嗲嗲地要求这要求那的,沈豪也满面溺爱地顺从着小女孩的任性,回应她撒娇的请求。忽然之间觉得,只有自己竟好似一个不相关的局外人?存在的价值难道仅仅是矗立在他们的身边而已吗?
  这种挫败的违合感只是在心头闪过了一刹那,已经几乎让我的表情呈现出阴霾了。所幸沈豪侧耳听了下广告,终于挂着一抹无可奈何的笑容催促起悄悄,
  “班级团体赛就要开始了,你不归队吗?”
  “……”悄悄也无奈地收敛起笑容,转身跑开了。跑到一半又回过头,有些别扭地把目光投向我,“……忘记说了臭丫头,接力跑之前要自己先做好热身哟!扭伤了自己,那就是活该!”
  算是关心我吗?自己总算被她偶尔吐露的温柔平复了一些。只是望着她又挤回班级的小小身影,身边的沈豪忽然问我,
  “佳瞳,悄悄过来之前,你想说的话是……?”
  “啊……”我有些自嘲地笑了,看看周围,这次是真的没有人会打扰了。但是经历了微妙的心理波动,我不由地疲倦,也觉得此刻完全没有告白的氛围。
  往椅子上狠狠一躺,“虽然是重要的事情,但是回家的路上再说吧!现在放在首位的,是悄悄那丫头的接力跑吧。”
  沈豪点了点头,向我解释起接力跑的规则。
  总体来说很简单,是由孩子和家长各跑两棒的接力赛。出场的顺序可以自由地决定,反正简单来说就是家长和孩子各绕着400米的圆形跑道跑两圈,算是一种以增进亲子感情为主要目的的竞技吧!
  只是,若是参赛的是女仆的话,目的也就荡然无存了咯?我跟随着沈豪来到操场为参加班级拔河赛的悄悄加油,目光却不自觉地看向了身边的一位小姐。羞怯可人的脸蛋,状似娇小的身材裹在宽大的长衣长裙里,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奋力拔河的陈杰。
  沈豪注意到我的目光,俯身在我的耳边轻语,“恩,看上去就是陈杰的女仆了哟!的确是个可人儿啊!”
  “可人儿?”我不满地瞪回去,“你的意思是,在这种炎日下挥汗跑步的事情,果然只适合我谢佳瞳一个人咯?”
  沈豪哈哈一笑,“悄悄这么做,也是信任你。说实话,因为悄悄偶尔很重得失,所以她愿意在你身上赌一把,我真的很开心。”
  啊……我不由地呆了。我居然忙着感怀忙着吃醋,一点都没有察觉到悄悄的一番心意?想到这一点,不禁就羞愧地脸红了,再次看着比赛中绷着脸拽动拔河绳的悄悄,心里暗自举起了放手一博的旗帜。
  ……
  半个多小时以后,我精神抖擞地站在了规定赛道的起跑线上。由我跑第一和第三棒,悄悄是第二和第四棒。而对手似乎和我们的安排正好相反,所以起跑线上,就成了我和陈杰面对面的结果。
  我看着身边男孩子有些东张西望地活动着手脚,念着成年人的礼貌就和善地伸出了手,
  “比赛前,彼此握个手吧!”
  “切,”却不想那孩子恶劣地转开了目光,“本少爷从不和二奶握手!”
  汗……算了!!我郁郁地把手缩回来,狠狠地在屁股上蹭了下。
  “陈杰,你又在欺负人了吗?”
  忽然传来怒气冲冲的稚嫩声线。本该站在一旁待命的悄悄是担心我吃亏吗,三下两下冲到我和陈杰之间,瞪圆了眼睛看着对方。我低头看去,发现悄悄竟何时换了一套运动服?刚才的阿童木似乎是校服,现在的悄悄换了一身粉红色的耐克,露出更多粉粉嫩嫩的小胳膊小腿。辫子也似乎重新梳理了,后脑勺圆点图案的蝴蝶结迎风飒爽,和悄悄再适合不过了。她虽然狠狠敌视着对方,却也因为这身衣服显得可爱有余而威力不足,连我都不由地扑哧一笑。
  “悄悄,陈杰没有欺负我!你快点回去待命着,不是说好,一定要让沈豪的礼物有意义吗?所以现在不能浪费重要的体力哟!”我的这番话说得悄悄频频点头,她正挪着脚步打算回原位时,又个有出乎意料的声音加了进来。
  “陈杰少爷,我换好衣服了。”
  我和悄悄顺着声音看过去,原来是刚才见过的女仆换了运动衣正走向我们。
  ?
  ??
  ???
  等等,我是老花眼了吗?我揉了揉眼睛,可与此同时,连悄悄都瞠目结舌地看着女仆好半天,然后猛得把脸转向陈杰,愤然道,
  “卑鄙!你,你骗我!”
  好吧,我不得不承认,陈杰的这招实在高明。
  方才穿着宽大衣裙的羞怯女仆,此刻换上了运动背心和短裤,露出的胳膊和大腿竟是近乎无耻地结实和粗壮!那分明是常年累月才积攒下来的肌肉啊,一块一块鸡蛋似地高高耸立,连绵在她的四肢上,和她清纯的脸蛋形成了一种可笑的欺骗性。
  “……我哪里有骗你了?”陈杰不知为何有些恍惚,被悄悄猛地发问,才回过神志,得意地说道,“就算以前得过国家级长跑的冠军,但她现在的确是我家的女仆啊!”
  长跑冠军?我倒吸一口冷气,这竟是多么完美的一出骗局啊!而那女仆也一脸锐气,她把耸着无数鸡蛋的手伸给了我,
  “你好,刚刚在拔河比赛的场地就见过了吧!我是陈杰少爷的女仆没有错,不过还兼职体能教练。我个人的兴趣爱好是沙漠越野。”
  天啊,仔细一听,她的一把嗓音也和在沙漠里越了三天野的人没什么差别。若是早和她说几句话,我可能就不会信誓旦旦地要为悄悄出征了。我独自不安和丧气着,身边的悄悄更是沮丧。我的视线不经意地下移,忽然心脏被猛然一揪。
  “悄悄,悄悄你怎么哭了?”我慌忙地半蹲下身子。
  “没……没有什么啦……”悄悄吸了吸红红的鼻子,别过头去暗暗抹了下眼角。我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当我注意到她的视线牢牢地在凝望着远处看台上的沈豪时,不由地又心酸了一把。看台上的沈豪不明所以,他向着我和悄悄大大地挥着手,无意间碰倒了脚边的密封手提袋,他连忙又扶正了。索性把礼物珍重地放在了膝盖上。
  悄悄看着这一幕,神色更加黯淡了,半垂着昏沉的眼眸一语不发。我慌乱地整理着言语想要说些什么打破沉默,比如‘礼物不论输赢都是送你的东西’之类的话,但忽然警觉,也许这对坚持的悄悄是一种侮辱呢!于是干脆什么都不说了,所幸小小女孩渐渐地拧起了眉毛,呈现着一脸孤注一掷的决裂。
  “陈杰!就算这次败给你,我也是不认输的!”她咬牙丢下这一句话。红扑扑的脸蛋在阳光下宛如宝石一般散发着光芒。
  “你,你……”陈杰不知为何慌乱了起来,手足无措,恍惚得说不出话来。是被凛冽的悄悄震撼到了吗?他的女仆连忙提醒他,“少爷,比赛快开始了!”
  适时一个拿着发令枪的男子走了过来。悄悄踮脚拍了拍我的肩膀,
  “加油。尽力就可以!”
  说完,就一步一步退到了一旁。
  ……
  我和陈杰拿了接力棒,站在起跑线上摆出了预备的姿势。
  裁判举着发令枪正和班主任在交谈些什么,我凝神看着面前远远延伸的跑道,仿佛红色和白色交织的荒野,一瞬间竟有些晕眩。无暇顾及身边陈杰的状态,更是不忍心多看一眼近在咫尺的悄悄,经过了那欺骗和绝望的一幕,悄悄小小的泪颜象是原子弹般炸在了我的心口。
  几个小时前,小女孩还一板一眼地向我宣称着,
  “臭丫头,记住了!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啊!”
  她看着沈豪礼物的表情,勾画着超越年龄的期待和伤感。那其中的曲折不是我一个外人可以理解的。没有错,对于悄悄和沈豪一起度过的那一段时光而言,我谢佳瞳只不过是一个外人。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也会有被接纳的喜悦正淡淡地融化开来?
  就是那丫头固执的一句,‘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让辜负她的信赖简直成为了罪无可恕。让她绝望但坚持的泪颜简直成了刺伤我眼球的荆棘。
  短短的几秒钟时间里,我反复地思索着这些有的没的,以至于脑袋逐渐地火烫,连四肢也兴奋了起来。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loli的魅力吗?”我无奈,为自己突如其来的对悄悄的心疼下了结论,然后在感知到裁判和班主任谈话完毕的瞬间,紧紧握住了接力棒。
  “起码,在和陈杰的第一圈比赛里,要给接下来的悄悄一定的优势!”我暗暗下了决心,在听到发令枪的一刹那,奋力飞奔而出。
  ……
  风在耳边呼啸着,手掌的皮肤灼热地贴着接力棒,双腿机械而迅速地前后交替。
  我使尽全力地奔跑着,连知觉都似乎被麻痹。只是在一开始时无意地接受到一些奇怪的嘈杂,但我无瑕顾及身后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心脏被剧烈的运动所支配。直到跑过了大半圈,眼见着前方摆开架势的悄悄正拧着眉毛,石像一般地把手向着我伸长。我这才觉得安心,一下子所有的知觉又回来了。却突然发现,陈杰那小子,居然落后我整整半圈!
  “怎么搞的?就算是个孩子,但这差距也太异常了吧!”我看着接过棒子的悄悄迅速起跑,这才有心思考虑起了这个问题。
  悄悄跑出了半圈后,陈杰才气喘吁吁地刚刚到达。曾经是冠军的女仆早已经等得猴急,望着悄悄领先半圈的身影简直要喷出火来。一接过陈杰手里的接力棒,她就发足急奔,那猩猩一般的爆发力顿时让我心下一凉。看来那半圈的优势,迟早是化为泡影的。
  不过终究觉得奇怪,看着陈杰的脸上不仅仅挂着运动后的潮红,怎么还似乎带着点狼狈不堪的意思?他注意到我在观察他,翻了个白眼别过头去,在起跑的位置站好准备第三圈。此刻,悄悄和女仆的第二圈也基本要跑完了。
  果不其然,悄悄的半圈优势,在另外半圈的竞技里渐渐化为乌有。当接近终点时,女仆几乎已经和悄悄同步了。悄悄应该是察觉了,跑下了一圈的小脸不是红的,反而呈现出憋足了劲儿的青色。但依旧倔强地跑着,哪怕只是徒劳,仍然在一点一点奋力提升着冲刺的速度。
  我的手
  毫不犹豫地伸向悄悄,判断出两者应该会同时到达,那起码在第三圈里,还有我为悄争取一丝优势的机会吧!就赌在了陈杰似乎有些古怪的状态上,哪怕只是微小的机会,我都愿意去尝试。
  我凝神这么告诉自己,双腿的肌肉已经在准备着下一轮的拼杀。她们两人近了,又近了,在差不多离我只有十米距离时,却是发生了意外的一幕!
  那一瞬间,我的余光扫到了沉着脸的女仆。是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了,然后猛然地发现,是因为一股恶毒的气息正稍纵即逝地从女人的侧脸滑过。不安的预感在我的身体里蔓延,在她们两人进入最后冲刺,拐入赛道一个弯处时,这种厌恶的感觉更是挥发到了极点。
  凝神冲刺的悄悄,全然没有注意身边。她没有注意到女仆甚至是放缓了速度,刻意与她同步,也没有注意到她们正拐入一个裁判的视线死角。她只是专注地看着前方,看着我向她伸出的手。却是当她也把握着接力棒的手伸向我的一瞬间,身边的女仆沉下身子,顺着惯性狠狠地用她的接力棒击打了悄悄的腹部……
  悄悄愕然地,顿时跌坐在地面上。似是难以明白为何突然会有疼痛,她呆然地捧着腹部,身体蜷缩成一团。但手上却依然紧紧握着接力棒,当她迅速地明白过来,女仆已经挂着冷淡的笑容冲上了终点。
  有人负伤,这场比赛应该是暂停的啊!可惜周围的这些有钱人,他们举着手机看着电脑,几乎没什么人在关注着这场赛跑。裁判仿佛大梦初醒,“怎么,金悄悄同学跌倒了?”
  我心下一冷,但女仆隐蔽的动作在其他人眼里的确是这样的,是悄悄自己摔倒了,不是被暗算。女仆抵达起跑线,把接力棒一把塞在了愣住的陈杰手里,催促着她的少爷快快起跑。
  “自己摔倒的,就没有必要中止比赛吧!”女仆残忍地说。
  陈杰听了,犹豫了下,终究点点头,飞快地跑了起来。也是听见了女仆傲慢的话语吗?原本跌坐在地面的悄悄立刻爬了起来,闪着愤怒的目光勉强完成了最后的十米。
  “快,快……”悄悄把接力棒交到我手中,垂下的双手立刻捂住了肚子。
  但我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担心她了,即使我停下来慰问她,怕也是被她骂的下场吧!在那倔强小女孩的注视下,我握紧了接力棒,孤注一掷地跑动起来。
  ……
  陈杰领先我四分之一圈的优势,但凭借我成年人的体力,勉强在抵挡终点时可以和他持平。虽然前面的他看上去状态依旧古怪,跑得并不积极,也许是刚才的一幕也给了他冲击吧!
  但是,我和悄悄依旧是毫无胜算的!一点点希望都没有,是在向着失败奔跑着。后半圈,我和陈杰距离拉近了。我的眼睛搜索着悄悄在起跑线上等待的样子,依稀看见她固执地向着我的方向伸长了一只手,另一只手却紧紧按在了腹部上。看不清楚表情,但是可以想像。却是一想像就生出一股恼怒来,该死!就在我的面前被人伤了悄悄,沈豪知道了,该有多难过啊!不由地又望向了悄悄身边的女仆,和高度紧张的悄悄截然相反,她胜券在握,悠然地伸展着腿脚……
  王八蛋……王八蛋……
  和悄悄的距离近了,又近了。近到终于可以看清她的表情,和想像中是一模一样的。她终于松开了压在腹部的手,我不禁心下一麻。这种麻痹的感觉一下子冲上的神经……
  可恶啊……
  眼见了陈杰先我一步抵挡了终点,悠然的女仆接下棒子跑动起来。大脑沸腾,四肢不听使唤了,我竟直接越过了悄悄期待的手,没有把接力棒交给她直接跑起了第四圈。
  也许是因为悄悄的跌倒,周围的人渐渐地关注起比赛来。我听见四周忽然是一阵喧嚣,更是听见悄悄在身后叫我的名字。
  啊,这次她没有在叫我‘臭丫头’,她是叫我‘谢佳瞳’呢!
  不知为何,我忽然觉得骄傲。接下来四肢超脱了意识,做出了不可挽回的事情。
  是啊,既然这是一场不可能胜利的比赛了……那谁也不要得到冠军就好了……
  领先的女仆似是被吵闹声所打扰,轻敌的她边跑边回过头来张望。我看准她的头扭过来的一瞬间,狠狠举起手里厚实的接力棒,朝着前方,那女人的脸奋力地砸过去……
  ……
  一片茫然,我甚至意识不到自己干了什么。说这是本能,又似乎说不通。因为本能是完全为了保护自己而行动的产物,可我现在,全然是为了身后那固执的小小女孩子。
  接力棒精准地命中了女仆的脸,随即带着些许的血迹跌落在地。
  女仆的眼睛睁得象两只铜铃,满面不可思议的神情是她的身体迟迟没有反应的原因。血从鼻子里缓缓流了出去,一点一滴淌在脸上,蜿蜒成艳丽的线条。女仆这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立刻,仿佛暂时麻痹的痛觉被瞬间释放,她迅速捂住鼻子半蹲下来。只从指缝里向我投来杀气腾腾的目光。
  我的双手都空了,象脑袋一样地空荡。只感觉冷风从手掌间寂寥地穿过,和掌纹摩擦后留下了稍纵即逝的热度。于是浑身上下,仿佛就只有这里是温热的了。
  整个操场似乎都被我的举动所沸腾了。在几秒的错愕后,裁判快步跑了过来,厉声喝道,
  “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茫然地转过身子,看见惊讶的悄悄也正在向我跑来……啊……连坐在看台的沈豪都在跑向我了,还有一些我不认识的人,一时之间都在纷纷向着我的方向聚拢。空气的密度上升,我不由地害怕起来。之前火烫而冲动的神经渐渐冷却,我开始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
  悄悄跑到我的面前,激动地拽着我的手臂。她的脖子拼命地仰着,潮红的脸上挂着从来没有对我流露过的,关心而真切的表情。
  “……你,你是疯了啊,还是脑子被雷霹过了?还是阿斯匹林吃多了?……”悄悄摇着我的手臂,连珠炮似地责难我。我惊讶着,小小的孩子怎么就学会了那么多的粗口?看来以后,一定要让沈豪好好教育她!
  突然听见身后传来女仆的抽泣声。以我们相隔那么远的距离都能听得如此清楚,每一个颤音都不会错过,看来对方是表演得十分卖力了。裁判犹豫着,终于在气势汹汹的陈杰的催促下,转身向我发问,
  “谢佳瞳小姐,你对刚才的行为有什么解释吗?”
  我冷笑一声,伸手摸了摸悄悄的小脑袋,“你去问问她自己,难道不是罪有应得吗?”
  裁判皱了下眉毛,“……不管怎么说,请你和我去休息室里谈一下。”他说着,就来拉我的手。
  我并没有反抗,却是忽然插进了另一只更有力的手,果断地隔开了裁判,一把把我拉到他的身边。我的身子晃了晃,猛地靠上了某人坚实的肩膀。我抬起头,看着气喘吁吁一路跑过来的沈豪,额头上的汗珠粘得刘海都成了一束一束的模样,不由地让我感到安然于心。
  沈豪用身子护住我,冷静地与裁判对峙,“你等等,有什么事情请在当面解决。我可不容许我的女朋友在不经我的许可的情况下,就被人随意地带走去谈话。”
  裁判愣了下,口气却陡然地客气了,“……可是,可是谢小姐刚才故意伤人的行为已经是昭然若揭了啊……”
  “昭然若揭?……我相信我的女朋友,她即使这么做也一定是有理由的!”沈豪坚定地反驳了对方,然后把视线转向我,伸出的手与我紧紧相握。我点了点头,借着他的勇气深深吸气地回答,
  “我承认我刚才太冲动,在怒不可遏之下才打了对方。但是,我觉得不公平!为什么我的行为是‘昭然若揭’的,而那位女仆小姐殴打悄悄的行为却被睁只眼闭只眼地忽略了呢?”
  我大声地述说出我的不满,即使这可能是没有证据,没有证人,只凭我一人之言的真相!
  沈豪听了,惊讶地别过头看着悄悄。悄悄的小脸垂了下,随即仿佛是继承了我的愤怒,她用更响亮的声音说道,
  “在我即将跑到终点的时候,的确是被什么棍子一般的东西打到了肚子,所以才会跌倒!如果说不是幽灵什么的话,那就应该是陈杰的女仆没有错了。”
  沈豪听了,渐渐松开了我的手,又紧紧地拽起了拳头。裁判见情势陡然地变化,无助地望向陈杰。而陈杰却更是一脸错愕,那副惊诧的模样真诚到开始让我怀疑,他究竟有没有看到那逆转的一幕?难道女仆的行为并不是他的授意?随后,只见他猛然地转身,厉声问他的女仆,
  “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金悄悄不是自己摔倒的,是你打了她?”
  女仆的脸色立刻变得白了,和留在脸颊的血液才形成了艳丽的对比。却依旧在狡辩着,
  “我没有!是她自己摔倒的!凭什么说我打她?有谁看见了?除了那女人,还有别的证人吗?”
  我的喉咙动了动,却无话可说。悄悄出事的拐角,两人交叠,是裁判视线的死角,观众台上的沈豪更是不可能看到女仆微妙的动作。陈杰的话,似乎也没有留心到。看来,真的只有我一个人看到了……
  女仆看着我哑口无言的样子,一抹阴险的笑容竟是毫无隐瞒地浮现了上来。她满不在乎地擦干了脸上的血迹,甚至收起了之前故作受伤的娇弱,
  “怎么,没有证据却想冤枉我?我……”
  “证据,怎么会没有呢!”冷淡地打断了她的,正是悄悄,“白痴!证据的话,不就在我的身上吗?”
  她说着,伸手拉了拉沈豪的袖子,然后在半蹲下的沈豪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沈豪的面色陡然一变,十足的怒气布满了脸上的每一根神经。他挪下了步子,用身体遮住了悄悄。我着急地探过头去张望,看见沈豪身后的悄悄稍稍拉起了上衣的下摆,白皙的肚子上,赫然有一块明显是刚刚造成的乌青。
  “我和某些粗皮糙肉的野蛮女人不一样,是真正的豌豆公主哟!她的用力,一定是估计错误了吧!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证据呢!”悄悄的声音,此刻居然带着愉悦,斜眼看着目瞪口呆的女仆。
  “只是摔倒的话,请问是怎么在肚子上留下乌青的?”沈豪温柔地替悄悄拉好了衣服。虽然看不见表情,但他是真的生气了吧!连声音都和平时有着微妙的差别。他站了起来,忽略已经自觉退到一边的裁判,握紧了拳头径直走向了女仆……
  “沈豪……”
  他的怒意灼灼,我清晰并恐惧地感受到。该死,他想干什么?以牙还牙吗?我难以想像平日温柔风趣的沈豪竟也会挥拳打人。应该说是一想到,就是不由自主地冒出一股寒意。不禁想要出声阻止他,但一念及悄悄腹部的乌青,舌头一僵,阻止的话语终究被拦在了唇齿之间。
  沈豪已经走到了女仆的面前。他冷冷地俯视着坐在地上的女仆,望着她因事情败露而绝望的面孔,没有一丝怜悯。他的拳头慢慢地举到半空,我屏息凝神,却是在下一秒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
  啪……一个重重的耳光打在了女仆的脸上。打她的人,看上去愤怒程度不亚于沈豪的小男孩,陈杰,甩着火辣辣的手掌,忽然反手又是一个毫不留情的耳光。
  啪……女仆没有还手。被自己的主人施于惩罚,她只是委屈地流下了眼泪,
  “陈杰少爷……少爷我……”
  “你什么?”陈杰的声音凶得吓人,“我的确说过一定一定要胜利!但我说过可以打人吗?我说过可以打金悄悄吗?我们有绝对的优势啊,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这意外的一幕令沈豪始料未及。他举在半空的拳头突地没有了目的,尴尬地顿了顿,然后放了下去。他看了看陈杰,看了看女仆,然后不知所措地望向我,仿佛在问我‘这是怎么了’?
  ……
  我瞧这架势,看着陈杰意外愤怒的神情,忽然明白了状况,不由扑哧地一笑。沈豪见我笑了,更是一脸茫然。此刻,只听见地上的女仆哭得更凶,几乎是把脸埋在了跑道上,语无伦次地辩解着,
  “可是……可是少爷一上来就输了半圈啊……我只是为少爷不甘心而已……少爷什么事情都要赢过金悄悄……这次更是吩咐过一定一定要胜利……”
  “……”
  “少爷明明说过一定要赢的啊,可是为什么……”女仆对于陈杰的无动于衷似乎有所不满了,她更加肆意地继续述说,说出了我方才没有看到的一幕,“可是为什么,在起跑之前少爷会一直偷偷地在看金悄悄,以至于导致起跑延时,还差点摔了一跤呢?”
  女仆这么说,大概是想把罪过也推一半给陈杰吧!但她显然没有料到这句话会产生原子弹一般的后果!
  “啊?”沈豪,悄悄,我,甚至裁判,都在同一时间惊讶地感叹。
  沈豪说,“我坐在看台,的确是看到陈杰很狼狈地起跑延误,还摔跤了……是因为之前在偷偷看悄悄?”
  悄悄皱着眉毛,“我一直在担心臭丫头的状态,所以根本没有在意陈杰。”
  我也跟着说,“怪不得起跑后我听见身后有骚动啊……”
  裁判也点点头,“我就觉得陈杰今天的状态不对,发令枪一响,他才好像刚刚睡醒了一样!但我注意着起跑时间,的确没有在意陈杰在看哪里……”
  “原来如此……”我们几个异口同时地说出了意味深长的话来。我不由低头看了看悄悄,再一次用自己的眼睛证实了,今天的悄悄真的很可爱!却只见她的眉头越皱越紧,紧到脸上不知何时竟然泛起了两片红晕来。
  果然是早熟的孩子啊,我心里偷偷笑着。
  “你,你们在瞎感叹什么呀???”这下,轮到陈杰语无伦次了。只见他涨着番茄一样的脸,拼命摇着头辩解说,“……我才没有看……不,其实,是因为有只苍蝇飞到金悄悄头上了,简直就和金悄悄一样讨厌,所以我,我才多看了几眼……”
  “少爷?”在众人都乐呵呵的同时,只有浑身肌肉,似乎连脑子都是肌肉的女仆还没有明白其中的含义。她正想出声询问,被陈杰狠狠地瞪了回去。只得吞下疑惑,站起身退到一边。
  这闹剧似的结尾,是谁都没有想到的。裁判最后得出了协商结果,
  “既然陈杰家的女仆和金悄悄家的填房都有错,幸好各自也都是小伤,那还是握手言和吧!”
  沈豪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在他眼里悄悄是千金的小姐,怎么能和那阴险的女仆比?但悄悄却表现得异常大度,阻止了沈豪的怒火,也挥手让一旁金家的保姆退下。露着阳光般的笑容,她大方地向陈杰伸出了手,
  “真可惜啊,出动了长跑冠军,还是和我平局!”
  这丫头啊,竟笑得格外得诡异呢。或许是了解到陈杰对她隐瞒的心思了,她在对手的面前摆出了贵妇人一般的骄傲。而陈杰此刻却变得扭捏了,之前的盛气凌人就象是吹过头的气球一般,爆没了。
  他垂着头,红着脸,和悄悄握手,“金悄悄,今天,我欠你一个人情……”
  “好,我随时都欢迎你还给我!”悄悄微笑着,脑袋后的蝴蝶结飘扬,可爱得令人侧目。
  ……
  就这样,不知不觉中,悄悄的运动会结束了。在闭幕节目过后,是亲子的礼物仪式。沈豪拍着悄悄的肩膀赞扬道,
  “今天的表现非常好!悄悄很勇敢,所以并没有输掉比赛!这依旧是胜利的礼物。”
  这多少是有些婉转的台词,但悄悄接过手提袋,仍然高兴得手舞足蹈。她小心翼翼地打开袋子,从里面取出了礼物。我赶紧凑上去看了,竟是一本精装的童话书,王尔德的《快乐王子》。悄悄看着书,全然没有惊讶的神色,但眼睛里刹那泛起了晶莹的光。她爱惜地摸了摸封面,随后笑着抬头,
  “沈豪哥哥,谢谢你!”
  “你打开封面看看?”
  悄悄依言打开,只见扉页上用黑色墨迹书写着,
  “送给悄悄的礼物,你永远是最幸福的小公主!
  沈豪,佳瞳上。”
  “啊?还写了我的名字?”我惊讶道。
  “是啊,怎么还写了臭丫头的名字?”悄悄翘着嘴巴抗议,但表情却看不出多少不满的成分, “算了!我回家拿修正液涂掉就好了!”她故意这么说着,把书放回了手提袋里,捧在胸口。
  ……
  这时,瑰丽夕阳已经慢慢染红了整片天空。其他学生和家长已经陆陆续续地离开操场了。沈豪打电话叫J叔把车开来,而悄悄的保姆也正联络着金家的私人医生。虽然是悄悄自己都不太在乎的小伤,但在沈豪的坚持下,也要以防万一地为悄悄做一次全面检查。悄悄为此有些不满,她鼓着腮帮子,因为这意味着她要提早回家里做检查而不能和沈豪哥哥一起看入场仪式的录像带了。
  即使这么抱怨着,悄悄的手依旧没有松开放着童话书的手提袋。我恍惚地想起之前悄悄在提及礼物时,满面的执著和惆怅。这仿佛是悄悄期待了许久的东西,也许是她在和沈豪漫长相处的岁月中,被烙下纪念价值的信物?想到这里,又厌恶着自己陡然的情绪低落……但那对我来说,真的是一段如何都插播不进的时光呢……
  啊,还是赶紧用另一个话题把脑海里的忧愁替换了!我胡思乱想着,悄悄对于胜利礼物的执著是情有可原的。那,陈杰呢?陈杰又是为了什么执著于比赛的胜利呢?
  我这么思考着,看见夕阳下,男孩子拖着长长的影子,犹犹豫豫地走到了悄悄的身边。他的手上也提了个袋子,应该是他早早离场的父亲留下的运动会礼物吧!
  沈豪见了陈杰,脸上是说不清的表情。一方面陈杰是害了悄悄受伤的原因,另一方面他也明白陈杰对悄悄的小心思。这矛盾的两种思想交织,沈豪终究摆出一副‘女儿长大了’的父亲的表情,退到我身边,把空间留给了悄悄和陈杰。
  “陈杰,你有何贵干?”悄悄傲然地抬了抬下巴。这个坏丫头啊,摆明了利用人家对她的喜欢……
  而陈杰在心事被曝光了以后,就再也没有了派头,在悄悄面前永久地成了低眉顺眼的小男人,“恩……前面不是说,我随时都可以还你人情的吗?”
  “对啊!”
  “恩……人情这个东西,欠着多没意思啊,还是早早还了你的好……这个……”他从手里的袋子中,取出了两张票子,“这个……金悄悄……我恰好有两张下个礼拜维也纳的经典歌剧门票,是VIP包房……你上艺术课的时候,似乎对歌剧很有兴趣的……我,我也不知道爸爸怎么会送我这种礼物啦,是巧合巧合……不过,不介意的话,我们一起去看吧……就当我还你人情……”
  声音越说越低,脑袋快垂到地面了,害得我都忍不住想去扶住它。
  “啊……”悄悄听了,这明显是约会的邀请让悄悄不禁地微微脸红。却还很坏心眼地戏弄着对方,“我上艺术课和你隔很远的呀,你是怎么发现我喜欢听歌剧的?”
  “……”
  “还有啊,你爸爸真奇怪,一送就送你两张门票。该不会是他想和你一起去吧,那我怎么好意思接受啊?”
  “这……我爸爸很忙的啦……”
  “很忙还送你两张票?看来是很想和你培养父子感情呢!”悄悄狡猾地笑着。
  “……他真的很忙,没有和我一起去的意思……”
  “那这两张票里到底藏了什么阴谋啊?怎么好像早有预谋的样子?”
  “……你很烦啊,金悄悄!”陈杰被戏弄得恼火了,通红的脸扭开,不敢直视着悄悄,“干脆地说愿不愿意吧!”
  “恩,我要考虑下!”
  “本少爷的邀请,你还需要考虑?”陈杰紧张地反问着。
  听着这两个半大的孩子打情骂俏,我赶紧拉着沈豪走到一边,以免成为电灯泡。看见一旁陈杰的女仆正一脸觉悟地蹲在草地上画圈圈,想来她满是肌肉的脑袋终于绝望地明白了,她竟然是愚蠢地殴打了少爷心目中未来的少奶奶吧!
  沈豪被我拽到一边,“佳瞳,就这么放着那小子对悄悄胡说八道的,好吗?”
  “胡说八道?”我笑了下,“沈豪公子啊!每一对恋爱的男女,其实不都是这样胡说八道着建立感情的吗?”
  “可是……”沈豪依旧担心地望向悄悄。
  “别可是了,我早就告诉你了,陈杰说不定是个意外的好孩子呢!我们就乖乖地等着结果吧!”也在这一刻明白了,陈杰执著地让门票成为比赛胜利的礼物,是因为他早就打算让这份礼物向悄悄表白心思的吧!这也算是男孩子的尊严呢!
  我这么想着,却没想到两个人的结果来得如此之快。几乎是我和沈豪的交谈刚刚结束,悄悄就迈着轻松的步子向我们走来。
  “说完了?”我惊讶道。
  “是啊!”
  “你答应去听歌剧了?”沈豪问。
  “没有。”悄悄摇头,“陈杰他说喜欢我,既然他那么直白,我也应该坦白地回答他。我就说,‘那不好意思,我要拒绝你!歌剧还是请和爸爸一起看吧!我会买DVD回家欣赏的。’”
  “啊……”我万万没有料到悄悄的回答如此干脆而不留情。回头看着陈杰,那身影摇摇欲坠,在晚风里东倒西歪地挣扎着。几乎就要落寞地融化在夕阳里。女仆赶紧上前,忠心耿耿地扶住他,“少爷,振作啊!”
  又是一阵晚风吹过,卷着两张维也纳的歌剧票如蝴蝶一般朝着天际袅袅地飞去了。
  沈豪似是松下一口气了,随即他的胳膊被悄悄牢牢地抓住了。悄悄的脸上是幸福的,全然没有拒绝了别人的遗憾和不安。她对于未来的选择是如此地毫不犹豫,坚定得让人羡慕。
  她慢慢闭着眼睛,蹭着沈豪的胳膊,幽幽地说道,
  “我告诉陈杰,签到记录本上‘沈豪,未婚夫’这几个字,我不会白白写的哟!”
  沈豪听着,没有反驳,只是爱怜地摸了摸悄悄脑袋上的蝴蝶结。适时,传来了汽车喇叭的声音。是金家的车子和J叔开的车同时到达了。
  沈豪松开了悄悄,看着悄悄在保姆的陪同下,恋恋不舍地上了车。我和沈豪随后也上了J叔的车,隔着玻璃窗,依旧能看见操场上郁郁寡欢的陈杰的身影。
  ……
  我不由叹气,车子发动后,那寂寞的影子也越来越淡薄,渐渐消失不见了。
  “看什么呢?”沈豪问我。
  “啊……看陈杰呢……被悄悄一口回绝,一定不好受吧!”
  他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问我,“佳瞳……”
  “恩?”我转头看他。
  “之前,我和你两个人在观众席看入场仪式的时候,你貌似有话要说?”
  我听了,一愣。不禁瞬间手脚冰凉!也不是不记得,我此行的目的,那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会忘记呢?只是在这一段又一段波折以后,再旧事重提实在是古怪。可不知怎么,沈豪居然自己开口问我了?难道是我今天的表现真的不自然到让他如此在意吗?
  “啊……是有话……”我迟疑着,但看见前面的J叔都通过反光镜投来好奇的目光,终究还是没说什么……况且……眼前忽然是夕阳下,沈豪摸着悄悄蝴蝶结的怜惜模样。不知怎么的,喉头一紧,更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沈豪依旧疑惑地看着我,在等我继续说下去。却正在此刻,我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心里松了一口气,总算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电话救下了尴尬的场面。随即赶紧从包里拿出手机,却紧接着,握着手机的手指都为了冰凉。
  我迟疑不接,沈豪探过头问我,“怎么,谁的电话?”
  他看见了,看见了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手机的光打在他的脸上,让我一时看不见他真实的表情。无从隐瞒,只好老实又掩饰地回答他,
  “是大……”想说‘大宛’的,临时硬生生地改成了,“是梁大宛……奇怪了,他怎么忽然打我电话?”
  “恩,你不接吗?”是我的错觉吗,沈豪的声音顿时冷了几分。
  “……呵呵,不知是什么事情,还真不想随便浪费电话费呢!”我说着,还是按下了通话键,尽力用平常的语调说道,
  “喂……恩……什么事情?”
  但电话那头的大宛却是出乎意料的焦急。他的声音响亮,甚至一下子让我的耳朵嗡嗡地响。连身边的沈豪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吧。
  “佳瞳,你现在在哪里?”
  “我?我和沈豪在一起呀!”我刻意回答。
  “我是问你,现在在什么地方呢?……算了算了,如果可以,现在赶来中山医院吧!”
  “医院?”我听了,不祥的预感弥漫开来。
  “是的,中山医院十八号病房。详细的情况,你来了再说……”
  “等等,究竟是?”
  大宛深深地吸气,语气里顿时充满了古怪的杂音。他说,“是乙静,乙静她,被流氓打了。”
  ……
  “乙静,乙静被流氓打了?”我难以置信地,只能机械重复着大宛的话,“……你在开什么国际玩笑?乙静今天应该是留在学校里,参加TOP GIRL复赛的选手会议啊!”
  “就是在开完会回宿舍的路上出事了……”大宛的声音古古怪怪,于是更让我觉得恐惧。他催促着,“总之就是这样,你最好还是赶来看看吧!”
  挂上电话后,我的脑海一片茫然。仿佛五官被封闭,瞬间什么感觉都没有。身上在流淌的东西是血液吗?它们沸腾着,渐渐带出一丝微弱的声音,在我的胸腔内徘徊着,
  “怎么会……乙静……乙静啊……怎么会呢……”
  当我挣脱那些回音回到现实,发现自己的手正紧紧拽着沈豪的胳膊,眼前的视野被泪水蒙蔽了。沈豪的一只手扶住我的肩膀,我听见他迅速向J叔吩咐道,
  “中山医院,快!”J叔没有回答,只是陡然提升了车速。
  ……
  虽然风驰电掣,但时间的流淌却变得极度地缓慢,缓慢。慢到象一根羽毛在挠着我的心脏,又痒又疼,又无计可施。到达中山医院的时候,大堂通亮的灯火让一直陷在昏沉中的我有些恍惚。是沈豪拉着我快步走到问讯处,问到了十八号病房的位置,拖着我急步跑上了两楼。
  挂着‘十八’号牌子的病房,转眼就在面前了。我的恐惧感却愈演愈烈,急躁地想要挣脱沈豪的手腕,冲进房间确定乙静的安危。但沈豪却忽然执拧地拉住我,在我回过头的瞬间,他的手臂轻触上我的面颊,用袖子轻轻地擦拭了一下。
  “别象个小花猫似的进去。乙静会反过来担心你的!”
  沈豪温柔地笑着。他的笑容给了我承受的力量,我不由也跟着一起微笑了起来,
  “是啊……应该没什么大碍的!乙静虽然外表娇怯,但其实,最彪悍的家伙就是她了!”
  这么响亮地说着,也是明确地告诉自己乙静是多么顽强的女子。于是身体里的恐惧一下子就被驱散了,我把手搭在门把,深深地呼吸,打开了病房的大门……
  ……
  啊咧?……等等等等……我是不是走错房间了?……
  我和沈豪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然后十分默契地红着脸道着歉,退后三步走出了病房,又细心地关好门。再抬眼定睛地往上一看……可是,门前的号码的确是‘十八号’啊?……
  “你们来了啊,不进去吗?”正在犹豫之际,忽然听见身后有人问话。我回头,见是大宛捧着个姹紫嫣红的花瓶正慢悠悠地从三楼下来,走向我们。
  “这……”我困惑地指了指病房。
  大宛点了点头,脸上是一副无奈又了然于心的表情。他走到门前,自然而然地拧了门把走进病房,眼前的情形和我与沈豪方才见到的,一模一样。
  大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好像在诉说着‘怎么没完没了’了一般,把花瓶放在桌子上。他斜眼瞅了一下那位正坐在男人大腿上,嘟囔着用嘴巴喂对方吃苹果的忘我女子,出声提醒道,
  “乙静,佳瞳和沈豪来看你了。”
  只见那女子正从男人的唇边分享着一小片苹果,听见大宛的声音,她皱着眉转过头,随即脸色象是被火烤过了一般。她慌忙地离开男人的膝盖,想要说些什么却事先被那片小苹果呛了个半死。
  “啊咳……啊咳……”乙静尴尬地抓起手边的水杯挡住升温的脸。而一旁的法拉利男似乎更是窘迫,偏着头螃蟹一般横行着走出病房,低声辩解着,
  “恩……啊……既然乙静的朋友来了,我就先去交住院费了……过会儿再上来……”
  看着纯情的法拉利男跌跌撞撞地走出了病房,我不由地哈哈大笑。之前的恐惧和紧张都烟消云散,反倒是有些生气地对大宛抱怨着,
  “梁大宛,你打电话的口气可真是吓死我了呀!乙静看起来滋润得很,比在学校里还要水润!”
  大宛无奈地笑了笑,“我哪里知道会是这样?一个小时前我送她进医院,她还是一副奄奄一息就差把手印按在遗嘱上的样子……谁知道她一个电话把男朋友喊了过来,他们俩个‘宝贝,亲亲,乖乖’地黏了一会儿,乙静竟然就精神成这样了!那副精力充沛地模样,害得我不知所措,只好拿把花插起来为借口,捧着花瓶从一楼逛到十楼,再逛下来的时候,就遇到了你们……”
  此刻的乙静已然乖乖地回到了床上,她听了大宛的话,害臊地抗议道,
  “……谁叫你把佳瞳和沈豪叫来了?我都告诉你他们在约会了,不要打扰了!”
  “是啊是啊……说到底是我活该,被你奄奄一息的样子骗了……早知道你恢复得那么快,我也不用那么着急地把佳瞳叫来医院,观看你和男朋友的纯情恋爱剧了……”大宛以‘啊哈哈’的口吻调侃着,看来是十多层楼逛得他怨念丛生了。
  我正惊讶着,这两个人抬起杠来竟也如此合拍?却不料乙静的下一句话,立刻让大宛陷入了沉默中。
  “怎么好像在抱怨了?说到底,你做了这么多还不是为了替那某某人赎罪吗?”乙静冷着脸说道。
  大宛不吭声了。看着他的侧脸,似乎是拼命地咬着牙,却始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不安地疑惑着,见大宛把花瓶的位置摆了摆,丢下一句‘你们慢慢聊,我出去透个气’后,闷头快步走出了病房。象是在恐惧着乙静接下来要说的话一般。
  沈豪的目光淡淡地扫过了大宛,又缥缈地扫到我的身上。这多少令我有些不自在,但幸好他随即又关切地望向了乙静。拖了把椅子坐到乙静的床边,他的目光充满了疑问,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乙静的眸子垂了下,似是整理完思绪后,她平稳地开口了,
  “你们都看到了,就是我身上这么一回事咯!”
  的确,乙静的身上明显有受伤的痕迹。额头上贴着纱布,从宽大住院服里露出的纤细手臂,也是裹了一层层绷带的。她虽然一直嬉嬉笑笑着,但红晕退去后的双颊,比任何时候都来得苍白。嘴唇没有血色,紧紧地咬合着。她注意到我正看着她手腕上的绷带,微微地笑着,把手臂往衣袖里缩了一缩。
  但是,额头上的纱布是怎么都掩盖不了的。乙静似是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额头,又僵硬地把手垂下了。良久的沉默后,她才故意咯咯轻笑着打破了僵局,
  “就是这样的啊,我受伤了而已……拜托你们说点话吧,不声不响地吓死人了……”
  那些伤,我从刚才就看见了。只是目光一触及就仿佛是摸了电门一般,心惊肉跳地挪开视线……不忍目睹,再不忍心去询问……因为,那是乙静最在意的‘女孩子的脸’啊……
  “我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疤痕……”乙静似是看穿了我的担忧,却只是平淡地笑着宽慰我,“但没有关系的,我家亲爱的说了,哪怕包机去韩国也是在所不辞的……何况,其实医生说只是皮肉伤啦,复原能力强的话,几个礼拜就好了……”
  “究竟,究竟是谁做的呢?”我最是受不了这样了,受伤的人就应该乖乖地接受别人的疼惜啊,哪有什么资格倒过来安慰别人的?于是禁不住,连问问题的声音都在发抖。
  “谁做的?”乙静顿了顿,冷冷地笑了,“谁做的?一目了然了吧!”
  她深深地呼吸后,把事情的始末娓娓道来,
  “今天下午,我去参加TOP GIRL的复赛选手会议。都是些无聊的事情,规则时间什么的,都交代完毕了就提前散会了。我本来早早地就可以走了,却不料半路被芊芊那女人拦了下来。虽然她参加复赛也是意料之中的,但看见她,我就不由自主地厌烦。她也象是犯了神经病一般,唧唧歪歪地说了一大堆,什么‘不会输给我,大家走着瞧’什么的……我看着其他人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十分恼火,和她吵了几句才得以脱身的……那时候还想不明白,不过等到出了会议楼,拐上一条通往宿舍区的小路的时候,我突然就明白了……人都走光了啊,小路上只剩下我,还有前面和后面渐渐象我靠拢的一群人……呵呵,就象电视剧一样……手无寸铁的弱女子我啊,只能拼命地护着脸和要害,任由他们流氓拳打脚踢……恍恍惚惚的时候,我还看见小路的那一头停着一部车子,哼,是那很没有派头的QQ车……”
  “QQ车?”我震惊地打断道。
  “对啊!QQ车,以前某个不要脸的女人不就是三天两头地坐着某老头的QQ车出去兜风吗?颜色,款式都一样,再加上那女人之前死皮赖脸的举动,我总算是明白自己掉进陷阱里了。周六的学校没什么行人,我几乎都要抱着被活活打死的心理准备了,幸好这时候听见一声大喊,‘住手!你们在干什么?’。那么老套的登场台词啊,但是我总算是获救了。那群流氓上了QQ车后逃之夭夭,我就被那正义声音的主人送到了医院里……”
  “是大宛吗?”沈豪问。
  “是啊。听他后来说,芊芊并没有告诉他周六TOP GIRL开会的事情。大宛是无意之间打听到了,想着好几天没有和芊芊见面,就在会议楼附近守株待兔,想给对方一个意外惊喜。不过他没有料到这会议提早结束了,他赶到的时候会议楼已经没人了。他正想要回去,听见小路上有动静,就这么意外地救了我……”
  乙静说到这里,声音稍稍低沉了,“……说起来,这次真要谢谢大宛呢!看不出他人不错哟,打120,送我上救护车,执意要打电话给你们……总之在我家亲爱的来之前,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在做呢……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是,似乎他知道是谁做的……所以在看护我的时候,总是挂着一副很让我很受不了的自责的表情……哼……”
  乙静说着,口气是波澜不惊的。连被殴打的过程都是一笔带过,只是在惋惜大宛的时候,才表现出一丝情绪的起伏。我知道,她根本无意展示自己被伤害得有多深,反而努力地隐藏,到了这种时候都不喜欢被当成弱者。反而是在看向我的时候,她才露出了些许困窘的样子,
  “佳瞳啊,被打的是我不是你,你干吗一副死了嗲妈的表情?……笨蛋,我不是好好地躺在你面前吗?……恩,其实听说脸皮这种东西,偶尔破一下,长出来的新皮会更嫩更白的,呵呵,我都怕太白皙了会形成色差啊……”
  她越是这么胡言乱语,我就越是克制不住心里的悲伤。不禁冲上去,狠狠抱住了她,把脸埋在她看不见的阴影了,
  “……没事就好了……要是真的出事了怎么办,说到底,你会招惹上芊芊都是因为我啊……乙静,对不起对不起……我……”
  乙静叹息着,伸手拍了拍我的背脊。我的声音渐渐被抽泣所淹没,又听见身后一个厚实而坚定的说话声响起,
  “谢小姐,这次的事情与你无关的。”
  我稍稍侧过头,说话的人是法拉利男,他正和大宛一起走进病房。法拉利男手里握着住院的单据走向乙静,我知趣地让开,走到沈豪的身边,看着法拉利深深地拥抱住伤痕累累的乙静。两人彼此拥抱着,连周围看得人都被感染了幸福。
  “谢小姐,这次的事情与你无关。再怎么说,都是我没有保护好乙静……可是不会再有下次了……”法拉利男说着,忽然把目光转向了站在门口的大宛,眼神冰冷,
  “梁大宛先生,我很感谢你送乙静来医院。不过,也请你转告某某人,去告诉她,我不会再给她任何伤害乙静的机会了……绝对……”
  大宛听着,木无表情。只是在法拉利男把目光又深情地转向乙静后,我看见大宛不动声色地退到门边,那一瞬间,似乎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
  恩^不记得QQ车的 往前面找……
  这一天,真的过得非常非常漫长。十多个小时被许许多多意外的事情所充斥着,而最后用作谢幕的事件,更可以说是刺向我胸口的一把利刃。
  遥遥地回想着今天早晨出门时,我还有闲情可以喋喋地后悔着自己穿运动装真的不好看。却也怎么都不会想到,在此刻深夜的时分,我会走进惨白肃杀的医院里,红着眼眶拉着受伤的乙静,絮絮叨叨地述说着自己笨拙的担忧。
  “……总之,恩,请假的事情就交给我好了,你安心地在医院里休养身体,一有时间我就过来看你的……”
  “佳瞳啊,这些话你已经说了三次了。”乙静却每次都是耐心地听我说完,才微笑着轻声地抱怨。
  我只得点点头,把羞愧和眼泪一分一分地逼回身体里面。
  我当然知道啊,但也是完全没有办法。因为一看着身上缠绕着绷带的乙静,我就会变得语无伦次着。越是担心懊恼就越是说不出什么有文采的话来。舌头翻来覆去,只能机械地重复着几句无关紧要的交代,而目光一触及乙静的伤,就象被刺痛了眼球一般,随即惊弓地挪开了视线。
  “佳瞳啊……”乙静摇了摇头,“我说过了,真的不管你的事情……”
  “我……”
  “还‘我’什么呀,”乙静挂着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扭头看了眼一旁的沈豪,“虽然你打过电话回家,但是,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了哟!”
  “恩……”沈豪答应了一声,心领神会地站起身,“我叫J叔把车开过来吧,佳瞳,我们该回去了,别影响乙静休息。再说了,乙静的那一位会好好照顾她的,我们什么都不需要担心啦!”
  沈豪说得不错。有法拉利男在,我的确是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几个小时前,大宛在向我们告辞后匆匆离开了医院。而法拉利男去走廊打了个电话后,由他的秘书紧急把公司的文件和材料都一一打包送来了医院。在我陪着乙静聊天的同时,他就坐在一旁的小椅子上,皱紧着眉头一边看着文件一边做着批注。
  病房的桌椅自然是比不上他办公室里的宽敞,于是瞧见他被埋没在一堆文件中,手脚局促磕磕绊绊,宛如是一个成年人硬是挤在了儿童座上。偶尔他的手机响了起来,只见他一边按下通话键一边慌忙地往外走,显然是不想被乙静听见谈话的内容。却还是被没有关严实的大门无意地透露了几句,
  “我知道了,你就先这么处理着……我现在实在走不开啊……明天再说……就这样……”
  丢下了蛮狠的命令后,他随即果断挂上了电话,又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进病房。一抬眼,却还是不可避免地被乙静狠狠地瞪视。于是他温柔又心虚地笑了笑,专注地聆听乙静噘着嘴的教导,
  “医院里禁止打手机,你不知道吗?既然那么忙就快回公司啊,多赚点钱给我花才是正经事情!”
  “不用不用,”法拉利男赔着笑脸把手机放回口袋,口气却是坚定得很,屁股更是定定地往狭小的椅子上一扎,“我也是趁机考验一下员工的办事能力,为下个月的裁员做参考……”
  一句淡然的玩笑,不禁让病床上的乙静绽放出无比幸福的微笑来。
  ……
  就这样,法拉利男自然是责无旁贷地留下来陪乙静在医院里过夜。
  乙静看了看挂钟,又开始催促着我快些回家。在我点着头关上病房大门的那一刻,映在我眼睛里的是法拉利男瞅了一眼被夜风吹起的窗帘后,放下了手中的文件,站起身为乙静拉高了被子。如此小小的一个举动,就象是童年里妈妈为自己做过千万次的举动一般。却连旁观的我都感受到温暖,第一次觉得,原来被当成孩子对待也是一种无上的快乐呢……
  正出神地想,感觉肩头忽然猛地一沉。我诧异地回过头,是先我一步走出病房的沈豪,正在把一件外套披在我的肩膀上。
  他垂着头,白净的手指搭在我的肩膀,细心地为我拢紧了外套,
  “外面冷,我们走去停车场还有一段路,所以我叫J叔从车子上拿了件多余的外套来。”
  他的口气平淡如水,甚至说话的时候都没有看向我,仿佛正在做的事情只不过是理所当然的。却是我凝视着他低头专心的模样,瞬间被包裹在一层暖暖的保护中。于是伸手拉住外套,茸茸的触感一直酥麻到身体的每一寸……这件外套应该是沈豪的吧,而沈豪自己身上却还是只穿着单薄的运动服……
  “怎么了?”沈豪看着我越发动容的表情,不禁嬉笑着刮了刮我的鼻子,“啊呀呀,你瞧你,鼻涕都快要被冻出来了,还是你披着吧!我只要靠着你取暖就好了呀!”
  他说得嬉皮笑脸,整个人还真的软趴趴地蹭了过来,油腔滑调地贴在我的身上。我却并没有象往常一样红着脸死命地推开他,此刻任由他挂在我的身上,感受着比外套更体贴的温暖。过了半晌,倒是他先觉得不习惯了,动了几下,似是尴尬地想要直起身体。可就在这份温暖想要离开我的瞬间,我忽然觉得空洞和恐惧,于是双手不经大脑冲动地向前伸出,紧紧地抱住了沈豪的腰……
  突如其来的举动,似是把沈豪吓住了。他甚至尴尬地高高举起了双手,手足无措地问道,
  “……佳瞳,虽然我觉得这种事情多多益善,但我们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场合?”
  我的脸颊升温了,却依旧留恋着这份温暖,不肯轻易地放手。
  “佳瞳?……佳瞳?……佳瞳……”沈豪轻声地唤了我几声,最后也只得无奈地,伸手回抱住了我。
  彼此的身体切切地贴合着,我甚至听见我们两个人的心跳在一前一后地演奏着交响曲。这么幸福的时刻,算起来在我和沈豪交往的岁月中,其实是并不多见的。反而是有一些触目惊心的事情深深地烙印在我们的恋爱里,比如……芊芊的那次咖啡坊……
  想到这里,我不禁浑身一哆嗦。想要抱得更紧密些寻求真实的安慰,却不想身后传来一声刻意的咳嗖!我一惊,下意识地和沈豪分开,站在身后的是面露尴尬的法拉利男。
  他勉强地笑了笑,说,“恩……我是想送送你们的,虽然乙静说没有必要……现在看来,的确是没有必要呢……不过还是出了医院再亲热吧,刚才一位有推着仪器车的护士,都不知所措地绕路走了,万一延误了病人的治疗就不好了……”
  “啊……是啊,我们这就走了,不用送不用送!”沈豪听了,只得傻憨憨地笑着,拉着我快速离开了住院大楼。
  ……
  出了大楼,立刻是一阵过分凉爽的夜风。
  我偷眼瞄着身边的沈豪,看见他迎着冷风不经意地缩了下肩膀,不由地觉得五味杂陈。却也不想说什么,因为这静谧的夜,习习的风,皎洁的月亮,还有沈豪牵着我的温暖的手,我实在不忍心说些什么破坏了这份难得的甜蜜……
  但是我们向着停车场走了几步,沈豪忽然停下了。他抬起头,似是专注地看着今晚的月亮。那明亮的圆球在半空中散发着柔和的光,于是在下一秒钟,他的脸忽然也象吸收了月光一般朦朦胧胧了起来。他轻声地说着,
  “佳瞳……”
  “恩?”
  “你今天想要对我说的话,还没有说完吧!”
  “啊……”我并不是忘记了这件事,而是已经认命地把它放在了以后的日程安排里。却忽然地被沈豪提及起来,让我一时接不上话。
  “究竟是什么话,这么难说出口?”沈豪依旧没有看着我,那声音却象是直灌进我的耳膜里一般。我有些不知所措,心里又突地滋生出一些奇妙的小小预感。于是强忍着不回答,等待着他自己揭晓谜底。
  “……佳瞳,真的有这么难说出口吗?”沈豪终究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等了整整一天了啊,虽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但是,你不会就打算这么放弃不说了吧!”
  虽然有了些许心理准备,但是沈豪的话对我而言仍然是一颗重磅的原子弹!一刹那,我连呼吸都困难了。天际的月光也似乎成了一层半透明的膜,模糊地罩住了我的视线……
  果然,他全知道啊!也许当我第一次表白未遂的时候,他就知道我想说什么了!看着我一次次地鼓起勇气,他却一直在装傻充愣!佯装不知地继续静候,他是在等待着我重新开口,完完整整地对他把话说出来!
  惊讶之余,我不禁觉得有些恼,感觉自己怎么象是被他耍了一样?正想发些小脾气闹闹情绪的时候,他却幽幽地说了一句,
  “怎么办呢?等了一天了,今天无论如何都想要听到啊!……如果由你先开口那么困难的话,那么,我先开口了以后,你也能顺利地说出来吧!”
  天啊天啊,他竟这么波澜不惊地,说着如此令人心跳的话?……这下,怒气瞬间就消失在九霄云外了。因为灼灼的期待,自己身体仿佛被抛进了真空的世界。连手心里沈豪的温度都变得暧昧了。迷茫的视线里,看见对方背对着明亮的月光,把脸缓缓地转向了我,低头微微地笑。他的声音,也象是今晚的月光一般地清澈迷人,
  “佳瞳,我喜欢你……好了,臭丫头,这下该你了……”
  臭丫头?甚至还来不及多陶醉几分,却猛然听见沈豪刻意模仿着悄悄的口吻,我不禁觉得好笑。于是轻易地牵动了嘴角,自然而然地也不那么紧张了。
  然后,深深地呼吸,肺部象是被清洗过一般。待到重新睁开眼睛的瞬间,面前的他也变得清冽无比。我由衷地笑着,回应他,踮起脚努力凑到他的耳边。因为这是只想让他一个人听见的话语,
  “沈豪,我喜欢你……真的……”
  ……
  时间凝固了片刻,直到沈豪终于满足地闭上了眼睛。嘴角的弧度调成了最完美的曲线,他如同是完成了重要的心愿一般,长长地抒了一口气。但是随即,他不知为何突然拧了下眉毛,
  “佳瞳,再说一次吧!”
  “为什么?”我羞涩着,不明所以。
  “因为……因为……”他沉着的脸,忽然狡猾地笑开了,“因为站在你身后的J叔满面惊愕,似乎是没有听清楚呢!”
  什么??他说什么??我错愕地赶紧转身,果然看见J叔站在我的身后,诡异而深沉地笑着。
  汗,J叔是什么时候到的啊??……我的脸一下子被炸了,不由踉跄地倒退了半步。而J叔虽然满面贼笑,说话的声音却依旧一本正经,
  “少爷,谢小姐,你们这么久没有到停车场,我很担心就来看一下!不过貌似是多余了……恩……我知道你们年轻气盛,血气方刚,但是还是请顾及一下场合……刚才似乎有一辆救护车载着大口大口吐血奄奄一息的重病患者,刚刚想驶进医院里,却看见你们那副模样地堵在门口,也就不知所措地绕路去别的医院了。那病患,不知能否熬过今晚了……”
  汗……莫非J叔和法拉利男串供过了?还是天下间嘲笑笨蛋情侣的话都是一个模式的?
  虽然知道那是玩笑,但我听了还是羞愧难当!倒是沈豪一点都不觉扭捏,哈哈大笑着,拉起我往停车场走去。
  这么一路,J叔跟在我们的身后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在我开了车门钻进车厢的时候,听见J叔仰着头,淡淡地感慨了一句,
  “今晚的月亮真不错啊……”
  ……
  惊天动地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夜深时分,当我裹在被子里整理这一天的思绪时,犹然觉得混乱彷徨。面前闪过的是悄悄倔强的泪颜,乙静惊心的伤口……但是……但是……还有另一件事,每每念及就会令我不由自主地窃窃而笑。会显得自私吗?但是对我来说,今天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我和沈豪站在月光下的互相表白啊!
  J叔说,“今晚的月亮真不错啊……”
  于是我也跟着抬头凝望,随即被牵扯进一份柔软的情怀里,不可自拔。从此,也许只要一看见明亮的圆月,都会回味起这个夜晚的甜蜜来吧……
  可是当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乙静,她听了后却只是摇了摇头,
  “一看见月亮就会想到沈豪?会想到甜蜜?那万一以后你们分手了,你岂不是要天天低着头赶夜路?”
  她在说着这句话时,眼神还专注地停留在手中的时尚杂志上。却是对方这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宛如瞬间在我心里挠出了个小破洞。我久久地说不出话来,愣愣地看着乙静把杂志翻到了最后一页。
  ……
  算起来,这几天一有空闲,我便会穿越半个市中心从学校赶到医院里陪伴乙静。一方面是因为对乙静的担心,另一方面,自然是因为愧疚的情感作祟。这两种感情相互交织,导致我下了课后往往连晚饭都顾不上吃就匆匆地挤上公车。乙静总是早早地就吃完了晚餐,因为怕吃得太晚,不消化会发胖。然而当有一次,她看见我沾在嘴角没有擦干净的番茄酱时,不由皱着眉问我,
  “佳瞳,你的晚饭只是拿三明治凑合的吗?”
  我慌忙转过身擦干净了嘴巴,再回头时则配上一脸无所谓的笑容。乙静虽然不再些说什么,但是隔天,我踩着老时间去探望她时,却见她的桌上才刚刚地摆上了餐点。都是一些品相能端上国宴的菜色啊,因为乙静自然是吃不惯医院盒饭的,法拉利男便聘了五星级厨师天天为乙静补营养。
  “你发什么呆呀?”乙静斜眼瞅着我,不由分说地递了双筷子,“是今天厨师迟到了而已啦。我一人吃好傻,你也随便吃点,就当陪我吧!”
  我点点头,顺势坐下,随即用满桌的美食填补着半空的胃。而在此之后的每一天,乙静的厨师都会‘十分巧合地一次次迟到’,而那些餐点也总是在我达到医院的时候,才热气腾腾地刚刚被摆上桌子。
  虽然每天都有美味是一件快乐的事情,但有时候也会觉得不安。明明是我希望能照顾乙静的啊,怎么到头来又是被她默默地照顾了呢?却是下一秒钟,乙静却好似看穿了我的心思一般,一边把最后的虾仁从我的盘子上夹进她自己的嘴巴里,一边微笑着说道,
  “恩,果然,还是两个人一起吃饭最香呢!”
  我听了,也只好动容地领下她的一份心思。法拉利男毕竟不能天天陪着她,也许自己的存在真的能成为乙静一点点的快乐吧!
  ……
  飞得老远的思绪终于被乙静的一声哈欠拉了回来。我抬起头,看见床上的乙静把杂志从最后一页又翻回了第一页,连连的哈欠惹得她的眼睛一片雾蒙蒙。
  我笑了下,“桌子上的葡萄,我去洗干净了一起吃吧!”
  乙静顺从地点了点头。我提起这一袋子丰盈诱人的葡萄走向盥洗室,边走边随口地问,
  “看上去象是国产的葡萄啊,不是法拉利男送的吧!”
  “是啊……”乙静平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早上你不在,是那个学生会会长,代表top girl组委会来探望我。”
  “啊?”我楞了下,想起那次在初赛会场见到的阳光男孩,不禁吃吃地笑,“他代表组委会来看你,不过这水果钱恐怕是他自己掏腰包的吧!”
  “你还笑我?早上我家亲爱的也在,那个会长一脸热情,没头没脑地冲进来,场面尴尬死了呢!”
  “法拉利男也在?那后来呢?”
  “后来?哪里有什么后来呀!我介绍说,‘这是我男朋友’,他脸一白,放下水果说了些比赛的事情,就走了啊!”
  “你啊,还真是不给他一点机会呢!”
  “哼,我本来就没有打算给除了我家亲爱的以外的任何男人,哪怕是一点点的机会……”
  如此惊心动魄的表白啊,真难为了她用那么理所当然地口气说着。当我捧着洗干净的葡萄回到病房里,见她正拿了我之前在翻阅的书本,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
  她见我走了进来,扬了扬手里的书,“王尔德的童话?你怎么想起看这个?”
  “之前不是和你说过金悄悄运动会发生的事情吗?让悄悄那么执著的神秘礼物,就是一本《快乐王子》。虽然以前我也看过,但是这次在图书馆看见,不由自主地又借来回味了。”
  乙静点点头,顺手拿起葡萄往自己的嘴巴里塞着,
  “我倒是没有看过这个故事呢!这样吧,我吃葡萄,你念给我听吧!”她说着,露出耍无赖似的笑容。身子在床上挪了挪,她调整了舒服的位置,半闭着眼睛,一副全然做听众的样子。
  我无可奈何,只得把伸向葡萄的手又缩了回来,翻开了《快乐王子》的第一页,
  “快乐王子的雕像高高地耸立在城市上空一根高大的石柱上面。他浑身上下镶满了薄薄的黄金叶片,明亮的蓝宝石做成他的双眼,剑柄上还嵌着一颗硕大的灿灿发光的红色宝石……”
  刻意念得轻轻的,因为担心乙静听着听着会睡着了。一页翻过一页,善良的快乐王子有着一副悲天悯人的好心肠,他拜托燕子,把自己的红宝石给了贫寒的女裁缝,把自己的蓝宝石眼珠给了郁郁不得志的剧作家。
  “燕子衔着宝石穿过洞来到屋里。年轻人双手捂着脸,没有听见燕子翅膀的扇动声,等他抬起头时,正看见那颗美丽的蓝宝石放在干枯的紫罗兰上面。
  ‘我开始受人欣赏了,’他叫道,‘这准是某个极其钦佩我的人送来的。现在我可以完成我的剧本了。’他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当我念到这一段时,听见床上的乙静传来平静的呼吸声。我于是越发发低了嗓音,渐渐地,合上了书本。随后学着法拉利男一般,为她稍稍拉高了毯子。
  也拉拢了窗帘,不让窗外残喘的斜阳打搅她迟来的午觉。虽然乙静看上去一直在微笑着,但是我知道,她自从受伤以来心里一直都不好受。时不时地,她会偷偷瞧着镜子发呆,伸手抚了抚额头上的纱布,忧心忡忡地叹气。只是见到我或者法拉利男走进病房时,她就赶紧慌忙地把镜子藏进毯子下面。法拉利男是都看到眼里的吧!于是温柔地借口去了盥洗室,给乙静充分的时间把镜子放回原位。
  “好好休息一下吧!”我对着酣睡的乙静呢喃一句,随即蹑手蹑脚地回到椅子上,静静地继续读着快乐王子的故事。不知不觉,思绪又飘到了很远。我忽然无端端地挂念起沈豪和悄悄相处的那段岁月,那段我永远无法介入的岁月来。
  悄悄她,为什么这么在意这本书呢?
  我不可克制地思索着这个问题,直到天色渐渐地昏沉。
  然而,始终是没有结果的。
  因为,那是谢佳瞳所不知道的另一段故事……
  ……
  那是故事的女主角,谢佳瞳所不知道的另一段故事。在那段故事中,有着一位温柔善良的王子殿下,还有一位正统的小小公主。
  是啊,在名为‘谢佳瞳’的灰姑娘出现之前,小小的公主一度信心满满地认为,自己将会是王子殿下一辈子唯一的公主。但是,她错了。在她第一次见到谢佳瞳时,见到沈豪哥哥亲热挽着的谢佳瞳时,她忽然悲哀地明白了。
  并不是所有的公主都会成为王子的新娘。有一些公主,注定了只能成为王子的妹妹……
  哪怕是只能在最爱的人身边度过一生的时光也是幸福的……可惜骄傲的悄悄没有这种浪漫而愚昧的想法。她对于爱情的懵懂由于一双花心的父母而过早地萌了芽,这株无依无靠的幼苗,注定了只能往唯一的太阳靠近着。悄悄对于沈豪的执著的‘爱情’,是她度过寂寞童年唯一的期望……
  什么是爱情呀?悄悄对于‘爱情’的认识可不是源于随随便便的言情小说。虽然她也看过不少类似的书,但是在她深深的记忆里,总有着一道割裂的鸿沟在阻碍着她认识什么是真正的爱情。
  悄悄记得她第一次听见‘我爱你’这句话,是在父母结婚十周年的酒会上。那时,年幼的她被亲密地抱在父亲的胸口前,眼睛被面前无数的闪光灯闪得生疼生疼。她紧紧地闭了眼睛,泪水不由地渗了下来。她忽然听见底下的记者在问,
  “金先生,在此隆重的日子,有什么话想对自己的太太说呢?”
  悄悄于是听见父亲微笑着回答,“很简单……”他转过头,对着悄悄的母亲说,
  “我爱你!”
  啊……我爱你……对于当时年幼单纯的悄悄而言,听见这句属于成人世界的亲密爱语,不由地让小小的她脸色绯红了。这就是爱情吗?就是电视剧里天天上演的撕心裂肺的所谓爱情吗?悄悄几乎就这么相信了,但是她依旧有些疑惑。那时的她不禁把耳朵更贴近了父亲的胸膛,
  ‘扑通……扑通……扑通……’
  好奇怪啊!为什么当父亲深情地向母亲表白时,为什么当父亲和母亲甜蜜地相互凝望时,父亲胸膛里的心跳依旧是这么平稳的?难道电视里所说的心跳加速都是骗人的吗?悄悄独自疑惑着,不由地把耳朵贴得更近更近,可惜父亲的心跳依旧宛如古老的钟摆,一下一下呆板地演奏着。悄悄不明白了,她抬起头,想要看看父亲的表情。但当她刚把脸从父亲的胸前抬了起来,一片惨白的闪光灯又几乎灼伤她的眼。
  她什么都看不清楚了。只听见父亲和母亲信誓旦旦地说,
  “我们彼此相爱,此志不渝!”
  ……
  就这样,悄悄几乎就快相信,那就是爱情了!虽然父亲的心跳是平稳到令人窒息的,但是悄悄想了想,笃定地告诉自己,
  “电视里的心跳加速,一定是骗人的!”
  然后,她就幸福地笑了。小小的公主在确认了她有着一双彼此深切相爱的父母后,快乐骄傲得整宿整宿睡不着觉。此刻,她的保姆早就在隔壁的房间酣然入睡了,悄悄在床上翻来覆去,忽然起了顽皮的心思。她随手抱了一只洋娃娃,蹑手蹑脚地走出了自己的房间。
  走廊上,银色的月光透过落地玻璃为悄悄铺上了一层明亮的地毯,悄悄小小的脚丫踩在这神奇的地毯上,欢快地向着尽头父母的房间走去。
  她从小是一个人睡惯了的,但是那天晚上的她很不一样。她的心情很好,甚至比美丽的月光还要好上千万倍。在这么美妙心情的牵引下,悄悄想着偶尔撒娇一次,和父母一起睡也没有关系吧!她的脑海中随即播放着画面,是幸福的小小公主睡在国王和皇后的中间,国王和皇后彼此恩爱地牵着对方手。这简直是那时年幼的悄悄所能想像的,最美丽的画面了。
  而却在一分钟后,这副画面永永远远地被打破了。
  悄悄站在月光下,站在父母的房间前。门是虚掩的,露出一条不窄的缝隙,勾引着悄悄观看里面的另一个世界。那是昏暗中,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裸露的肉体在月光下泛出大理石一般的光泽,尤其是那个女人,简直是一只煽动了夜晚的萤火虫。
  “那个女人……不是妈妈呀……”悄悄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可是那个男人……却是爸爸呀……”
  悄悄不知所措了。她呆然地看着面前上演的原始的一幕,久久地挪不动身体的任何一寸。她不明白啊,她什么都不明白了!她隐隐约约地知道房间里的男女正在做什么,电视里有含蓄地演到,幼儿园的小朋友们也会神神秘秘地诉说着‘爸爸妈妈在夜里偷偷地玩摔跤’!
  可是,这‘摔跤’的游戏不是应该由爸爸和妈妈一起玩的吗?而妈妈不在房间里,爸爸搂着一个陌生的女人,玩得酣畅淋漓。
  “啊……啊……”悄悄听见房里的女人发出奇怪的呻吟声。而自己的父亲似是压住了她,堵住了她的嘴唇。纠缠了许久,悄悄听见自己的父亲发出满足的笑声,他迷离地说,
  “啊……亲爱的……我爱你啊……哈哈……我爱你,爱死你了……”
  “呵呵,真的?”女人却不满地反驳了,“前天,你不是在媒体的面前说你和老婆是彼此相爱的吗?”
  “那已经是前天的事情了,今天晚上,我只爱你一个人……”
  悄悄站在门口,听得一清二楚。这是她有生以来听到的第二句‘我爱你’了。出自同一个男人的口中,对象却不是同一个女人。悄悄糊涂了,难道所谓的‘爱情’是不同地点不同时间就可以对不同的人轻易出口的话吗?那么,所谓的‘我爱你’,就象是清晨的‘你早啊’‘吃了没有’一样的漫不经心和廉价吗? 悄悄彻底地迷茫了。她踩在月光下的脚丫越发地寒冷起来,在一连串惊心动魄的思索后,悄悄恍惚地明白了,她自以为是的美好家庭,只不过是一个谎言罢了。
  女人在完事以后,整理了衣服走出了房间。男人搂住她的腰又烙下一个吻,女人笑着躲开了。她走出房间,看见明亮的月光在走廊上勾勒出一条华丽的地毯。她不由得痴了,顺着神奇的地毯往尽头看去,却仿佛看见一个小小的黑色影子,渐渐地离去,离去……
  ……
  悄悄以为,那就是爱情了。
  她开始静心地观察起自己‘彼此相爱’的父母,终于发现她的父母在每一个夜晚都会和不同的男女‘彼此相爱’。
  “爱情,原来是那么随意而无耻的东西啊!”她木无表情地叹息着,斜眼看着身边依旧单纯天真的一群幼儿园孩子,在脸红红地讨论着昨天晚上他们的爸爸妈妈又在偷偷摔跤了。她并不全都明白,但又没有兴趣凑上去听。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幼儿园的老师发现悄悄变了。原本那个虽然傲慢却活泼可人的小小公主,如今却是常常冷冷地一个人坐在秋千上,眼睛低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老师捧着文艺表演课的剧本走向悄悄,
  “金悄悄同学,这次的白雪公主由你来演,好吗?”
  “白雪公主?”
  “是啊!最后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白雪公主,你喜欢吗?”
  悄悄看着老师故作天真的眼睛。事实上幼儿园的老师往往都装得一脸天真地面对孩子。悄悄以前是不在乎的,可是那一天,她忽然觉得厌恶,
  “老师,你相信公主和王子一定能过上幸福的生活吗?”
  “可以啊!”老师眨了眨单纯的眼睛。
  “那老师,你是相信爱情的咯?”
  老师听了,微微一楞。但随即露出了虚假又灿烂的笑容,“悄悄同学现在谈爱情还有些早哟!不过呢,老师相信爱情,爱情是美好的!”
  悄悄于是也笑了,虚假而灿烂,“老师,你上个月不是刚被一个有钱的公子甩了吗?听说是被玩弄了……老师真善良,都这样了还相信爱情!”她用清澈的童音一字一句地说了,然后双脚一跃,跳下了秋千远远地走开了。
  ……
  悄悄的早熟,在老师的眼里几乎已经是病态的了。老师也曾经焦急地联系悄悄的父母,但是和情人秘密约会的两个人,永远挪不出时间去出席孩子的家长见面会。老师渐渐地无法管教悄悄了,于是小小的公主陷在畸形的泥沼里,没有援手,越来越深的沉没着。
  虽然她依旧是个年幼的孩子,虽然她的话语里依旧带着稚嫩的气息。但正是这种稚嫩和她畸形的想法融合在一起,使她变得越发地傲慢和蛮不讲理。越来越孤僻的小小公主,一直一直,一个人坐在秋千上……
  直到,她遇到了自己的王子殿下。
  ……
  悄悄永远记得那次酒会,她第一次和沈豪哥哥的相遇。
  那时的悄悄已经是个‘生人勿近’的古怪孩子了。而她的父母依旧彼此瞒着对方偷偷地拈花惹草。悄悄冷淡地都看在眼里,表面上却还是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她再也不愿意靠在父亲的胸口,听他虚伪的心跳声了。
  酒会的开场致词后,悄悄的父母就彼此亲热地挽着手,与其他商界的大人物相互碰杯去了。而悄悄对这些活动自然是不感兴趣的,虽然她穿着名牌的雪纺礼服,带着沉重的钻石项链,宛如一个真正的中世纪公主。但是她的眼睛里闪着疲惫不堪的色彩,毫不掩盖粗鲁地打着哈欠,独自走到一个角落的沙发里,静静地看着面前喧闹的一切。
  她把身体深深地埋没在阴影里,仿佛自己成了漆黑的电影院里唯一的观众。面前华丽的众人,在她眼里只不过都是逢场作戏的小丑罢了……
  悄悄原本以为没有人会注意到她的,因为她恩爱的父母也正在人前尽情地作秀着,而她,只不过是个过了晚上九点而困倦了的小孩子。没有人会注意到她的……她这么固执地想着,直到身边的沙发座忽然重重地下陷……她一惊,抬头看了看身边,坐下了一个年轻的男人。
  “小妹妹,不介意我坐在这里吧!”年轻的男人微微地笑着,“其他地方都太吵闹了,只有这里比较清静。”
  “随便你。”悄悄皱了下眉毛,随即漠然地垂下头,不再搭理对方。
  久了,对方也是默默无声的。悄悄忽然好奇了,侧头又看了一眼男人。啊?在大企业的酒会上,男人躲在这个僻静的角落里,居然在看着书?悄悄觉得不可思议!因为能进到这个酒会的年轻男子,非富即贵,不是xx局长的儿子,就是xx企业的公子。而这些有钱的少爷们参加酒会,哪一个不是追着丰胸俏臀的小明星小模特跑?而安静地寻了地方读书的,悄悄还是第一次见到!
  她不由地被吸引了,矜持地伸长了脖子想要看清书的名字,却无奈男人的手臂正好挡住了。她正觉得可惜,却不料男人似乎是注意到她的举动了,竟主动合上书本,把封面亮到了她的面前。
  “是《快乐王子》,小妹妹你读过吗?”
  “没有……等等,你干吗告诉我,我又不想知道啊!”悄悄被看穿了心思,十分恼火。
  而男子却并不生气,反而笑得更加温柔。仿佛眼前这个盛装的小女孩做什么都只是孩子的任性,可以原谅。他说,
  “也是,对小妹妹来说,《快乐王子》太深奥了。”
  “你什么意思?”悄悄听了,不服气地反问,“你小看我?”
  “不是啊,”男子见悄悄横眉冷对,这才有了些慌乱,“我不是小看你,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因为我还是个小孩子,所以理所当然地什么都不懂?”
  男子愣住了。似乎全然没有想到会被一个年幼的小女孩呛到无话可说。他的笑容久久地僵硬,久到悄悄都要认为他是生气了,要和别的大人一样无奈地离开了。但是她却没有料到,男子只是浓重地叹了一口气,忽然伸手摸了摸悄悄的脑袋。男子说,
  “小妹妹……不……金悄悄,你知道吗,小孩子为什么都这么可爱呢?因为他们的可爱是武器,是促使大人爱他们,保护他们的武器……”
  悄悄惊讶了。一瞬间,甚至都忘记了要拍掉男人摸她脑袋的无礼的手。悄悄忽然意识到这个男人是在刻意地接近她!对方甚至知道她的名字!她不明所以,于是回答得结结巴巴了,
  “你什么意思?……你,你是说我,不够可爱?”
  “不……”男子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悄悄是一个被迫丢下武器的,可怜的孩子……”
  悄悄听了,这次轮到她久久地说不出话来。她无比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年轻男子,虽然年幼的她并不全然明白对方的含义,但这是第一次,令悄悄觉得温暖。这股温暖从她的头顶传遍了全身,在自己被父母欺骗了之后,她第一次觉得有人是在真诚地对她说话……
  后来,悄悄知道了男子名叫沈豪,是金家的世交,沈氏集团的独子。当悄悄从父母的口中得知这些事情的时候,她的眉头紧紧地拧起。因为她实在是无法想像,一个不喜欢丰胸俏臀的小明星小模特,而只喜欢躲在角落里看童话书的男子会是大企业的公子!她的父亲听了,忽然笑了起来,
  “悄悄,沈豪可不是因为喜欢看童话才躲到角落里的。是因为我说,‘坐在角落沙发里的就是我女儿悄悄,她很孤僻,不爱和生人说话’,之后他才拿着一本书坐到你身边的。算起来,应该是刻意想要认识你吧!”
  悄悄的情绪哽在喉头,越发说不出话来,一向犀利的舌头仿佛被打了结一般。
  她当然知道自己‘怪癖,早熟’的恶名声早已为交际圈里所人尽皆知的了,而尽管如此,沈豪却还愿意主动接近她?只因为她是他家族世交的女儿吗?于是在接下来的酒会里,悄悄不由自主地就跟着沈豪转了。她气鼓鼓地拉着沈豪的领带,问,
  “你该不是在同情我,一个人坐在那里吧!”
  但沈豪笑得无比温暖,“出于一个单身男子的角度,看见沙发里坐着一个同样单身的美少女,去搭讪是很自然的事情吧!”
  “用童话书去搭讪?”悄悄白了他一眼,又说,“那么多成熟美女走来走去,你居然还是单身?”
  “那么多妙龄帅哥也在走来走去,你还不是照样单身?”沈豪原封不动地还给她。
  悄悄生气得翘起嘴巴,“关你什么事!”
  “当我觉得实在了可惜了你的可爱时,就关我的事了!”
  悄悄听了,竟不知不觉地脸红了。她赶紧背过身子,装作生气地把脸高傲地别过。算起来,这是她第一次,为男人而脸红吧!她正别扭着,却忽然被对方牵起了手。她一阵紧张,本能地想要甩开,却听见对方兴奋地说道,
  “啊,那边在发巧克力啊!你喜欢巧克力吗?”
  悄悄无奈地,觉得自己还是被当成了小孩子了。却不知为何,她无法拒绝。颤抖的嘴唇终于轻轻地回答,
  “……我要有加洲杏仁的那种……”
  “好!那我们去把所有杏仁口味的全部抢过来吧!”
  悄悄永远都会记得的,那是她第一次觉得一个人的手掌居然这么热,这么热。
  ……
  那一次,沈豪厚着脸皮把一整盘的杏仁巧克力都拿下了,然后笑嘻嘻地一股脑儿全塞在了悄悄的口袋里。悄悄装作毫不在乎,嘴上还在笑着沈豪婆妈。却是在回程的路上,她情不自禁,一遍一遍细心数着巧克力的数目,一颗,两颗,三颗……啊,一共有十八颗呢!但是悄悄却不舍得吃,放一颗进嘴里都觉得是奢侈。她的妈妈见了,就说,
  “悄悄喜欢吗?是法国的产品,明天妈妈帮你定一箱吧!”
  “不用了。”悄悄漠然地摇了摇头,把巧克力一一收起。
  从那以后的酒会,悄悄都心甘情愿地去参加了。她甚至每次都会用心地搭配自己的服装首饰,在镜子前久久地凝望自己可爱的样子。有一次,她居然还窥视着母亲的钻戒。但是悄悄的母亲说,
  “悄悄,这是结婚戒指,是你爸爸妈妈相爱的标志,不可以随便给别人戴的。”
  悄悄听了,不置可否地笑了。随即她转身离开了母亲的房间,对那枚钻戒再也没有兴趣了。
  所幸她自己也有许多漂亮的小东西,闪亮地堆了整整一抽屉。以前她并不在意,现在却翻箱倒柜地一一拿出来,装点在身体上。于是,如悄悄所期待的,她每一次的出场都会让沈豪赞美不已,
  “哟哟,小丫头,越来越漂亮了啊!”
  悄悄听了,心满意足地微笑着。
  记得她前些天听到这么一句话,‘女为悦已者容’,当她听了别人的解释后,忽然脸红到了脖子根。慌忙尴尬地掩饰着自己的不自然,在恍恍惚惚之际,悄悄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是不是……爱上了沈豪呢?
  但一念及‘爱’这个词,悄悄就惊慌地不敢再往下思考。她的眼前闪过了结婚纪念日上,父母深情的表白,又闪过了那个银色月光的夜晚,她的父亲和一个陌生女人的‘爱’……既然‘爱情’是那么随意又无耻的东西,那为什么自己‘爱’上了沈豪,竟会是如此地快乐呢?她甚至无法想像自己能对沈豪以外的人说‘爱’……根本无法想像……
  这个问题,她思考了很久很久。终于,在一次沈豪又怜爱地牵起她的手时,她终究坚定地告诉自己,自己的体会才是真正的爱!而父亲和母亲口中的爱,全都是骗人的。
  想明白了这一点后,她觉得自己宛如是破茧重生的蝴蝶一般,终于可以毫无顾及地,幸福地仰着头,回望着身边微笑的男人……
  ……
  “你确定你没有女朋友吗?”那是在一次夏日的午后,悄悄赖在沈豪的书房里,固执地提着她已经问了千百次的问题。
  “这个问题不需要‘确定’吧!”沈豪整理着书架,苦笑着回答她,“我若是有了女朋友,就不会在酒会上总是和金悄悄小姐为伴了吧!”
  “哼,你不满意吗?”
  “恩,总是觉得可惜呢!”
  虽然知道是玩笑话,但是悄悄依旧对沈豪的回答感到惶恐。她不安地眨着眼睛,
  “沈豪哥哥,你将来会有女朋友吗?”
  “会啊,我时刻都在准备迎接金悄悄的嫂嫂呢!”
  悄悄听了,更加失落,“……那,沈豪哥哥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
  “恩……”沈豪听了,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大概,是楚楚可怜的吧!”
  悄悄听了,忽然又觉得高兴。因为她永远记得第一次见面,沈豪把自己比喻成一个被迫丢下武器的,可怜的孩子。她宁愿自己欺骗着自己,忽略着年龄的差距,她幽幽地回答,
  “太好了……悄悄可是从小就是个可怜的孩子啊……”
  她说得轻极了,宛如梦吟一般。沈豪于是疑惑地回过头,
  “悄悄,你刚才说什么?”
  悄悄微微红着脸,摇了摇头。随即她从沙发上突然跳了下来,因为她看见了书桌上,一件令她无比怀念的东西。
  “啊,是那本《快乐王子》啊!”悄悄捧着书本,眼睛里闪着星辰似的光彩。在她的心里,早就羞涩地把这本书当成是彼此相识的信物了。她曾经好几次在书店里看见各个版本的《快乐王子》,但是一次次,她拿起又放下了。她固执地希望这件信物可以变得更加有意义,她窃窃地期盼着,可以由沈豪亲自把这本书作为礼物送给她……
  小小的公主于是处心积虑,在打听到沈豪今天要整理书房后,便大摇大摆地以监督为名跑了过来。她一直在注意着,一直在等待着……于是此刻,她调整呼吸,把书紧紧地捏在手里,故作随意地说道,
  “上次你问我看过这个故事没,我没有看过,一直耿耿于怀呢!”
  “是吗?不过,那只是我搭讪的借口罢了。”沈豪却不解风情地哈哈笑着。
  “可是,我就是想看啊!”她皱着眉,把书握得更紧。
  但是沈豪正背对着悄悄整理书本,他并没有看见悄悄执著的神情,依旧诚恳地说,
  “悄悄,这虽然是童话,但是对七岁的孩子来说,太深奥了,等你长大些再看吧……对了,这本送给你吧!我七岁时看的,是老古董,要爱惜啊!”
  沈豪说着,回过身把一本陈旧但精致的书递给悄悄。悄悄瞧了,顿时傻了眼,竟然是一本《小动物村的故事》。而在她惊愕到不知所措的时候,沈豪随意地拿过了悄悄手里的《快乐王子》,放回了高高的书架上。
  沈豪继续无辜地整理着书架,没有留意到悄悄很久很久都没有再说话。她看了看手里的《小动物村的故事》,又看看了高架上的《快乐王子》,眼泪忽然顺着面颊无声无息地划过。
  她不希望沈豪看见她哭了,于是把《小动物村的故事》丢在桌子上,掩着面跑去了盥洗室。她对着镜子默默地流着眼泪,双手抚摸着自己绯红的面颊,虽然美丽,但分明只是一张孩童的脸啊……
  她第一次,深深地恐惧着年龄的差距。她一声一声叫着的沈豪哥哥,真的只是把她当成了一个可怜的孩子……
  “啊,真可笑……竟然连自己,都不知不觉地叫他‘哥哥’了呢……”
  她歪了歪嘴角嘲笑自己,眼泪就落进了唇齿之间,化成一片苦涩。
  ……
  之后,她依旧带着难言的笑容一次一次地出入沈豪的书房。
  她喜欢坐到面对书架的沙发上,抬起头,凝望着高处的《快乐王子》。她甚至曾经偷偷地踮着脚去够,但是,她只是一个即将七岁的孩子,任凭她怎么努力地抬高身子,总也是够不到的。
  孩子……孩子……悄悄诅咒着自己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
  但是忽然有一天,她心念一动,突然狡猾地笑了。孩子,也可以有孩子的特权啊……
  她于是笑得天真烂漫,努力学习着幼儿园老师虚假而纯真的笑颜。她拉着一脸无奈的沈豪跑到花园的凉亭里,大理石的地面上早已堆放着许许多多她临时买下的玩具。都是些小女孩过家家的玩具,色彩鲜艳的塑料小锅子,小铲子,小餐具,还有塑料的青菜荷包蛋火腿等道具。都是她花了好多时间,在商场里耐着性子凑齐的。
  此刻,她撒娇地拉着沈豪的袖子,用甜蜜的嗓音央求道,
  “沈豪哥哥,和我一起玩过家家!”
  “好,好……”沈豪见到悄悄竟然也有如此童真的爱好,不禁笑着一口答应下来。
  悄悄笑了,努力按耐着渐渐焦灼的心跳,她说,
  “要玩新婚家庭的过家家游戏!我是妻子,你是丈夫!你下了班回到家,我来做饭给你吃……”悄悄说到一半,忽然捧着脸颊大叫一声,“啊呀,糟了!”
  “什么糟了?”沈豪连忙问。
  “我是妻子,你是丈夫。可是,可是你还没有对我求过婚啊!”悄悄闪着天真的眼神,认真地说着。
  沈豪一愣,然后哈哈地笑了,“这有什么关系,不过是过家家而已啊。”
  “不行!”悄悄于是板起脸,眼睛瞪得大大的,“不行不行不行就是不行,要认真地玩啦,所以,你一定要先向我求婚!”
  “一定要?”沈豪狐疑地问。
  “一定!!!”
  “那……好吧!”沈豪微微叹气,终究败在悄悄的气势汹汹下。他于是正襟危坐着,轻轻咳嗖了一声,然后凝视着面前小小的公主,声音清澈,
  “金悄悄小姐,你愿意嫁给我吗?”
  在悄悄的耳朵里,这是无比神圣的一句话,令她不禁幸福地闭上了眼睛……哪怕,只是她利用了虚假的天真换来的……哪怕,只是这不过是一场可笑的过家家……但是,她快乐得几乎要落泪了。用压抑了真正情感的声音回答道,
  “我,愿意。”
  她说完,猛地扑进了沈豪的怀抱里。
  啊……沈豪哥哥的心跳声,是这么安宁而温暖的啊……
  “悄悄?”
  “沈豪哥哥,请等我长大……”她在心里默默地念着。
  “悄悄?”
  “沈豪哥哥,我一定会等到你亲手送我《快乐王子》的那一天的……”
  “悄悄?”
  “沈豪哥哥,那一天如果来临了,是不是意味着,你承认我已经长大了呢?……”
  “悄……悄……?”
  ……
  在名为‘谢佳瞳’的灰姑娘出现之前,小小的公主一度信心满满地认为,自己将会是王子殿下一辈子唯一的公主。她努力地成长着,成长着,一次一次在梦境中用双手去碰触着她的‘快乐王子’。直到那一天,她的王子挽着另外一位公主,出现在她的面前……
  “悄悄,这是谢佳瞳姐姐,你沈豪哥哥的女朋友……来,叫声大嫂!”
  悄悄于是愕然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她听见自己心里发出破碎的声音,就象那些三流的爱情小说里所描写的一般。
  她是多么地伤心啊……在她还来不及长大的时候,沈豪哥哥的女朋友,她的嫂嫂,终究还是出现了……她无法忍受,于是用天真的傲慢偷偷地掩盖了。她捉弄着面前笨手笨脚的谢佳瞳,虽然她悲哀地明白,她的所作所为在别人眼里,只不过是个发脾气的,被抢走了大哥哥的小孩子……
  可是,不是这样的啊……悄悄,明明已经疼到无以为负了……
  但是沈豪哥哥在说着,
  “这个世界上,除了佳瞳我最疼的就是你了……真的,永远都不会变……”
  啊,已经无可挽回了吗?她在沈豪哥哥的心里的位置,从此就落到了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的后面了?悄悄哭得撕心裂肺,甚至比当初明白了父母的欺骗时更要绝望地哭泣着。这不符合年龄的哭泣,终究会引起沈豪哥哥的怀疑吧……悄悄渐渐地说不出话来,站立的双脚都开始微微颤抖……不想要沈豪为难,不想连作为妹妹的资格都失去……她索性慢慢闭上了眼睛……
  ……
  她并没有睡着,一分一秒都没有。在深沉的黑暗里,她再一次哀伤地认识到年龄差距的恐惧。
  自己,终究没有来得及长大呢……她在昏暗的意识里嘲笑自己……
  还是,装作天真地掩埋了一切吧……
  哪怕,哪怕是只能在最爱的人身边度过一生的时光也是幸福的……原来,这是如此无奈的一种幸福……
  酒会就快要结束了。悄悄于是佯装刚刚醒了过来,揉着眼睛跑向了谢佳瞳。她穷其一生的演技,拼命扮演好一个天真幼稚的七岁的孩子。
  “我刚刚没在睡觉,我在思考!”
  “那你思考出什么了吗?”
  “我想明白了,以后你做沈豪哥哥的老婆,我做他的秘书!”
  “秘书?”
  “这你不懂了吧,我爸爸经常摸着秘书的大腿说,‘我只要你一个人,才不要我老婆呢!’……”
  悄悄刻意大声地说完这句话,随即看见自己的母亲瞬间白了脸色。多么可笑啊,他们夫妻隐瞒多年的外遇史就这么被女儿在大庭广众之下揭穿了。悄悄隐隐地冷笑着。
  随后,她深深地呼吸,继续强颜欢笑地说着,
  “那约定了,你要好好地努力,以后一定要做沈豪哥哥的老婆啊!”
  “好!”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就这样,悄悄和名为谢佳瞳的女人的契约,就这么成立了。
  悄悄明白,这个契约成立后,她就不再是沈豪哥哥心目中唯一的公主了。她笑着,笑着,目送着沈豪哥哥挽着谢佳瞳离开了……
  啊,对了,在以后的酒会上,她的沈豪哥哥终于可以不再只是和她为伴了呢……
  完
  ……
  在乙静住院休养了一个礼拜后,某一天下午,当我带着刚出炉的蛋塔准点探望她时,却瞧见她神色凝重,正托着腮狠狠瞪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这台笔记本电脑是法拉利男前些日子特意带来给乙静解闷的,我于是笑着把蛋塔放在桌子上,随口调侃着,
  “怎么一副要吃了对方的表情?是不是法拉利男在电脑里私藏了春宫艳图,纯情制服美少女,人妻诱惑,幼齿loli走光图之类的被你发现了?”
  她听了,却只是歪了下脑袋。也不说什么,伸手把笔记本的屏幕转到我面前。我顺势凑上去看了,竟然是top girl比赛的主页。标题是一行闪烁得刺眼的大字,公告着两天以后即将举行复赛。
  我看了,不禁为乙静深深担忧,“两天?两天之内你可以出院吗?”
  乙静摇了摇头。
  “那,那你岂不是赶不上了?”
  乙静听了,冷冷地笑着,“是啊,那女人的目的不就是如此吗?”她说着,右手还无意识地碰了碰额头上的纱布。虽然医生保证过绝对不会留下疤痕,但是在这两天之内要恢复到之前的光洁无暇几乎是不可能的。
  她似是瞧见了我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于是装作理了理额发,又把手放下了。随即又皱着眉钻研起了主页上的条条框框,刻意不看向我欲哭无泪的一张脸。
  久了,我吸了吸鼻子,好不容易稳住了情绪。想着乙静才是其中最可怜的受害者,正在脑海里编制着虚假的安慰话,却不料听见乙静忽然咯咯地笑开了。那笑声宛如风中的一串银铃,绝然听不出本分破罐破摔的洒脱。我诧异地看着她取了只蛋塔小口小口地吃着,边吃边含糊地说着,
  “哼,以为这样就可以打败我了?等着瞧吧……”
  随后,乙静没有再和我说有关top girl的事情。
  她关上了笔记本,掏出时尚杂志和我兴奋地研讨起秋季最新的护肤品。我知道她是刻意地转换话题,也明白她心里早就有了对策,只不过那不是可以和我商量的对策而已。
  老实说,我并不在乎乙静私底下用什么暗箱的手段。甚至能帮到她的话,我几乎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因为我清楚乙静的美是足以登上冠军的宝座的,如果她最后与之失之交臂的话,那一定是什么地方搞错了。
  而如果踩在乙静头上的人居然是芊芊的话,那大概在乙静之前,我会先一步受不了的吧!
  只可惜,乙静并不打算把她的对策告诉我。也许觉得既然我帮不到她,就干脆把一旁清静地看着吧,省得搅和进这场污泥。乙静始终是对我极好的,而让我安之若素地接受她的美意,怎么都让我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
  ……
  夜深了,星斗点缀起满目的黑暗。我把乙静交给姗姗来迟的法拉利男,看见她动容地伸长手臂拥抱住风尘仆仆的夜归男子,又仰高了脖子,在他的耳边低低地窃语着什么。我刻意侧过视线,惯例地轻轻笑着退到一边。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后,悄悄带上了门把。
  走出医院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两楼明亮的窗户,看了一眼那灯光下婉约的两个剪影。然后,瞬间觉得很温暖。
  我知道,乙静和法拉利男是彼此拥有的唯一。乙静在和法拉利男交往后就狠下心断绝了与其他所有男人的来往,说到这尘世间的依靠,乙静可以信赖的不就只有法拉利男了吗?
  我其实对于法拉利男所知甚少,只是听乙静提起过他是以网络项目发家,现在在各个商业领域都有所触及。而至于他和乙静是怎么相识,状似憨厚老实的他又是怎么把花花公主的乙静改造成一心一意的待嫁妇的?我一概都不清楚。
  曾经也好奇地问过乙静,她歪着脑袋长长地抒了一口气,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啊!又老套,又别扭,又没意思。不特意建个金灿灿的舞台再塞给我一副说相声的快板,我可是羞于启齿的呢!”于是,就这么一次次地被她糊弄过去了。
  其实想想也对,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把自己恋爱的经历当成炫耀的宝贝时时挂在嘴边的。反而是真正的相爱,那其中的曲折分明是自己贵重的私人珍藏啊,岂能任由它游弋在一张张闲言碎语的嘴里呢?
  所以对于乙静的隐瞒,我反而是觉得高兴的。因为由此让我确认了法拉利男在乙静心里的地位。而同时,法拉利男也是可以为乙静做任何事的。
  想到这里,我忽然灵光一闪。等等,法拉利男的工作又和网络有关,而这次top girl的比赛又是网上投票制度……这么简单地一串联,随即就有了结果。
  我回到家后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电脑,翻到top girl的主页专心地研究了下比赛规则。果然,就象乙静之前所说过的,在复赛前,得票最高的选手可以直接晋级决赛。我终于明白了乙静踌躇满志的笑容。对于无法参加复赛的乙静而言,这恐怕是她瞄准的唯一机会了吧!
  我随即焦急地打开了投票的界面。
  页面设计简洁,每一位选手都是一张照片附加一段简历。于是大堆刻意讨好的笑容和乌泱泱的文字堆砌在窄小的电脑屏幕上,彼此掩埋践踏,都看不出任何风采了。
  幸而亏得那几分卓越的姿色,在一堆照片中,我倒是轻易地就找到了乙静。却也随着目光无意识的下调,看见了乙静下方的芊芊。此刻各位选手的票数平均,和大部分女孩的姿容一样地平凡无奇。不过因为那一场初赛时的风波,似乎是为乙静打响了名气,再加上她随意的一张生活照都是标准的美人坯子,所以此时的她票数是最高的!
  却也只是领先了一票,只领先了微弱的一步而已。唯一紧紧咬住乙静票数的人,是芊芊。以一票之差,她姣好的脸在屏幕上对我狰狞地笑着。我气不过,赶紧为乙静又补上了一票。当我想为乙静投第二票的时候,却弹出这么一个对话框,
  “谢谢您的支持,每个ip地址,每天只能为一位选手投一票。”
  我看了,虽心有不甘,也只得郁郁地关上了界面,让乙静委屈地和芊芊处在差不多的水准上。
  ……
  第二天老师临时加了课。我于是发了消息给乙静,抱歉着实在是抽不出时间陪伴她了。
  但是在挨过了整整一个上午昏昏欲睡的课程后,我总算在下课前的一刻钟挣扎着从睡梦中清醒过来。于是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想着中午和沈豪还有午餐的约会,我赶紧从包里取出小镜子对着自己拼命地照啊照,一边擦掉蜿蜒成河的口水印子,一边掏出粉盒轻轻地拍打着。这一切当然都是弓着身体凑在阴影里偷偷做的,所以正当我埋首补粉补得热火朝天之时,忽然被人从身后轻轻地拍了下肩膀,可真是把我瞬间吓得花容失色啊!我不禁浑身一哆嗦,手中的粉盒重重地掉在地上。粉盒还耀武扬威地往前滚了好几米后,这才乖巧地依偎在了讲台边老师的脚跟旁。
  我被吓得不知所措,原本就弓着的身体此刻更象是一个下了锅的小龙虾。只见老师推了推眼镜,放下课本弯腰捡起了粉盒。微微凑近了些,猛地被粉撩起了一个大大的喷嚏,他于是深深地吸气,皱紧了眉头问全班,
  “这个,是谁的?”
  没有人回答,底下是一片无声的鸦雀。老师于是稍稍提高了声音,又威严无比地问了一次,
  “这个,究竟是谁的?”
  依旧没有人回答。
  老师似是有些动怒了,他炯炯的目光缓缓地扫视着全班,似是希望从同学的表情中寻到凶手。此刻的我依旧战战兢兢地猫着腰,趁着老师不注意偷偷地观望了下全班。瞧见周围尽是一张张无辜又事不关己的脸庞,有的家伙儿甚至还饶有兴致地盯着老师,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我这才猛然觉得,自己弯腰驼背的紧张样子实在是太可疑了啊!
  于是当老师终于把目光扫到我所坐的这一排时,我毫不犹豫,坚定且勇敢地挺直了背抬起了头,瞪大了眼睛,同样炯炯地迎上了老师探究的眼神!
  却是在我与老师视线相交的那一刻,宛如瞬间起了什么化学反应般,我眼睁睁地看着老师的表情象是滚过开水的绿叶菜似的立刻萎缩成一团。我不由地一惊,心想着不妙啊不妙,难道是我装得还不够镇静吗? 这么思索着,于是又在自己的目光上狠下了苦功,几乎是凝结了浑身上下的小宇宙,全部集中到了两颗眼珠子上,用来散发出一种无辜又诚恳的光芒!!!
  而无奈的是,就在接下来我努力光芒四射的整整十秒钟里,老师的目光再也没有移开过我。他的表情越发地难以言喻,甚至握着粉盒的手都在微微地颤抖着。
  渐渐地,我感觉汗珠正从自己的额角优雅地滑落。
  汗,这出大眼瞪小眼究竟是为哪般?……若此刻我是某本三流言情剧的女主角(你本来就是啦……),我一定会怀疑老师是被我迷梦般水灵灵的大眼睛电到了!在我们视线交错的那一刻,兴许前世轮回和后世姻缘的种种片断会宛如电影一般从我们的面前流转着……一刹那,我记起了前世翩翩风度的他,他想起了前世袅袅佳人的我。于是一双目,两行泪。我会不顾世俗的眼光,柔声地唤他一句,
  “老师……”
  而他也会不理红尘的偏见,柔声地回我一句,
  “瞳……”
  然后我们这对经历了时光蹂躏的有情人终成眷属。在漫天花瓣粉红色的祝福下,彼此手牵着手,越过无数或惊诧或鄙夷的目光,幽幽地走进了金色的夕阳中……
  好吧,荒诞的想像就此打住!因为老师诡异的目光此时已经让我连胡思乱想都做不到了!只见老师的嘴角不知何时起竟开始微微地抽搐着,而不仅仅是老师,连我的身边都开始传出一种不怀好意的窃笑声。
  我正一头雾水,忽然又被人从身后轻轻地拍了下肩膀。我猛然回想起,这一切都是源于身后的一只神秘的爪子啊!于是愤然地回头,视线却立刻对上一张无比滑稽的脸!
  那一瞬间,我自己被自己吓得半死。
  只见身后的班长弯弯羞愧地举着一面小小的镜子,镜子里映着我的脸,左半边是粉粉嫩嫩的陶瓷白,右半边则是整整一节课睡出的油脂打出了半面黄褐色的高光。中间的分界线并不明显,但远远地,其鲜明的对比也就足以构成一张可笑的京剧脸谱了吧!天啊!!再仔细看一看,我连睡出来的眼屎都是擦了左边的没有擦右边的!而那颗不大不小的黄宝石正耷拉在我的眼角,欲坠非坠,招摇过市,仿佛在嘲笑着我,
  “哇哈哈,这下傻了吧!”
  如果眼屎真的会说话的话,那它一定会对我说这句话的。因为此刻的我早已从炯炯变成了囧囧,满脸的通红只会让我的阴阳脸越发地分明。
  化了妆的女人是尤物。不化妆的女人是妖怪。而化妆化到一半的女人则是前面两者的中间体,怪物!而我这头十足的怪物方才还不要命地死瞪着老师……天啊,哥斯拉在世也会甘愿认我做老大的……现在就让我一头撞死算了吧!
  班长见我忽然呆若木鸡,于是含泪掏出一张纸巾,温柔地轻轻拭去了我眼角的眼屎。她满含歉意地说,
  “对不起,之前我突然地拍了你一下,只是因为我的橡皮掉在你的座位下面了……”
  听见如此诚恳而无辜的道歉,我也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没,关,系……”
  周围此起彼伏的笑声我已经听得麻木了。而回过头,连一向严肃的老师都摆出了一副善解人意的笑容。他定定地又打量了我几眼,然后苦笑着说,
  “下课了是要和男朋友约会吧!……恩……恩……我看,你还是继续好好地打扮吧……你知道吗?男人后悔娶了女人往往是在看见了她睡醒后不化妆的样子……而我希望我的每个学生都能过上幸福的人生……”说罢,毫不计较地把粉盒递还给了我。
  汗,人民教师这是在报复我上课的酣然入睡吗?我的脑袋嗡嗡作响,遇到如此善良体贴的园丁大人,试问我还能说些什么呢?也只得硬着头皮接下了粉盒,在自己一声声气弱游丝的道谢声中鸵鸟似的垂下头,慌忙地把自己右半边的脸也粉饰干净了。
  ……
  终于熬到了下课铃响。老师收起了课本,在和同学们布置作业的同时又意味深长地瞥了我一眼,直把我看得鸡皮疙瘩纷纷自杀坠落。
  罢了罢了,上课不务正业偷偷化妆的学生,是没有资格反驳老师对你的嘲笑的。我索性取出镜子又照了照妆容,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还不放心地又扣了扣眼角。
  话说回来,我最近的皮肤状态实在太差了,灰蒙蒙的又老是出油起豆豆。若是让我以本来面目去见沈豪,我还宁可半路被某变态劫持砍了脑袋,让沈豪痛哭地抱着自己无头的尸体会来得更唯美一些呢。而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乍惊乍喜,人就象在坐云霄飞车一样。每天也忙得象只陀螺,白天下了课就赶紧往医院里跑,到了夜里终于能轻松地往床上一躺,却还常常失眠,要不就是跌进古怪的梦里,挣扎着醒过来也只是觉得越发疲惫。
  是啊,总结起来,最近就是‘疲倦’这两个字了。
  遥遥地回想起一个多星期前,沈豪在月光下的表白。明明那时的自己是幸福得几乎要落泪的,却为什么在之后的几天里,一看见月光感到的不是甜蜜,而是丝丝不安呢?每每在寂静的夜里,打开窗户把身子凑到月光的笼罩下,却只会不由地一阵阵发冷。即便闭着眼睛想像沈豪的脸,也只是无端端地感到了忧伤。
  简直就象是,预感着什么不安的未来……
  啊呀呀!我猛然地摇了摇头,怎么恍惚地自己触起自己的霉头来了?我暗自责怪着自己的胡思乱想,正提着包想要走出教室,却被班长弯弯出声叫住了,
  “佳瞳,等等我,一起走吧!”她说着,笑吟吟地冲到我身边,又双手合十歉意地说,
  “上课时的那事情,真的不好意思啊!我哪里知道你弓着身体是在化妆啊,因为你平时一直邋邋遢遢又不修边幅的吗!”
  ……算了,班长弯弯的直率既是她的优点,又是偶尔她最讨打的地方。我只得苦苦地笑了下,
  “是吗?那现在小女子我忽然妖精起来了,把您吓到了真是万分抱歉啊!”
  弯弯哈哈一笑,伸手勾搭我的肩膀,
  “不过说实在的,虽然之前听乙静稍稍提到,不过你自己却总是守口如瓶的样子!交代吧,男朋友是哪里的大帅哥?”
  我听了,不禁感到甜蜜,“不算什么大帅哥啦,是对面的理工大学的。”
  “是对面的xxx理工大学的帅哥啊?”弯弯一听,声音陡然生了半个八度,“佳瞳你好本事,跨校择偶!对面理工大学的男生素质是一等一的好啊!……对了……”她说着,忽然又神神秘秘地凑到我耳边,“对了,我在校刊编辑部打工的时候还听说哟,大名鼎鼎的沈氏集团的公子也是那所大学的学生哟!”
  “……是,是吗……”我乍一听,脚步一颤,险些没有站稳。
  “是啊是啊,集团少爷,没想到吧!我曾经为了公事去了那里很多次,可惜都没有一次有幸目睹沈大公子的尊容。听说很帅,又知书达理,简直就是梦中情人啊!”弯弯自顾自说得眉飞色舞,“不过传闻中他的品位有些古怪,听说对许多名门闺秀的暗送秋波都置之不理,最近正热火朝天地追求着一个连麻雀都算不上的平庸女人……”
  我又是一个冷颤,从头顶冷到脚趾。
  弯弯继续说着,“我听一些xxx理工大学的女生提及,她们偶尔见过一次沈公子的女朋友哟!据目击证人说,人矮腿粗腰圆胸瘪脸黑牙黄发枯,活脱脱是一碗酒酿什锦豆!”
  “什么意思?”
  “红豆脸,绿豆眼,再加上一只酒糟鼻咯。”
  “这么恶毒的?”我倒吸一口冷气。
  “说起女人的妒忌心理,就是这么恶毒的!所以大伙儿都是虎视眈眈又心有不甘的,她们的话也不能全信啦。说不定见到了,会是个象乙静或者芊芊那样的美少女哟!”
  “芊芊?”我奇怪弯弯怎么提到了芊芊的名字,“你认识芊芊?”
  弯弯耸了耸肩,“她可是这次top girl 比赛的种子选手啊!除了乙静之外最有力的竞争对手,我研究过她的照片,清纯佳人一位……不过放心吧,毕竟乙静是自己人,我的票可是全部奉献给了她的!”
  我听了,心里不是滋味。尤其是当弯弯这个局外人把沈豪和芊芊联想成理想的一对时,我照见街边的玻璃橱窗,看见的是自己用心化了妆,却依旧平淡奇的脸。
  “说起来,沈公子上次被目击到和女朋友约会,是在校外的西餐厅呢……”弯弯若有所思地说,“对了,佳瞳,我光顾着八卦了,你这是要往哪里走啊?这都快出校门了!”
  “啊,西餐……”我郁郁地随口回答,却是赶紧刹车,慌乱地改口道,“西菜场……我去西边的菜市场买点水果。”
  “最近的葡萄都很新鲜呢……”弯弯不疑有它,“那接下来我们不同路了,我先去校刊社帮忙了!……对了佳瞳,说起来,咱们班级里可不是个个女生都象你那么幸福的,作为班长我早就想为大家谋福利了。我一直想让咱们班级和xxx理工大的某个班级结成联谊,不如你和你男朋友说说,看看他所在的班级是否有兴趣?我们班可是有象乙静这种大美人的哟!”
  “恩,我会说的!”我微微地笑着,乙静即使人不在学校,都是班级的招牌呢,“……那,回见了!”
  ……
  告别了弯弯,我的心情失落,脚步漂移又疑神疑鬼地走到了西餐厅附近。
  抬起头,正看见沈豪站在西餐厅的门前等着我。
  他只穿着平凡的帽衫牛仔裤,虽然鸭舌帽低低地遮住他半张脸,但是进出的女孩子还是会悄悄地侧目,随即轻笑着相互交头接耳。沈豪没有在意,目光随意地浏览着门前‘每日精选’的牌子。他忽然听见了女孩子的笑闹声,于是不经意地转过头看了一眼,随即礼貌地笑了笑,把身体从精选的牌子前挪了挪。
  他以为女孩子们是想要看牌子吗?
  傻瓜,女孩子们想要看的,却是他啊!
  那些穿着紧身体恤和超短裙,睫毛浓密得能投下一片阴影的美丽少女们于是也礼貌地微笑了。她们有些扭捏地站到牌子前,绘得五彩斑斓的指甲随意地翻动着菜单。一双美目却是窃窃地流转的,转过奇妙的角度,黏在了沈豪的身上。沈豪抬手看了看表,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于是身边的美少女们忽然笑得更暧昧了,她们偷偷地互相推攘着,互相打着眼色,其中的一个竟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我,再也看不下去了。一股热血冲上了脑门,让我一个箭步不顾形象地冲了出去,在少女采取行动前先一步蛮狠地拉住了沈豪的手臂。然后调整了呼吸,我尽量甜美地笑着,撒娇似地说道,
  “不好意思,人家来晚了啦!”
  沈豪听着我甜腻的语气,轻轻地皱眉。不过当他顺着我示威的眼神望向那一群不屑一顾的少女们,露出了无奈又明了的表情。他于是轻轻勾住我,
  “我的确等很久了,进去吧,我快饿晕了。”
  少女们听了,纷纷翻了个白眼走进了餐厅里。我随着她们开启的木门向里张望着,熟悉的店堂里,许许多多的男女坐在昏暗舒适的灯光下,调笑着谈天着。
  “很多人啊……”我情不自禁地喃喃道。在几乎满座的店堂里,人人都毫无遮拦地坐在同一个空间里。藏不住自己的容貌,藏不住任何不堪的心思。彼此都可以肆意地窥视。
  我忽然觉得恐惧,想起弯弯今天的一番话,几乎感到晕眩。
  沈豪在问着我,“佳瞳,怎么了?不进去吗?”
  我摇了摇头,垂下眼睑,抓住他的衣袖,“不进去……人好多啊……我们去清静一点的地方吧……”
  ……
  沈豪点了点头。
  他的表情平静,让我羞愧得察觉自己的任性。可是又能怎么办呢?古怪的心情象虫一样侵蚀着我。我紧紧抓着对方的手臂,急急拉着他往僻静的街道走去。原本是林阴浓密的街道,现在因秋色而渐渐地泛黄剥落了,显得垂败而异常宁静。可惜这份宁静丝毫不能感染到我。依旧是不安,我的心里装得满满的,全都是不安。
  自己的手没有再放开沈豪。而看见迎面走过的任何一个女孩子,无论美丽丑陋,都会让我惊慌失措。而路人无意投来的任何一瞥目光,无论有意无意,都会让我慌乱地别过头。
  那些人认识沈豪吗?
  那些人在想些什么呢?
  那些人,也认为我不配吗?
  大约默默地走了十分钟,路过了三四家餐厅,我却没有走进任何一家用餐的意思。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做什么,只是从窗户中窥视着餐厅里三三两两的客人。只要是有人在的,我都不想进去,于是只得拉着沈豪往更远的地方走去……直到,终于走到了路的尽头。
  “再往前就是居民区了……”沈豪提醒我。
  我尴尬地停下了脚步,垂着头说不出话来。
  沈豪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轻轻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臂,
  “佳瞳……”
  我只好点点头,松开了他。
  他随即从包里取出手机,走远了几步打了一个电话。挂上手机后,他拉着我进了街边的一家便利店。我有些疑惑,被他径直拉到了食品柜前,见他拿了个三明治,又拿了盒盒装色拉。
  “你喜欢吃哪种三明治?火腿还是熏肉?”
  “……火腿。”
  “饮料呢?”
  “王老吉。”
  沈豪依言拿了食物,付完钱后拉着我走出便利店。我越发地不安了,猜不透他的意思。他是生气了吗?还是……正想着,远远的,看见一部熟悉的车子向着我们驶了过来。
  车子开到我和沈豪前停住了,J叔摇下了车窗,
  “少爷,谢小姐,幸亏我就在附近办事。”
  沈豪点了点头,开了车门拉着我坐上了车子。
  “这是要去哪里?”我越发糊涂,却见到在我和沈豪坐上车后,驾驶座上的J叔却下车了。
  “等等,这到底……”我的问题却还没有问完,身边的沈豪已经把三明治和饮料塞在我的怀里。
  “给……佳瞳,你不是想要在不被任何人打扰的情况下,进行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午餐吗?我仔细想了想,似乎也只有关在车里最合适了。”
  “我……”我说不出话来。原来,他早就看穿了我的心思啊……
  我们彼此默默无言地吃着。我小口地嚼着火腿望向窗外,路人纷纷好奇地盯着这辆停在偏僻路段的豪华汽车。他们装作无意,偷偷张望着向车内窥探,可惜这车的玻璃从外面是看不到里面的,所有人都只得失望地离开。
  没有人能看得见,多好啊……就好像被包裹在了安全的蚕茧里,我终于可以舒心地微笑着,把头柔柔靠向了身边的沈豪,
  “恩……只有我们两个人……多好啊……”
  于是身边的他传来温暖的气息。他也轻轻地笑着,说话的时候散发出三明治的香气,
  “下次,直接说就好了啊……你这别扭的性格以后可要改一改了……”
  “……是,遵命……”
  ……
  我们俩相互依偎在一切,坐在温暖的车厢里吃着简陋的午餐。
  呼吸和体温相互缠绕交织,在一片寂静中,只听见我和沈豪彼此咀嚼的声音。两个人都默契地不再说什么,只是惬意地享受着难得的宁静和温情。时间的流逝是悄然无声的,当我靠着沈豪的肩膀,终于得以卸下多日的疲倦。却在迷蒙得几乎要陷入甜美的梦境时,沈豪突然摇了摇我的身子,
  “佳瞳,时间不早了。你是不是该去上下午的课了?”
  “啊……”我蓦地清醒,看了看表,万分遗憾。又问他,“那你呢?”
  “我下午没有课。”
  “……”我点点头,终究还是闭上了眼睛,“那我也是……其实,偶尔翘课一次也没关系啦。”
  昏暗中,听见沈豪似是笑了。他说,
  “看来,我把你教坏了?”
  “是啊!那你以后要对这个坏女孩负责哟!……呵呵,说起来,我今天上课的时候还被老师捉到偷偷化妆呢!丢死人了!”
  “化妆?其实我喜欢自然的女孩儿,不化妆也可以啦。”
  我自嘲地笑了笑,“你沈豪大公子走在路上,有多少美女向你行注目礼啊!我不化妆能行吗?”
  他轻轻地叹气,“说到底,你还是介意这些啊。”
  “……我承认自己是疑神疑鬼小心眼,不过,女人大都是这样的啦……”顿了顿,我终究不自在地换了个话题,“对了,沈豪,现在我们学校的top girl比赛正关键呢,乙静她不能参加复赛,全指望投票第一的名额了!”
  “怎么,你是替她拉票来了?”
  “是啊!你曾经说过要好好谢谢乙静的,难道不记得了?”我横他一眼。
  沈豪又是轻笑,“这点小事自然是不在话下。只是我忽然想到,大宛那家伙儿,最近也在忙着为芊芊拉票。我若是再为乙静宣传,似乎有些和他过不去的味道呢!”
  “大宛……”突然间提到这个名字,我不由地直起身子,“大宛还好吗?……关于乙静受伤的事情,他是怎么想的?”
  沈豪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事实上,那次以后大宛就没再住过宿舍了。我也不常回宿舍,所以除了在上课的时候能看见他一脸憔悴的样子,其他时间很少遇到他了。”
  “很憔悴吗……”我轻轻地低语着。
  沈豪似是垂头看了我一眼,沉沉地说着,“大宛是很爱芊芊的,即使到了现在都在为芊芊积极地宣传拉票,甚至自己掏钱请客……所以那件事情,乙静暗示芊芊是凶手,大宛自然是受到很大的打击。”
  “什么叫做‘乙静暗示芊芊是凶手’?”我不满沈豪的措辞,“这本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的事实吗!”
  “是吗……”沈豪叹了一口气,“虽然我对乙静有好印象,觉得乙静是不会撒谎的。但实事求是地说,我毕竟和乙静和芊芊都并不太熟悉……我的意思是,或许她们两个人之间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呢……”
  “才不是呢!”我听了,嗓门都不由地拔高了,“芊芊的话,你不了解,可我了解!”
  “你了解什么?”沈豪惊讶于我瞬间的爆发。
  我却一时语塞,汹汹的气势停顿下来。
  难道,要我重提高中时那些旧事吗?不,那些心酸的回忆,时至今日依旧是禁忌。还是要我重提她平日的张扬跋扈吗?还是提一提杭州旅游那次的惊人之语?还是咖啡坊那次的处心积虑?我的思维转过无数个尖锐的弯,抬头看着沈豪,对方也正迷惑地看着我。
  终究,是他不解的眼神给了我力量。
  因为软弱,我忍受了芊芊那么多的欺负,现在居然还连累了最亲近的乙静!而在这一切暴风雨之后,沈豪竟然还用那么不解的眼神在怀疑着这只不过是一场误会?
  我握紧了拳头,缓缓而言,
  “沈豪……”
  “恩……”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芊芊的。在大宛眼里她是女神,是天使。但是在我眼里,她,她根本不是个东西!……算起来,我被她欺负惯了……她漂亮可爱,拿这些都当成是欺压小麻雀的资本,我都认了。但是,这次她居然敢犯到乙静的头上,我……!”说到激动处,我深深地调整呼吸后,才得以继续说下去,
  “害了乙静的,绝对是芊芊!我敢拿项上的人头对你担保!至于她的帮凶,乙静所说的qq车,在很久之前就是芊芊私下的姘头了!”
  沈豪皱了下眉。没有太惊讶的表情,但他依旧冷静又固执地说,“佳瞳,你知道的,大宛他深爱着芊芊……所以这种话,没有依据不可以乱说的。”
  “是啊……”我顿了顿,看着沈豪紧紧拧着的眉头,不由自主冷冷地笑了,“……是啊是啊,没有依据,我怎么敢诽谤人见人爱的芊芊呀!……原本以为只有梁大宛深深爱着她,现在看来,连大少爷您都怜香惜玉地护着她?”
  “佳瞳……”
  我毫不犹豫地打断他,“还记得那次我和芊芊去杭州旅游吗?我从来没有说出口过,因为我怕说出来也没有人相信……但是,大少爷你不是要依据吗?那我就不得不唤醒起记忆,告诉你那天我听到的事实吧!……那天,在回程的火车上,芊芊特意支开大宛和其他人,和我两个人坐在角落的位子里。是她亲口告诉我,她已经铁了心要甩了大宛了,不会再和他一起,也不会在乎他的感受了……她说,要去寻找自己的王子……呵呵,原来她选了这么可笑的王子啊!现在看来,不正是她的qq车王子殴打陷害了乙静吗?……你明白了吧,芊芊早就不要梁大宛了,现在的一切她都是在做戏的,是为了要耍我,要我难过,她……”
  也不顾沈豪是否听得明白,我只是尽力地宣泄着长久以来的恐惧和愤怒。连串的话语从喉头喷涌而来,让我激动得烧红了眼,连看着面前的沈豪都觉得恍恍惚惚。
  是啊,好奇怪……怎么突然觉得面前的沈豪变得陌生了?在我激烈的发言之下,他的表情却越发地冷静,深沉。甚至,隐隐让我觉得阴冷。我于是渐渐地说不下去,咽喉象是被他的目光冻住了。长久的互相沉默后,他稍稍调整了个舒适的姿势,随即看着我,似笑非笑地说着,
  “佳瞳,为什么芊芊做戏是为了要耍你?要你难过?”
  我瞪大了眼睛,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于是只得继续沉默着。刻意隐瞒着我曾经苦苦暗恋大宛,却被见不得我有一点点幸福的芊芊抢先的事实。因为这一弱点,让我不得不尴尬地保持缄默。一瞬间,连空气都凝固了,我不由地感到窒息。直到沈豪幽幽地继续问着,
  “难道说,芊芊玩弄大宛,就等于是在玩弄你?这到底是什么逻辑?”
  锋利的问题割裂了空间,我越发地答不出话来,手脚冰冷。沈豪又接着问,
  “……那,换个问题吧!佳瞳,既然你说芊芊早就不要大宛了,不在乎他的感受了,那可怜的大宛以后该怎么办呢?又该由谁来安慰他受伤的心呢?”
  我听了,背脊依旧一阵阵地冷汗。觉得他话中带刺,尖锐得令我不敢抬头看沈豪的眼神,只是急促地回答,
  “怎么办?谁?……这,我也不知道啊!”
  “你也不知道啊……”沈豪的声音却宛如鬼魅,慢条斯理,“人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往往会做傻事,容易冲动,容易感情用事。尤其,是面对自己深深关心的人……”
  “……我,会关心大宛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吗!我和他是高中同学,认识很多年了。难道你就忍心看着大宛受伤害吗?”
  “呵呵……”沈豪怪怪地笑了,“虽然我也不忍心,不过,我自认大宛对于我,尚还不属于‘深深关心’的人。而原来,大宛早已经是你‘深深关心’的人了啊……”
  我愕然地第一次发现,掉入沈豪的文字陷阱是多少可怕的事情。
  我久久地说不出话来,因为嘴唇在不停地颤抖着。手指禁脔地死死扣着自己的膝盖,几乎要掐出血似的感觉。眼窝发烫,一根根烧坏了思维,烧得整个人都飘忽了起来。
  也不知道蹉跎了多少的时间。直到一双冰凉的嘴唇,在昏沉中悄悄地俯了下来,缓缓贴上了我颤抖的唇,温柔地让它平静。
  隔了半晌我才意识到,是沈豪轻轻地吻了我。在彼此用嘴唇均衡了温度后,他的身子重新陷回沙发座里。这一次,他没有看着我。闭上眼睛,仿佛卸下了面具,他的声音刹那变得疲倦了,
  “人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往往会做傻事,容易冲动,容易感情用事……而所谓的‘感情用事’,应该是你对一个很有‘感情’的人才能用尽心思去做事的意思……佳瞳,你千万不要搞错了对象啊……你还有课吧,翘课终究是不好的。我叫J叔送你回学校吧!”
  “不了……不了……我自己走去就好……”
  “也好……我会记得为乙静投票的。”
  “恩,好……”
  我打开车门,外面是下午明媚撩人的阳光。金色的光芒投射在斑斑驳驳的树叶间,照得我的脸也象是哭过以后,斑斑驳驳的模样。我干脆地关上了车门,沈豪的身影渐渐地被挡在了车玻璃窗内。这玻璃从外面是看不到里面的,宛如渐渐把沈豪埋进了看不见的空间里,我此刻才痛恨起这种设计是多么地残忍。
  街上的行人好奇地看着我,看着我这个从豪华轿车里下来的女人。那原本应该是无比骄傲的事情啊,为何这个女人的脸上会写满了失魂落魄?我想着,郁郁地笑了。摇晃了几下脚步,往学校的方向走去。
  ……
  我身影摇晃,向着学校的方向慢慢地走去。
  浑浑噩噩地独自走了许久,心思却不知被自己抛弃在了什么地方。满满的都是空旷,不仅是身体宛如被掏空了一般,连视线所及是一幕幕的空洞的景象。
  那在街边亲昵地互相挽着手的男女,究竟是什么关系?这一秒,他们的笑颜正融化在对方的眼睛里。而下一秒,可能他们的怨愤就会插向对方的胸口。
  爱情是奇妙的东西啊!有人说,爱情是不需要理由的。但这个世界上,没有理由就可以成立的事物,真的存在吗?
  我胡思乱想地走着,忽然身体被笼罩在了一片阴影下。我糊涂地抬起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校门口,在标志性的雕像前停下了脚步。
  “好险啊!”我自嘲地笑,“差一点就撞上去了哟!”
  却是话音刚落,连眼泪都愣愣地落了下来。我怎么会不记得呢?我与他第一次强迫的约会,就是在这座雕像下见的面啊!于是一时之间变得无比感伤,遥遥地想起那时的自己与沈豪的对面是多么地气急败坏,而那时的沈豪又是多么莫名其妙地追求着我。
  是时间让我变得心安理得,忘记了自己原本并没有做灰姑娘的资格。
  落寞地掉了几滴眼泪后,我想了想,还是转身离开了学校。随手拦下一部的士,我决定去医院看望乙静。
  坐在车上,又拿出粉盒多番修饰自己的一脸苦菜花样。司机从反光镜里投来无奈的目光,仿佛在说,
  “现在的女孩子怎么就这么爱打扮?”
  我一笑,想起自己遇到沈豪前并是不这样的。那时的自己成天素面朝天,乙静常常嘲笑我的脸就是一张刷了油,撒了芝麻的大饼。不知何时起,我跟在乙静的后面,也学会向化妆品柜台的小姐咨询护理知识了。也学会在吃喝上省下几百几百,抖着手换回标价不菲的瓶瓶罐罐了。也学会在夜晚上床前,对着镜子一层层地拍打和涂抹了。
  乙静于是说,“男人,果然是令女人成长的催化剂啊!”
  我那时斜眼看着她,撕下脸上的面膜纸后才露出了幸福的微笑。
  ……
  我达到医院的时候,法拉利男不在,乙静一个人坐在病床上用笔记本上网。
  她听见推门的声音,侧头嫣然地朝我一笑。我心知肚明,凑到她的身边往屏幕上一看,果然是TOP GIRL的投票界面。
  细细看了下,我不禁咋舌。屁股往乙静的床上一坐,我毫不犹豫地揭穿她,
  “我昨天还看过投票数的,算上我为你投的,你只领先第二名两票。今天怎么突然发达了?一下子领先了芊芊一百多票?”
  乙静优雅地甩了甩脑袋,“呵呵,个人魅力罢了。资质平庸的你是很难体会的啦!”
  我瞪她一眼,“话说回来,你家亲爱的不在?”
  “是啊!他今天忙。”
  “忙着钻网络系统的漏洞为你投票?”
  她于是眯起眼微微地笑,然后把手指点在嘴唇上,“嘘……”
  这就算是默认了,也算是一份信任我吧!
  于是整个下午,我和乙静就吃着茶点聊着天,再时不时地刷新着投票的界面。几乎是每刷一下,乙静的笑容就又灿烂几分。虽然期间芊芊的票数也在可观地增长着,但又如何抵得过乙静几乎是打了激素似的增加率啊!
  到了傍晚,我已经开始担心,“太嚣张了吧!都领先芊芊两百多票了!”
  她这才点点头,取了手机打过去,娇滴滴道,“亲爱的,今天辛苦你了!你好好地休息去吧!”
  于是听见法拉利男在电话那头憨然的笑声,我不禁也跟着笑,且在心底里偷偷地羡慕了。乙静挂了电话,得意洋洋地转头看我。却似是在钻研了我的表情后,连她的表情都变得古怪了。她的身子凑近了些,摆出闲话家常似的姿态,却突然说,
  “佳瞳,最近和沈豪处得怎么样?”
  我不由地一惊,“很好啊!”
  “很好?”乙静优雅地翻了翻白眼,“每当你摆出这副死人表情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和沈豪又出问题了。我说,你老把心事写在脸上,可是会被男人利用的啊!”
  “会被利用?”我惨然地笑了笑,“我有什么可以被沈豪利用的?……我,连沈豪喜欢我什么都不知道!”
  乙静张了张口,却迟迟不再说什么。她垂下了头,又是过了良久才轻轻道了一句,
  “其实佳瞳,有钱人的心思是很难琢磨的。他们有时候的想法,不是我们这些人可以理解的,所以你别想太多了。”
  “那乙静,你认为,爱情是没有理由的东西吗?”
  “……不,我觉得,爱情在一开始时总会有一个理由的。哪怕,是荒唐至极的。”
  ……
  我在医院里逗留了久久,久到天幕早已昏沉难以分辨,不知不觉墙上的钟就指向了夜里九点。
  “我还以为是天黑得早了呢!想不到已经这么晚了?”我赶紧收拾起东西。
  乙静却耍着小脾气,“怎么,多陪我一会儿就觉得心烦了,坐不住了?”
  我轻轻地笑,“哪会呀!只不过今天本来没有打算来看望你的,就没和妈妈交代会晚归。手机到了医院才发现没有电了,所以最好早些到家,免得她罗嗦!”
  “对哟,我还觉得奇怪,怎么突然翘课来看我那么殷勤?我都快出院了,又不是快翘了,能见一面是一面。”
  我穿上外套,依旧是笑,“你那么漂亮,都快成学校的选美皇后了,自然是能多见见就多见见咯……”说完,不敢看乙静疑惑的眼神,快步推门离开了。
  我走出有恒温空调的病房,医院走廊特有的带着消毒水气味的冷风一下子灌进了我的外套里。我被突然冷得哆嗦,一种不符合季节的阴冷让我如何裹紧着外套都是无济于事。于是缩了缩脖子,沿着明亮却无人的楼梯往下走着。一阶一阶,鞋跟踩在台阶上发出清脆而孤独的声音。底楼值班室里的年轻护士于是皱着眉看了我一眼,但随即又立刻把目光调向了门外的方向。
  我不知道她在专注地看着什么,也并不在乎,只是自顾自郁郁地垂着头往门外走。玻璃大门是自动的,我稍稍停了下,它机械地开了。随即又是一阵难以言喻的冷风,吹得我几乎要红了眼眶。
  于是深深地呼吸,依旧低着头赶紧往外走。简直是忘我地加快着脚步,所以当突如其来地被一只胳膊拦下了去路,我惊吓得几乎要失声尖叫。
  我诧异地抬起头,猛然看见一张熟悉的脸。万分熟悉,因为那是几乎天天占据着我思维的一张脸。但即使如此,此时此刻他的出现却太过莫名了。莫名到我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木然地看着他。
  直到他说,“你说好今晚会回家的,却这么晚都不见人影。你妈妈很担心,打你手机一直是关机。她情急之下打了我的电话,我猜你大概在医院里,所以就来接你回家。”
  “啊……我手机没有电,自动关机了。”
  “我猜就是这样。”沈豪点点头,“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我温顺地跟着他走到车边,这才发现并没有J叔,是沈豪自己坐上了驾驶座。我赶紧坐到他的身边,他发动了车子,朝我微微一笑,“放心,我有驾照。今天也没有喝酒。”
  我不由地也跟着笑,“怎么,说得平时你好像是个酒鬼似的?”
  车子发动的声音稍稍盖过了他的回答,但我依旧清晰地听到他轻轻的声音,“放心,若你不招惹我难过,我是不会随便喝酒的……”
  一句话说得我心惊,且记忆起了今天我们两个人的尴尬。于是不敢再多说什么,刻意地把目光调向了窗外,却是久久地心如鹿撞。车内的空调太暖了些,让我觉得闷热而呼吸困难。我稍稍打开了一丝窗户,一线风立即迷乱了我的眼。我索性就闭上了眼睛,拼命地把酸疼的感觉封锁在眼窝之内。
  沈豪的回答让我心疼了。
  因为我隐约地回想起杭州那一夜的大宛,他站在阳台上,站在漫天漫地的黑暗里,只有唇边一点火光在荧荧发亮。香烟的味道让我恶心,但那一夜的他却沉浸在尼古丁的迫害里。
  是为了芊芊啊……大宛手边的香烟,全是因为芊芊……
  那沈豪呢?如果沈豪真的喝酒了,全是因为我吗?
  是芊芊令大宛伤心。那么我,就是伤害了沈豪的罪魁祸首……
  我不敢再多想,生怕眼泪会控制不住地掉落。久久侧着的脖子早已经僵硬,夜风也早就冰凉了额头。我深深地吸气,为了打破沉默而随口地问着,
  “真是好巧啊,我刚下楼就遇到你来了。”
  隔了几秒,沈豪才回答,“……并不是巧合。我在楼下等了很久了。”
  “恩?”我一时惊讶,“很久,你何时到的?”
  “差不多,八点不到吧。”
  “那,你在楼下等了一个多小时?”
  “恩,算是吧。”
  “那干吗不上来?”
  “你和乙静总有说不完的话,我何必打搅呢……我站在楼下,看见二楼的窗户里有你,就给你妈妈打平安电话了。”
  “谢谢……”我感念于沈豪的体贴,“其实,你上来就好了呀!我和乙静随时随地都会有说不完的话啦,你不必刻意迁就的。”
  “我没有刻意迁就……”他迟疑了一会儿,终究叹气地说着,
  “我并没有刻意迁就。只是看见你在窗户里和乙静说话的样子,就不由自主地走不动了……佳瞳,你知道吗,你最自然最开心的姿态,并不是和我在一起时。在我看来,你和乙静说话时的模样比起和我一起时的,要自然,快乐得多……多到,我甚至都妒忌了……所以我站在楼下看见的,是平时所看不到的你。于是,就一时挪不开步子,也不想去打搅破坏。不知不觉地看着看着,时间就过了这么久了……然后才看见你离开了窗户,下了楼,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地疾走着……你闷头走得太快了,快到我觉得如果不拦住你,你可能就会永远地消失了……呵呵,是不是很可笑的想法?果然,还是我出来之前的那一罐啤酒带来的后遗症啊……”
  “……你,你还是喝酒了?”我忍不住,声音已然带了哭腔。
  “啤酒罢了……刚才骗了你,不过是不想你担心……”他说着,忽然自嘲地摇了摇头,“佳瞳,可不单单只有女人会撒谎哟……”
  “……女人的撒谎,有时候也是情非得已的。”
  沈豪沉默了一会儿,说,“是啊。有时候,撒谎不一定是错误的。但是佳瞳,既然撒了谎,就不要被对方揭穿,否则那就是错误的了……你到了。”他突然说着,明显不愿意我继续着话题,他把车停在了社区的门口,随即问道,“我送你上楼?”
  我摇了摇头,努力灿烂地一笑,“不用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好。”他点点头,目送着我下了车。
  我站在社区的门前,直到目光所及再没有看不见那辆车子,才拖着疲倦的步子转身回家。
  ……
  回到家,因为有了沈豪的那通平安电话,妈妈并没有多罗嗦我。
  我草草地洗漱了下,换了睡衣躺到床上,却怎么都没有睡意。意识太过清醒,跳跃,折腾得我不得不坐起身子拧开了灯。百无聊赖之下,决定打开电脑上网。
  手肘不小心碰到了桌上的手机,它亮了下,又暗了。我忽然奇怪自己为什么方才都已经睡下了,却没有关机?……明明知道,再怎么期待,都不会响起的。
  电脑连上网络后,我登陆了QQ。粉红色的小企鹅跳呀跳,上线后,我第一眼看见了沈豪亮着的头像。在安心地自我叹了一句,“啊,他到家了。”后,自己却鬼使神差地隐身了。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决定上网,只不过是想看看他是否平安到家。于是达到了目的后,也再没有心思去做些别的。连浏览器都懒得打开,随意地又看了几眼QQ上的在线好友。这一看,又勾引出一丝感叹。
  大宛也在线呢,他的QQ签名不知何时从改成了一个网络地址。看似熟悉的地址,若是点进去,一定一定是为芊芊投票的界面吧!大宛是深爱着芊芊的,这份几乎绝望的爱,大宛却依旧固执地坚守着。
  乙静说过,爱情在一开始时总会有一个理由的。哪怕,是荒唐至极的。
  我突然很想知道沈豪爱上我的理由,想知道大宛爱上芊芊的理由,想知道乙静爱上法拉利男的理由……啊,还有,小悄悄爱上沈豪的理由……
  ……
  第二天上午,乙静就出院了。
  听说之前主治医生在办公室里研究乙静的检查报告时,法拉利男一直躲在窗外偷偷地看着。他屏息凝神,宛如蜘蛛侠一般把身体紧紧地贴在玻璃上。而房间里的医生每每淡然地一挑眉,一抿嘴,甚至是医生随意地掏掏耳朵挖挖鼻孔,背过手去扣扣屁股的小动作,都会瞬间引起法拉利男紧张得一桶一桶冒冷汗。总算,煎熬的半个小时过去了,所幸医生合上报告时的表情是微笑的。当他对法拉利男说,
  “很好,乙静小姐恢复得比预计要好,随时可以出院。”
  法拉利男礼貌地笑了笑,随即转过身,喜极而泣。
  乙静出院时,我也特地翘了课去陪她。
  搬运的体力活自然都包给了法拉利男做,而我的任务只是为面色红润的乙静撑撑遮阳伞,说说闲聊的话。说真的,乙静这天的气色实在是太好了,好到不似是刚出院,倒更象是刚出了教堂一般。
  “又或者说,你简直象一个刚刚嫁了过亿财产的老头儿就幸运地能在医院里为丈夫合上眼的俏寡妇。”我这么开着玩笑,其实心里也明白她高兴的原因。因为今天不仅是她出院的日子,也是TOP GIRL举行复赛的日子。而她,乙静,已然因为截至凌晨的高额票数,而成为决赛的第一位选手了。
  我刚刚坐上法拉利男的法拉利,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个不停了。我赶紧接通,原来是班长弯弯的电话,
  “喂,佳瞳啊,乙静顺利出院了?”
  “是啊,气色好过春天的玫瑰。”
  “那就好……不过今天你翘课,老师点名了哟。还是那无比阴险的一招,抽名字上黑板做题目。你就那么倒霉,被抽到了。”
  “啊呀,然后呢?”
  “老师喊了两声‘谢佳瞳’,没人答应,正要发火呢!还得说我仗义吧,挺身而出,硬着头皮上去了。”
  我松一口气,“谢谢了。”
  “没事儿。一来,算是粉盒事件我自觉愧对于你。二来,其实呢……虽然我上了黑板,但那题目我也没能做出来,哈哈……”
  听到班长豪爽的笑声,我不由地一冷,“……然,然后呢?”
  “我干瞪着题目很久很久,粉笔都快被我的手汗融化了。看见其他人都做完回座位了,我只好老老实实地告诉老师说‘我不会做。’”
  “……算了,没关系。”
  “可是老师不这么认为啊,”班长叹了口气,“她说,‘谢佳瞳同学,这道例题我上星期和上上星期的课上都示范过了,你怎么还不会?太不像话了!回去把过程罚抄一百遍,下节课交给我!’你说,这老师怎么这么不讲理啊!瞧她一副鄙视我的样子,我一时气愤,貌似回嘴了一句,‘哼,一百遍就一百遍!谁怕谁!’”
  “……班长,你就顶着我的身份去‘傲娇’了一把?”
  “怕什么,大不了我帮你抄。”
  “……不,不用了。你总算是为了帮我。”
  “不,我还是对不起你。佳瞳,老师说了,以后的每一节课上,谢佳瞳都要上去做题目,做到她满意为止……还说了,期末考试,会特别‘关注’你……”
  “……”
  “那老师真的很小心眼啊!她下课前还说了一句,‘你们班级某些同学学习态度很不端正,其他人下课,班长过来一下!’”
  “啊!然后呢?”
  “那时我简直傻眼了,来不及找人帮忙顶替。眼睁睁看着同学一个个走了,渐渐地教室里只剩下了我和那个臭老师……老师说,‘谢佳瞳,你还站着干吗?班长人呢?’……我只好硬着头皮回答,‘班长今天请假了。’……那老师就生气了,‘没有假条就是旷课!你转告她,写一份五千字的检讨书来!下一节课上课之前,你上黑板做例题,她站讲台念检讨!真是的,你们这个班级太不尊重老师了!’……”
  “……其实还好还好,下一节课,你上黑板做例题,我站讲台念检讨就可以了。”
  “我本来也这么想。所以一开心,就对那老师说了一句,‘好啊好啊,好极了,就这么办!’然后就看见老师的脸色青了……她一跺脚,开始打手机给我们班的辅导员,要求辅导员下次上课来教室里参观纪律……”
  “……班长……”
  “……佳瞳……”
  我们同一时间深深叹气,且说道,“……下节课再说吧!”
  被弯弯这么一搅和,我只觉得心力交瘁。把来龙去脉告诉了身边的乙静,她哈哈大笑着,
  “弯弯那家伙,还是那么可爱呀!”
  我无精打采地附和着,“是啊是啊,超级可爱!对了,她问候你顺利出院。她对top girl的比赛一直关注着,也时时为你投票的。”
  “谢谢她……”乙静点了点头,似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对开车的法拉利男说,“等等,亲爱的,先去下学校吧!”
  法拉利男的声音有些不悦,“回学校?我们不是都说好了,为了你的安全考虑,不住学校宿舍了吗?”
  “是啊,”乙静温柔地笑了,“但是宿舍有些东西我还是要的。而且,top girl的复赛似乎就在半小时后呢,我只不过是想去学校,和某个女人打声招呼罢了!”
  法拉利男点了点头,加快了车速。
  我却从她们的对话中听出了不安,连忙追问,“乙静,你不住宿舍了?”
  “是啊,昨天晚上商量好的。我家亲爱的瞒着我偷偷在学校对面租了公寓,已经交租交到了学期末。他先斩后奏,我哪里还能回绝啊!”
  我听了,一下子黯然了。想起和乙静一起住校的快乐时光,不禁悲从中来,郁郁地说不出话来。一瞬间,似乎乙静也和我想起了同样的事情。她的声音变得轻柔,说道,
  “佳瞳啊,你说,我们两个住在一起的时光真的很开心呢!”
  “恩……”我勉强地,只能发出一个音节。
  “仔细想想,有满多好笑的事情哟!比如冬天的时候,我们偷偷地违反校规,使用电热棒烧水。结果我懒,用完了随手放在桌子上,被检查寝室卫生的阿姨没收了还不知道呢!隔了一天,我们被班长组织去看大厅里的‘宿舍违规物品展’,还一边笑一边说,‘谁家这么笨被没收了电热棒?’,结果到了晚上要烧开水了,才发现了真相!”
  “呵呵,是啊……那时候你气不过,大半夜地拉着我跑去大厅前,你色诱夜间值班的保安大叔,我趁机偷偷溜进去,把我们的,和楼上楼下的电热棒全部偷回来了。还按你的指示,在空的展示台上用钢笔画了佐罗的标记……似乎那一天晚上,我们宿舍楼的保险丝还被十几根一起使用的电热棒烧断掉了呢……”
  “是啊!说到违规,我那时候怕冷,偷偷地用电热毯。”
  “对啊,有一次你走到教学楼了才想起来忘记关上电热毯,怕万一烧起来出事情,说话都口吃了。”
  乙静咯咯地笑,“那时候你坏得要死,我穿高跟鞋跑不快,你自告奋勇地跑回宿舍看情况。结果我焦急地等了好半天,等来你的短消息,
  ‘完了,完了,全部烧得光光的了!只是你那个垫满水袋的胸罩幸免于难,被愤怒的阿姨拿去大厅做巡回展览了!要不要半夜去偷回来?’”
  我哑然失笑,“我这么说了?”
  “是啊!还有每次期末考试,都是你整理了笔记后再复印一份给我,搞得我养成了惰性,大半年没有亲自写过字,到了考场连‘乙静’两个字都要思索老半天……没有你按着我的脑袋要我背出重点,我可能早就留级了呵呵……这些我记得清清楚楚……佳瞳,我们住校的每件事情,我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乙静的口气忽然深沉了,让我从欢快的回忆中蓦地清醒。于是又难过地垂下头,胸口象被石头堵住了。绞着手指想说一些宽慰的话,却听见乙静忽然说,
  “佳瞳,那些我都记得,因为和你住在一起真的很开心……所以不想因为不住校了,而减少了那份快乐……我家亲爱的,租的公寓是两室一厅,离学校超级近,站在阳台上都可以窥视对面研究生宿舍里的帅哥哟……所以,方便的话,我们还是一起住吧!”
  “啊?”我万万没有料到,乙静竟是发出了这样的邀请。
  “我们一人一间,大厅公用!放心,我不会反对你带沈豪回来过夜的,房间的隔音超级好!”乙静贼贼地笑,“房租我家亲爱的都交了,你也不必有负担。因为我连累你住到一半就退宿,抠门的学校一定不会再退还你房钱的。”
  “恩……”
  “那你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呀!”乙静咬着嘴唇,猛地摇起了我的胳膊。连驾驶座上的法拉利男都透过反光镜投来了笑容,我感觉自己的面色红了,和乙静一样,好过了春天的玫瑰。
  还有什么可以犹豫的呢?我深深地吸气,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乙静的嘴角终于舒展开来了。于是法拉利男微笑着说,
  “今后,还请谢小姐继续照顾我家的乙静。”
  ……
  车子快到学校的时候,乙静留了个心眼,让法拉利男停在偏僻的拐角。
  虽然明白乙静不想招摇过市的心态,但法拉利男依旧犹豫,“你一个人去看复赛,不会出事吧!”
  乙静一笑,拉起我的胳膊,“谁说我一个人?谁敢欺负我,我就叫佳瞳咬死她!”
  汗……我听了,还来不及反驳就被乙静生猛地拽着,下了车往学校的大剧院走去。
  TOP GIRL的复赛是不对一般学生开放的,更何况我和乙静又都迟到了。在剧院门口理所当然地被工作人员拦了下来,乙静于是抬头嫣然地笑。对方在红了脸之余,也立刻认出了乙静。
  “虽然不需要参加复赛,但我也很关心比赛的状况。需要我出示选手的号码牌表明身份吗?”乙静诚恳地说着。
  “不……”对方连忙亲自开了门,“不用不用,进去吧!”
  乙静颔首礼貌地微笑,而一边的我也就这么鸡犬升天地沾着乙静的光混进了比赛会场。
  我们两人轻手轻脚地走进大厅,此时正是一位选手表演完毕,下一位准备出场的间隙时间。有好几位TOP GIRL的工作人员见了乙静都十分惊讶,随即关切地上前打招呼,询问乙静身体是不是恢复得好些了。乙静开心地笑着,一一耐心答复。忽然,她似是注意到最前方的评委席投来的一束熟悉的目光,于是稍稍侧过头,她看见是学生会主席正微笑着向她挥手。
  她向着主席淡淡地点了点头。又停顿了下,她悄悄向我使了个眼色。我心领神会,松开乙静的手选了个角度不错的位子独自坐下了。
  随即看着乙静款款地走向主席身边的空座位,她灿烂地一抿嘴,故作随意地坐下了,
  “嗨,我来看看比赛情况,顺便刺探一下决赛的对手!”
  而主席似乎并不在意乙静贸然地坐在了评委席的座位上,只是看着乙静的表情隐隐透着尴尬。尤其是乙静在他身边坐下的一瞬间,他突然慌张地低下头翻看起资料,
  “啊,已经有几个选手表演完了……你,何时出院的?”
  “今天上午刚刚出院就跑来了,怕错过精彩节目,赶得我一身汗呢!”乙静随口胡诌着。她斜眼看了看评委席桌上的东西,一叠选手材料和评分表,以及五张各种颜色被反扣在桌面上的牌子。这五张牌子在以前的各大比赛上也经常用到。选手表演完毕了,评委就煞有介事地举着印有数字的牌子评分。这五色牌于是常常被乙静笑话成老土,而想不到这次标榜‘现代选美’的TOP GIRL比赛,居然也用着这种方式。
  一阵喧闹的清理舞台后,下一位选手登台亮相了。我看着台上笑容盈盈的可爱少女,不禁觉得这也太凑巧了吧,我才刚刚来,就赶上了芊芊的表演。
  舞台上的芊芊今日是一身劲歌热舞的打扮,漆黑的眼睛被衬托在银色的眼影下,一上台后就妖娆地瞟向了评委席。却是突然地一愣,她愕然地看见评委席上的乙静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乙静同学出院了,她算是这次的特别嘉宾吧!”主席笑着解释了几句,“芊芊同学,你可以开始了。”
  芊芊不动声色地皱了下眉头,随即才漾开一个迷人的笑脸,转过身摆起了姿势。
  音乐声响起,芊芊在灯光的折射下活力地舞动着。我却没有心思观看,只是看着她的轮廓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倒是忽然想起,芊芊复赛,大宛一定会在剧院附近等着结果吧!可惜在入场前没有看见他的人影,不然干脆带着他一起进场……他一定,会很喜欢芊芊的舞姿的……
  这么想着,又无意地往台上看了几眼。先不管自己的私人情感,客观地说,芊芊跳得非常好!带着一种青春的荷尔蒙的气息,连她的汗水映在灯光下都是晶莹剔透的。于是我偷眼看了看主席,见他也微微笑着,不时地点头,似是对表演十分满意。连他身边的乙静都是微笑着的,一边赞叹着一边甩着手掌向着脖子频频扇风。
  会场很热吗?虽然空调开得不足,我倒也没觉得不适。
  而此刻,背景音乐陡然一个华丽的转折,芊芊在台上舞出一个曼妙的高潮。这也预示着,节目即将要结束了。
  只见学生会主席又一次点头,随即陷入了沉默,似是在思考着评分。他往桌上的五张牌子看去,然后稍稍抬手,欲取其中的一张。却正是同一时刻,他身边的乙静轻描淡写地随手拿起了最靠近她的一张红色牌子,当成了小扇子在脖子处优雅地扇起了风。
  这个动作,她做得实在太过自然了!是毫不知情的无辜女子,偶尔随手拿起罢了。她带着一副可以去领奥斯卡小金人的若无其事的表情,边扇着风边对主席说,“表演得不错,就是开场节奏稍稍有点慢了。但已经很完美了!”
  主席听了乙静呵气若兰的评价,微微地皱眉。他似是看了乙静手中不停晃动的红牌子一眼,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拿起了桌上的另一张橙色的牌子,对着早已等在舞台上并僵硬了表情的芊芊高举了起来。
  “芊芊,4分。”
  而那张满分五分的牌子,正在乙静的手里若无其事地摇来摇去呢。
  乙静把脸转向了舞台,我看不清她的表情了。只瞧见台上的芊芊挂着甜美的笑容,眼睛却并不看向为她打分的评委,而是牢牢地抓住了乙静。不被外人察觉,但这依旧是剑拔弩张的一刻。直到主持人说着套话走上舞台,对芊芊进行了余兴提问,
  “芊芊同学的舞姿真吸引人啊,有专业学过吗?”
  “从初中起就很喜欢街舞了。多少学过一点。”
  “一点吗?那只能说是天赋让人妒忌了。你的男朋友一定很幸福吧,女友是俏丽的街舞少女哟!”
  “男朋友?”芊芊红了脸,“我没有男朋友啊!”
  “是因为要求太高了吧!”
  “也不是,只是缘分未到罢了!”芊芊腼腆地笑了。
  我难以置信,芊芊的睁眼瞎话和她毫不逊色于乙静的演技。而在主持人又夸张地感慨之时,却忽然听见底下的乙静稍稍提高了嗓子,亲切地说了句,
  “芊芊同学,那不如下次我介绍好男生给你吧!也许会有意外地对你万分痴情的好男生哟!”
  台上的芊芊于是眯着眼笑了,“好啊,我很期待呢……”
  ……
  芊芊之后又表演了几人,选手就算是全部出场完毕了。乙静悄然离开评委席坐到我的身边,不打搅主席和其他评委核算分数。
  我和乙静于是趁着空档闲聊了几句,却忽然看见芊芊从后台走了过来。我的背脊不禁一直,赶紧伸手拉了拉乙静。乙静转过头,正对上芊芊灿烂的笑脸。
  “你的伤已经好了?”
  “恩,真遗憾啊,完全不留疤。我还顺便多做了几次医疗护肤,最近瞧着自己怎么就越来越漂亮了?”乙静皮笑肉不笑地回答。
  芊芊轻声地笑了,拍了拍胸口,“那就好。他们下手太重了,我已责怪过。我并无意毁你容貌的,因为我知道一张脸对女人来说有多重要。我只不过想给你个教训……话说回来,有钱真好。无论是你恢复得这么快,还是这次的投票,我只能羡慕地说一句,有钱真好!”
  “是啊!QQ车看上去的确不象是个很有钱的人,我以为你这种风骚刺骨的女人会找更有钱的男人呢!”
  芊芊却笑得暧昧了,“他的确没有你那位有钱,但对我来说,已经是福分了。男人有钱,却不一定愿意全心全意地为女人花钱。有一百块而只愿意为我花十块的男人,和有十块却想尽办法为我花十一块的男人,我自当选择后者。”
  “是啊,他连违法的事情都愿意为你做。”乙静皱眉,“那,梁大宛呢?”
  “他?”芊芊收敛了笑,又意味深长地看向我,“呵呵,他是只有一块,却还信誓旦旦地想要给我整个世界的人。除了傻子,谁会真的爱他?……不过,若真的有这样的傻子,我倒是很有兴趣多帮帮她呢!”
  我被她看得浑身发冷,乙静陡然抢在了我的前面,“哎哎哎,你个斜白眼看什么看啊!”
  芊芊这才幽幽地收回目光,“决赛见吧,乙静同学。”说完,往后台走去了。
  ……
  不负众望,意料之中,芊芊顺利地晋级了决赛。
  乙静在听到决赛名单时轻轻地叹气,“走吧,这里好闷。”
  我点点头,和她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大厅。
  推开剧院大门,外面阳光灿烂。乙静打电话给法拉利男,问他人在哪里。而我闲闲地站在一边,望着剧院周围空阔的绿化带和道路。
  没有看见大宛。是啊,芊芊都说自己没有男朋友了,他梁大宛就算来了,又算是个什么玩意儿呢?
  ……
  当天下午没有课,我和乙静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搬家上。所幸我在宿舍的行李并不算多,而乙静也只是散漫地挑了几样,其他的都决定要买新的。
  忙忙碌碌了许久,黄昏的时候,我终于可以站在公寓的阳台上对着落日伸懒腰了。乙静果然没有骗我,架副望远镜的话果真就可以眺望对面的男生宿舍呢!我想着,不禁觉得好笑,嘴角却微微地上扬了些许后,又沉沉地垂了下来。
  回过头,乙静和法拉利男正坐在客厅的沙发里说着悄悄话。两颗乌溜溜的脑袋久久地凑在一起,不时地颤了颤,透出乙静银铃似的一串笑声。那幸福的样子,真让人羡慕……
  我忍不住叹息,拿出手机,忙了一整天后才失落地发现没有一条短信,一个电话。
  我在等谁?自己心里悲哀地清楚着。而等待的滋味总是煎熬,我耐不住,不知不觉中已经拨了他的号码。电话接通了,我却瞬间有些不知所措,于是咿咿呀呀了几声后,迅速用搬家的事情来缓和气氛。
  “所以,你就答应了和乙静一起住?”沈豪问我。
  “是啊。”
  “恩,也很好。我其实也不常住学校,在附近也租了单间,方便很多呢。”
  我稍稍叹气,“早就知道你大少爷不会喜欢学校的烂宿舍啦。”
  “其实还好,我并不挑剔的。那,我马上要上课了……”
  眼看着他要挂电话了,我一阵心慌,不由地脱口而出道,“啊!其实今天已经搬家完毕了,我人已经在公寓里咯,要不要今天晚上来公寓里聚一下,搞搞庆祝?”
  电话的那一头似乎是愣了一下,良久后,他忽然邪恶地笑了,
  “公,公寓吗?我还是头一次被女孩子邀请去她的公寓呢!没有思想准备,有点紧张!你想要怎么聚呢?我都听你的,随你摆布吧!需要我洗了澡,换套内衣再过来吗?”
  我顿时汗颜,“……乙静和法拉利男都在的,你换内衣给谁看啊?”
  “如果乙静愿意看,我也很愿意被看。法拉利男的话……我还真不好那一口,抱歉……”
  “……你,你不用来了,快快,现在快去上课吧!”
  “生气了?”沈豪轻笑,“我知道了,把地址发我手机上,我下了课过来。”
  “好。”
  我挂了电话,这才终于能舒心地微笑。
  ……
  过了五点,沈豪带了礼物登门拜访。为他开门的是法拉利男,当沈豪看见法拉利男围着围裙举着饭勺的模样,惊得几乎要把葡萄酒砸在了地板上。
  “他是今年中国十大新好男人的冠军吗?”沈豪狐疑地凑到我的耳边。
  “我也不知道啊!不过我希望你可以学学他,拿到明年的冠军。”我咯咯地笑。
  沈豪摇了摇头,“难度太高!……我是说,要让我有动力变成那样,我的女朋友怎么也得要变得象乙静吧!这难度可太高了!”
  我于是狠狠地瞪他。却也在心里窃窃地微笑,终于被搬家这件事情掩盖了我们之前的尴尬。
  晚饭吃的是法拉利男亲自下厨的西式菜肴。培根奶酪卷配上金枪鱼沙拉,罗松汤和咖喱饭也都恰到好处。
  沈豪吃得欢快,“真人不露相!看来,我要考虑甩了佳瞳,追求极品男厨了!”
  而法拉利男听了,温柔地揽过乙静,“不好意思我要拒绝你。我已经有了珍惜的佳人了。”
  于是一桌人其乐融融地用过了晚餐,勤劳贤惠的法拉利男更是无怨无悔地端着脏盘子进了厨房。一阵放水冲洗的声音,乙静蹑手蹑脚地走进厨房,猛然从背后抱住对方的腰,摇摇摆摆地撒起娇来。我和沈豪坐在客厅里远远地瞧着,微笑之余,彼此也不由地更靠近了一些。
  沈豪把红酒杯子凑到嘴边,却被我拦下了。
  他于是说,“放心,我今晚不开车,让J叔来接我。”
  我点了点头。沈豪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朦胧而温柔。不,应该说沈豪一直对我都是温柔备至的。在我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他是第一个如此温柔怜惜我的男人,想到这,我的心思开始摇曳。又或许是被乙静的亲昵感染了,我接过沈豪手中的酒杯,狠狠呷了一口含在嘴里,然后扳过沈豪的头,用力地吻下去……
  红酒口味的亲吻,让彼此都带了醉意。我这才察觉自己有多么地不胜酒力,躺在沈豪的怀里浑然成了一堆烂泥。
  借酒装疯地,我忽然问出了心里许久的疑问,“沈豪,你究竟喜欢我什么?”
  他听了,轻笑道,“我也不知道,爱情不是没有理由的吗?”
  “可是,爱情在一开始时总会有一个理由的呀!”我记得乙静说的话,于是固执地问。
  随即,却是突然一阵久久地沉默。久到甚至我不得不仰起迷醉的脸偷看他的表情。
  仿佛是我方才的一句话,瞬间赶走了他所有的醉意。他的神色严肃,眉头微微拧起,让我惊疑自己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
  “沈豪……?”我艰难地开口,打破沉默。
  “啊……”他的嘴唇动了动,却在同一时刻被手机的铃声打断了。
  是我的错觉吗?他看似有些如释重负,果断地接起了手机,连‘喂’的声音都迅速得不太自然。
  “是J叔?”我问。
  “恩,他已经到楼下了。”沈豪挂上电话,站起了身子。
  眼看着他走向了玄关,我无暇再问一次刚才的问题。虽然那已经成了一个结,结结实实地打在我心坎里。但我忍受不了刚才的沉默,于是故作笑意地拉住他,
  “等一下,我有好东西送你!把手伸出来……”
  沈豪疑惑地依言,把手伸到我的面前。
  我从口袋里取出,紧紧握在手心里,又慢慢放入他的掌心。
  “钥匙?”沈豪惊讶道。
  “是啊……女孩子的公寓钥匙,怎么样,够让你血脉膨胀了吧!”我说着,不知怎么先脸红的却是自己,“我特意问乙静要来的。不过你不要想歪了,这只是大门的钥匙罢了,你路过的话可以上来休息下……至于我的闺房的钥匙,才不会给你呢!”
  “……那乙静闺房的钥匙呢?”
  “……你要踏着法拉利男的尸首才拿得到。”
  沈豪笑了,拽紧了拳头,把钥匙包裹在手掌里。他俯下身子轻轻地拥抱我,
  “佳瞳,我大概就是爱你偶尔能让我血脉膨胀吧!”
  “膨胀一下就好,撑破了我可要心疼的呀。”我也温柔地回抱住他,久久地,才松开了彼此。
  ……
  我和乙静愉快的合租生活就这么开始了。两个女孩每日无忧无虑地粘在一起,生活仿佛比之前的更要多了几分色彩。
  偶尔我会问乙静,“你不担心TOP GIRL决赛吗?”
  她清闲地笑,“担心?我本来就不在乎名次,再说了,决赛又设了投票环节。虽说这次决赛的投票是比赛当天一日之内的累计票数,但是我相信,幸运女神依旧会眷顾我的啦!”
  我揭穿她,“不是幸运女神,是痴心男神吧!”
  她笑得花枝乱颤,“话说回来,你不担心弯弯惹了麻烦的那节课吗?”
  我听了,脸色顿时一黑。
  但不管如何祈祷,那一天究竟还是大摇大摆地到来了。
  刚刚打了铃,就见到辅导员威严地往教室门口一站,目光扫过班长的脸。班长面色一寒,紧张得狠狠抓住我的手。
  任课老师见辅导员大驾光临,于是神气活现地凑到辅导员身边。
  辅导员见状,客气道,“上次接了你的电话,我一直记在心上,就抽时间过来了。不过班长平时表现一向不错,她怎么会逃课?”
  老师则愤然道,“不仅是班长,这个班级还有个叫谢佳瞳的学生,学习态度相当不端正,你要好好教育她。”
  辅导员点点头。于是在同一时间,她们一起向着教室里喊道。
  辅导员喊,“班长出来下。”
  老师喊,“谢佳瞳出来下。”
  两个声音完美地重叠在一起。而她们两人的目光也诡异地叠在了一起。辅导员看着弯弯,老师呢,也看着弯弯。
  一瞬间,我仿佛成了个局外人,只是清闲地拍拍身边的弯弯,“谢班长,快去吧,她们叫你呢!”
  直到被弯弯凛然的眼神刺到,我才认命似地回到现实,殃殃地和弯弯一起走到教室门前。
  辅导员见了,说道,“一起上来了啊?我时间紧迫,长话短说也好……身为班长怎么可以逃课?你是应该起到全班表率作用的,知错了吗?”
  弯弯听了,惶恐地狂点头。我偷瞧见老师的目光正幽幽地瞪着我,明白她是把我当成了逃课的班长,于是我不知所措地也点了点头。
  辅导员这才又说,“谢佳瞳也是,都已经进入大学那么久了,还不能自觉自主地学习吗?这堂课是学位课,很重要的。若是再被我知道你态度不端,我可不会轻饶了啊!”
  我于是赶紧点了点头。而弯弯似是感受到一旁老师得意非凡的目光,知道自己在老师眼里是谢佳瞳的角色,于是也跟着频频点头。
  辅导员皱了皱眉,似乎对我们两人齐齐点头的行为有些不解。但她看了看手表,“我要去开会了……那老师,我已经教训过她们两个了,今天就先走了……”
  “好,谢谢了。”老师于是丢下我们,有说有笑地把辅导员送下楼去。
  就这么,结束了?
  我和弯弯楞楞地站在教室前,还犹然不相信自己的幸运。危机就这么巧妙而可笑地过去了,我和弯弯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不由高兴地手拉手三呼万岁。
  老师回到教室后便开始上课了。似乎辅导员来过让她解了气,她也不再提及上黑板做题和当众读检讨的事情了。这么平安地上完了一节课,就在我和弯弯幸福地感叹着暴风雨已经过去了之时,已经走到教室门口的老师又忽然折返了回来!
  她看着我说,“你……跟我过来一下!”
  “我吗?”我吃惊地指着自己的鼻子。
  “对啊,就是你啊,班长……和我一起去一次办公室。你们辅导员走之前交待的,要你去拿一下新发的通知。”
  老师的这声“班长”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啊!我双目一直,几乎要虚脱得口吐白沫了。
  这谎言怎么就没完没了了?但是事已至此,哪怕是一点点侥幸我都不愿放过。我只好僵硬地起身,跟着老师去了办公室。一路惶恐至极,我祈祷着辅导员千万不要在啊千万不要在……总算,这点幸运还是眷顾了我!当我颤抖着推门而入,辅导员的位子是空的。
  我的一颗心从嗓子眼又回到肚子里。于是强装镇定,拿了辅导员桌上的通知拔腿就要走。
  却正是此刻,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从我的背后响起,
  “啊呀呀,这不是谢佳瞳同学吗?”
  后来回想,那时的我真应该迅速撩衣掩面,大喊一句,“你认错人啦……”然后夺路而奔。但是傻傻的我却傻傻地回头了,还正对上一张如花似玉的笑脸。
  竟然是墨太太,曾经被沈豪贿赂,被乙静耍弄的墨太太!!!
  话说她最近好久不登场,我自己都快把她给忘记了,而她却是一副永远都忘不了我的样子,越过瞠目结舌的老师走到我身边,亲热地拍着我的肩膀,
  “这不是谢佳瞳同学吗?啊呀呀,只有谢佳瞳同学,我一眼就能认出来。我和谢佳瞳同学的关系就好像是姐妹一般啊……恩,话说最近天气不错,就是干燥了一点,我腰酸背痛的老毛病又犯了。医生说了,只有吃燕窝才可以根治呢……呵呵……你怎么了?……面色那么差?也要多吃点燕窝补补哟哈哈……”
  她话语中一连串的‘谢佳瞳’让我晕眩,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原来这么惊悚。
  而在一旁,老师的面色越来越黑。我也悲哀地明白,就这样功亏一篑了呀……
  ……
  事情终究无法再掩盖。
  所幸辅导员听了我和弯弯叙述的真相后,竟隐隐地笑出了声。辅导员宽宏大量,让我们各自交一份检讨了事,还帮着劝了劝火冒三丈的任课老师,让她不至于在期末考试上为难我们。而至于燕窝女墨太太?打那以后,我每每在教学楼里偶遇她,甚至不惜躲进男厕所都不愿和她多有瓜葛了。
  日子终于又恢复了平静,琐碎地过着。
  直到有一天,我无意地瞧见大宛的QQ签名又变了,变成了一个新的投票地址。我这才惊觉,TOP GIRL的决赛已经迫在眉睫了。
  “什么,决赛就是后天了?”我惊讶道。
  “我说……”乙静不满地看着我,“决赛日期我之前告诉过你啊,你没听进去,而梁大宛的QQ签名你倒是时时关注,比美国人窥视伊拉克还要积极啊。”
  我想回嘴,却也说不出什么。于是赶紧换了个话题,“准备好节目了吗?芊芊的舞蹈你也瞧过了哟!”
  乙静耸了耸肩,“论才艺我是比不过她,我除了一张光芒四射的脸以外,还真没什么优点了。就是和亲爱的去了几次KTV,选了首适合的歌,到时候边扭几下边唱呗。”
  她说着,摆了个妖娆的POSE,还从衣柜里取出一件典雅的小礼服,开心地挂在身上比划着。那美丽的模样,真让我觉得她只要往台上一站,散发出的光芒就足够烧死其他选手了。
  我正感慨着,她忽然递过三张券。
  “给,决赛的门票。”
  “啊,谢谢!”我接过,“我本来还打算明天一早去售票处排队。听说决赛只发放500张公开门票,紧俏得很!”
  “是啊,就500张,你还不得挤破了头啊。其实每个选手都有三张赠票的,给你一张,再给沈豪一张吧,剩下一张,要不给弯弯吧!她最近为了检讨的事情,也消沉了不少。”
  我点点头,把票小心地收在钱包里。
  ……
  也正如乙静所言,第二天我和乙静上课路过售票处,那乌泱泱转过无数拐角的长队着实把我吓出一身冷汗。
  “学校的第一届选美,看来大家的热情都很高啊!”我说着,庆幸自己拿到了乙静的赠票。
  而乙静却并不搭话,只是拧着眉毛不知在看些什么。
  我疑惑地,顺着乙静的目光看过去。却陡然宛如触电了一般。
  是大宛,在我视野里渐渐放大的是梁大宛骑着自行车的身影。
  他似乎是从自己的学校匆忙地骑车而来,当他心急火燎地赶到了长队的最后,满面的汗水连远远的我都可以看到。
  只见他一手扶着自行车,抬起另一只手用袖子胡乱地擦了擦脸。排在前面的人似乎被自行车轮子蹭到了,恶狠狠地回过头,大宛于是连连低头道歉,心虚地把车子往后挪了挪。
  那样子,算不算可怜呢?
  痴心的大宛,果然没有收到芊芊的赠票啊。
  因为舞台上的芊芊,是没有男朋友的。
  乙静忽然一声叹息,她拉了拉我的衣袖,“走啦走啦,没什么好看的。”
  我点点头,跟着她走开了。
  ……
  接下来的课我上得恍恍惚惚,不知为何心思总是难以集中,干脆沦落地和乙静一起睡大觉。而陷入了浅浅的梦境里,也尽是些奇怪的情节。醒来,却又不记得什么了。
  乙静也在下课前的十分钟醒了过来,她眯眼看了看我,随即把纸巾放到我面前,
  “你看你,睡得眼泪汪汪的。”
  我一惊,赶紧埋头擦拭干净了。
  下课之前,我拉住了正欲离开的弯弯,把乙静的赠票给她。
  弯弯笑得眉飞色舞,却没有接受,“你忘记我在校刊编辑部打杂了吗?这次我混到张记者证,还可以出入后台,好好看看那些没上妆的所谓校园美女呢!总之谢谢乙静,这票留给更需要的人吧,今天的索票队伍快赶上春运了!……啊对了,佳瞳,你对男朋友提了吗?”
  “什么?”
  “我就知道你会忘记。就是之前和你提过,我们班和你男朋友的班级结成联谊的事情啊!我想在学期中搞一次节目的,所以你别再忘记了。那这次的top girl决赛,你男朋友来不来啊?干脆就介绍我认识吧!”
  我一冷,让弯弯知道我男朋友就是沈豪,那还不闹翻了天?于是敷衍道,“不知道他有空不……总之我会和他说联谊的事情的。”
  弯弯笑着走开了。我唉声叹气了一会儿,把票放回了钱包里。
  糊涂地又上了大半天的课,一耽搁,这张多余的门票倒被我忘得一干二净了。
  直到夜了,星星月亮都挂到了天幕上。
  我刚从浴室里出来,站在阳台上边欣赏对面公寓的帅哥边擦拭着湿漉漉的长发,忽然听见桌上的手机一阵喧闹。乙静贴心地把手机递我。我一瞧,心里一甜,
  “喂,沈豪,怎么现在有空打给我?”
  “怎么,你现在不方便吗?哪不成身边有其他男人?”沈豪在那头笑。
  “是啊,你现在可千万别上来,我最讨厌两个帅哥为了我大打出手了。”
  “别担心,我就上来做一下谢佳瞳小姐的交接手续,一刻都不耽误。”
  “你……”我微笑。却还没说什么,目光随意地下移动,竟真的看见沈豪!他现在就站在了公寓的楼下,瞧见我看着他,随即潇洒地挥一挥手。
  我连忙道,“都在楼下了,干吗不上来?我给你钥匙是让你挂在脖子上玩儿的吗?”
  沈豪却说,“我买点东西顺便路过,想看看你。马上还有课的,没什么时间,这就走了。”
  “等一下,”我立刻冲进客厅,拿了钱包快步下了楼。沈豪举着手机,微笑地看着我从公寓的大门出来。我把门票给他,“乙静给的赠票,你有空来的吧!”
  “有的。”沈豪接过,又问,“谢谢她了。她的赠票不多吧。”
  “选手都有三张,我有自然你也有。”
  “那还有一张给谁了?”沈豪问道。
  “给班长弯弯,不过她有记者证,应该是用不到了。”
  沈豪点了点头,随即却宛如陷入了沉思,只是眼神定定地看着我。良久,他才伸手轻轻抱了我一下,柔声道,
  “我走了,要上课去……你刚洗完澡吗?”
  “是不是想说我很香呢?”
  “我们果然心有灵犀……进去吧,别吹风感冒了。”
  见沈豪走得远了,我才转身回公寓里。
  ……
  再晚些,陪着乙静看了盘恋爱故事的DVD。
  她拿出盘片,封面是沙滩上的一对男女彼此用手臂连成一座僵硬的桥,竟是当初我和沈豪在电影院里所看的那部《缘何是爱?》!
  乙静看着我直勾勾的眼神,问道,“你看过?”
  “恩,在电影院和沈豪一起看的。难不成这张DVD就是传说中的未删节版?”
  “是啊!”乙静兴奋地笑,“比起内地的上映版,这里面有更丰富的激情戏哟,所以你就陪我再看一次吧!”
  “怎么说得好像我只喜欢看激情戏一样?”我嘟囔着,却也架不住乙静的热情,就着零食重新看了。
  隔了这么久再看这部电影,却依旧让我觉得心惊肉跳。
  就算是当初没有在电影院里看到的那段激情戏,现在看来,也尽是为之后的悲伤做着铺垫。
  画面里,男女主角经过浪漫的沙滩追逐之后,彼此拥抱着直直倒下了。男人动容地亲吻着女人的锁骨,优美的线条让他销魂。女人耐不住幸福,不禁发出浅浅的呻吟。但她强行召唤着理智,喘着气仰头问男人,
  “告诉我,你究竟爱我什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爱上我?”
  男人不回答,而是狡猾地用更深的激情把女人融化了。女人呻吟着,渐渐说不出话来。却是在她陶醉的脸上,不易察觉地划过一颗泪。也不知是男人落的还是女人落的。
  身边的乙静显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细节,她只是缩了缩身子,做贼心虚地看着屏幕。
  而我则不忍再看下去,闭上眼,脑海中已然回荡着电影之后悲凉的情节。
  而且……为何刚才女人的那句问话,令我不安地想起了沈豪呢?
  类似的问题,我也问过。而我的男人,同样没有回答我。
  我不禁觉得冷,再次睁眼,看着明亮的屏幕只觉得头晕。幸好此刻我的手机响起,我赶紧起身,趁着机会跑去阳台透透风。被夜风清醒了不少,我看了眼来电显示后接起了电话,
  “喂,大柱啊,好久不见了。”打电话的人是曾一起去杭州旅游,大宛沈豪的邻居,大柱。
  “好久不见了,佳瞳,最近好吗?”
  “还不错啦。不过你不是为了问候我才打电话的吧。怎么,想让我介绍好女孩子给你吗?”我哈哈一笑。
  “女孩子太麻烦了,我暂时只对男人感兴趣。”对方也笑了一声,却停住了,“是这样的,其实我也算是受人所托吧!”
  “谁?”
  他轻轻叹息,“是为了梁大宛那家伙。”
  “他?”我惊讶。
  “今天是TOP GIRL发放公开门票的日子吧,大宛甚至逃了课去排队。可惜还是去晚了,门票所剩无几,所以售票处要求检查学生证,只有你们学校的人才可以拿票。于是啦,大宛他虽然排了一个多小时的队,最后却是无功而返……下午的课就没见他去上……我回宿舍的时候看见他宿舍的门开着,有点担心就进去看了看。汗,满地都是空啤酒罐子和烟蒂……他趴在床上,就好像一个毒瘾发作的瘾君子。”
  我说不出话,想起白天看见憔悴的大宛,感觉眼眶酸涩了起来。努力维持声音的平静,“……他干吗这样……”
  大柱叹息道,“我本也不想把他的可怜模样捅给你听,可是,他那样子真叫人于心不忍……上次复赛,他为了芊芊的投票费尽心思,但效果甚微,让你朋友乙静拔了头筹。芊芊私下气得很,怪梁大宛没本事,配不上她,已经吵闹着要分手!连复赛当天,芊芊都不让大宛去现场。不过大宛那家伙还是偷偷去了,大概躲在哪个角落瞧一眼也好的吧!……”
  说着,大柱的叹息更深,
  “其实他们已经冷战好久了,确切地说是芊芊不理她。但是大宛还是很坚决地想去看决赛,这次门票的事情,他真的很受打击。”
  “那,芊芊没有送他赠票吗?”我小心地问了。
  大柱沉默了下,终究还是回答,“……其实,大宛中午空手回到教室时,表情顶多是沮丧啦。后来有多嘴的同学提了一句‘听说每位选手都有三张赠票的啊!芊芊没有给你?’,大宛听了,一脸惊讶。这才象是天塌了一样,摇摇晃晃地早退回宿舍了。”
  “啊……”我喉头一涩,久久才发出了正常的声音,“你说了这么多,究竟想拜托我什么?”
  “大宛那家伙现在就是一废人……唉,我怎么说也算是他哥们儿,所以想问问你能搞到门票吗?总算也是给大宛一点安慰吧!”
  “……”我听了,想起那张多余的票。
  可大柱又说,“本来我也托了沈豪问你,沈豪回我,说乙静的三张赠票已经用送完了。我想着那就算了吧,可是转眼又瞧见大宛那副时时刻刻要自杀似的样子,实在于心不忍,所以想劳烦你,再问问其他人愿意出让门票吗?钱的话,大宛不在乎的吧!”
  我听了,顿时愕然!难以置信地追问,“……等等,沈豪回答你,乙静的赠票已经送完了?”
  “是啊,就在刚才上课的时候。怎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他这么快就告诉你了啊。”
  大柱笑了下,“沈豪放学回公寓了。但幸好我记得旅游时要过你的手机,否则还真联系不到你……哈哈,可别告诉沈豪我们这么亲密哟,他会吃醋的……那佳瞳,你能搞到多余的票吗?”
  “啊……”我脚跟一软,慌忙扶住栏杆。思绪转过千百个弯,我咽着口水回答,“……的确,乙静的票都送完了,一时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搞票。我记在心上,明天去班上问问吧!”
  “好!那劳烦你了。我先去看看大宛那家伙酒醒了没。”
  挂上电话后,我一阵心烦意乱。
  沈豪回答说乙静的票都送完了?
  他是记错了我说的话,还是,有心撒谎?
  他是不希望大宛拿到决赛的门票,还是,不希望大宛为了票而和我多有纠葛?
  我越是想就越心慌,在阳台上吹风吹到头疼了,才抱着肩膀回到了客厅。
  客厅里,电影已经演到了精彩处。乙静由之前的脸红转为拿着纸巾不断地擦着眼眶。屏幕上,奄奄一息的女主角倒在沙滩上,背对着夕阳,残喘地感叹着,
  “这个世界上,原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啊……而灰姑娘的传说,到了今天,也不过是个荒唐的笑话……”
  伴随着片尾曲的响起,乙静的眼泪也决堤不止。
  ……
  我重新坐回乙静的身边,她正不断地倒带重温感人的画面。看得伤心了,她还激烈地摇着我的身体,咿咿呀呀道,“怎么这么惨这么惨……”
  但我无暇顾及她,沈豪的事情满满地堵塞在心里。
  答案很清楚。过多的揣测只不过是我不敢面对现实的自欺欺人。沈豪不愿意因为门票而让我和大宛又多有瓜葛。
  但最令我害怕的是,他为何会如此地警惕?难道只是咖啡坊的事件就让他察觉了我对梁大宛曾经的感情?还是,还是,有什么人把我心酸的初恋偷偷地告诉了他?
  一念及此,我几乎不寒而栗。仔细回想,不知从何时起,他就总是用一些似是而非的话来告诫我不要犯错。而我只是一味地心虚,却不曾仔细思考,为何会变成现在的局面。
  这中间,会不会漏了什么环节呢……
  越是想就越是害怕。
  但待到躺在了床上,隔着窗纱望着外面的星星,却不知怎么又有油然冒出一丝甜蜜。
  沈豪这次,算是吃醋了吗?
  这个念头只不过稍稍地掠过脑海,就象镇静剂一样瞬间让我安然。慢慢地,那一丝丝的甜蜜便伴随着睡意逐渐扩散……
  第二天中午,我和沈豪约好了一起午餐。
  他在电话里调侃地问我,“这次还是坐在车里吃三明治吗?”
  “不要!我想明白了,这么帅的男朋友,干吗藏着掖着,让她们羡慕去吧!”我回答。
  于是我们又约在了校外的西餐厅。沈豪体贴,特意提早约定了隐蔽的位子,隔着重重的装饰物和廊柱,的确没什么人能注意到我们。
  感念于他的温柔,于是瞬间,仿佛昨晚临睡前的甜蜜又轻盈地笼罩了我。我不由心情大好,连看着他吃东西的样子都会象个母亲似地慈祥微笑。沈豪被我圣母的笑容弄得狐疑,停下刀叉疑惑地问,
  “怎么了?早晨刷牙时见到耶稣了?”
  “没有啊!只是在镜子里看见了大美女而已。”我耸耸肩,低头吃色拉。
  倒是沈豪停顿了下,微微地拧眉,似是有什么心事。过了一会儿,他才终于问道,
  “佳瞳,大柱昨晚拜托你决赛门票的事情了?”
  我一惊,想必是今早大柱对沈豪提了。于是赶紧整理了头绪,故作大大方方地回他,
  “是啊。我们旅游时交换过手机,他来拜托我,我就说帮忙问问咯。不过我今天问了些同学,大家都不愿意出让门票,呵呵,都想看看乙静的风采。所以大概帮不到他了。”
  “……原来你们彼此有手机号啊,”沈豪轻描淡写地说着。在我看来,却似乎含着隐隐的懊恼,他继续道,“……那原本要给班长的那张票呢?”
  “那张啊,”我抬头,微笑地看着他的眼睛,“我没有跟你提吗?弯弯虽然拿到出入后台的记者证,不过也希望在看台保留个座位的,所以票还是留给她了。”
  而事实上,我是今早才拜托了弯弯,让她闲暇时到看台多来坐坐罢了。
  沈豪似是松下一口气,“……是啊,貌似是提了句呢。”说完,又轻松地转到其他话题去了。
  ……
  这顿午餐,因为这几句谈话而变得微妙。
  虽然之后的沈豪一如既往,天南地北地和我闲聊着,从世界贸易危机谈到了悄悄家的狗最近刚刚结婚。我也如常兴奋地回应他。但待到两人都休憩片刻喝着咖啡,这份原本应该短暂的沉寂却不知为何,一直往后延续了很久很久……
  半晌没有人说话,我心中荡漾的小甜蜜也渐渐消散了。
  我当然明白沈豪是聪明的,岂是我一句粗制滥造的谎话就可以敷衍过去?他的配合也不过是为彼此设一个台阶下,他心里一定明白得很。
  “沈豪……”我耐不住沉默终于开口。颤颤地捧着咖啡杯,用热气遮挡自己的神情。
  “恩?”
  “决赛那天,你一定要来啊……因为弯弯她也不一定会来坐,我一个人会很寂寞的。”
  沈豪笑了笑,也学着我一样把表情掩埋了。他说,“……你确定,不会出现奇怪的人占了我的位子吗?”
  “……当然不会。我身边的位子,除了你还能有谁?”
  “好,那我一定准时到。”
  ……
  紧接着,就到了TOP GIRL决赛的日子了。
  那日的决赛被安排在了下午举行。于是整个上午,我都和乙静待在公寓里,凑着脑袋对着电脑吃吃发笑。面前是当日的人气投票界面,每刷新一次,乙静的嘴角就上扬一分。
  直到她都把嘴巴裂到了耳朵根上,屏幕上的票数也早就把芊芊甩在了老远之后,乙静这才施施然地打电话给她的幸运男神,娇娇而道,
  “辛苦了,到这里就可以啦。”
  于是,以这句话为开头,两个人又免不了在电话里亲亲我我了好半天,直到我不耐烦地冲着她指了指钟,她才恋恋不舍地挂了电话。
  “要化妆了哟,TOP GIRL小姐!”
  “我刚才就在化妆啊!”乙静嫣然地笑,“爱情就是女人最好的化妆品了。”
  也许她说得没错吧,怎么觉得打完电话的她显得更加神采奕奕了?连换件衣服都不时地迈着舞步,梳理头发也会闲闲地哼着情歌。我不禁笑话起她,
  “芊芊为了比赛,都说自己没有男朋友了。你却带着一脸‘正在恋爱中’的表情上台表演,还能有胜算吗?”
  她却毫不犹豫地答我,“有主的名花才更娇贵,越是别人的老婆就越是显得迷人,这道理你不懂吗?”
  一句话把我反驳得发笑。不过乙静已然在话语里把自己当成了法拉利男的‘老婆’,这份坚定倒是让我稍稍吃惊了。
  ……
  午饭后,我和乙静提早到了会场。
  只见乙静优雅地往后台走去,见了谁都挂着一脸‘冠军’样的笑容。而我荣幸地又一次成了她的陪衬,帮着她端水提包做起了杂工。待到其他选手都一一入了后台,我看了看表,
  “差不多,我该去门口接沈豪了。他不认识剧院的。”
  “去吧,”乙静大度地挥手,“我们学校美女多,你的确是应该多多提防些的。”
  “我哪有啊……”我不满地反驳她。
  不过边走边想,的确哟!连只不过是在校刊编辑室打工的弯弯都见过沈豪的照片,我和沈豪一起午餐的事都能落下话柄,看来那家伙儿在某种意义上是满受欢迎的呢!这个想法盘旋在我的脑袋里,不由自主令我加快了脚步。直到瞧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校门口的塑像前,我的笑容先过意识,立刻弥漫了整张脸。
  沈豪也正巧转身瞧见了我,摇了摇手中的一束花向我招呼。
  我心情明媚,伸手去接,“今天怎么如此殷勤?何必如此客气?”
  他却迅雷不及掩耳地把花藏在了背后,“是啊,不必如此客气。所以这不是给你的。”
  好心情真是来得快,去得更快。不过我也马上明白了,这是为乙静准备的胜利花束吧。虽然感念于他的细心,但还是仿佛有一根刺被插在了胸口。
  我讪讪地说,“下次我也去参加选美比赛吧,拿不到奖,起码也能拿到一束某人送的,难能可贵的花呢……”
  沈豪于是夸张地叹息,“女人啊真是可怕,连最好朋友的醋都是说吃就吃。”
  “我有吃醋吗?有论证吗?有证据吗?有目击者吗?有理论支持吗?有实验证明吗?有赞助商吗?有暂住证吗?……”我一连串地哼哼着,却在瞬间被他打断,缄默住嘴……
  光天化日之下,大庭广众之间!在我们右边有两个正在赶路的学生,在我们左边有一对正在有伤风化的情侣,而在我们脚边甚至还有一只正欲往塑像上撒尿的小狗狗……就在这些众目的睽睽之下,沈豪突然俯身在我的唇上轻轻一吻!然后抬起头,他呵呵地笑,眯着眼睛说,
  “有证据的啊!我尝过了,好酸的味道哟,牙都倒了。你赔!”
  一句话,直把我的脸色呛得通红。
  于是也顾不上妒忌花的问题了,只得傻傻又粗鲁地拉起他快步地走,“好啦好啦,要迟到了……”
  走了几步,却又听见身后传来微妙的笑声。我怒气冲冲地回头,“你笑什么?”
  他却故作矜持了,“没什么,只是在感叹世界的和平。”
  “哼……”我感觉自己的脸又升温了。于是翘着嘴,干脆甩下他,自顾自地往前大步走了。
  虽然是发着小脾气,不过也一心顾及他,时不时地偷偷张望着身后的他是不是跟上了。却是每每故作无意地一回头,都会立刻对上他温柔的笑脸。比雷达还要精准。搞得我又是猛地一阵慌乱,更是别扭地回过头去。
  于是,我们就这么古怪的一前一后到达了剧院。我想起自己的皮包还在乙静那里,就匆匆地往后台走去。沈豪也闲闲地跟在我的十步之后,我刚想回头让他先去看台等我,却是突然,一声无比激动的呼喊几乎让我的思维短路了!
  “啊呀呀……”走廊那头,只见班长弯弯在大声惊呼后,迅速地窜到了我的身边,转身和我并排而站。我还来不及向她招呼,她已然故作神秘地凑到我的耳边,眼神复杂地看着身后的沈豪。
  “佳瞳,镇定一点!你现在装作不经意地回头,慢慢地回头啊,千万不要露马脚!我和你提过的,那位神秘的气质的英俊的才华的企业大公子,对面理工大学的沈豪,现在就在你的身后啊!!!”
  “啊,这……”我听了,头脑一片空白。心喊着不妙呀不妙,最糟糕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面对就象个即将去秋游的小学生一般兴奋的弯弯,我该怎么告诉她这神秘的气质的英俊的才华的企业大公子,其实根本就是跟着我而来的?
  “弯弯,其实呢……”我苦笑着刚想解释几句,却被弯弯无比严肃地拦下了,
  “嘘,你轻声一点啦!要镇定,要矜持,要淡然!目光不要刻意,学着我,若无其事地回头看!”
  我于是哭笑不得,被迫看着她的目光以极其不自然的角度,拼命仰高脖子凝视着天花板的蜘蛛网,随即追寻着蛛丝的方向,‘若无其事’地向后瞟了沈豪一眼。又再次凝视起蜘蛛网,又瞟了沈豪一眼。还不时喃喃一句,“真帅啊!”
  “弯弯啊……”我已经失去了解释的勇气了。回头看着沈豪,他早就停下了步子,正疑惑地瞅着窃窃私语的我们俩。
  “我们是不是挡住了他的路?”弯弯说着,一双鹰爪把我拉到一边,腾出走廊。但是沈豪并没有往前走的意思,而是继续和我们保持着距离,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们。
  弯弯的脸似乎红了,她深深地吸气,忽然问,“他不走了?还看着我们?”
  “是啊,因为他……”
  我真诚的解释却又一次被打断,弯弯自言自语得万分兴奋,“他是不是在等人啊!这里是通往后台的走廊,他手里还拿着一束花……天啊,传言中他的女朋友是本校学生。难不成是这次TOP GIRL的选手之一?这下可有大新闻了。”
  眼看着八卦的弯弯把记事本都拿了出来,闪着狗仔队的眼神正欲奋笔疾书。我心想不妙,事情竟越搞越复杂了?赶紧拉住了弯弯,我正色地想要对她解释。
  却不料,此刻,另一个意外的声音加入了这场混乱之中。
  竟是芊芊,荡漾着无比甜蜜的笑容从走廊的那头款款而来。
  无视弯弯,更无视我,她只是嫣然地向着沈豪一个人微笑,
  “沈豪,你终于来了呀。”
  ……
  对于芊芊这神来的一句问候,似乎不仅是我和弯弯,都沈豪都愣在了当场不明所以。
  所以当芊芊用柔情似水的眼神望向沈豪,沈豪这才呆然地回答,“……啊,是啊,来了……”
  芊芊于是又笑,“你认识来剧院的路?怎么不早告诉我,我可以来接你的啦。”
  以上这句蜜得流油的话语宛如一个晴天雷,立马把我霹得稀里哗啦的。
  倒是身边的弯弯第一个抓住了游走的魂魄,以职业狗仔的素养迅速点燃了激情,兴奋地采访道,“芊芊同学,你认识他?”
  “啊呀……”芊芊装得如梦初醒,好似这才注意到角落里还有弯弯和我。但她的目光分明是偷偷瞟了一眼弯弯胸前的记者证,于是,一张俏脸顿时成了樱色,她支支吾吾地不再说什么。
  然而刻意又含糊的沉默只会让事实越描越黑。只见弯弯执意刨根问底,甚至诡异地微笑,
  “这位男同学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吧,似乎是对面理工大学的某某人哟,难道是芊芊同学你的……啊?”
  弯弯意味深长的尾音让我一冷。而芊芊更象是受了刺激一般,拼命地摇着她清纯的脑袋,“什么什么呀,我和他只是普通朋友罢了……”
  虽然这话倒也不能算假。但我听了,眼前却立刻闪过另一副画面。
  穿着性感的三流小明星被拍到和某富家公子同游欧洲,面对娱记,她娇羞无限仿佛还是个处女,“啊呀呀,你们讨厌死了啦,我和xx公子只不过是普通朋友!”于是第二天,此女明星和xx公子拍拖,接吻,开房,同居,甚至未婚有子的新闻就成了全市报纸的封面头条……
  而今天的情况状似也会如此。
  眼见着弯弯春花烂漫地频频点头,而芊芊则娇羞无限地频频摇头,目光还无辜又有所期待似地望向了沈豪手中的花束。沈豪只得尴尬地连连往后退了几步,百口莫辩地拧了拧眉。而那犯难的样子却明显又被弯弯误会了,她连忙嬉笑道,
  “啊……你们的事情我不会出去乱说的,一定保密……”
  这原本是句讨好的话,但其效果却象是投下了冷冻剂,让沈豪的表情顿时宛如被西伯利亚的狂风吹拂过了一般。
  “这位所谓的记者同学,我真不知道你在瞎兴奋什么!”沈豪终于耐不住,爆发地从齿缝间蹦出这一句来。
  此话一出,鸦雀无声。连弯弯都仿佛瞬间被丢在了北极一般。
  她愕然地看着面前的帅哥玩着变脸的把戏,不知所措地又看向芊芊。而芊芊似是也被沈豪的骤变吓到了,她的神色凝固了下,这才知趣地收敛了暧昧的语气。随即无辜耸了耸肩,她不咸不淡地回应了弯弯的目光,仿佛在告诉弯弯,‘我什么都没有说哟,全是你自己在瞎揣测罢了。’
  我原本也有一肚子的火气要发泄,但措词还在酝酿之际事态就陡转急下了。并且不可否认,一向温柔的沈豪当众翻脸,这个事实也同时惊吓到了我。
  气氛一下子陷入了低谷。
  沈豪冷着脸冒充阎王,芊芊扮做无辜地正欲退场,而弯弯则在沈豪的冷冻目光下瑟瑟发抖着。我悄悄地咽着口水,正想故作轻快地打破僵局,却不料一个无比轻快的声音就这么凑巧地加了进来。
  “哟,三个人在一起玩‘我们都是木头人吗?’”
  我寻着声音,几乎是感激淋涕地看着乙静缓缓地从后台方向走了过来。
  她边走边晃悠着手上的皮包,往我身上重重一捶,“死佳瞳,把我当保险箱吗?皮包寄放了这么久,我都要收费了!”
  然后又转过头,象是见了老友似地微微一笑,“啊,是沈豪来了啊。真是麻烦你了哟,就因为我和佳瞳是好朋友,所以还特地劳烦你来为女朋友的好朋友加油。我若是拿不到冠军的话,想来还真对不起你和佳瞳的支持呢!……啊,这花好漂亮,是送给我的?”
  沈豪的冰霜脸因为乙静的这番话而慢慢解冻。他优雅地递上,“是预祝胜利的礼物。”
  “那多谢了。”乙静咯咯地笑,“不过只有我的份,谢家陈醋可是会打翻的哟。
  “的确,来的过程中她已经发过脾气了,真拿她没办法。”
  他们三言两语,直把弯弯说得瞠目结舌。弯弯这才机械地一分一分转过头,拿发现外星人似的眼光直勾勾地盯着我。我有些歉意,不好意思地回以尴尬的微笑。而沈豪在交接了花束后腾出一双空手,猛地一把把我拉到了他的身边,斜眼对弯弯说,
  “这位记者同学,你到底还要霸占我女朋友到什么时候?”
  我一阵摇晃。听这口气,看来弯弯明显是被沈豪讨厌了。而弯弯则是满面的欲哭无泪,赶紧鸵鸟似地垂下头,一声一声诚恳地道歉着。
  沈豪看着,终究还是心软,放缓了语气,
  “……也不全是你的错,不过搬弄是非总是不好的。”
  “是啊是啊,根本就不是弯弯你的错吗!”乙静也点头附和道,顺便狠狠瞪了瞪一旁置身事外的芊芊,“哟,这不是芊芊同学吗,原来你也在这里啊!就快要开场了,却不见你在化妆室里,我忍不住地就在担心你又跑去哪里兴风作浪了呢……”
  芊芊倒是无所谓地笑,“我都准备好了,有点紧张,就出来走走。”
  “还是快回去多准备准备吧!似乎你是在我后面一个登场的,所以还是多擦点粉底,免得给观众造成太鲜明的视觉落差就不太好了。”乙静淡然地说。
  “恩,的确。”但芊芊一点也不恼,反倒勾一勾嘴角,呈现出一抹莫名艳丽的笑。她似乎正为什么而开心着,就着乙静的嘲讽随意地说了下去,“比赛这种东西呢,的确是出不起一点差错的哟,对吧,乙静同学……”
  乙静摸不清芊芊的笑,于是不再答话。
  芊芊的目光愉悦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然后潇洒地挥了挥手,抽身回后台去了。
  ……
  芊芊莫名其妙的笑容令我感到不舒服。连乙静的脸都青了青,好半天才叹息道,“……真是的……那我回后台做准备了,你们几个快去看台,等着欣赏我的风姿吧。”说完,也回了后台。
  这下,当场只剩了我和沈豪,和弯弯。其他人一走,弯弯顿时成了只刺猬,瑟缩着也正想告退,却不想沈豪及时出声叫住了她,
  “同学,请等等。”
  “啊!”弯弯一哆嗦,立刻稍息立正挺起了背,“……还有,什么事?”
  沈豪不禁苦笑了,“同学,你何必如此怕我。方才我的语气是不太好,我道歉。因为想了想,真的不全是你的错,也要怪佳瞳,她似乎一直没有告诉你某位神秘的气质的英俊的才华的企业大公子,其实就是她自己的男朋友。”
  弯弯一惊,舌头都打结,“你,你都听到了?”
  “你的口齿很清晰,我的耳朵又没有问题……”沈豪笑得狡猾了,“况且,你一直用那么古怪的姿势在偷看我,我想不注意都难。顺便还想问问你,到底是我好看,还是蜘蛛好看呢?”
  于是少女弯弯的面色轰然一炸,结巴道,“当,当然是你好看……”这么回答后,她又似是觉得不妥。于是‘这个那个这个那个’地喃喃个不停,直到干脆羞涩地垂下了头,把目光牢牢地钉在了地板上。
  汗,狂汗,阿富汗,成吉思汗……
  我不禁斜眼瞅着身边的情场大圣,这招打一棒子给个糖吃的套路,似乎已经顺利得俘虏了弯弯的芳心了。而大少爷却还不满足,彬彬有礼又隐含魅力地微微一笑。那架势,似乎还在背景里开出了大朵的玫瑰来,
  “看记者证上的名字,想必你就是佳瞳的班长,弯弯同学吧!佳瞳倒是一直和我提及你,说因为有了你,班级多了不少欢声笑语呢。”
  ‘唉唉唉,虽然这是事实,但我有这么对你提及吗?’我心里泛着嘀咕。
  “乙静的看台票也给了你,是吗?”沈豪继续说着,“那我和佳瞳先去坐着了。等采访空暇了也请务必过来坐坐吧。我们到时候再聊。”说完,他绅士地颔首,拉着我走开了。
  ……
  直到走出了弯弯可以听见的范围,我才讪讪地开口,
  “唉,这位神秘的气质的英俊的才华的企业大公子,刚才想必就是你经常用来钓美女的套路了吧!”
  沈豪却无辜地摇头,“还不是因为她是你的班长,我才想着要搞好关系的?我这神秘的气质的英俊的才华的企业大公子其实也不好当啊!”
  我点点头,想来也是。
  不过回想起刚才沈豪的骤然变脸,我至今都觉得心有余悸。这份瞬间震撼住所有人的表情功夫,难道也是企业继承人的必修课程?于是难以置信地再次抬眼偷偷看他,此刻的他正用身子护着我,在乌泱泱的人群里往规定的座位挪动着。那温柔的神色越发衬托得刚才的他,简直就是我的一场幻觉。
  我们在看台坐定后不久,比赛就正式开始了。
  首先是主持人喜气洋洋地宣布了截至此刻的人气投票数。乙静自然是第一,而且似乎在法拉利男停止刷票后还增加了不少,看来真心投她票的大有人在呢!紧跟其后的是芊芊,但在数字上相差了可不止一点点。
  配合着讲解,大屏幕上还适时滚动着观众们的即时留言。这些通过短信和网络为选手加油的把戏,其实也不过是为了主办方更增加了收益。但看见其中有不少赞美之言里都提及了乙静,我不禁油然而生几分得意,也正想掏出手机发送一条,却是身边的沈豪突然随意地说了句,
  “也不知道大宛那家伙儿,为了这第二轮的投票又花了多少心思呢。”
  我听了,下意识地一惊,并不喜欢沈豪有意无意地提及大宛。于是就更加随意地回应了一句后,意兴阑珊地把手机放回包里,目光定定地看向舞台。所幸之后也并没有冷场,因为突然瞧见了弯弯正笑吟吟地在人群中向着我们挤了过来。
  她往沈豪身边的空位一坐,带着一朵可疑的红晕微笑道,“比赛开始就不让我再采访了,所以就照着吩咐坐过来啦……对了,沈豪……”弯弯不计前嫌,已然可以亲切地称呼他,“佳瞳对你提联谊的事情了吗?”
  “没有啊。”沈豪狐疑。
  啊!惨了,似乎又忘记了!于是,我只好甘心地接受了弯弯责备的目光,干脆让弯弯直接和沈豪提这事儿。沈豪听了,也欣然同意,
  “我们班级男生多,单身也多,我想他们一定很乐意。毕竟你们班可是有乙静这样的美女。”
  唉,不论在谁的嘴里,乙静永远是本班的招牌。
  于是弯弯也喜笑颜开,“那太好了!事实上,我想在期中搞一次联谊旅行的活动,放在某个周末,我们两个班级一起去,可好?”
  “行啊,他们大概要兴奋得失眠了。”
  两人还来不及更深入地探讨,舞台上蓦地灯光一变,下一位选手就要上场了。我赶紧提醒道,
  “下一个就是乙静了哟!”说完,自己拿出照相机,兴奋地端起了架势。
  舞台的灯光配合着乙静的登场而变得迷离。乙静甜润的歌声缓缓响起,她半闭着眼眸,却是把魅力更聚焦地散发在会场的各个角落。不需过多的肢体动作,她闲云似地轻轻摆手已经烘托了歌曲的意境,长长的卷发随着音律一荡一荡,仿佛撩得听众的心都痒了。当然,还是看得出她是紧张的,之前瞧她修饰完好的一张脸,可远远没有现在的红哟!
  一曲结束,我激动得连连鼓掌,差点摔了手里的相机。弯弯凑着脑袋看我相机里的照片,一边看一边赞叹,“以后真不知有哪个幸运的男人,可以得到乙静这么完美的女孩儿呢!”
  于是我和沈豪相顾而笑。弯弯不知,乙静如今的美丽本就是爱情的功劳呢。
  紧接着,就是芊芊的街舞表演了。在间隙休息的时分,屏幕上还络绎不绝地滚动着观众对乙静的赞美。弯弯却越过沈豪,拉了拉我的手,迟疑了下才问道,
  “……沈豪兄,佳瞳,你们是不是认识那个芊芊的?”
  我苦笑着,“是啊,芊芊是我高中同学。”
  “那沈豪呢?”
  沈豪听了,有些为难。他似乎也知道了芊芊的‘无男朋友’宣言,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和芊芊的关系。
  我连忙解围,“弯弯,你问这个干什么?”
  弯弯哼哼了几声,直来直去地说,“原本以为她是个清纯美少女,现在却觉得恶心得很。刚才就在后台稍稍打听了下,搞什么,她早就有男朋友了!”
  我一惊,“是吗?怎么样的呢?”
  “对啊!”弯弯愤愤不平,“还是个半老头子,开部QQ车,对她言听计从的模样。”
  “是吗……”我稍稍叹息。原来在别人的眼里,芊芊的身边根本就不存在着梁大宛啊。
  而沈豪保持着沉默,只是木无表情地听着我们的对话。当我意识到这一点,于是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只是催促道,
  “快看比赛吧!”
  弯弯点头,把目光转向舞台。
  说实话,芊芊复赛时的舞蹈已经令我艳羡。而这次她更精心地准备了,似是执著于上一次冤枉的‘4分’,她舞动得更是活力,简直挑不出半分毛病。她跳舞的时候,台下一片死寂。偶尔听见几声赞叹,也立刻被震耳欲聋的街舞音乐掩盖了。我瞟见第一排似乎坐着学生会主席,他的背影专注,依旧保持着时不时点头的习惯。看来是十分满意。
  一曲跳完,掌声雷动。甚至比乙静的更要响亮。芊芊站在台上喘着气,紧身的上衣让剧烈起伏的线条越发迷人。而身后的大屏幕于是也变了,之前对乙静的赞美渐渐稀薄,被对街舞少女的溢美之词所覆盖。
  虽然不情愿,但我依旧鼓了掌。撇开私人情感不谈,甩几下手掌是绝对对得起芊芊卖力的演出的。沈豪似乎也是这么想的,我听见身边传来几下稀稀拉拉的掌声。倒是弯弯着实是个死硬派,看来她是铁了心讨厌芊芊了,固执地把双手都背到了身后,一副‘死也不拍手的气势’不禁让我好笑。
  比赛的气氛被乙静和芊芊推向了高潮,又在下一位选手登台以后陷入了低谷。
  明眼人都明白,现在的任务不过是选出凑数的第三名罢了。而至于冠军的龙虎之争,乙静和芊芊,看着屏幕上滚动的人气投票数,也已经十分明了了。
  我的心情不由大好,感慨着就让比赛这么圆满地结束吧!但不知为何,眼前忽然出现了之前芊芊诡异的笑容。我一阵恍惚,不知不觉,所有的选手都已经表演完毕,站在了台上。
  主持人激昂道,“在评委评分之前,让我再来看看大屏幕上观众们的支持声吧!”
  说罢,所有人看向屏幕,而我的目光不由地落在了芊芊的身上。她站在乙静的身边,亲切地微笑着等待结果。而当一众选手也都纷纷转身望向屏幕时,她的身子却没有动,反倒是笑容奇妙地加深了。
  在不安的预感填满了我的思维之后,突然从看台的四处顿时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怪叫声。
  舞台上的乙静侧着身子,半边脸暴露在观众的视野中,不知为何忽然惨白了脸色。她的嘴唇都微微颤抖了,拳头紧紧地拽起。我不知所措,慌乱地也仔细看起屏幕来。当挡住屏幕的几位选手都纷纷地离乙静远了些,三两成队窃窃私语之时,我终于得以看清上面的留言。
  那是一条通过网络的匿名留言,因为占了庞大的面积还显得格外显眼。字体是鲜艳的红,写着,
  “参赛选手乙静被法拉利大款包养,又在比赛期间无良刷票,实在不要脸!她若成了冠军,岂非天大的笑话?”
  而紧接着这行醒目的大字后,更是一长串让人费解的网络代码数据。我看不懂,连忙问身边的沈豪。
  “这似乎是份程序记录,详细分析了乙静的投票数据……”沈豪顿了顿,终究说,“结论似乎是,乙静有一半的投票数,是通过某种非法手段,由同一个IP地址所投出的。”
  ……
  “啊……”我不由地惊呼,不顾弯弯和沈豪惊疑的神色,几乎要从观众席上站了起来。
  沈豪连忙拉住我,向我使着眼色让我冷静。他紧紧地握住我的手,用掌心的温度让我镇静。
  但是,现在需要镇静的人并不是我啊……舞台上的乙静已然有些摇摇欲坠了。任凭她是多么骄傲和坚强的女子,都抵挡不住众目睽睽之下被人骂不要脸。更何况,这是事实,她理亏。她逐渐红得异常的脸色已经让台上台下的众人都窥视到了一些真相。
  弯弯终于忍不住问我,“佳瞳,那是真的?”
  “是又怎么样?”我不禁扯高了嗓门,“就算去掉一半的票数,乙静的得票还是第一的啊!”
  弯弯似是被我震住,缩回座位不再说什么。而我也无暇顾及她,恨不能奔上舞台从众人的目光中解救出乙静。
  屏幕上的留言继续自动地滚动播放。但那卑鄙的幕后人发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把屏幕撑得满满。
  主持人愕然了半晌后,无助地看向评委席。而学生会会长应着他的目光站起,走上了舞台和乙静交谈着什么。会长没有佩麦克风,我听不见他说什么。只能专注地看着乙静的每一分神色变化,在心里默默地祈祷。
  “放心……”感觉握着自己的手掌忽然紧了紧,沈豪说着,“放心,你说过乙静是不在乎名次的,这次比赛她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了啊。”
  是啊,乙静不在乎名次。她参加的初衷只不过是为了我,为了打压芊芊的嚣张。她的确做到了,大多数观众口中的TOP GIRL,先是乙静,之后才轮到芊芊。
  但是,这样就足够了吗?就这样被愚弄咒骂嘲讽地赶下舞台,难道算是一个好的结束吗?
  我禁不住要落泪,越想就越是心慌。
  却突然看见台上的乙静笑了,分明是向着我的方向,她边笑边挥了挥手。
  “不用担心啊……”虽然听不见,但她的口型这么明确地告诉了我,“不用担心啊,我没事的……”
  ……
  比赛被迫中断了。
  所有的选手退场休息,评委聚在一起研究那份证据的真实性。弯弯凭着一张记者证混入了研究的队伍里,然后带给了我和沈豪不好的情报,
  “大事不妙啊,似乎证据成立,他们已经在商量应该怎么处置乙静了呢!”
  “怎么处置?什么意思?”我赶紧问。
  “学生会会长主张去掉那一半的虚假票数就算了。但大多数人说,这是学校第一次搞选美,纪律要严肃……所以……所以要革除乙静的选手资格。”
  “革除?”我最不愿意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太过激动,人反倒变得茫然。身后忽然又是一片躁动,我连忙回头,是那一排的选手又重新站上了舞台。
  乙静第一个,而其他人象是商量好的一般,都站在离她几步的位置。芊芊躲在几个女孩的后面,不用看我都能感知到她的脸上正肆虐着笑意。而学生会会长神色颓靡,跟在乙静的身边。两个人又是窃窃地交谈了几句,会长摇了摇头,乙静却宽慰地一笑,还伸手拍着他的肩膀。
  啊,乙静又看向我了。但只是一瞬间,她的目光转向了大众。
  主持人站到了台中央,“很抱歉,刚才发生了一场骚乱,但幸好现在已经可以平息了。关于刚才留言板上的匿名发言,评委们已经证实了其所言非虚。所以,介于乙静同学恶劣的刷票行为,TOP GIRL委员会做出决定,要求其退出比赛。”
  主持人说着,也露出了惋惜的表情。他随即把话筒交给乙静,乙静礼貌地颔首谢过,优雅地站到了舞台的中央。
  她深深地吸气,然后宛如放下了一切的包袱般,笑得无比轻盈可人。把话筒凑到了嘴边,但她停顿着,思考了很久很久后,才终于说道,
  “首先,我,乙静,自愿退出这次的比赛……而关于留言里提及的事情,我不再多做辩解。可能会有不少人会因此而厌恶我,但我自认无愧于心……对了,一定会有人骂我,为什么刷票了那么不要脸地‘无愧于心’?……哼,那我只能说,谁叫这个投票系统自己有漏洞,这不是摆明了引诱聪明人去刷票吗?况且,我的男朋友为了帮我刷票也是付出了很多努力的,他熬夜研究系统漏洞,咖啡都喝掉几桶,难道不能说我今日的票数也算是我们俩的劳动所得吗?”
  提到法拉利男,她的心情似乎也明媚了,语速也越发地淋漓,
  “好吧,我承认以上是我的蛮不讲理。实在是抱歉,虽然我自认不需要刷票也有获胜的几率,但也只是几率罢了。而我要的是确定无疑的成果……事实上,我参加比赛的目的并不是要赢得第一,而只是要赢过一个人!一个无比嚣张无比恶劣无比恶心无比神经病无比该死的女人!为此,我不择手段了,我就是要竭尽全力地超过她!打压她!气死她!……”
  乙静越说越激动,反正没了选手的负担,她算是彻底撕去了假面具。渐渐手舞足蹈得象是个竞选中的总统,她好不容易喘了口气,接着又突然阴阳怪气道,
  “呵呵……呵呵……我这么一说,你们一定很好奇这个死女人是谁吧!没错,她基本也就是今天整我的人啦!当然咯,秉持一个淑女的原则,我是不会轻易告诉你们她的名字的……”乙静这么说着,却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身,摇曳了几下脑袋后,目光大刺刺地锁定了芊芊的位置。一边死盯还一边说着,
  “我是不会告诉你们的啦,虽然她就在这些选手里,但我不会告诉你们的啦不会告诉你们的……你们自己去猜吧……什么长头发啊穿短裙啊跳街舞啊,你们就自己大胆地猜吧……”
  台上台下一片寂静。谁也没有料到乙静的退赛宣言会是如此赤裸裸的,大家都发愣了片刻后,才把更加赤裸裸的目光投向了芊芊。
  陡然成为众人视线的焦点,芊芊的脸色一青,包裹在丝袜里的双腿都在隐隐打颤了。但介于乙静没有指名道姓,她也维持着活力少女的形象不好发作。只得继续僵硬着笑容,装作浑然不知地接受着众人目光的拷问。
  但毕竟看得出她的尴尬,因为她的笑意突然变得太过刻意。身边的弯弯甚至哈哈地凑过来,要求我为此刻的芊芊照上一张。
  “快点拍下来,我就拿那张死鱼脸做这次校刊的封面了,一定热卖!”
  我答应下,赶紧按动了快门。
  主持人见场面隐隐骚乱,虽然也满面都是期待着八卦的模样,但是碍于‘主持人’的身份,不得不上前作势要取走乙静的话筒。但乙静却不依不饶,蛮恨地一把把文弱的主持人推到一边,跨前一步向着舞台下的观众豪迈地一吼,
  “好了好了,她维持个清纯的样子也不容易,大家就别再用目光去掀她老底了!瞧她腿都站不直了哟!……最后,我还有几句话要说!”
  她深深地呼吸,随即用更是嘹亮的声线彪出一个最高音,
  “谁他妈的说本姑娘是被包养的?啊?有种站出来跟我理论啊!我和他,那是男未婚女未嫁!他开法拉利送我怎么了?他送我名牌货怎么了?他给我零花钱用又怎么了?我可是已经决定了,一毕业就要和他结婚的啊!……”
  法拉利男啊,真可惜了你不在现场。我如此感叹着。
  而被推到一边的主持人又挣扎着挪到乙静的身边,“……同学,这里是大学校园,请文明用语……”
  “大学?”乙静杏眼一瞪,“大学了不起了?在大学校园就可以随意地诋毁别人的纯洁爱情吗?某人这么毁坏我男朋友的名誉,我怒了!老实说,要不是一不小心考上了这个磨磨叽叽的大学,我还不会碰到某些阴阳怪气的死女人了呢!……大学啊,不满意就开除我呀!谁怕谁,大不了本姑娘提前去做少奶奶!……好吧,最后的最后再次声明一点,这个破比赛,是姑娘我不稀罕……哼……”她说罢,长长地吐出一口清气,终于把话筒塞回了可怜巴巴的主持人的手里。
  乙静雄壮的尾音缭绕,半晌之后才被震耳欲聋的掌声给盖了过去。
  众人似是都被乙静孤注一掷的气势所感染了,又或者是她侃侃而谈的样子太过美丽,总之目之所及,每一个人都毫不吝啬地拍打着自己的手掌。
  不一会儿,连之前一片死水的大屏幕留言又重新滚动起来。赞同和赞美的话语一下子就把那不堪的发言沉下去了。
  乙静未曾料到大家的反映,眨着眼红了脸,此刻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她垂着头道了几句谢谢,匆匆走下舞台正欲向我们走来,却不料半途被学生会会长拦下了。乙静诧异,只见会长凛然地挡在她的面前,
  “怎么,这就要走了吗?”
  乙静一笑,“是啊,反正我是不受比赛欢迎的人。”
  “何妨再多留十分钟,就快揭晓结果了。”
  乙静摇了摇头。但对方坚持,大有不看到结尾就不让走的意思。乙静这才勉强地答应了,随意寻了个评委席的空位坐下了。
  我和沈豪隐隐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又见乙静乖乖地坐下,不禁对视一眼,彼此都摸不清会长在想些什么。
  不过倒也没有过多的时间给我们揣测,舞台上突然灯光摇曳,彩虹似地流泻出一地的光晕。
  却是把选手们映照得个个都青面獠牙了。其中最为可怖的自然是芊芊。没有了乙静这个最大的障碍,她眼睛里期待的火光藏也藏不住,眼睛瞪成诡异的弧度,嘴角的笑意也只能让人联想到唐僧到手的白骨精。
  ……
  而其他一众选手的面上也都纷纷多了一丝期冀。因为没有了乙静,对大家而言都是有利的。
  主持人先是宣布了此刻的人气投票数目,芊芊摇身一变成了第一名。她听见后,之前的阴霾算是彻底地一扫而空,绽放出的笑容艳丽得让我想吐。
  但随即,台下的评委们却又交头接耳地讨论了许久,状似在为什么而纠结以至于迟迟得不出结果。我担忧地伸长了脖子冒充天鹅,瞧见他们时而吹胡子瞪眼,时而又隐隐叹息摇头,好不容易才彼此终于达成了共识,由会长把装了结果的信封郑重地交给了主持人。
  主持人接过,拆开后扫视了几眼,神情却是陡然地一凝。
  观众们不明所以,但见他迅速恢复,甚至还轻笑了一下,随后高声而愉悦地宣布道,
  “好了!此次TOP GIRL比赛的名次现已在我的手中。大家是否已经期待许久了呢?那就让我们先从第三名开始揭晓起吧,
  第三名是,本校教育学院的选手,春少十八弯同学!”
  观众们听见个较为陌生的名字,象征性地稀稀拉拉鼓掌几下以示欢迎。
  却是陡然从选手中站出一位娇小可人的少女,顿时让所有人眼前一亮!仔细看,她的容貌算不得美艳,却是山清水秀得无比惹人怜爱。黑黑的眼眸凝结着一层星辰似的光点,她浅浅一笑,更衬托得那些光点宛若散落的钻石。
  众人皆为之倾倒。而如果此刻有一位言情小说里的忧郁王子站在她的面前,恐怕早就被她的笑容所治愈,融化成一滩水迹了吧!
  她缓缓地上前一步,似是羞于暴露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之中,不由地俏脸绯红。轻启朱唇,那甜美的声音真是塞过了出谷的黄鹂,
  “谢谢各位的支持,十八今后会更加努力的,谢谢大家。”说完,她袅袅地弯腰鞠躬。
  众人纷纷惊艳,这才察觉原来除了乙静和芊芊之外,选手中竟还隐藏着如此秀丽的佳人。
  连身边的沈豪都看得一时入迷,啄木鸟似地频频点头道,
  “漂亮,漂亮……”
  直到我满含妒意地用手肘狠狠捅他,他这才召回涣散的神智,随即傻傻地对我说,“当然啦,你也漂亮,你也漂亮……”
  教训完思想出轨的沈豪,只见台上的十八领了奖后,嫣然一笑,款款退下。主持人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身影久久,之后才不舍地重新转向大众。清了清嗓子,他继续宣布道,
  “接着,第二名是……”
  众人被他故弄玄虚的尾音撩得屏息凝神,这才纷纷从十八的美丽媚惑中渐渐清醒,猜测着第二名究竟会是谁?
  却是万分出乎意料,主持人宣布道,
  “第二名,本校旅游学院,芊芊同学!”
  这答案逃过了所有人的猜测,于是会场骤然陷入了沉寂。而这一宣布也成功地把芊芊脸上的笑容冻得严严实实,宛如猛地挂上了一层霜花。她甚至忘记了伪装,难以置信地狠狠瞪着主持人,声音被牙齿咬得粉碎,
  “你,说什么?”
  “你是第二名,恭喜了!请上前领奖!”
  但芊芊的脚跟却是挪不动,反倒是身体不听使唤地摇晃了起来。她象是见到了世界第八大奇迹,惊得一双眼睛都瞪出了大小。身体微微地发颤,好似一具徒有外表的木偶,她的内部正一分分地崩溃。直到其他选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才恍然想起了维持风度,于是扯开一抹僵硬的笑,站前一步。
  她领了奖,也并不珍惜,只是随意地提在手里。握着话筒却说不出任何感谢的话来,她的目光突然定定地集中于一点上。啊,她是在看着台下的乙静啊。然后眯了眯眼睛,芊芊终究说道,
  “谢谢大家对我的支持。这次的比赛,真是相当精彩呢!我很期待冠军到底花落谁家……”说完,也不等众人的掌声,生硬地下台去了。
  这一发展可谓是峰回路转。
  才艺卓越,人气票数紧跟乙静的芊芊居然落马了!这对于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不小的震撼。会场陷入了几秒钟的喧闹,在主持人的挥手示意后哑然停止了。于是几百双目光聚焦于最后一刻,听见主持人高声宣布道,
  “至于此次比赛的第一名……第一名,从缺!”
  那最后两个字被咬合得无比清晰有力,在灌入耳膜的一瞬间,我感动得几乎要落泪。沈豪也是愣了片刻,才动容地紧紧握住了我的手。而我遥遥地看见前排的学生会会长此刻正转过头,似是对着乙静微微而笑。
  可惜了,看不见乙静的表情。也不知一向洒脱无畏的她,此时会不会也被感动得直冒傻气呢……
  第一名,从缺。
  这对于初次举办选美的学生会而言,该是个多么严重且风险的决定啊!为了严整纪律而无奈革除了乙静的资格,却从另一个方面又证实了除了她以外没有人能摘取后冠。这迂迂回回的过程中暗藏着多少的焦灼不安,但所幸事实证明了他们的选择是正确的。因为此时的台下,轰轰烈烈的掌声简直前所未有,一浪高过一浪,大有要掀掉整个剧院屋顶的磅礴气势。
  没有人质疑,更没有人反对。无数人甚至起立鼓掌,大家都喧闹地沉浸在节目般的氛围里。这显然是众望所归了。就仿佛自从那桀骜的女子宣布退赛后,大家心目中的第一名,也就那么一致地从缺了。
  虽败犹荣啊乙静。你现在是当之无愧地成为了大家的TOP GIRL了。
  我的耳朵被掌声折磨地发疼,但自己的手掌却也拼命地增加着噪音的分贝。
  弯弯边鼓掌还边大声喝彩,“好,好……啊瞧,乙静站起来了!”
  前排的乙静顺势大家的掌声优雅地站了起来。她转过身,向着所有人高高地挥了挥手,用夸张而幸福的口型传递着她的心意,
  “谢谢,谢谢大家……”
  ……
  比赛结束了。
  直到深夜睡在柔软的被子里,想起白天那些纷纷扰扰的片断,依旧让我觉得好似春秋一梦。半梦半醒,陷在一片黑暗中,忽然听到房门发出微弱的‘咔嚓’声,我警觉地半直起身,却模糊地见到一个窈窕的影子迟疑地站在门边,悄声道,
  “佳瞳,你睡了没?”
  “没有啊。”眼睛适应了黑暗,看见是乙静正抱着毯子。于是拍了拍自己的床,我微笑着回答,“怪冷的,快过来吧!”
  对方似是点了点头,然后有头栽到我的身边。重新用毯子裹紧了瑟瑟发抖的身体,她的声音却象春天一样地温暖,
  “佳瞳,我睡不着呀。”
  “我也差不多吧,否则就是用呼噜迎接你了。”
  “我愿以为自己是不在乎的,可是……这居然会是这么快乐的事情。”
  “其实,你本就该被如此对待的,不是吗?”
  她却摇头,“佳瞳,谢谢你……那时屏幕上出现那样的留言,我好怕,几乎都要哭了……若不是看见台下还有你们,看见你们担心的神色,我这才觉得要坚强……否则,也许就昏倒在台上的。”
  乙静的话令我心疼,且感动得无以为负。我张了张口,却觉得说什么都无法传达自己澎湃的心意,干脆就换了个话题,
  “乙静,我一直都很好奇,你和法拉利男是怎么认识和相爱的?”
  “恩?你有兴趣吗?”
  “别卖关子了!你刚才不是还在感谢我吗?说个故事,就算是谢礼吧。”
  乙静沉默了下,笑了,“好啊。是一个yy又无聊的故事,这么便宜的谢礼,我还真是赚到了呢……”
  ……
  那是乙静一生之中最浪漫的事情。
  纵然是大大咧咧,一身正气凛然的乙静,其实在骨子里终究还是一个青春少艾的20岁女孩儿。她从小就生活在众人的赞美声中,明眸皓齿为她赢得了不少虚荣的声誉。所以,她总是能在举手投足之间沾染几分超然的洒脱,因为她俨然已经得到了太多太多,看似已经争无可争了。
  周围的人总是在说,“瞧乙静,又漂亮头脑又好,已经考上了大学,是女大学生了!”
  却也总有妒忌的声音琐碎地从她耳朵里飘过,“切,她若是真那么漂亮,还考什么大学?怎么不去当明星的?”
  乙静听了,在面上不以为然地微笑。但待到回了家,一个人照着镜子,她的嘴角就不由自主地塌陷了下来。
  她顺着轮廓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凝脂般的肌肤毫不输给玉兰油的广告,桂圆似的黑眼睛比某些戴着美瞳招摇过市的歌星不知道要电力多少倍,而屹立翘挺的鼻子简直可以作为韩国整容的参照了!
  就是镜子中如此黄金比例的一位美女呀,乙静不由叹息着问自己,
  “是啊,我怎么就没想起来去做明星呢?”
  这一个小小的疙瘩一直埋藏在乙静的心里,她用洒脱的笑掩盖了,只要不去留心就不会惋惜得心疼。但是生活往往事与愿违,她记得第一次提着行李搬到大学的宿舍时,她的室友就愣愣地看了她好半天,这才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灿烂地笑道,
  “你好,我叫谢佳瞳!……你叫乙静?……你好漂亮呀,有没有拍过广告?”
  她听了,不禁苦笑。她摇着头说没有,那名叫佳瞳的女孩还大惊小怪了,
  “没有吗?那真是可惜啊!我觉得,你可以当明星哟!”
  乙静不知这是不是佳瞳初次见面的客套话,但是她瞧着女孩天真烂漫到甚至傻呵呵的笑容,本能地觉得她一定是真诚的。她不知为何,突然就很喜欢这个女孩,
  “谢佳瞳是吗?希望和你成为好朋友。”
  她说得平平淡淡。但对方似乎为了这句话而高兴不已,一张脸涨得通红。
  后来,她和佳瞳渐渐地熟悉了,佳瞳才告诉她,说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象乙静这般漂亮的女孩子,所以竟莫名其妙地紧张了。乙静听了,咯咯地笑。但她心中忽然冒出一个阴暗的想法,她突然很想问问佳瞳,难道你就不会妒忌吗?她当然没说出口,但见佳瞳却软软地蹭上来了,摇着她的手臂哈哈地说道,
  “你知道吗?其实认识的第一天,我就用手机偷偷拍了好多你的照片,传给我的朋友看。她们都说完了完了,我这个灰姑娘碰到真正的美公主,这四年里怕是只能躲在阴影里画圈圈了。”
  “那,你怎么回答的?”
  “没有关系啊!”佳瞳轻描淡写地说,“灰姑娘本就像是鸡蛋,不是每一个都能孵出小鸡来的……我本来就是颗无精卵,岂能妒忌别人天生丽质难自弃?”
  佳瞳的这番话令她陡然感到一阵伤感,让她不禁转头凝视着佳瞳的侧脸。她从来没有仔细评价过佳瞳的容貌,因为完全没有必要。谢佳瞳平淡的容貌完全没有被评价的必要。仿佛丢在海中,就只是一滴水,丢在沙漠,就只有一颗沙子。但是对方却一直微笑着,说,
  “所以乙静,长得漂亮真是太好了!是上帝给你的福气,不要辜负了你的美丽哟!”
  那时的乙静听了,只是机械得点了点头。她甚至不敢再多说什么,因为她觉得佳瞳的笑容里隐隐含着某些不可碰触的东西。但是,她依旧很喜欢她,喜欢这个总是傻傻微笑的谢佳瞳,以至于她小小的一番话钻进了心里,又把她多年的心结挖了出来。
  “不要辜负自己的美丽啊……”乙静喃喃自语着。
  ……
  乙静的抽屉里放着一张名片。很是典雅的设计,却是被浅浅的污垢脏了一大半。
  那是在一个下雨的午后,乙静撑着伞匆匆赶路时,一个男人塞给他的。那张名片猛地伸到她的面前,让她惊吓得连连后退,疑惑地瞪着面前拦路的男子。
  但见男子穿着体面,鼻梁上的一副墨镜更是增加了说不清楚的感觉。他轻笑着,
  “小姐,何必如何害怕?我是XXX模特包装公司的经理,正要去前面的办公楼。恰巧目睹了小姐的姿容,斗胆搭讪一句,可有兴趣做我们公司的专属模特?”
  乙静皱眉,心中警铃大响。在繁华的路段,她其实不止一次地遇见过此类的“星探”,花言巧语地骗她入伙。她当然不是三岁小孩,平时又没有少看法制节目,所以回回碰上都是被她冷着脸回绝。
  这一次理应也是如此。但她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对方却一把把名片塞在了她的手里。动作突然,却并不粗鲁,更没有趁机摸摸她的小手什么的。对方仿佛正在赶时间,歉意地耸了耸肩膀,
  “小姐,别这么急着回绝我,我十分中意你的资质,你一定会红的……这样吧,我赶着开会,这名片先给你,有空请来我们公司坐坐,离这里不远,随时欢迎。”
  迅速地说完后,他倒是把乙静晾在了当场,独自匆匆地走远了。
  这一发展让乙静始料未及,以至于她拿着名片呆然了好半天才转过头,正巧看见男子走进了马路对面的一栋高级办公楼。那栋办公楼乙静是知道的,租金不菲,入驻的大都是些资金雄厚的公司。而她看了眼名片上的公司地址,也正是那栋办公楼。这一点多少为这次古怪的机遇增添了些许可信度。
  可乙静依旧心惊。她皱着眉,手一抖名片竟掉在了地上,落在一滩污水里。污水漫过了名片,乙静干脆狠下心,扭头就走……
  却是脚步怎么也快不了了,她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恍惚地一回神,又鬼使神差地站在了那张名片前,蹲下了身……
  ……
  “不要辜负自己的美丽啊……”
  此刻,乙静不由自主把这张名片又翻了出来。她反反复复地看着名片上的那个地址,想起那栋气派的办公楼,不自觉地就念叨出了声,
  “……这,不象是骗人的吧……”
  “什么?”佳瞳不知何时竟站在了她的身后,她猛地一惊,大手一挥把桌子上的全部东西都扫进了抽屉里。当然,也包括那张污渍斑驳的名片。
  倒是佳瞳被她吓了一跳,
  “是黄书吗?”
  “是啊是啊,我很小气,不会给你看的。”
  佳瞳听了,哈哈笑着走开了。乙静这才松下一口气,却觉得自己的脸颊淡淡地升温了。
  “真是的,想做明星就那么可耻吗?”乙静暗自嘲笑着自己,又幽幽地闭上眼睛,“我就是想要试试看啊,难道不可以吗……不要辜负自己的美丽啊……”
  决心这种东西,往往就是这么不经意地滋生的。它就象是爱情一般,当你猛然意识到它的存在,它已然满满地占据你的心房了。
  那时候的乙静就是这样的。她脑海中存了这个念头,就做什么事情都心不在焉了。
  和佳瞳一起上课,想像面前的是华丽的T台,自己正款款地踱步而来。和佳瞳一起吃饭,把全是土豆的红烧肉看成是庆功宴的澳洲龙虾,还把筷子当成刀叉在红烧肉上划来划去。每天早上醒来,她都要面对佳瞳一阵狐疑的目光,听对方抱怨道,
  “乙静,你最近是怎么了?半夜老是大笑,把我笑得毛骨悚然的……”
  她苦笑着,只好将就敷衍几句。幸好佳瞳也单纯,忽悠忽悠就过去了。
  但是,乙静心想,这事情不能再拖了!再这么不明不白地搁在心里,她都快要被莫名的幻想折磨得发疯了。既然她心意已决,那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抱着如此慷慨就义的想法,于是在一个周末,她终于又一次站在了那栋办公楼前。
  ……
  那天的乙静刻意化了淡妆,得体而优雅的连衣裙更是把她衬托得宛如出水芙蓉。但她第一次对自己的外表产生了质疑,拿着名片走在办公楼的走廊里,都会慌张地不时拿出镜子照照自己的妆容。
  “OK!加油!”她自己给自己鼓劲,然后正装敛容,站在了名片所写的那间办公室前。
  隔着玻璃门,乙静打量着面前的办公室。偌大的空间被分割成几个区域,每个隔间都配备了一台电脑。阳光从落地玻璃窗外满满地投射进去,但里头依旧开着灯,惨白惨白地明亮着。乙静觉得刺眼,又觉得安心。因为这整洁的布局让她想到偶像剧里白领的办公室。
  “如果是骗人的皮包公司,犯不着每个桌子都买台电脑吧!”她自己说服着自己,然后推了推门,却是推不动。乙静这才发现门上锁了,而且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是都去吃午饭了?还是临时有事走开了?
  乙静攒了半天的勇气被这一突如其来的空门泄了大半。她狠狠地叹息,又不死心地往办公室里张望了好几下,最后从包里拿出那张名片。名片上是有那位经理的手机号码的,但被污水脏了一个数字,乙静眯着眼琢磨着究竟是3还是8。
  而就在她靠着墙潜心研究之时,忽然被人从身后猛地拍了下肩膀!
  乙静受惊,不由地轻呼一声,人也弹簧似地跳到了一边。她惶恐地抬起头,见是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正伸长着一只罪恶的手,目不转睛又状似贼溜溜地看着她。她不由地紧了紧领口,用‘你究竟想怎么样’的神色凛然瞪着对方。
  中年男子被乙静瞪得心虚了,连说话都开始结巴,“这个,恩,这位小姐,我从刚才就在注意你了。”
  “你说什么?”乙静嫌弃地顶一句,对方暧昧的回答更让她浑身不自在。
  “不,不,我的意思是啊……”男子这才惊觉自己言语中的失态,补救道,“我的意思是,我刚刚就在注意你了,一直想提醒你……”
  “提醒?提醒什么?”乙静这才仔细地打量了对方。说是中年,其实还算年轻,三十五六岁的光景。并不英俊的相貌,细看身材还有点发福。手上提着个公文包,穿着上班白领似的服装,此刻正满面局促地向她解释道,
  “这个,小姐,我不是坏人……啊,是啊,我是想提醒你……你是来找这家公司的?别进去了,他们都是坏人……”
  他的话说得结结巴巴,但内容却让乙静一阵心惊,“你什么意思?”
  对方却是不安地环顾了下四周后,才继续轻声道,“他们是骗你来做模特的吧,别进去了,他们不安好心的,趁现在没有人你快走吧……”
  “等等,你说清楚点!”乙静不死心地问。
  “其实这家公司……”男人拧着眉弯着腰,眼看着就要说出关键,却是突然身后一阵刺耳的叫嚣,
  “你他妈的在干什么啊?”
  乙静和中年男子几乎同时愕然地向着声音望去,随即中年男子的衬衫领子被一把揪住了。乙静惊讶地看到来者竟就是那位偶遇的经理!他依旧穿着西装打着领带,手上提了只外卖的饭盒,却因为脸上少了一副墨镜而凶光毕露。
  那种眼神,活脱脱是香港电影里的古惑仔,又或者是街边巷尾叼着香烟朝女学生吹口哨的流氓。乙静被吓得动弹不得,看着来者狠狠瞪了中年男人一眼,随即发现了她,立刻摆出一副欢迎的笑容。
  他松开了男人的领子,看似轻巧地把他推到一边,对着乙静笑弯了眼,
  “是你啊,我早就说过,以你的资质一定会红的。快,我们进去具体谈吧!”说着,他掏起钥匙。
  “不用了!”乙静拼命地摇着头,边说边挪着脚步,“我还是再考虑一下吧……”
  那经理却不依不饶,一双尖酸的眼珠子怪异地突出着,“小姐,你可别听那家伙胡说八道,他欠我钱才故意诋毁我们公司的……快,快进来谈谈啊……”说着,还迫不及待地伸手拉乙静。
  乙静慌乱地连忙跳开,厌恶地拍了拍被触到的肌肤,“不,不了,我先走了……”说罢,跺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飞快跑开了。
  她害怕得呼吸困难,只是玩命地向着电梯奔跑。她似乎听见身后有追她而来的脚步声,于是更是惊慌地狠狠按下电梯按钮。门开了,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去。门又慢慢地关上了,缝隙越来越小,乙静这才安下一颗心。
  但她忽然听见门外一声尖锐的叫嚣,
  “敢坏老子的生意,你他妈的不要命了吗?”
  但此刻,门已经完全地关上了。
  ……
  那次的经历简直是乙静一生的噩梦。
  之后虽然过了好几天,但她常常遐想起若那时没有遇到那位中年男子,此时的自己又会沦落到什么样的境地呢?越是想就越是害怕,自己抱着肩膀瑟缩不已。眼泪被恐惧支配,滴滴答答地满了眼眶。
  不小心被身边的佳瞳瞧见了,着急地问她是不是生病发烧了?
  她虚弱地摇了摇头,但看着佳瞳担忧的神色,心不由变得更加软弱。
  她于是故意隐去了名字,把这件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佳瞳。
  “啊!真的好险……等等,你说你朋友去的模特公司,是在XXX商务楼里?”
  “是啊!”
  “你等等……”佳瞳突然急急忙忙翻起了报纸,然后把社会版摊到她的面前。
  “看,不就是报纸上所写的吗?XXX商务楼里所谓的模特公司,其实是专骗漂亮女孩的坑人公司呢!受害的女孩,有的被拍了裸照,有的甚至被强拍了AV,所以都不敢报警!最后还是因为一个受害的女孩不堪其辱在他们公司门口自杀,才引起怀疑,最终被司法部门取缔了。”
  乙静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字一句都令她的眼睛几乎要淌血。
  虽然也早就联想到了一些,但事实摆在眼前,她才真正地感觉恐惧塞满了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那些报纸上被马赛克遮去一半眉目的受害女子,个个似乎都是青春美丽的。她乙静若不是幸运,也可能早已成为在门前血溅三尺的冤魂了……
  乙静不久就真的病倒了。
  寒热轻易就飙到了四十度,整个人躺在床上浑身酸软。佳瞳为她打点了药和开水,嘱咐她多多休息后赶去教室上课了。她一个人呆在寂静的宿舍里,闭上眼,才放心地把累积多日的眼泪一起宣泄而出。
  她哭得不能自已,浑身的热气都通过眼眶拥挤着排出体外。待到她抽泣着几乎要脱水了,恍恍惚惚,她忽然听见自己的嘴唇在说着,
  “谢谢……谢谢你……”
  她蓦地一惊。但心里早就明白想要道谢的人究竟是谁。
  只是不敢去想,也没有资格去想。因为自己是个只知道逃跑的没用的人。把他一个人丢在了流氓的面前,自己拼命地逃走了,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乙静忽然察觉了自己的可耻,无论用多少忏悔的眼泪都弥补不了。越是愧疚就越是担心起那个男人的安危,她想起最后在电梯里听见的那句话,
  “敢坏老子的生意,你他妈的不要命了吗?”
  乙静害怕得紧紧闭上了眼睛。
  ……
  等她的病好了,她又一次站在了那栋办公楼前。
  她刻意地化了淡妆,穿了窈窕的短裙,在走廊里一遍一遍地检查着自己的妆容。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她乙静何尝试过如此在意一个男人?而且还是一个中年的,身材微胖,相貌平平的男人!
  “虽然在高级办公楼里上班,但也不见得有钱啊!我到底在想什么呀……对了,我只是来道谢罢了,只是这样……”她这么说服着自己,却忽然看见走廊的那一头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第二次见面,她竟莫名地脸红了。所幸楼里的灯光暗淡,她的粉又擦得够厚。而且对方见了她,似乎也是一脸的紧张。
  “你……你怎么又来了?”男人见了她,却立马退后一步,躲躲闪闪。
  乙静被他的态度搞得生气,完全不见了羞涩,只是咄咄逼人地问,“我不能来吗?好歹也是曾经有可能的受害者,来了解下真相不为过吧!”
  “报纸上不都写了吗?”男人的口气却陡然地哀伤了,“你看看那办公室前,到现在还有擦不干净的血迹……”
  乙静于是顺着他的目光往那间办公室看去,玻璃门上贴了封条,门的缝隙处隐隐是些褐色的污垢。乙静的心又一下子酸疼了,因为她看见男人的眼神充满了自责。她并不完全明白,只是忽然冲动地想要安慰他,告诉他,‘别难过了,起码,你救了我啊。’
  但当她直直地冲到男人的面前,男人来不及躲闪,乙静居然看清他的脸上满是乌青和淤伤。
  那些伤痕象画在他脸上失败的抽象画。但男人却无所谓地笑,转身想走,被乙静一把拉住了。
  “站住!你的脸是怎么搞的?……可别告诉我是从楼梯上摔的。”
  “你真聪明啊,小姐。”
  “是,被他们打的吗?是我逃走的那一天被打的?”
  “……小伤而已,男人多些伤痕,更有魅力。”
  “可是你已经这么难看了。”
  “长得抱歉真是对不住你了。”
  “我说,你给我站住!”见对方还是执意要走,乙静情急之下,竟整个人冲动地抱住了他。
  不顾矜持,她什么都不顾了,只是哽咽着,“你他妈的,就不能站好了,认真听我说一声谢谢吗?”
  对方愣了下,才无奈地举手投降,“你的口气还真象那群流氓啊……谢谢,我已经听到了……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不可以!”
  “小姐……”对方隐隐地叹气了,“我还赶着处理一份文件的。我会出现在这里,不会为了等待美女的拥抱,而是因为我正在上班……”
  乙静听了,猛地回到了现实。她尴尬地松开了手,连连后退了几步。却见对方温柔地笑开了,笑容蔓延在满脸的伤痕里,“这样吧,你等我十分钟,作为谢礼,你请我吃顿饭吧!”
  “好,好……”乙静喃喃答应着,见男子走进了一间办公室。
  ……
  乙静在走廊里等了不到十分钟,男人就出现了。从他身后追出个女孩儿,
  “老板,直接传给张总没有问题吗?”
  男子点点头。乙静于是惊讶地问,“怎么,这公司是你开的?”
  “抱歉了,我长了一张打工仔的脸。”
  乙静轻笑,“既然是个老板,为何还要小女子我买单?”
  “我本就没想过让女孩买单,刚才的话,只是邀请你吃饭的借口罢了。否则我这样的打工仔长相,小姐怕是怎么也看不上的吧!”
  对方这番稍稍露骨的话让乙静心如鹿撞。却也并不讨厌。
  他们一起走下楼,男人直接带着乙静走进了隔壁的高级西餐厅。
  “这里的东西好吃吗”乙静问。
  “还可以。不过因为我没有劳斯莱斯或者法拉利可以载美女,所以还是老实点,就近吃吧!”
  “你不是老板吗?不喜欢跑车?”
  “我虽然是老板,但说来惭愧,三十好几才刚刚够本金自己创业。租这个办公室就够花钱的了,又不能亏待了肯跟我的员工。法拉利的话,还需些时日。”
  “……那么,那家骗人的公司,怎么会有钱租这么好的办公室?”
  “那办公室原先的租客欠了高利贷,就把剩下的一年租约转让给了黑社会,连同里头的电脑家具,都是抵债的。”
  乙静听了,暗自责怪自己的愚蠢。听见对方又哀声说着,
  “自从那模特公司开业后,每天都有不少拿着名片的漂亮女孩儿上门。头几天都是笑容盈盈的,过了几天就是一副不要命的样子上门吵闹,但最后又无声无息了。傻子都知道那里面是干什么勾当的了……”
  他的口气越发沉痛,让乙静也跟着难过了起来。她不禁刻意地笑,
  “别难过啊!你不是救了我吗?该去向警方申请三好市民了啊!”
  但男子却是定定地看着乙静,连他脸上的伤都似乎化做了无数的眼睛,直把乙静看得更加哀伤。他讽刺地笑,“三好市民?……呵呵,我只求那些受害的女孩不要怪我……我每天都看着那些女孩出出进进,但是从来没有勇气,懦弱得很……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
  “……为什么,我是特别的?”乙静被他的回答震撼。但又不禁地问,口吻里含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一丝期待。
  只可惜,对方并没有回答。他低头喝着咖啡,把目光自然地转向了窗外。
  ……
  他们吃完了饭,男人说还要回公司加班,乙静只得和他道别。
  “还要加班吗,你自己是老板,却这么辛苦。”
  “正因为自己是老板,所以辛苦才更有价值啊。”
  “你有目标吗?比如,在美国上市什么的?”
  男人笑了,“我的目标,是希望能赚钱买一辆法拉利,天天接送象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啊……”乙静的心跳猛地激动,说不出话来。她甚至垂了头不敢看着对方,听见对方向她道别,
  “再见。”
  “恩,再见。”
  好半天她才重新抬起头,但是对方早已消失不见了。
  ……
  那之后,乙静的生活陷入了混沌。
  她原本就不爱读书,如今更是天天在课堂上光明正大地睡大觉。因为只有身在梦里,才是什么都不需要考虑的。
  岁月木无表情地流逝着,每一天的日出月落都让她都感到疲倦异常。仿佛是生活中缺少了些什么,沉重的空洞压得她的胸口生疼。伸出手在虚无的半空中拼命地抓挠,却又什么都抓不住,被指甲撕裂的只是混浊的空气。于是只得越发,越发地心慌意乱。
  秋天悄悄地到了,枯黄的树叶蹁跹着从她的身边落下。她站在稀疏的树荫下,抬头仰望起渐渐深秋的阳光,不禁脱口而出道,
  “啊……一个月过去了呢……”
  “什么东西一个月过去了?”佳瞳问她。
  她笑着摇了摇头,只觉得恍如隔世。
  “啊!是你朋友的模特公司惊魂事件吧,整整一个月过去了!……对了,你朋友和那男子后来好上了吗?”
  “什么?”乙静心虚地大了嗓门,“为什么你会这么问?”
  佳瞳耸了耸肩,“所谓英雄救美,那不是理所当然的结局吗?还是你朋友嫌弃人家年纪大?不英俊?”
  “这,倒也没有……”
  “那为何连个彼此发展的机会都不给呢?”
  “……我也不知道。”乙静黯然地摇了摇头。
  “说起来,怎么没有在报纸上看见他的英雄事迹?报纸不就爱宣传这些见义勇为的事情吗?”
  “他告诉过我朋友,说他天天面对着即将受骗的女孩,却一直懦弱得没有勇气阻止……我朋友是他所救的唯一一个……”
  “真的?”佳瞳的眼睛亮了,“好浪漫!他一定是很喜欢你的朋友吧!”
  乙静却不敢接话了。生怕再多说什么就会泄露了感情,被佳瞳看出端倪来。
  她不是没有这么想过,但毫无根据的妄想只会令她陷入更痛苦的境地。她摸不准对方的心思,更摸不透自己的心思,所以只好一味地逃避。就算心里破了个窟窿,也用视而不见来麻痹自己。
  她摇了摇头,拉着佳瞳继续往教学楼走去。但忽然听见佳瞳轻声喊了一句,
  “快看快看,是法拉利啊!”
  她陡然心惊,慌张地朝佳瞳所指的方向看去。竟真的是一台银色的法拉利正缓缓地开在学校的道路上。
  “我的目标,是希望能赚钱买一辆法拉利,天天接送象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她在秋风中隐隐听见这句深沉的话语,却被秋日的太阳模糊了记忆中说话人的脸。
  怎么办,她的鼻子发酸,眼窝潮湿,竟突然无可就药地思念起他来。她的目光急切地追寻着那辆法拉利,无奈车开得太快,转瞬间就离开了好远。她甚至不自觉地甩开了佳瞳追去了几步。
  是他吗?难道会是他吗?
  “乙静,你跑什么呀?”她的思维被佳瞳的呼叫打断,见身后的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跟上来,对她说,“那车果然好漂亮啊!百闻不如一见。”
  “果然?”
  “乙静你不知道吗?那是校长的新车,银色法拉利。我们都在私下猜测,学校到底私吞了我们多少杂费才买得起呢!”
  “啊,是校长啊……”乙静的心沉入谷底,“走吧,上课要迟到了……”
  “走吧……乙静,灰尘进你眼睛了?”
  “是啊,那该死的法拉利,竟扬起那么大的灰尘。”
  ……
  又是一个下着雨的下午,乙静第三次站在了那栋办公楼前。
  她刻意地化了淡妆,穿了摇曳的长裙,在走廊里一遍一遍地检查着自己的妆容。雨水从收拢的伞面上滚滴落下来,声音寂寞地回荡着。
  乙静暗暗责怪起自己的疏忽,
  “该死,上次一起吃了饭,居然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报上,实在太失礼了……今天只是来露个脸而已,顺便报个名字罢了……罢了……”她这么喃喃地劝慰着自己,扣在大理石地面上的脚步却在微微发颤。
  她止步,遥遥地看着对方办公室的灯光明亮,里面似是忙碌成了一团。她不好意思打搅,于是就等在了走廊上,靠着墙壁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后背一片冰冷,但不知为何,她觉得十分平静。隔着半开的玻璃门,她隐隐听见那个男人熟悉的嗓音,
  “还没有打印好吗?明天就要用了,这次的生意很关键!成败在此一局!”
  她温柔地笑了,恍惚地觉得他将来一定大有作为。
  她就这么静静地站在走廊,等了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双腿早就罢工,她只得坐在放灭火器的消防箱上休息。窗外的雨声渐渐地大了,而她雨伞上的水珠却早就滴干了。她听着手表规律的滴答声,困倦得几乎要瞌上双眼,脑袋象不倒翁似地点来点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双温暖的大手轻轻地摇醒了她。她听见他惊讶的声音,
  “小姐,小姐……你,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啊,是他啊……乙静催促着自己快快睁开眼睛,但视线模糊,依旧带着朦胧的睡意。她对着他的轮廓微笑,感觉肩膀上传来对方的温度,这才察觉自己方才睡得好冷好冷。
  “啊……你怎么现在才来?”她揉了揉眼睛,站起身。
  “这……”男人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知道你让我等了多少时间吗?”
  “不……”
  “算了,”乙静打断他,“我们去吃饭吧,我快要饿死了。”
  “……好……”男人不知所措,木讷地答应。
  “啊对了,我不要再吃隔壁那一家西餐厅了,那里的牛排太硬。亏你说‘还可以’。”
  “可是……”
  “可是什么?”乙静皱眉。但随即深深地呼吸,她抬起头真诚地看着他的眼睛。此刻她的视线清晰了,对方平淡的相貌映在她眼里,却是无比怀念的感觉。
  她鼓起勇气,说,“没有法拉利也没有关系。就算桑他那,QQ车,或者是自行车,就算是坐公交,走过去也好……我,我知道有一家饭店很不错,我们一起去吧!”
  “……好,好的……”
  乙静听了,舒心地笑了。她挽起对方的手,蹦蹦跳跳地走向电梯,“对了,你怎么都不问我名字的?我叫乙静,记住了吗?”
  “啊,我叫……”
  “等等,就叫你法拉利男怎么样?”
  “啊?”
  “在你买法拉利接送我之前,我就这么叫你了!”
  “好吧。”
  ……
  “那,法拉利男,你老实告诉我,为什么你那时要救我呢?”
  “……因为,那时的你看上去太过美丽。让我不由地心疼,这么美丽的女孩若是被糟蹋了,该是多么可惜的事情啊。”
  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吗?乙静的心被甜蜜的泡泡塞得满满。她忽然又想起佳瞳曾经说过的话,
  “不要辜负自己的美丽啊!”
  啊,原来是这个意思啊。
  是她的美丽救了自己,是她的美丽为她赢得了爱情。
  那是她一生中,用美丽所做的最浪漫的事情。
  ……
  “也就是说,那时候的模特事件,主角根本就是你本人?而那个英雄就是法拉利男?”
  “是啊。不好意思,我脸皮薄,所以骗了你!”乙静用被子遮住脸,咯咯地笑,“他的那单生意后来成功了,第一时间用赚的钱买了法拉利,成为名副其实的法拉利男了哟!”
  我不由地有些生闷气,但还是真切地被乙静的故事所感动到,
  “真好!啊呀,怎么看都比我和沈豪的要精彩啊,作者大人干吗不把你们的故事作为主线情节呢?”
  “不知道啊。她大概已经后悔了吧。说不定下一章就是以我为第一人称的叙述手法了。”
  “不会吧……”我听得心惊肉跳。
  “呵呵,快过年了,你快去作者大人家多送送礼吧!作者大人最近想要台版的《绝望先生》哟!”
  “我知道了啦……睡吧睡吧……”
  “恩,晚安佳瞳。”
  “晚安乙静……谢谢你的精彩故事……”
  ……
  比赛结束了之后,我和乙静的生活也逐渐回归平淡。
  只是因为乙静在比赛时对大学校园的一番大不敬言论,导致偶尔校方领导会找她的麻烦,召其到办公室进行‘推心置腹的促膝长谈’。
  我坎坷不安地躲在门外偷听,听见校领导威严又慈爱地训斥道,
  “乙静同学,关于你在TOP GIRL比赛上的出言不逊,你现在是否已经有所反省了呢?”
  乙静虽然一贯骄傲,但也明白此刻与学校讲道理和对牛弹琴几乎没什么分别。她干脆敷衍道,
  “现在反省什么都为时已晚,反正我下次不再犯就是了。”
  她这话一说,虽然也达到了校方‘下不为例’的目的,但是言语之间既不承认了已经反省,更没有诚恳地向党向毛主席向共产主义向中共中央全国人民代表大会表率自己洗心革面的决心。且口气轻率,让一旁的校刊记者满面为难,无从下笔。也难以润色成学校思想教育改造的一个成功案例。
  “乙静同学,那么具体谈谈你的错误吧!”校方一阵尴尬,轻声咳了一声后如此命令道。
  但这次乙静可谓是毫不给面子了。似乎是耐心被耗尽,我仿佛能看见她眼睛一瞪的蛮狠模样。她说道,
  “错在哪里?哼,我还真不知道呢!你倒是说说看,校规里哪页哪条规定了‘不准在公共场合对学校提出宝贵意见的?’”
  这一招“十香软筋散”直把她的反对发言软化成了对大学校园的一片赤诚之爱。连领导都似是一时哭笑不得,但也不得不承认,不论是校规还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上,都不曾出现‘公开辱骂大学校园’该算是何等的罪过。
  我趴在门缝上偷偷地看,见几个校方领导互相交头接耳,翻看着似是乙静档案的一份材料,彼此的眉毛都拧成了结。我不禁微微地笑,看来学校拿乙静是毫无办法了。
  通常学校想让一个学生屈服就范,无非是拿名诱惑,又或者以档案污点威胁之。
  例如,“你就承认了是你做的吧,我向校长求求情,兴许你考研的名额还能再商量。”
  又例如,“你再嘴硬,今年的奖学金不要了吗?”
  再或者,“还抵赖?小心我在你档案上记一笔,这份档案可是要跟着你一辈子的啊!”
  于是学生们诚惶诚恐,对屁点大的校方人物都是必恭必敬,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比爹妈还要爹妈。没办法呀,谁又知道扫地的阿姨哪天在扫地时对校长无意地说一句话,就能决定你是否有资格留校呢?更不用说任何一个屁大的老师,只要他有权在你的档案上瞎画几笔,那么他就有百分百的权利对你耀武扬威。
  以上的话兴许说得偏激,但道理是不变的。所以亘古以来绝少有在校学生会和校方叫板,也深知和学校作对是得不到任何好处的。
  但是,乙静却是个例外。乙静面对此股势力,或许会不屑地回答,
  “考研?拜托你们早点让我早点解脱……不,是早点让我卷铺盖滚吧……我家亲爱的还在教堂等我呢!”
  “奖学金?五万还是十万啊,是够我搓一圈麻将还是够飞一趟夏威夷晒太阳啊?”
  “档案?还污点?你吓唬谁呢?你直接泡在墨水里得了,姑娘我不需要档案,我只在乎新娘课程结业证,你给得了我吗?”
  于是,多亏了乙静的毫无进取之心,她在校方的面前成了全无弱点的铜墙铁壁。这也算是另一种境界的‘菩提本无树,何处染尘埃’吧!
  只听见她咯咯地轻笑着,面对一筹莫展的领导们居然大刺刺地拿出了手机发起甜蜜短信来。还不时地向校刊记者的小姑娘搭讪道,
  “你几年级了?学什么专业?怎么就糊涂得考进这所大学来了呢?……对了,你知道学校外西餐厅的外卖电话吗?瞧他们商量得没完没了,貌似我要在这里野餐了。”
  领导们终于无计可施,完败在乙静的潇洒之下。
  虽说咽不下这口气,但顾虑着开除一个学生就意味着少贪污一份杂费,学校明年还计划举行全体领导的欧洲十日游呢!于是他们只得虎着脸,让乙静上交一份检讨了事。乙静也不与他们多罗嗦,说了几句服软的话后便礼貌地退出了办公室。
  却是还在领导们的可听见范围内,她就打起了电话,
  “喂,你帮我找个抢手写份检讨吧。要感人肺腑的那种,最好和马列主义沾点关系,和共产主义事业挂个钩……什么,这种的要贵一些?价钱好商量啦!……什么时候交?恩,你等一下,别挂啊……”
  她说着,于是转身又彬彬有礼地问校领导们,“恩,不好意思,请问是什么时候要交呢?”
  直把一群领导气得炸心炸肺,她才化做快乐的小蝴蝶,拉着我蹁跹地离开了。
  ……
  有时想想,还真是不由地羡慕乙静能有这般的洒脱。
  在法拉利男的精心保护下,她俨然成了栖身世外桃源的仙子,不识人间烟火,用自己的智慧尽情地嘲弄世间的风尘。而试问这世界上,有多少女子能拥有她这样的幸运呢?
  法拉利男对于乙静的胜利欣喜有加,他张罗着一次饭局庆祝乙静的‘无冕之冠’。受邀者是我和沈豪。本来也问了弯弯去不去,弯弯却羞涩道,“你们是两对情侣呀,我坐在那里敢情是带给你们光明的吗?”说罢一个劲儿地推辞,只是追问沈豪,联谊旅行的事是否和他的班级商量好了?沈豪不日答复,说班中男生已成沸腾状态。弯弯喜笑颜开,已经关注起各大旅行社的海报信息了。
  这场庆祝的饭局选在学校附近的一座海鲜楼里,为了我们几个下了课方便赶去。平日里常常见校领导们掂着个油水肚子进进出出,所以当我迈入其中,接受着高挑旗袍美女们甜蜜的‘欢迎光临’时,还真有些鸡犬升天的感觉呢!
  虽说法拉利男是第一次来这家店,不过世上的海鲜楼大体都差不多。他驾轻就熟地点了餐,又在经验老道的沈豪的帮助下点了红酒助兴。这一桌佳肴陆续地上了台面,侍者把一份账单展给法拉利男,他点头示意,取了信用卡先结了账。
  男人为心爱女子结账的模样最是温柔了。
  乙静微笑地看着对方的一举一动,模样定定,连我把她面前的龙虾转到我的面前她都浑然不知。这副可爱的模样让我和沈豪窃窃发笑。乙静方才惊觉,
  “啊呀,你们笑什么?”
  “没什么啦……只是觉得法拉利男若是一直如此帅气地结账下去,乙静就要微笑着饿死在美食前了。”我调笑道。
  “你们……真是的,吃人的就不会嘴软吗?”乙静明显就害羞了。
  “那么,我应该只对出钱的法拉利男嘴软咯。”
  乙静听了,正想再唇枪舌战几句,却不料此时服务员端着象拔蚌上桌。她见我立刻转移了视线举起了筷子,也就顺势在餐桌上和我一较高下了。
  我们笑着闹着,海鲜的美味在融洽的气氛下蔓延进味蕾,更是提高了几倍的鲜美度。我们互相举起红酒的杯子,起身向着乙静说着祝福的话。她笑着一一接受,半推半就地被灌了几口,脸色渐渐粉红,衬托得银色的眼影宛如眼泪一般晶莹点点。
  “我啊,觉得好幸福……”她垂着眼帘,忽得仰头喝干了最后一杯。如此豪爽的喝法兴许对不起昂贵的xxxx年珍藏红酒,不过呢,这大概是最适合乙静的喝法了吧!
  众人意犹未尽,天色也还早着。法拉利男于是私下又点了不少好菜,随即宣布欢乐的宴会继续!瞧着乙静又在投射绵绵温柔的目光了,含着三分醉意,更是宜人。
  我正想趁机嘲笑几句,却不料手机却突然响起。来电显示,是大柱的电话。
  ……
  我心下奇怪。电话接通后传来一阵嘈杂,随即是大柱欢快的声音,
  “嗨!闲来无事恭喜一句,TOP GIRL的比赛,是你的朋友乙静拿了第一吧。”
  “呵呵,基本可以这么说吧。谢谢你了,大柱。”
  “该道谢的人是我才对啦,麻烦你去索要入场门票,结果好不容易要来了,大宛那家伙儿居然烂醉在床上起不来。真是浪费了。”
  “啊……”我听了,变得小心翼翼。
  事情何时又有了这样的发展?不禁偷眼看着身边的沈豪,见他正若无其事地殷勤为我夹菜,放了一只扇贝在我碗里,然后侧头温柔地对我笑了笑。我连忙回报以微笑,却是握着手机的手指渐渐僵硬。
  一时之间我只觉得烦躁,在沈豪面前唐突地又提到梁大宛,仿佛自己的咽喉正被什么东西分分地扣紧着,呼吸困难。于是赶紧转换话题,
  “不,不客气啦……对了,为什么电话里这么吵?”
  “的确满吵的。”大柱苦笑一声,加大了说话的声音,“我和二柱现在在学校旁的小饭店门口排队。这几天学校食堂惊现红烧肉里混入老鼠头的事件,一阵恐慌啊。在食堂整顿期间,学生们大都在校外小饭店买盒饭解决。苦啊,一下课全校的饿死鬼都跑来投胎了,这队伍都排了半个多小时,我和二柱已经在打算买泡面充饥算了。”
  “啊?”我放松下来,不禁觉得好笑,“你们食堂出了这样的事情?只能吃泡面未免也太可怜了吧!”
  “沈豪从不吃食堂,他大概不清楚吧!”大柱哈哈地笑,“你吃过饭了?”
  “恩,在吃着呢……”我轻笑,该不该告诉他我正吃着龙虾打饱嗝呢?又下意识地朝着落地窗外张望。身在二楼,俯视的视角让对面小饭店的人头攒动显得有些可笑,随即依稀见到两个熟悉的身影正从人群里拼命地往外挤出来。
  “哟,我看见你们俩了。”我竟无意地多嘴了一句。
  “啊?”大柱一惊,随即东张西望道,“等等,你现在是在对面的海鲜楼里吃饭吗?沈豪果然阔绰!”
  看着窗外被人群拥挤得有些狼狈的柱子兄弟,置身温暖空调和美食堆里的我忽然觉得有些尴尬。想随意说几句就结束话题,却不料一旁的法拉利男顺着我的目光瞧下去,竟热情地提议道,
  “是谢小姐的朋友吗?就在附近又没有吃晚饭的话,不如请他们一起过来吧!”
  “这……”我陡然一僵,断然觉得邀请他们过来绝不是一件好事。但法拉利男的声音恰如其分地传入了我的手机,大柱已然好奇地问我说话人是谁。此刻的我想要再找个理由随便搪塞过去已没那么容易,一时进退两难,只好点点头,试探地问了问大柱,
  “……是乙静的男朋友。我们几个在海鲜楼里为乙静庆祝,你们过来不?”
  幸好大柱回绝,“不了,面对传言中的美女乙静,我大概会流干了口水导致什么都吃不下的吧!”
  但法拉利男却坚持,“不用不好意思,请他们过来吧,人多才热闹。”
  “这……”大柱竟被说得犹豫,陷入了沉默。我不敢再多说,只觉得说什么都似乎不妥。目光无助地看向沈豪,他却只是低着头平静地品着红酒。
  他见了我在瞧他,竟也附和着,
  “叫他们过来吧……”
  那温柔而随性的神色,不禁让我觉得,难道心存芥蒂的人只有我而已吗?
  心跳变得麻麻的,所幸是乙静终究打破了沉默,拉着法拉利男说,
  “别为难人家了。怎么说他们和我都不甚熟悉,贸然叫他们来为我庆祝,也不怕别人尴尬不自在吗?”
  “也对。”法拉利男为自己的欠考虑而笑了。
  “这样吧,打包些刚上桌的好菜给他们,算是替我庆祝,也省得他们大晚上还要吃泡面那么可怜了。”乙静提议道。
  电话里的大柱听了,高声谢过,“哟,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这才落下心里的石头。适时服务小姐又端着几道菜肴上桌,法拉利男吩咐着全部打包,满满装了四,五个饭盒。
  我挂上了电话,“他们在海鲜楼门口等着,我现在送下去给他们吧!”
  刚要站起身,却被乙静叫住了,“等等,让沈豪送下去,佳瞳陪我去厕所补个妆吧!”
  “我吗?”沈豪抬头,微微一笑,“好啊。”说着提起饭盒起身走开了。
  ……
  我的目光赶紧转向落地窗。看见柱子兄弟等在了门口,沈豪交了饭盒给他们,随即三人交谈了起来。
  “走吧。”却是被乙静突然拍了拍我的肩膀,我陡然一惊,被拉着往盥洗室走去。
  包房外的走廊空无一人。
  从两边房门紧闭的包厢里不时传来隐隐绰绰的笑语,却更衬托得走廊宛如一个私密的异度空间。狭长的水晶灯在头顶摇曳,歪曲着我和乙静的影子,东倒西歪地交织在一起。
  她忽然缓下了步伐,让原本彼此和谐的脚步声蓦地紊乱了。当我意识到时,抬起头,正对上她意味深长的一双眼。
  她分明想说什么。而我又何尝不知呢,于是干脆地说,
  “乙静,你的妆根本就没有花吧。”
  “是啊……花了的恐怕是某人的心呢。”乙静毫不留情地说着。又幽然叹息,“打你电话的大柱,我虽然不认识,但至少也听你提及过,是沈豪和大宛的同学吧!……怎么,听起来他们的食堂出事了?学生们闹饥荒了?连大柱为吃顿饭都如此麻烦,更何况那大宛?被芊芊折腾得不成人形的大宛,有没有好好吃饭呢?……我真希望我是多想了。但如果不幸被我猜中的话,以上这些愚蠢的想法,我劝你最好全部打消了吧!”
  “乙静,你……”
  “我当然知道啊!而且沈豪一定更明白……佳瞳,同情心千万不要泛滥了……纵然他是曾经喜欢的人,现在至少还是你的朋友。但那又怎么样?如果认准了他是你感情路上的绊脚石,就要毫不犹豫地一脚踹开他,你明白吗?”
  乙静说着,越发激动地抓住我的肩膀。我被她看穿了心思,心虚地别过头,愣愣地看着墙上越发狭长的影子。
  同情心泛滥……
  我对大宛是同情心泛滥吗?我忽然觉得头疼,身子阵阵地发软,
  “我明白。回去吧,乙静……”
  ……
  我和乙静回到包房,沈豪已经回来了。我坐回他的身边,彼此相视一笑,我却不知为何说不出话来。
  一众人就着饭桌上残余的菜肴又吃喝了会儿。沈豪为我的空杯子满上果汁,却不待我一声谢谢就转过头和法拉利男说话了。我心下失落,百无聊赖地喝着果汁,却是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侧脸的轮廓,时而皱眉,时而微笑。
  渐渐地月上枝头,桌面也空了大半了。法拉利男还想再点,被乙静及时拦下了。反正众人早就吃得肚子鼓如皮球,法拉利男豪爽地再次结账,微笑的神情象极了圣诞老人。
  众人随即出了海鲜楼,顿时一阵凉风袭过。乙静赶紧钻进了法拉利男的怀里,两人化身连体婴儿,笑着说要去酒吧继续happy,劳烦沈豪送我先回公寓。
  “你要留宿也可以,不过不要太激烈,佳瞳和我明天一早就有课。”乙静调笑道。
  “我知道,我会注意分寸的。”沈豪嘻嘻而答,伸手狠狠地搂过了我。
  我有些羞涩,但也红着脸低头就范了。待到不见了那两人的身影,沈豪这才垂了眼睑看向我,说话的时候已经因为寒冷而冒出白白的气团了,
  “走吧。”
  “恩。”
  只简单的两个字,却让我安心无比。仿佛跟着这个男人一走就是天涯海角,海枯石烂。这种莫名的温柔情绪消融在身体里,我不由地靠他更近些,痴痴地看着我们两人的气团渐渐地化为了一体,朦胧地消散在夜晚蓝黑色的空气中。
  “天冷了啊……”我轻轻感慨道,“我们认识的时候也是冬天呢……”
  “你是在暗示我,要着手准备相识一周年的纪念礼物吗?”
  我笑了,“你记得是哪一天?”
  “你们女人最麻烦了,难道只有记住那些数字才算是真的爱你吗?”
  “哼,不记得就不记得,犯不着找那么多借口,我才……”
  他却突然打断我,“二月二十日。”
  “啊……啊?”
  “是二月二十日,刚开学不久的一个周末,在你的高中同学聚会上。”
  “啊……原来你记得啊……”我的脸色不由更红,因为喷涌而出的幸福而觉得晕眩。
  “是啊,当然会记得。”他的声音软软地,绵绵地挠在我的心上,“我当然会记得那一天,抓起我的杯子就喝得一干而尽的某个家伙儿……呵呵,那时的玻璃杯上还残留了她唇彩的颜色,是深深的粉红色,嘴唇图案……这本也该算是浪漫的邂逅吧,只可惜她事后满脸都是尴尬,还强装镇定地和我套近乎,就差没拍着我的肩膀喊‘大哥’了吧!”
  我斜眼看他,“说起来,那时感觉象是被你耍了一样?”
  “但不是很好吗?”他却笑了,“现在不是很好吗?我们认识了,在一起了,这就是完美的结局。”
  我被他的话语所打动了。因了这句甜言蜜语,他搭在我肩上的手掌更暖了,他呵出的气团怎么隐隐化成了心的形状?
  我咯咯笑了,面对沈豪疑惑的神色,实在无法把自己羞耻的幻想说出来。
  我故作神秘地摇了摇头,却见沈豪的表情越来越凝重。我油然沉浸在方才的幸福中,却是快到公寓的门口了,他脸上的欲言又止已然发展到我不得不问的地步。我收敛了笑容,担忧地问,
  “怎么了?表情怪怪的?”
  这次轮到他故作神秘地摇头。俯下身轻轻地拥抱我,双手顺着我脑后的长发。他终究说道,
  “佳瞳,比赛的门票,我后来还是弄了一张给大柱……其实,就是给大宛……”
  我心下一颤,听他继续说着,
  “我其实并不是搞不到门票,而是本能地不希望他去看决赛……不希望你和他呆在一个空间里……有些事情,我很在意。我很害怕,我不在的时候你和他会不会在剧院里遇见了?害怕不知道你们会交谈些什么?害怕人群会把你们推在一起……是不是很自私呢?我甚至骗了大柱……但是,终究办不到……当我回宿舍时,看见梁大宛自暴自弃的模样,我终究还是办不到……我为他搞来了票,然后告诉自己尽量地待在你身边……幸好,他最后还是没有去……也许他潜意识里早就明白,他去了也没有意义了……”
  “沈豪……”他的声音清冷而平静,所有的不安似乎都宣泄在一双拥抱我的手上,肆意颤抖着。我禁不住想要流泪,从不知道自己的存在竟可以令对方如此地不安。于是慌乱地踮起脚,拼命收拢着手臂努力回抱住他,试图安抚他的身体,试图消弭他的不安。
  “佳瞳,我会在乎的……有些事情,我会很在乎很在乎……”沈豪深深地呼吸,在我耳边喃喃道,“所以当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答应我,千万千万不要做那些事情,好吗?……你答应我……”
  “好!”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在沈豪稍稍抬头的一瞬间,凑上自己被泪水湿润的唇,狠狠地吻他,吻他……
  ……
  告别了沈豪,我快步跑上楼,顾不得脱去鞋子就奔上阳台,只为最后能在街角处捕捉到他一丝模糊的背影。
  被忽明忽暗的路灯一恍,那淡薄的背影就消散了,连同残留在我身上的他的体温一起无影无踪。我瑟缩着回到客厅,犹然记得方才他松开我时,竟羞涩地红了脸。
  我惊讶道,“我们都亲了那么多次,你为何还如此纯情?”
  但他摇了摇头,“不为这个……我只是觉得,今天说了很丢脸的话。”
  却是为了这一句,更是令我心疼不已。羞于启齿的话,但他终究选择对我说出口,这其中煎熬的过程着实令我我不忍去遐想。
  我不开灯,借着对面大楼的灯火依稀照亮着客厅,摸索着往沙发上一躺。接触到柔软的一瞬间,浑身的骨头叫嚣着酸疼。我闭上眼,在黑暗中如萤火点点一般的存在,撑满了我疲倦的思维,满满的全是他,全是他的脸……
  我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半夜觉得冷,拼命地抓着身边可以御寒的东西。却是抓不到,什么都抓不到。于是做了一个可怕的梦,梦见自己一无所有地站在空阔的原野,无助地看着阴沉的天幕落下血一般的雨水。我怕极了,冷得骨髓都开始结冰。
  直到夜归的乙静把我摇醒,我才恍惚地回到现实,额上全是密密的汗珠。
  “怎么睡在这里了?小心着凉!”乙静担忧道。
  “累了而已……回来了?”我看了看表,十二点刚过。
  “是啊,和亲爱的去了一家新开的俱乐部,好有趣啊!你有兴趣吗?”
  我直起身子,笑着摇头。
  “那算啦……”乙静眉飞色舞,“不过这几天我可能都要晚归,所以一个人害怕的话,大可以找沈豪来过夜啊!哈哈……”她说完,哼着歌往浴室走去了。
  ……
  睡得太迟了,第二天我和乙静都是踩着铃声踏进教室的。
  但只见教室里满满当当地全是人,早就没了好位子。我俩被老师的目光瞪得心虚,幸好瞧见角落里的班长弯弯正笑着向我们招手,指了指她身边的两个空位,
  “看情况就知道你们昨天纵情过度了,所以特地留了位子。”
  今天的弯弯落在我眼里简直宛如天使,我和乙静赶紧过去,连声道谢。
  不过就算有了座位,我和乙静对上课的兴趣依旧是寡淡如水。我们拖着乏睡的身体赶来教室的原因,不过就是为了在老师点名时举手高喊一声‘到’,让老师认过了自己的脸后,就大可以趴在课桌上狠狠地补回笼觉了。
  乙静在点完名的下一秒就埋首于自己的臂弯中,不多久就传来了平稳如催眠曲似的呼吸声,惹得我也啄木鸟似地频频点着头。正欲酣然入睡,却是身边的弯弯忽然把一张广告单伸到我面前,
  “你瞧瞧,近郊的山区风景,在外住宿一夜,价钱公道!”
  “恩?”我仔细一瞧,“是准备和沈豪班级的联谊旅行吗?”
  “是啊!”弯弯异常兴奋,“看来看去,这个项目最合适!我已发短信征询沈豪的意见,刚才也和班级同学们提了提,女生们都很有意愿呢!果然,大学还是应该恋爱啊!”
  我被弯弯万分憧憬的神情笑得睡意全无,也真切地感到自己深陷爱情是多么幸福的事情。于是赞同了弯弯的路程安排,而自己的脑中剧场早已悄悄地播放起我与沈豪的浪漫旅行片断了……
  有爬山,自然免不了累了就互相搀扶咯。而沈豪终究是男生,末了必定是娇弱的我躺在他怀抱里气喘吁吁吧。气喘完了必定口干舌燥,而带的矿泉水万一不够,岂不是要两人喝一瓶?两人喝一瓶简直是间接接吻呀,那么羞涩的事情必定要躲在四下无人的地方再做咯!那既然都已经躲到了四下无人的地方,光是喝口水就太无趣了吧!于是小风一吹,小手一牵,树影婆娑,香汗淋漓……啊呀呀……不健康啊!这可如何是好?
  我沉浸在自己完美的推理中,独自羞涩且兴奋着,扭捏成一团。却是身边的弯弯闲闲地道了一句,
  “只可惜天气冷了,爬山出一身汗可不好,这个项目去掉!不过光是呼吸新鲜空气,游竹林品农家菜已经很休闲了。”
  “啊,对啊对啊……”眼前的绮丽幻想轰然倒塌。我赶紧心虚地附和着,也顺便斥责自己,我到底在yy个什么呀?于是慌乱了端正了脸色,但也就此没有了睡觉的意境。枯坐了片刻,干脆从背包里翻出下课后要还去图书馆的书,那本《快乐王子》,最后再回味一遍,
  “燕子衔着宝石穿过洞来到屋里。年轻人双手捂着脸,没有听见燕子翅膀的扇动声,等他抬起头时,正看见那颗美丽的蓝宝石放在干枯的紫罗兰上面。
  ‘我开始受人欣赏了,’他叫道,‘这准是某个极其钦佩我的人送来的。现在我可以完成我的剧本了。’他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
  这天放学得并不早,我们回到公寓时月亮阿姨和太阳公公已经做完了换班手续了。却丝毫不影响乙静的兴致,或者说越是月色宜人,她就越是有外出晒月光的冲动。只见这个午夜狼人此刻又打扮得花枝招展,待到楼下传来清脆的法拉利的鸣笛,她激动得几乎扑到我身上,
  “佳瞳,好好看家!”说完,屁颠颠地走了。
  可怜的我被赋予了传统中‘来福,旺财’的使命,只得遥遥的对着乙静的背影道一句,
  “遵命,汪……”接着就翻出几盘影碟打算度过漫漫长夜了。
  天气转凉,客厅呆久了只觉得一阵哆嗦。于是关紧了门窗,抱了张毯子把自己裹成了木乃伊,这才觉得温暖了不少。屏幕前,男欢女爱几多分离。我看得疲倦,不断地快进着跳过那些肉麻的台词,
  “别再折磨我了,我好心疼,好痛苦。”
  “你哪里有我心疼,有我痛苦?”
  “你哪里心疼,哪里痛苦了?”
  “我就是比你心疼,比你痛苦!”
  “就算你心疼,你痛苦,难道就能说我不心疼,我不痛苦?”
  “我没有说你不心疼,不痛苦啊!”
  “你就是说了我不心疼,不痛苦!”
  “你这么说真是让我好心疼,好痛苦!”
  “你哪里有我心疼,有我痛苦?”
  “我就是比你心疼,比你痛苦!”
  “就算你心疼,你痛苦,难道就能说我不心疼,我不痛苦?”
  “我没有说你不心疼,不痛苦啊!”
  “你就是说了我不心疼,不痛苦!”
  ……(以下省略N千字)
  男女演员激情四射地表演绕口令却不禁让我昏昏欲睡,却是在我打着哈欠准备投降之际,一阵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把我吓个半死。我猛地直起身,见是个陌生号码,犹豫着不接。对方挂断之后,却又立即打来一个。持续不断的铃声让我心烦意乱,终于接起,电话里吵闹的背景令我不安,
  “请问是谢佳瞳小姐吗?”
  “我是。请问你是?”对方的声音成熟且陌生。
  “这里是XXX酒吧,有一位先生喝得烂醉倒在吧台上,对我们造成很大困扰。他应该是你的朋友,可否请你把他接走?”
  “先生?”我心下一惊,已然猜到几分。
  “是啊。因为他醉得太过分,不省人事,且现在独自一人。我们贸然翻看了他的证件,这位先生叫梁大宛。”
  我虚弱地摇了摇头,“你们怎么知道我的手机?”
  “我们冒昧翻看了梁先生的手机。”
  “……对不起,他,梁大宛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完全没有义务去接他。请你们打他手机上的其他电话吧!”
  “可是……”对方却犹豫,“可是梁先生的手机上只有你一个人的号码啊!”
  “什么?”我惊讶。
  “因为只有谢佳瞳一个号码,所以我们才找你的。况且梁先生没有任何随身物品,似乎并没有钱支付他们所开瓶的洋酒。我们不知道他何时能清醒,万一无法结账的话,我们只得报警……”
  “等等,”我抓住他言语中的关键词,“你刚才说‘他们’?”
  “是的。梁先生起初是与一位小姐同行而来的。但是似乎他们争吵不休,那位小姐在梁先生喝醉后,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并且那女人动过梁大宛的手机?”我冷冷地笑。
  “……这我们也不清楚。不过我们发现时,梁先生的手机的确是以很奇怪的姿态握在他手里。”
  “而手机里面被删除到只剩了我一个人的电话?”我咬牙地说着,越发地怒不可遏,“这算什么意思?是故意让你们打我电话,好让我帮梁大宛善后付账擦屁股吗?呵呵,真是天大的笑话!对方是不是一个风骚刺骨的女人?拜托你们去找她吧,我恕不奉陪,要挂了!”
  “这……”对方似是被我唐突的激动所吓到,茫然了片刻才回答,“那,没有办法了,除了你以外我们联系不到任何梁先生的亲朋,万一他在我们打烊前还醒不来的话,我们只好报警或者干脆把他丢在马路上了……”
  “……等等,”我却本能地脱口而出,紧接着却陷入了沉默。
  心思在脑海中紧急地转了千百个圈。
  要通知大宛的父母吗?但儿子酗酒的事实对他们未免太过残忍。那叫大柱兄弟去接人?我几乎就要这么决定了,却是蓦地一个冷颤,眼前闪过了沈豪的脸。那张欲言又止,又刻满了不安的脸。
  不,不可以!我惊慌地立刻否决了这个想法。大柱知道了,必定会告诉沈豪。而沈豪又会如何去想呢?
  妄加猜测只会令我更加地不寒而栗。念及他对大宛的诸多顾及,念及他昨日哀伤而空洞的拥抱,我的身体就宛如被一阵凄凉的夜风所包裹。断断不愿意他再从我的只言片语中去捕风捉影,然后不让我察觉地独自伤神了。
  我并没有要故意要隐瞒,只是不希望让他知道。沈豪是敏感的,也许我向大柱的一个求助电话就会被贴上‘依旧关切梁大宛’的标签。虽然这的确是事实,我认命地明白自己终究无法把一个曾经爱过的人绝情地丢在不幸里。乙静说得对,对于大宛泛滥的同情心,我是怎么都改不掉。
  但此刻的我却忽然比任何时刻都要清醒。只因为害怕再次被沈豪误会的恐惧,我对烂醉的大宛突然油然而生一股烦躁和厌恶。这种情感和同情心交织在一起,流窜在血液中,在我身体里起了可笑的化学反映。
  呵呵……宛如醍醐灌顶,我突然就很想大笑一顿。
  感觉自己就象个为没出息的愚蠢儿子而操心的母亲,没办法看着他翘掉,又着实痛恨他的颓靡无能。真傻啊,为何直到现在才想透彻了呢?
  “啊呀……”电话那头的男人忽然厌恶地大叫了一声,把我从百转的思绪中拉回了现实。
  他哼哼着冷笑着,“刚才梁先生突然吐了一位客人一身的脏东西啊……谢小姐,你若是不来把他带走,我们就采取行动了,通知他所在的学校?或者……”
  “等等……”我哭笑不得,终究没时间再让我考虑下去,几乎抱着速战速决的草率,“行了行了,告诉我酒吧在哪里……”
  ……
  我匆忙抄下酒吧的地址,挂上电话后从抽屉里拿出钱包。时至月底,钱包早已单薄得如古诗中为爱憔悴的女子,翻来翻去只有一张皱巴巴的红色毛泽东在孤独地傲视群雄。幸亏还有一张信用卡,早前开通了却一直没怎么刷过,记得有三千块的提前消费额度。
  “该死的,他要是敢喝到三千块以上,我就把他卖到红灯区去卖肉赚钱!”我握着信用卡的手微微颤抖,对于金钱的怜惜又增加了几分对大宛的不满。
  裹紧了外套出门,依旧是一股寒风见缝插针地凉彻我的身体。我一阵哆嗦,抬表一看,现在是晚上八点。为了早去早回,我干脆扬手叫了出租车。几下兜兜转转,车停在了一家酒吧门前。
  我下了车,面前女性轮廓的霓虹灯令我稍稍皱眉。推门而入,更是一股弥漫的烟草气息顿时蒙住了我的眼睛。我呆立了片刻,才适应了其中灯红酒绿的混浊空气。但显然自己的一身打扮与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我回过神,身边已经站了位侍者,正好奇地打量着我。
  “我接了电话来的,是梁大宛的朋友。”
  侍者听了,立刻把我引向吧台。
  我随着他穿梭过无数女人的低笑声和酒精划过喉头的声音,远远就看见一砣颓废的肉匍匐在吧台上。那肉团忽然动了动,随即带出一股呕吐物的酸臭气息。分不清色彩的污秽物从他的衣服蔓延到吧台上,他的周围也因此空出一个唐突的圈。侍者厌恶地上前推了推他,没有反映,又更蛮狠地推。大宛这才懵懂地抬了抬脖子,他见了我,却是糊涂地一笑,好似我的出现是稀疏平常。接着,又心安理得地倒下了。
  我不禁叹息着。真正见到他的模样,心脏依旧象被某种情绪狠狠地揪住,眼睛被烟雾侵蚀,酸涩不已。我上前想要扶他,却被拦住,
  “小姐,这是那位先生的账单……”
  我看了一眼,一千五百多块,还真是笔高额的买醉呢。我刷卡付了钱,拖着大宛的身体向酒吧外走去。他被拖曳得清醒了些,于是站稳了身子,搭着我的肩膀踉跄地走。却是一出酒吧,被冷风灌了个突然,他猛地摔倒在地,躺在地上皱眉呻吟。
  我无可奈何,眼见着周围的人群渐渐聚拢,赶紧拖着他往边上挪了挪。酒吧临河,岸边是几张情人椅。我好不容易把他安置在椅子上,然后向附近的小贩买了三瓶矿泉水。好贵啊,只因为临了酒吧,连矿泉水都鸡犬升天了!我隐隐地咬牙把这笔账也记在大宛的头上,随即拧开瓶盖,举在大宛的头顶缓缓地浇下去。
  第一瓶,他蓦得清醒。水渗进了他的眼睛,他狠狠地闭眼,慌乱直起瘫软的身子。
  第二瓶,我继续木无表情地浇。他连忙用手胡乱地擦着脸,随即夺下我握在手里的第三瓶,丢得老远。
  夜风一吹,他冷得发抖。
  “你干什么?”他冲着我吼。
  “我干什么?”我冷淡地重复他的话,随即果断地挥手打了他一个耳光。
  清脆的一声响,仿佛破裂的声音。但大宛的眼睛里渐渐泛出清冷的光,他没有斥责我,更没有惊讶,只是自责地低下头。
  “佳瞳,我……”
  “我知道。”我愤然地打断他,“你这个窝囊废,八成是苦苦哀求地挽留芊芊,反被那个婆娘灌了个酩酊大醉吧。”
  “……她说我没出息,配不上她……”
  “哼,连我都觉得你没出息。”我叹息着,把他的手机还给他,“你的手机里,被删除到只剩我一个人的电话。这就是我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大宛听了,愕然地抬头。他夺过手机翻看着,本就惨淡的脸更是宛如死了一般。
  “我本来也不想搭理你的,可惜啊,终究办不到……有时候,真的希望你死了该多好呀,我就可以太太平平地过我的日子了。”
  “等等,”大宛突然焦急道,“佳瞳,你为什么要来?既然都知道这是芊芊刻意做的,你干吗还要来?万一被沈豪知道了……”
  “我想过了!既然是芊芊做的,那她很有可能会告诉沈豪。所以我只是尽个朋友的义务,帮你垫上酒钱,免得你受学校处分。好了,现在钱也垫了,你人也清醒了,那我就走了。”
  “等等……”大宛却突然拉住我。
  “还干吗?”我摔开他的手。
  “谢谢你。”
  我凄凉地一笑,忽然抑制不住自己涌动的感情,脱口而出,
  “谢谢?你根本不用道谢啊……梁大宛,你其实从来都是知道的吧,我曾经无论为你做什么都是不求回报的啊……”
  大宛听了,惊愕地看着我,仿佛无法忍受我唐突的坦白。直到我的目光把他一分分地凉透,他眼底里渗出的愧疚让我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
  这经年累月的伤痕,果然不是什么秘密啊。
  我禁不住,被眼泪蒙蔽了眼睛。于是狠狠地打他,用包砸他,声嘶力竭道,
  “我最痛恨的就是这一点了,你明明都知道啊,你明明都知道!我曾经为你流了多少眼泪,为你几宿几宿地失眠,你都知道的,对不对?……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选了那个下贱的芊芊?就因为她漂亮,她性感?你看看你现在都被她折磨成什么样子了?……梁大宛,你可不可以稍稍象个男人些?我现在过得很幸福,我希望我曾经喜欢过的人也能过得幸福!可是你为什么总是端出一副奴颜卑膝的可怜模样让我伤心?……我真的很想杀了你啊,你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
  我拼命地宣泄着这几年来的委屈和痛苦。仿佛经此一役,就能彻底洗涤我心底里的沉淀的芥蒂。
  啊,早就该这样了啊……看着大宛任凭我打骂的隐忍样子,我忽然畅快无比地笑了。
  早就该和这个践踏我心意的男人做个了断了。断得干干净净,从此才不会生活在他的阴影下。
  我很清楚,不论冒着如何的风险,不管自己给自己编造了什么样的借口,我执著地来见他的目的最终就是如此。狠狠地揍他一顿,狠狠地骂他一顿,和这个王八蛋一刀两断。
  “啊,舒服!”我长长地抒了一口气。
  大宛被我揍得够惨,却还是窃窃地笑,“佳瞳,我对不起你,你打得应该。”
  “是啊,我现在解脱了,大宛,你也努力地解脱吧。”我微笑着,扶起他,“酒钱请你尽快地还给我,否则我就告诉你家里人……我走了,你自己能回去吧……还有,如果沈豪不知道,就不要告诉他我来见你了,这伤算是你自己摔倒的吧!……大宛,再见……”
  “佳瞳,再见。”
  最后,我们象两个普通朋友一般地握手道别。
  ……
  我理了理头发和衣服,准备离开。却是忽然响起了手机,居然是沈豪的电话。我一惊,赶紧挪到了僻静的角落里。惊疑不定,想着先套套他的口风再回答,于是故作轻松地接了电话,
  “佳瞳,你现在在哪里?”平常的问题就让我不安,我回答道,
  “怎能轻易告诉你,大哥,有好处吗?”
  “好处大大地!”他一笑,“虽然晚了点,不过忽然想吃夜宵。”
  “我怕胖啊,不过陪你好了,”我听他的口吻稍稍放心,终于可以问道,“那,你在哪里啊?”
  “我?一直上课到现在啊,才刚下课。你在家?我去接你吧!”
  “啊……”我赶紧看了看表,从他的学校到我的公寓只需要十几分钟。这段时间我万万赶不回去,只好扯谎道,“我和乙静在SHOPPING,不如在吃夜宵的饭店见面吧!”
  “也好……不过,佳瞳,你究竟在哪里?”
  沈豪嗓音的轻微变化令我陡然心惊。我控制不住地开始结巴,“我,我也说不清啦,跟着乙静不知道晃到了哪里。”
  “乙静在你身边?让我听听她的声音以慰相思之苦吧。”他说得嬉皮笑脸,我却冷汗直冒。谎言到了这里,只好继续圆下去,
  “你想什么呢,她进试衣间了。”
  “好吧……”沈豪却沉默了片刻,“那,我过会儿打给你。”
  “啊?”一瞬间,他挂上了电话。
  耳边是一阵‘嘟—’的声音,空洞而绵长。我突然觉得冷,浑身的肌肉被冻得僵硬。于是混乱而不安地四处张望着,总感觉有一双眼睛,他的眼睛,正在某处幽幽地看着我。我呼吸困难,脚跟一软几乎站不稳。是大宛扶住了我,问道,
  “沈豪吗?”
  我点点头,强颜欢笑,“他下课了,所以想接我吃夜宵……可是……”
  “下课?”大宛皱眉,看了看我手腕上的表,“等等,我醉得糊涂了,今天晚上八点不是上课,是……”他说到一半,猛然被自己的手机铃声所打断。里头没有了储存号码,他看着一连串数字,面目渐渐狰狞,
  “喂……恩……不是的,其实……在,xxx酒吧……我知道了……”
  只三言两语他就挂了。然后抬起头,他看着我,
  “沈豪让我转告你,让你待着别动,他马上开车来接你回去……”
  ……
  我被一阵冰冷的夜风抽走了灵魂,看着面前的梁大宛更是模糊得没有了轮廓。大宛赶紧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我,我却敏感地拍掉了他的手,黯然地笑了,
  “呵呵,我真是傻……我连芊芊都玩不过,居然还想着要隐瞒沈豪……可是,我只是不想让他胡思乱想,不想让他难过啊……”说到最后,已经带了后悔的哭腔。
  大宛看着被我拍掉的双手,识趣地站到了离我几步远的地方,默默地看着我。
  “你先走吧,”我轻声说着,“沈豪叫我等着,又没有让你等。”
  但他却摇了摇头,固执地站定着。
  沈豪的车在十多分钟后停在了我们的面前。驾驶座的窗玻璃缓缓地被摇下了,他的脸在玻璃的背后越发地清晰。却是木无表情的,他宛如戴着面具的面容波澜不惊,只是冷淡地动了动嘴角,
  “佳瞳,上车吧……还是大宛,你也需要我送你一程?”
  我战战兢兢地赶紧跑向他,却是听见自己的身后跟随着一阵迟缓的脚步声。我惊讶地回头,发现大宛真的依言跟了上来。他这一举动令我的心脏几乎要麻痹,看着沈豪越来越僵硬的嘴角,我几乎冲动地要转身把大宛死死推进河里。
  他到底想干什么?但只见他从藏身的阴影里渐渐走到了路灯下,沈豪的车旁。他的衣服上犹然挂着呕吐物半干后的印记,又被我的矿泉水透彻地洗涤过。额头的几束发上还滴着水,一点一点顺着有些红肿的脸庞滑落着。
  他微微地仰起脸,被路灯的惨白灯光一打,大宛与其说是狼狈,倒更象是历经浩劫后的狰狞。连沈豪都一时被震住,神色渐渐转为惊讶,
  “大宛,你这究竟是?”
  大宛凄然地笑了,“和芊芊谈分手,所以喝得烂醉啦……还很丢人地付不出酒钱,本来碍于面子不想被自己同班同学知道,所以偷偷叫了佳瞳来应急……问她借了信用卡付账,却一刷就刷掉了一千五,所以佳瞳发火了,挥拳头把我打成这样了。”
  “你的伤,是佳瞳打的?”沈豪皱着眉,似在思量着大宛话语的真实性。
  “是啊!”大宛却依旧笑着,“她的手掌现在大概还是红的吧!你要好好调教下你的女朋友,野蛮女友早就不流行了……好了,我得先去医院看看,万一落下什么病根好敲诈你们。”
  他说完,似是不经意地瞟了我一眼,然后挥了挥手转身离开了。
  沈豪的神情缓和了,原本冰山似的面容渐渐融化,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
  “快上车吧,挺冷的。”
  我这才回过神,从大宛离开的方向收回视线,坐在了沈豪的身边。
  方才明白,大宛刚才一番刻意的话语已经是代我对沈豪的解释了。而他向沈豪展示着伤痕,也在确实地表明着我与他已经彻底断绝的事实。
  沈豪应该是明白的,所以我久久地沉默着,等待着他的开口。
  终究,他的声音在昏暗中响起,
  “今晚是一场很重要的考试呢,直接关系到学期总分。大宛平时经常逃课,教授已很不满,没有想他到连考试都不出席。所以考完了,教授就找我,让我转告大宛他的处境危急。我本也很替他着急,赶紧去了宿舍找他,他却并不在……我很惊讶,因为这几天的大宛一直是行尸走肉似地待在宿舍里,而他不在的理由,我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芊芊。而第二个人……对不起,佳瞳,我其实就是这么小心眼的,我想到的第二个人就是你……于是一念及这一点,我就如坐针毡……若是芊芊,我根本不在乎,可如果是你……我告诉自己不会的,你已经答应过我,不会再做另我在乎到伤心的事情的……佳瞳,我一遍遍地告诉自己要相信你,可还是不由自主地先打了你的电话……你的谎话永远都那么拙劣,我真不知道该不该赞美你的单纯……”
  他说到这里,声音已经克制不住地激动。甚至握着方向盘的手拽得更紧,可以隐约地看见立起的青筋。
  “佳瞳,你不该骗我……哪怕是做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情,哪怕是为了我,你都不应该骗我啊……”
  “可是,其实你也并不相信我啊!”我本是理亏的,却不知为何忽然说了这句。话一出口,自己都后悔。只看着身边的沈豪脸色一黯,
  “的确,我不相信你。”
  “是吗……是吗……”我浅浅低吟着。虽然早就料到,却依旧无法接受他如此坦白地说出口。
  “不管你今天是为了什么……”沈豪继续说着,声音在混沌中刀子似地尖利,“佳瞳,我想我们还是彼此冷静一段时间吧……”
  我说不出反驳的话来。虽然心疼如刀绞,但我自认没有任何资格反驳。于是闭上了眼,缓缓点了头。
  ……
  那次他送我回家后,我们就没有再联络了。真的如他所言,我们彼此冷静一段时间,他静得悄无声息,我冷得心神皆碎。
  我不是没有想过要挽回。在每个清晨醒来的时候,重大的后悔象闷在我面上的羽毛枕一般令我窒息。慌乱地寻来了手机,一次次地发消息给他,却永远收不到消息报告。深呼吸后,勇敢地打电话给他,也永远都是一句,“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但即使如此,我还是固执地一遍遍地打,仿佛听着那空洞的女声都是好的。因为没有什么能比自己此刻的心更空洞的了。
  为什么我那时会点了头呢?也许沈豪也在是在等着我挽回呀!我却总是习惯了他的宠爱,习惯了他事后一次次若无其事地原谅我,继续温柔地笑着,继续拉着我的手。
  我实在是太混蛋了。
  短短的几天,我清瘦了许多。原来爱情真的是最好的减肥药,这是乙静如何羡慕都羡慕不来的。我没有把事情告诉乙静,以至于在我恍惚失神的时候,她总是疑惑地看着我,不知我为何变得沉默寡言。
  我笑了笑,“刚才说到哪里了?”
  “说到联谊旅行的事情敲定了。要去的一人交一百五,日期是这个周日。”
  “你去吗?”
  “我说过了我去啊,不为联谊,为了放松下。”乙静皱眉,“佳瞳,你到底怎么了?老是心不在焉的。”
  我摇了摇头,却是目光下意识地望向手机。明知道渺茫,却还是期待。但就在那心情复杂的一瞬间,屏幕闪烁,它竟真的应着我的期许响了起来。我惊得几乎要跳起,虽见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但稍稍犹豫,还是满含希望接起。
  出乎意料的,是个无比稚嫩的声音,
  “谢佳瞳吗?臭丫头,没想到我会给你打电话吧。”
  竟是悄悄?许久不见这可爱的家伙,我不禁有些怀念。但更大的失落令我提不起过多的兴趣和她聊家常,于是明白地问,
  “是啊,没想到呢。怎么了?”
  “你还问怎么了?”悄悄的声音陡然高了八度,“我还想问你怎么了呢!你到底把我沈豪哥哥怎么了呀?”
  “沈豪?他怎么了?”我焦急地问。
  “他最近几天都怪怪的,以前每周都带我去吃牛排儿童餐的,昨天居然推说不舒服!这是史无前例的啊!J叔说,他这就叫失恋了。”
  “是因为我?”我酸涩地喃喃自语。
  “当然是因为你啦!”悄悄却一声怒吼,“不是你还是谁?沈豪哥哥若是与我在一起,我连儿童餐的牛排都舍得给他吃的!”
  这童真的比喻却引得我更加难过,几天来的阴郁都拼命寻找着发泄口。我急切地说,
  “我知道,我想弥补的啊,我想见他……”
  “总算还有点觉悟啦。”悄悄的口气软了,她顿了顿,“你惹的祸要自己收拾,要负责把沈豪哥哥的心情调整回来哟。这样吧,我今晚要去沈豪哥哥的公寓,突击检查,你也一起来吧!”
  “突击检查?”
  “检查他是不是带不三不四的女人回公寓啊!”悄悄说得理直气壮。
  我扑哧一笑,随即赶紧与她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
  下了课,告别满面狐疑的乙静,我早早地等在了与悄悄约定的路口。悄悄的车子准点地停在我的面前,她探出脑袋向我频频招手。她的司机显然熟门熟路,在我上车后穿过几条僻静的马路,往深处的高档住宅区驶去。
  “沈豪的公寓在这里?”我问道。
  “是啊,你没有来过吗?”悄悄可人地微笑,“我果然是沈豪哥哥带去过夜的唯一女人哟。沈豪哥哥今天也在考试,会晚点到。不过我有钥匙,我们进去等。”
  我点点头。想起沈豪的确从来没有带我来过他的公寓,别说过夜了,连喝个茶都没有。我自己倒是巴巴地把公寓钥匙都给他了,这么一对比,不禁觉得失望。不过转念地思考,也许男生的公寓就象个私密的堡垒,是不能轻易给人瞧的吧。即使是沈豪这样的有钱少爷,但毕竟是个男生,免不了会私藏些AV片,比基尼杂志或者成人漫画吧。
  我脱口而出地问悄悄,“悄悄,你经常突击检查沈豪的公寓吗?”
  “是啊。”
  “那,有发现过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奇怪的东西?”悄悄皱眉,“什么?”
  被她如此反问,我倒一时说不出话来。想着她毕竟是祖国未来的花朵,我不好随意摧残,正想随便说几句搪塞过去,却不了她淡然地说,
  “黄书吗?以前被我翻到过呢,吓得沈豪哥哥再也不敢随便乱放了。”
  我顿时脸色一红,“悄悄,你……”
  悄悄却笑了,“沈豪哥哥把黄书和英汉字典什么的混在一起,书脊朝内放在书橱上,还故意摆出凌乱的样子,却被我一眼识破。那些面对着我的齐刷刷的书页中,只有一本书的书页明显是被翻得皱巴巴的,而其他的都崭新挺括。我自然就把那本皱巴巴地拿下来观摩下咯,结果沈豪哥哥脸色一白,一把抢了过去。从此,我再也没有找到过他私藏的黄书了……你们大人啊,总以为我们一无所知。”
  悄悄幽然的结尾语令她的年纪陡然提升了几分,苹果似的脸蛋而忽然变得几分妩媚。我不由地看痴,直到她拉了拉我的袖子,
  “到了。”
  车停进了某幢公寓的停车库。
  ……
  我看了悄悄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开门,不禁觉得心有芥蒂。又见她领着我进门,驾轻就熟地翻出果汁倒给我,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模样。杯子里紫色盈盈的葡萄汁,喝在嘴里有点太甜,应该不是沈豪喜欢的口味。却见悄悄喝得津津有味,我心里一酸,放下了杯子。
  “看电视吗?”悄悄打开电视,画面一出现就是卡通频道,稚嫩的少年少女正拯救着世界。悄悄陷在沙发里闲闲地看着,而我终究耐不住,起身到处走走。
  沈豪的公寓很大,布置却十分简洁,没有多余的装饰。家具也是简约流线的,腾出大块大块纯白色的空间,若是阳光灿烂流泻进屋里,必定会白得把屋里的人也融化了吧。我偷偷走进了卧室,尝试着在沈豪的大床上坐了坐,然后缓缓地躺下。
  好软啊,瞬间被包裹在温柔的触感里,仿佛他就在身边,于是绵绵地立刻就有了睡意。但随即强打起精神,我猛地直起身子,因为忽然看见了悄悄之前所提到的书橱。
  深褐色的书橱上堆满了各色书籍。大部分都整齐地排列着,只有几本散乱地横着堆在角落里。那些横着堆放的书,书脊向里,把白花花的书页向着我,有几本明显被翻得起皱。
  我不禁又想着悄悄方才的话,嘴角已然有了笑意。我做贼心虚,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一本本检查起堆放的书本,可惜只是些普通的学科参考书。
  我有点失望,却也安心。拿起下一本书在手里随意地翻着,竟是一本版本有些陈旧的《快乐王子》。但忽然听见客厅里悄悄一声惊喜的叫声,
  “沈豪哥哥你回来啦,臭丫头今天也来了!在你卧室里哟!”
  我不禁一吓,随即听见脚步声迅速地向着我而来,慌乱地要把手上的书本放回书架。却是越慌乱就越不成事,忽然从书中飘落下许多细碎的纸片,洋洋洒洒落了满地。我赶紧蹲下身捡,却又好奇是什么纸片被精心地夹在了童话书里?但是一瞧之后,浑身的血液都被凝固。
  我愕然地蹲在地上,连沈豪和悄悄站在了我的面前都毫无察觉。良久,才僵硬地抬起头,我捧着这些纸片,难以置信地看着沈豪。
  纸片上的字迹潦草而熟悉,被撕得零落,我却一眼就可以辨认出原本的内容。那是我曾经的一场心痛,纸片上写着,
  “梁大宛,我芊芊要和你分手,从此,从此一刀两断。”
  那是在某个冰冷刺骨的圣诞节,我,谢佳瞳最不堪回首的回忆。
  那时候的我站在灯火朦胧的街头,看着大宛与芊芊缠绕着彼此的手臂,亲昵地向着我走来。我颤抖地握着曾是芊芊亲手交与我的分手信,惊愕且伤心得说不出话来。脸上刻意修饰的层层粉底好似变成了一张坚实的面具,掩盖住我几近崩溃的心情。
  “所以我们现在已经和好如初了!是不是呀,honey?”
  芊芊如是说着,用和温柔语调截然相反的眼神狠狠地威慑我。但真正令我伤心欲决的并不是她的出尔反尔,而是大宛。和芊芊在一起的大宛露出了令我妒忌到绝望的幸福神色。
  是啊,哪怕终究有一天我得以和他在一起,但我很清楚自己是无法让大宛露出如此迷醉的表情的。
  爱情就是这么固执和冥顽不灵的。大宛爱的人,始终只有芊芊啊……
  那时的我又一次心疼地确认了这一点。于是看着他们携手离开的那条路,连脚印都是相互交织的,没有丝毫可以介入的地方。我空空荡荡,把这封分手信撕碎了,扬手丢弃在了寒风。
  这封信原本应该随着冬日的积雪一起被碾落,带着我灰色的回忆一起消亡不见。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它此刻会出现在沈豪的公寓里,被精心地夹在书页里保存着呢?
  我不由地发抖,猛然看着面前的沈豪,此时的他也陡然苍白了脸色。
  我们相互凝视着,静默无声。他推了推身边的悄悄,
  “我和佳瞳姐姐有事情要谈,悄悄去客厅里看动画,好吗?”
  似是连悄悄都感受到了空气中不安地震动,她看了看僵持的我与沈豪,乖巧地点点头。离开时关上了卧室的门,把我与沈豪封闭在了白色的空间里。
  “佳瞳……”他幽幽地开口,却似是说不下去。只是看着我的眼神越发激烈,他甚至跨步上前,想要拉住我。
  我本能地倒退了一步,把残喘的信纸碎片抱在怀里。那一瞬间,我的脑海里转过千百个思绪,许许多多的可能性轮番上演,其中有一个特别鲜艳,
  “沈豪,你老实告诉我,高中同学聚会那一天,根本就不是你第一次见到我?”
  沈豪沉默着。但他眸色的细微变化令我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
  “……而那次圣诞节的夜晚,我被芊芊愚弄的晚上,你也在场?”
  沈豪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迟钝地笑了。笑声绵长,却让自己都毛骨悚然,
  “果然呢,谢佳瞳,你怎么能期待一个又帅又有钱的富家公子,只因为你在聚会上愚蠢的举动就轻易地爱上你呢?”
  “佳瞳,这和富家与否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吗?”我厉声打断他,“如果不是因为太有钱又太有空,怎么会有闲情逸致去同情可怜一个毫无姿色的蠢女人?”
  没错,在看见分手信的一刹那,这是我心里浮现的最确定的答案。
  沈豪的脸色更白了,他冲动地上前一把抓住我,不顾我的挣扎把我强行按在沙发上,
  “谢佳瞳,你别太过分了!我对你这一年多的付出,难道你就用‘同情’这两个字轻易地就打发了?”
  我被他拽得发疼,心却一阵阵冰凉。干脆任由他控制住我,我仰着头凄厉地微笑,
  “好呀,那请你告诉我,沈豪,你为什么会喜欢我?最初爱上我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果不其然,他说不出话来。按住我肩膀的双手力道加重,纵然我根本就没有抵抗。
  他的脸色变得铁青了,我不忍地摇了摇头,目光忽然触及到跌落在地的那本《快乐王子》。电光火势之间,我的眼泪一串串地掉下来。
  我惊讶自己竟然还有说故事的心情,
  “……从前,有个快乐王子。他从小就过得锦衣玉食,从来不知道痛苦是何物。因为他英俊又有钱,是一国的继承人,所以他从来都是丘比特金箭下的宠儿,少女们为他疯狂,少妇们恨不得去饮青春泉的水让自己回春。快忘王子每天都名副其实地快乐着,从来不知道其实爱情对另一些人而言几乎是致命的毒药……”
  “佳瞳……”沈豪的神色越发难看。
  “不要打断我啊,我难得那么有文采……”我笑了笑,继续道,“直到有一天,他离开了自己的无忧宫,终于发现这其实是个灰色的世界。有一年圣诞节,他站在街头,看见一个熟悉的朋友勾着女朋友幸福地笑,而站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一个尴尬的不知所措的狼狈不堪的乞丐女人。女人在那对情人走了后拿出一封信撕碎了扔在地上。王子很好奇,他捡起了那封信,拼接在一起 ,终于明白了是可笑的暗恋一直在折磨着那个乞丐女人……不知道为什么,王子动容了,他深深地同情起乞丐女人来。在他的世界里,兴许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如此狼狈和耻辱的人,所以就像珍惜少见的珍禽奇兽,稀罕的侏儒小丑一般,王子开始注意这个女人,开始接近这个女人……而乞丐女人竟然真的相信了,自己是真的遇到了爱情……”
  “谢佳瞳!”沈豪激动地吼了起来,“你……你……”却是陡然低沉了,“……你干吗这么作践自己!”
  “难道我说得不对吗?亲爱的王子殿下?”我却比他更激动地吼回去,他的低落更刺痛我的死穴,“我也希望这只是我随口胡说的故事啊,那就请你告诉我真相!请你抱着我问心无愧地说‘佳瞳,你猜错了,你全部猜错了!’”
  可他却没有,他的表情简直是问心无愧的反义词。反倒是空落落的我显得坦然,
  “还有吗?这么精彩的故事,难道你就不愿多说几句吗?”
  他颓然地挪开视线。良久地,他坐到我的身边,顺理成章地隐藏了自己的表情,
  “我不想让你知道,因为我早就明白你会无法忍受的……佳瞳,你总是太自卑,我若是告诉你我是如何爱上你的,你一定不会接受我……
  你说得没错,你的故事说得太好了。
  我进大学的时候认识梁大宛,那时起就看穿了大宛永远都是芊芊身边的奴才。我并无意鄙视这种爱情,就象你所说的,我一直都没有了解过爱情是多么伤人的东西。如果做芊芊的奴才就是大宛的幸福,那这一对,也可以算是碧人了,不是吗?……但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奴才始终是奴才,得到的只是芊芊的赏赐而不是爱……大宛一直很痛苦,芊芊背地里做的他都知道,但他爱她,他拿她没有办法……我本是同情他的,可是有一天晚上……有一天晚上,大宛被芊芊折磨得喝醉了酒。他本来就不是个能喝的人,受情所困,他醉得更厉害,站在阳台上大喊着,
  ‘芊芊,你算个什么东西?老子若是没了你,大不了回头去找谢佳瞳!’”
  我听了,屈辱感象虫一般爬满了全身。难以置信地看着沈豪,但我知道,沈豪没有撒谎。而更内心里,我完全相信这会是大宛所说的话。
  沈豪凄然地笑了,“佳瞳,那就是我第一次听说你的名字。我很好奇,想问他。他却一下子栽在地上,喝得昏死过去了……而后他清醒,再也记不起曾经说过什么。但我却记住了,不由自主地,记住了‘谢佳瞳’这三个字……
  一开始,也许是出于好奇。当大宛无意地提到‘谢佳瞳’时,我会变得敏感。渐渐地,我从他的只字片语里了解你,知道你是大宛和芊芊的高中同学,知道了你们是很好的朋友。我很介意,问大宛,
  ‘很好的朋友,究竟是好到什么程度呢?’
  大宛却义正言辞地回答我,‘就是一般朋友而已。我对她可一点都没有想法。’
  那时,我忽然很鄙视大宛。他在芊芊的面前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却在自己的潜意识里在‘谢佳瞳’的面前充男人!把你当成顺理成章的备用胎……我不否认,还没见面,我已经同情你。我不明白,你为何会喜欢一个这么窝囊的男人……
  那次圣诞节,是我第一次见你。我先看见了大宛,想和他打招呼,却忽然瞧见了芊芊和你。气氛古怪,所以我犹豫着躲在了一边。那是我第一次真真切切地看着你的侧脸,明明是一副就要哭出来的表情,却还是僵硬地咧嘴笑着,真的很难看。大宛分明是知道的,却装得无知。我看见他们走了后,你终于哭出来了……我第一次知道,一个女人可以哭得那么肝肠寸断……佳瞳,我不可否认,深深地同情你。甚至在你走了以后,我捡起了所有信的碎片。我看着看着,一字一句都觉得心酸……你那时委屈的样子,直到现在还刻在我脑袋里……”
  “你就这么爱上我了?”
  “也许是吧……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要认识你,安慰你,想要告诉你为了大宛不值得……”沈豪深深叹息着,“还记得有一次考四级英语吗?你为大宛送准考证。”
  “记得。”我怎么会不记得呢。
  “大宛他全知道。他在我身边打电话给芊芊,麻将的声音响得连我都听见了。可他这个混蛋,他居然还笑着相信芊芊是在教务处帮忙!甚至在面对气喘吁吁赶来的你,他都可以无耻地说,
  ‘就属你谢佳瞳人最仗义!’
  我都看着呢,佳瞳,你失落到哭泣的样子,梁大宛没有看到,我都看着呢。你真的很爱哭啊,又软弱又自卑,又整天哭哭啼啼,叫我怎么能够不在意你?……若是没有你出现在考场外,我兴许可以拿600分。但考试时,我却走神了,慌得厉害,满脑子都是你哭的样子……
  我开始,意识到自己对你的感情,哪怕一开始只是同情,但这份同情已经深到我无法忽视它了……
  有一段时间,我耍着小聪明骗取所有有关你的信息。故意说一大堆高中的琐碎事情,为了让大宛说说他的趣事,好在里面寻找你的名字。刻意建议交换高中的毕业照看,以便在一堆人头里找到你的样子……佳瞳,我大概就是这么,不知不觉地喜欢你了……
  终于有一天,大宛说他要参加高中的同学聚会。想来真是可笑,我的心脏激动得几乎要停了,还故作镇静地问他,‘芊芊也去?你一直提到那些同学,xxx啊xxx啊,谢佳瞳啊,都去?’
  他回答是的,我就瞎扯说闲着无聊,也去看看吧。大宛当时很疑惑地看我,我生怕被他看出马脚来,但他终于不疑有他。因为他着急去见芊芊……”
  沈豪说完,沉默了很久。
  “然后呢?”我问他。
  “然后,我见到了你。正式认识了你……果然啊,你看我的眼神和看着梁大宛的眼神,截然不同。我又一次不由自主地同情你,我希望你别再用那种委屈的目光偷偷看他……我忽然觉得心疼,然后觉悟到,也许唯一能让你离开梁大宛的方法,就是让你爱上另外的人,我……”
  “所以,大少爷您就不惜血本地接近我了?”
  沈豪没有说话。很好啊,我得以继续说道,
  “好感人啊……沈豪,我的文采怎么是你的对手?瞧,我都要哭了!”我反手抹了下眼窝,“可是,这么优美的故事,概括起来,不就是一句话吗?我谢佳瞳为了梁大宛做牛做马,你大少爷同情我可怜我,不由自主地想施舍点爱给我,让我知道人间尚有温暖在……”
  “佳瞳,”沈豪却怒不可遏,“哪怕一开始是因为同情,但若只是如此,我又怎么会和你相处一年多……以至于现在,这么放不下你……”
  “你放不下我?”
  “当然!”
  “你爱我?”
  “我,爱你。”
  我闭上眼,幸福地笑。可是嘴角却怎么也抬不起来,出神地,我竟然说道,
  “你爱我,为什么还骗我……沈豪,是你自己说的啊,不该欺骗的,哪怕是做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情,哪怕是为了我,你都不应该骗我啊……”
  沈豪听了,越发地沉默。
  “沈豪,你不相信我。这下,又该怎么让我相信你呢?……呵呵,我们真是一对有趣的恋人,扯平了呢……
  沈豪,你同情我,是因为我被大宛束缚。可现在我解脱了,我不爱他,我爱你。你成功地拯救了我,现在是否打算着功成身退呢?”
  说到这里,嘴唇都在发颤。
  我其实不想说出这些尖锐的话的啊,但是控制不住,就是任由心里的声音宣泄了出来。沈豪说得对,我自卑得很。现在的我深深地恐惧着我和他建立在同情之上飘渺的未来,所以象只刺猬,用犀利的话保护自己。
  沈豪似是生气了,“功成身退?想要退出的人,不是一直是你吗?为什么一次次地和梁大宛纠缠不清,难道我就无法取代他在你心里的位置?你说你已经解脱了,我又该不该相信你?下一次那混蛋为了芊芊伤心欲绝,你还会不会跑去照料他,又哭得撕心裂肺?”
  “我不会我不会!尽管我知道我说了你也不会相信的!”我声嘶力竭地吼着,“沈豪,既然我们彼此互不相信,你说得对,还是先冷静一段日子吧。”
  我猛地站起身,一下子觉得晕眩。踉跄着几乎要摔倒,是沈豪赶紧稳住了我。我靠在他的怀里,满满的都是他熟悉而温暖的气息,勾引我的软弱。却还是硬生生地要自己坚强地站起来,我离开他,打开门走了出去。
  沈豪却没有追出来。
  悄悄坐在客厅里,电视是关着的。
  “要走了?”
  “我先走了。”
  “沈豪哥哥开心了吗?”
  我回答不出,低着头匆匆离开了。
  我心慌意乱地快步下楼,走出公寓,却突然被身后稚嫩的声音喊住,
  “站住!”
  我回头,是悄悄气急败坏地追了上来。
  她甚至还穿着拖鞋,胸口因剧烈运动而起伏着。却还是勉强自己大声地冲着我喊,
  “臭丫头,你什么意思?你和沈豪哥哥究竟怎么了?”
  “没怎么,”我不知该和悄悄如何解释,“你还小,我和他……”
  却被她更愤怒地打断,童真的声音都因此发颤,“不准你说我小!我心里清楚得很!……我刚刚躲在门口偷听了,梁大宛是谁?芊芊又是谁?你们两个人之间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不相干的人?”
  悄悄的质问令我哑口无言。是啊,爱情本是狭隘而自私的两人空间。我和沈豪的空间里夹杂了太多与爱无关的人和事,这就是我们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原因吗?
  我不由地走向悄悄,她愤怒的脸在夕阳下红得异常。却是忽然,沈豪从公寓里追了出来。他焦急地跑下楼,也还穿着拖鞋。
  是追着我,还是悄悄呢?
  他见了我们,却硬生生地停下脚步,在距离二米的地方看着我们。我在他的视线中几乎感觉要融化,于是垂着头转身离开了。
  ……
  我回到公寓时,最后一丝夕阳都被黑暗吞噬殆尽了。
  我开门,惊讶地看见乙静抱着零食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回来了啊。”乙静的视线从电视上挪开。
  我点头,“怎么,今天不去夜夜笙歌了?”
  她却没有笑,只是拍了拍沙发示意我坐过去,“我是怕今晚有人要我做知心姐姐。”
  我鼻子一酸,知道自己白天的怪异已然引得她的怀疑。于是迎着她温柔的目光,我坐在她的身边,“那么知心姐姐,你愿意听我的烦恼吗?”
  我尽量平稳着自己的情绪,所以叙述的语速慢得象蜗牛。却还是时不时地会失控,于是赶紧住嘴,拼命地眨着眼睛把羞耻的液体逼回身体里后,才接着叙述。乙静一言不发地听着,沉默反倒是最好的鼓舞,我终于断断续续地说完了自己今天的经历。
  “就像做梦一样啊……”我苦笑着为自己的故事加了结束语,然后等待着乙静的答话。
  乙静却什么都没有说。良久的静默无语后,她幽幽地一声叹息,伸手拥抱住我。
  沈豪的拥抱往往令我心跳加速,而乙静的则正好相反,我焦躁的情绪渐渐宁静了下来。
  乙静说,“佳瞳,你想听我说什么呢?想让我和你一起指责沈豪是因为同情而接近你,这一举动是多么地过分,或者是践踏了你的自尊?……清醒点吧,佳瞳,就连你自己都不是这么想的吧!”
  我在她的怀抱里,不由地一颤。
  她继续说着,“爱情在最开始的时候都有一个理由。但那也不过是个理由罢了,结果就是你们在一起了,那不就可以了吗?你其实也根本不在乎沈豪是因为同情而爱上你的吧,你怕的是别的事情……因为你知道了你们爱情的根基是这么薄弱,所以害怕对方有一天会离开你……”
  “不是的!”
  “是的!”乙静冷静地反驳着,“佳瞳,你要想清楚,沈豪不是个随便的人,他既然喜欢了你,不论什么理由,他是不会轻易地抛弃你的……去睡一觉吧,你的脸色太差了。”
  乙静的话语就像催眠的咒语,我的眼皮开始沉重,头疼欲裂。于是依言站起,摇摇晃晃地往卧室走去。
  我在乙静的照料下终于安稳地睡在了床上。她熄了灯,在一片黑暗中我忽然又回想起她方才的话语,
  “害怕对方有一天会离开你……”
  我于是真的怕了,鸵鸟一般把头蒙在了被子里。
  ……
  第二天醒来时,第一眼就看见乙静担忧地站在床边。她为我量了下体温,然后甩着温度计皱眉道,
  “果然是发烧了啊,要看医生吗?”
  我浑身难受,脑袋一阵阵晕眩。却还是摇了摇头,“不,休息休息就好。”
  乙静点点头,为我翻出了药片,叫了粥的外卖。又帮我加了床被子,千叮咛万嘱咐后才匆匆赶去了学校。
  我知道她出席率不稳定,又因为TOP GIRL的事情而成为辅导员的重点关照对象,所以不好再随便旷课了。所以当她歉意地连连说,“我下了课就立马回来看你。”,我反而被感动得无以为负。
  哐当一声,门关上了。我依稀想象着乙静匆忙的脚步声,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也不知昏睡了多久,只觉得身上越发地燥热,脸颊象被搁在了烧烤的铁板上,被子重压下的双腿挣扎着想要呼吸新鲜空气。骨头也一阵阵发酸,但无论如何都疲惫地睁不开眼睛。
  兴许是吃了药,病反而发作得快了吧。我无奈地咬咬牙,熬过这一阵就好。
  其实,什么事情不都是这样吗?
  迷迷糊糊地,仿佛陷在没有时间的漩涡里。
  似乎听见有开门的声音,心想这下好了,乙静终于回来了。勉强地想要睁眼,视线有些模糊,听力却越发地清晰,一阵脚步声向着我的卧室而来。
  那人悄悄地走进来了,停在了我的床边。他伸手按在了我的额头,他的手掌好凉好凉,又不似乙静那般细腻,却带着令人可耻的怀念感。我不由地心神一荡,这是在做梦吗?
  手掌的主人似是俯下身查看我的状况,温热的气息佛面而来。我于是赶紧直起身子,拼命睁大了眼睛望向他。轮廓有些模糊,却分明就是他,是他。我不由地喃喃出声道,
  “沈豪,你来了啊……我发烧了……好难受啊……”
  他却什么都没有说,仿佛一出声就会破碎了这迷人的梦境。他坐在了床边,轻轻拥住我,把我的头按在他怀里。
  “沈豪……你来了啊,来了啊……”
  我浅钱地轻吟着,酸软的手臂狠狠紧住他的腰。哪怕是梦也好啊,这么甜美的梦我很久没有做过了。
  虽然无比眷恋,却始终扛不住,不争气的身子还是因为药物作用而越来越昏沉了。抱着他的双手无奈地渐渐垂软,最后的记忆是他轻抚着我的头发,象哄着孩子入睡一般。而这温柔的动作越发让我迅速地沉入梦境。
  ……
  再次醒来,睁眼,房间里只剩下清冷的空气。我的额上颈里都是密密的汗水,但身体不烫了。
  缓缓地坐起身,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回想起刚才的一幕幕果然是在做梦吗?我失落地摇了摇头,耻笑自己对他竟是如此地念念不忘。
  口干舌燥,起身去厨房倒水喝。刚走了几步,就听见开门的声音,是乙静回来了。
  她见我起身,赶忙问我身体好多了没?我笑着做了个大力士的动作也显示自己的精神百倍,她这才安心,放下了手中的外卖盒子。
  “我叫了外卖的粥点,你多少吃一些吧。”乙静说着,进厨房拿勺子。却是忽然一声惊讶,
  “佳瞳,你何时起床的?还生病着,怎么就自己煮粥了?”
  “什么?”我奇怪地跟进厨房,果然看见桌上放着一锅煮好的白粥。手碰下锅子,还热得很。
  是他?真是他来过了?我没有在做梦啊!
  只见锅子底下压了张纸条,乙静抽了出来,念道,
  “不要吃外卖,对病情不好。吃这个。”
  那熟悉的字体,几乎要令我落泪。
  “沈豪来过了?”连乙静都为之动容,感慨道,“我只是发了消息给他,说你有些不舒服,让他有空来看看你。”
  我点点头,把手贴在温热的锅子上。闭上眼,忽然无比炙热地想念起他。
  ……
  乙静独自喝掉了外卖的粥点,她说沈豪想得真周到,两个不会做饭的女人一起住,生病了肯定连口清淡的粥都吃不到。而外卖的粥点都多盐多味精,实在不适合病人。
  我捧着粥碗听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口中的热粥顺着食道一直暖到了心里,顿时觉得病好了大半。粥煮得粘稠有加,我半闭着眼想象他站在厨房为我忙碌的样子。想着想着,就好似他现在真的站在了我的面前,转身看着我,勾引我伸手去触摸他微笑的脸。
  一瞬间,被思念冲昏了头脑。我放下粥碗跌跌撞撞地跑进卧室,焦急地从包里拿出手机。却发现彻夜没关的手机早就电力耗尽了,我正失落,乙静及时把她的手机递给了我。我连忙感激地接过,拨过去,却是一句,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我茫然地听了好几遍,才越发失落地挂上电话。乙静安慰我,
  “他刚才回我消息时也提到今天有重要的考试。兴许他现在就在考场里了吧,迟些再打!”
  我僵硬地点头。但心里清楚,自己冲动的热情已然被这番波折消磨了大半了。
  有时候,人就是不能太冷静。越是冲动时做的决定越是接近自己的本能欲望。
  而现在,冲动象熄灭的烟花一般只留下了一个绚丽的印记,残余了满地的残渣,我站在这片寂寥前,时间越久就越失去找他的勇气。
  是的,越冷静下来就思考得越多,越思考就越是懦弱。胡乱的思维宛如蜘蛛网般把我的脑子团团围住,一分分地收拢。想得头疼欲裂,想得担惊受怕。想得连为手机充电的勇气都没有。
  终于疲倦得想找些别的事情分分心。于是顺手拿起一本书,竟是那本要还却没有还的《快乐王子》。心下猛然一颤,再次翻开,却有了不同的感受。
  合上书本后,我做了一个梦。
  梦中,燕子听从快乐王子的吩咐,衔着宝石飞到了我的屋子里。我是一个贫寒的剧作家,正因为被寒冷困住了思维而写不出赖以为生的剧本。我痛苦地用手捂住脸,再次抬头,却看见一颗美丽的蓝宝石掉在枯萎的紫罗兰上。
  “啊!”我高兴地手舞足蹈,脸上浮现出自豪且幸福的光,“我开始受人欣赏了,这准是某个极其钦佩我的人送来的。现在我可以完成我的剧本了。”
  可是真相呢?
  真相却是,这仅仅是快乐王子因为同情和怜悯而给予我的施舍。
  真相是,根本就没有人欣赏我。
  真相是,我自欺欺人到几乎要感动得落泪了。
  我醒来时眼眶瑟瑟的,心情却出奇地愉悦,为自己忽然领悟了童话的另一面而骄傲不已。沈豪喜欢这个故事,原来不是没有道理的啊!只是愚笨的我一直没有领悟罢了。
  ……
  第二天是周六,我赖在公寓以养病为名游手好闲了整整一天。清空了所有的想法,只是呆呆地坐在阳台上看着日出月落。
  乙静说我象个糟老太太,说我没还没有失恋就成这样了,万一真失恋,岂不是会速速跳楼了断余生?我听着,呵呵一笑,竟真的探头往阳台外张望了下,抬手把阳台的栏杆抹干净了。却见乙静脸色一白,赶紧拉住我。她冷凝着嘴角,那神情深深刺痛了我。
  是啊,谢佳瞳,自己心里难受,干嘛非得连累乙静为你担心呢?
  我于是在心里大骂自己的不是,调动肌肉硬是扯出了笑脸,
  “脏了擦干净而已,真要想跳下去,我还擦什么劲儿啊!”
  乙静叹息,“你的问题出在沈豪身上,明天你们两个自己好好解决吧!”
  “明天?”
  “明天周日,我们和沈豪班的联谊旅行,你忘了?”乙静唬着脸。
  “没忘,”我缩了缩脖子,事到临头还是怯懦,“可我根本没有交那一百五十块啊!”
  “你是没交。交钱的那几天,你光顾着和沈豪折腾了。是沈豪帮你交了的。”
  “啊?”我不由地大声。
  “确切地说,是昨天早上我告诉他你生病时提及的,沈豪就拜托我先帮你垫付了。他说他想见见你,有些话非得对你说清楚了。打你手机却一直关机,想着你大概还生他的气。”
  我想起至今没有充电的手机,又是微笑,“所以你就帮我垫付了?呵呵……你怎么知道我一定肯去呢?”
  “得了吧你!”乙静却陡然生气了,“你要是不去,现在我就干脆把你从这里丢下去!”
  乙静说得决裂,随即一把拉起我,推着我进卧室,
  “好了好了,你快去收拾下明天要带的东西吧。明天上午在校门口集合……啊,顺便把一百五十块还我……”
  最后一句话不禁让我发笑。但下一秒钟却鬼使神差地想到了梁大宛,他欠我一千多的酒钱还不知在哪里飘荡着呢。
  ……
  想到明天被迫地要见到他,还是众目睽睽之下,我不禁彻夜失眠。
  弯弯曾翘着手指向我保证,不会轻易外泄沈豪的身份和我俩的情侣关系。这一点多少令我安心,但随即又立刻慌张了起来。沈豪原本就长得帅气,去参加旅行的大都是心怀不轨的单身女孩儿,大家不知情地一来二去,沈豪岂不是身陷百花丛中了?
  这样的事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从芊芊到路过的陌生少女,哪一次不是狠狠耗得我得了内伤?更何况我们现在吵架了,而那天甩门离去的人还是我……
  我辗转难眠,待到第二天上午被乙静迷糊地推醒,几乎无颜面对她红彤彤水润润的苹果脸。
  “我昨天用了面膜,又早睡了!话说佳瞳,你昨天是扣着老鼠屎睡的吗?”
  她话说得犀利,不过也精准地描述了我蔬菜色的脸。我无心和她多说,随便吃了些东西后就躲在房间里不断地擦着粉底。但由内而外的脸色,是什么化妆品是遮盖不住的。
  当白雪公主和土拨鼠匆匆赶到校门口时,人已经差不多到齐了。
  弯弯抱怨着为何这么晚才到?乙静笑着解释,而我站在她身边,已然从男生的队伍里听见一阵阵惊艳的赞美声了。我装作和同学聊天,不经意地扫视了几眼。发现来参加旅行的男生几乎全是沈豪班的,他们互相簇拥在一起,彼此交头接耳似是对到场的女孩们评头论足。
  我不敢过细地观察,却只是匆匆一瞥,就瞬间对上一丝灼灼的视线。
  我知道是他,于是下意识地惊慌失措,身子竟往乙静的背后挪了挪。但即使背对着,依旧可以真切地感受到,竟觉得如芒刺在背。所幸弯弯终于大呼一句,
  “同学们,赶紧上车吧。”
  众人鱼贯地上了旅游大巴。
  ……
  男生们出于初识的礼貌,谦让女生们先上车。我低垂着头故作镇静地经过他身边,紧紧地拉着乙静的手。乙静明白我的意思,也迁就了,自然而然地和我坐一起。男生接着上车,我这才注意到沈豪和大柱在一起。似是沈豪也事先嘱咐过,大柱并没有向我招呼。而沈豪看了我和乙静一眼,拉着大柱毫不犹豫地坐在了我前排的位子上。
  一旁的弯弯见了,贼笑着向我翘着大拇指。可不知情的她哪里能体会,这一举动是几乎要令我的心脏停跳啊。乙静也在身边轻轻地笑了,笑得我心烦意乱,干脆闭了眼睛睡起了大觉。
  颠簸了下,车子发动了。众人的心情也随着车速的加快而越发愉悦。弯弯站到前排兴致高昂地做着介绍和组织趣味活动。我的眼皮抬了抬,看见前排高过椅背的大半个黑脑袋。
  沈豪似乎正侧头欣赏窗外的风景,又或是透过缝隙悄悄地观察他身后的我?我不得而知,不禁痴痴地看着他半个后脑勺。
  昨晚才刚为手机充了电,今早起得匆忙,忘记开机。而如今痴看着他,不由地想到沉寂了两日的手机,连忙开机了。却令我惊讶,只隔了一会儿便有密集的短信铃声层层叠叠地轰炸而来。一条尚未提示完,又一条进来了。
  满满一个屏幕,发信人都是沈豪。
  这密集的短信铃声有些引人侧目了,不少好奇的眼光投向我,连他的脑袋也转过了暧昧的角度,顿了顿,才缓缓地回过去。
  我连忙翻看起短信,
  “你没开机?回我电话好吗?”
  “佳瞳,我们好好谈谈,回我电话。”
  “你还在生气?你都说了我们彼此都有错,为什么你总是一个人躲起来生气?”
  “回我电话!”
  “你说让我们彼此冷静一下,可你没说过可以互不理睬!”
  “佳瞳,回我电话,我没办法冷静……”
  这些短信都是在我们吵架的那天晚上发送的。我看得心软如棉,忍不住地想立刻回复他,即使他就在我前面。
  却是忽然一阵躁动,车厢里的气氛陡然沸沸扬扬。连乙静都兴奋地拉了拉我的衣袖,示意我正有什么有趣的事情上演着。
  我连忙合上手机,仔细听弯弯在导游座上的侃侃而谈,
  “别害羞啊,大家在校门口也互相照面过了,同一车厢坐了也有快一小时了。难道互相都没什么感觉吗?不可能吧,一段段寂寞的心跳声们我可是都听得清清楚楚哟!……别扭捏了,在坐的大部分都是单身,对谁有兴趣的现在可以向红娘弯弯免费咨询哟!”
  大家于是笑得花枝乱颤。按说这种问题虽不好意思当面明讲,但是用作炒热气氛,效果却是十足的。弯弯当然也知道不会有谁好意思站出来表白,于是接着又说,
  “这样吧,玩个投票游戏!大家都拿出一张纸片,写车里的座位号,选出本车的帅哥美女NO。1!也不当真,漫漫旅途,算个消遣吧!”
  这么一建议,大家也都纷纷响应。于是各自长颈鹿似地仰高了脖子四处观察座位号,又趴在膝盖上神神秘秘地写了起来。期间穿插了几下女生娇羞的打闹声,男生贼贼的坏笑声后,弯弯收齐了选票,开始统计。
  却不需多少时间,弯弯看着统计的结果苦苦一笑,
  “唉,果然不出我所料!这结果也太一边倒了吧,没悬念,没悬念!比TOP GIRL那会儿还要没悬念……NO。1女生,座位号18,乙静!NO。1男生,座位号13,沈豪!”
  弯弯刚宣布完,立刻就有些许窃窃的声音在四下响起。
  有男生的声音,“原来那就是乙静啊,他们学校选美比赛的风云人物!”
  也有女生的声音,甚至就在我的身后,直直地灌进我的耳朵,“原来他叫沈豪啊……怎么,你也选他了?……”
  我听得不舒服,虽然是自己班的同学,此刻却也恨不得找个苹果把她的嘴堵严实了。倒是乙静轻轻地握住我的手,让我宽慰了不少。忽然又听见弯弯呵呵地笑,大声道,
  “这些选了乙静和沈豪的同学们,还是请你们多关注下其他的帅哥美女们吧!他们俩啊,都是名花有主的哟!”
  此言一出,立刻引出不少失落的长吁短叹。尤其是我身后那位某某人,竟不自觉地出声道,
  “有女朋友了?”
  她的声音稍显大了些,引得弯弯一阵发笑。弯弯捧着肚子,忽然就贼溜溜地把矛头对准了沈豪,
  “啊呀呀,有人不甘心呢!沈豪,要在大伙儿面前表明下自己的忠心吗?”
  于是众人的目光‘嗖——’得一下集中到了他身上。当然也包括我的,期待而又不敢期待的目光。
  一阵沉静之后,听见他似乎轻轻地笑了。是一丝带着无可奈何的苦笑,他清朗的声音在众人的期待中响起,
  “若是早些遇到各位美女就好了。只可惜,我已经被某个家伙死死地套牢了。”
  众人顿时一阵哄笑,还夹杂着不少女生隐隐的惋惜。我却陡然松下一口气,随即再次感觉他的视线不知从何处柔柔地投向了我。
  ……
  大伙儿闹闹哄哄,嚷着既然选都选出来了,不如让乙静和沈豪情歌对唱一曲以留纪念?这本是个玩笑的建议,乙静却因为顾及着我而面露难色,沈豪也隐忍着没有答话。幸好此刻车子停在了加油站前,司机乐呵呵地回头,
  “暂停下,下车吃午饭。”
  这么一提醒,大伙儿才惊觉肚子早已空空。于是鱼贯地下了车,在司机的指引下进了旅行社事先预定的饭店。
  吃饭分了两桌,尚还羞涩的男女生们自然分开了各自吃,也安静了不少。
  倒是身边的乙静吃惯了大鱼大肉,面对青菜豆腐有些食不知味。遥遥见了隔壁有家超市,就硬着拖着还半饱的我离了饭桌,去超市觅食。
  我无奈地陪了她过去,走进了才知是个土特产超市,卖些真空包装的土产零嘴。只是价格略微高了些,店大人少,将近十个店员几乎将我们团团围住。我顿时浑身不自在,乙静却俨然受惯了众星捧月的招待,悠然地挑选起来。
  我呵呵一笑,“空调太热,我出去等你。”说完,就杀出重围逃到门外了。
  在门口站了五分多钟,店内的乙静依旧买得不亦乐乎。我无奈地笑笑,敢情山珍海味吃多了,对土家小产特别好奇吗?遥遥望着饭店里,大部分同学还在饭桌边吃着。我被一阵凉风吹得有些摇晃,正想着干脆去车里等算了!却是刚一转身,就突然陷在了一片阴影里。
  啊,风怎么忽然停了?我愣了半晌才明白,原来是因为他挡在了我的面前。
  原本迟钝的五官于是变得敏感异常,捕捉到熟悉的气息,于是脸蓦地就烧红了。竟似是比被他初次表白时更要红得透彻。慌乱得不敢抬头,却也莫名地知道,此刻的他一定正低垂了头凝神看我。
  我们僵持了一会儿,他才叹息道,
  “你别这么紧张,我又不是要打劫。”
  我楞愣地点点头,又觉得不对劲,却也说不出什么。
  他又说,“病好了吗?”
  我这才想起要道谢,“已经好了。谢谢你的白粥。”
  他笑了,“我会煮粥,在你心里会加分吗?”
  我紧了紧拳头,终究鼓起勇气抬起头。想要告诉他不会了,因为你在我心里已经是满分了。涌动的温情却还未来得及脱口而出,却瞬间被一阵愉悦的嗓音扼杀得干干净净,
  “佳瞳快帮我接着,我买了好多,上车一起吃,好便宜啊……”
  我陡然泄气,无奈地看着乙静提着几个塑料袋兴高采烈地走出来。她晃悠了几步,终于瞧见我和沈豪象两根木桩子似的站成一线,不由地一惊。随即慌张地想要退回店里,却已是来不及。
  “这个……你们慢谈,我再去买点……”乙静尴尬地退后,但被沈豪叫住。
  “不用了,其实有的是机会。”他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下,回头看着其他人纷纷从饭店里出来,也就转身回到男生群里去了。
  我帮乙静提着袋子上了车。乙静忍不住好奇地问,
  “怎么,和好了没?”
  我惋惜地摇了摇头,却怎么抑制不住唇边的笑意,问道,
  “乙静,你家的法拉利男不会煮粥吧!”
  乙静听了,愣了下,随即咯咯大笑着伸拳头捶我。
  ……
  于此,这次的旅行忽然变得五彩斑斓了。连窗外的风景都宛如被重新刷上了绿漆,满目苍翠,沁人心脾。车子颠簸了下,前面的黑脑袋也跟着晃了晃,我不由觉得可爱。真想伸手去搔搔他的头发。
  车程久了,车厢渐渐陷入安静。弯弯干脆从导游座上下来,打算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休息。她路过我的身边,笑吟吟又神秘兮兮地拉住我,
  “佳瞳,你知道吗?刚才玩投票选美时,有一张选票的NO.1女生,选的是你哟!”
  我心一荡,不由地又偷看向沈豪。却还是嘴硬,“什么啊,就一张?”
  被弯弯白了一眼,“还不知足?工工整整的三个字‘谢佳瞳’,真是羡慕死我了!”
  说完,咯咯笑着走开了。
  弯弯笑着走开后,又轮到我身边的乙静神神叨叨地怪笑。我被她笑得不好意思了,也明白已经被她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我不想再绕圈子了,不想再躲躲藏藏,理智和情感彼此拔河互相折磨。
  我的确很在乎沈豪接近我的理由,但想得透彻,我更受不了他因为我的‘在乎’而疏远我,甚至离开我。
  乙静说得没错,我害怕的根本就是我们根基薄弱的爱情最终会是无果。
  但这么害怕又有什么用呢?如果我只是一味地躲闪和自怜自哀,那根本只会加速消耗我和他之间的感情。
  乙静告诫过我,“相爱的两人最要不得互相折磨。再是两情相悦也抵不过言语的尖锐和刻意的冷漠。”
  她那时说完,眼神定定地看着我,直把我看出一汪泪水。我羞愧难当。
  其实心里早就明白,我爱他,我想和他继续幸福下去,这才是最重要的事实。其他的一切都并不重要。
  也其实心里早就明白,就算乙静不逼着要把我丢下楼去,我也会来参加这次旅行的。
  我和沈豪都在等一个机会罢了。
  ……
  车开到风景区时,正是下午阳光最明媚的时分。
  大家兴致勃勃地下了车,看见远远近近的青山绿水都高兴得没了风度。当地导游迎了上来,见了喜形于色的我们也只是习惯地微微一笑,领着我们先去宾馆放行李。
  我们住的宾馆乍一看朴素了些,但是依山傍水也别有趣味。我和乙静两人分了一间房,开了窗就能瞧见青翠的山岭和隐隐绰绰的小溪,狠狠一个深呼吸,连空气都是甜的。
  今天原本的旅行安排是品尝特色农家菜后,观赏当地民俗歌舞表演。但大家对歌舞的兴趣都很寡淡,而弯弯也早有自己的打算。不知到哪里去勘探了一番后,她瞧准了翠林和溪流边的一大块空地,和导游商量着能不能搞个篝火晚会。导游自然同意,算起来张罗个篝火晚会的成本似乎还比歌舞表演要更低一些,他二话没说就去筹备了。
  趁着他去准备篝火的空隙,我们去了附近的农家庄园,看看鸡鸭牛羊,然后品了农家菜。所幸这桌子饭菜总算是合了乙静的口味,土鸡鲜美,野菜爽口,乙静频频举筷子,还笑说让法拉利男以后开车领她来吃。
  我们回到宾馆后,导游就通知弯弯篝火准备好了。弯弯兴奋地和导游先行去了溪边,吩咐我们回房休息下,到时间了再去溪边集合。众女都心领神会,这两天的旅行,今夜的联谊晚会才是重中之重,自然也都先回房间补个妆换套衣服。
  毕竟是双十年华的争艳少女,就算是心无旁骛的乙静此刻也嚷嚷着要补个粉。我嘲笑她,
  “黑灯瞎火的,谁看得见啊。”
  她反问,“那你在干嘛呀?”
  我也跟着笑,拿起化妆包进了卫生间。
  两个女人折腾来折腾去,不知不觉快到集合时间了。好不容易两人容光焕发地出了门,刚出宾馆,我一拍脑门想起]竟忘了带手机!于是叫乙静先行过去,我匆忙地回了房间取手机。待到气急败坏地锁好了门又往外跑,却是砰——地一声撞上了一个人。
  这一下撞得结结实实,整个脸往对方的胸口狠狠砸去,把白花花的粉底都蹭他衣服上了。我尴尬地抬头一看,那人竟是大柱。大柱也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呵呵笑着拍了拍衣服上的白粉,
  “幸好帮你蹭掉了点,否则沈豪万一亲了你,岂不是吃了满嘴灰?”
  我脸一红,“沈豪呢?”
  “我磨蹭,他先过去了。不过他要是知道你也这么磨蹭,兴许就留下来陪你了。”
  我有些羞涩,赶紧催促道,“我们也快些过去吧。”
  ……
  算起来溪流离宾馆并不远,此刻我已经能听见潺潺的声音。但这段路走起来却也费劲,尽是些高雅却不好走的青石板,想快也快不起来。我穿了双高根靴子,更是走不快。大柱的运动鞋倒是脚下生风,不过走了几步又回过来,体贴地陪着我慢慢走。
  我感激一笑,问他,“沈豪嘱咐过你,不要公开我和他的关系?”
  “恩,他说你大概会介意。你介意什么呢?”
  我说不出来,但的确会介意。
  大柱等不到我的回答,也就不再说话了。倒让我有些尴尬,努力想要再找些话题。却是不知怎么的,我贸贸然地竟问了句,
  “最近,大宛他还好吗?”
  “他啊,”大柱没有多心,只是忽然换上了一脸无奈,“都快被处分了,怎么会好?”
  “处分?”我惊讶地停住了脚步。
  “是啊!”大柱愕然,“沈豪没和你提吗?他和芊芊彻底完蛋,人家芊芊现在天天都有专车接送,虽然是部QQ,但怎么也比大宛的自行车强。他酗酒酗到考试都不参加,教授给他机会补考,他还出言不逊。整天酒气冲天,谁劝也听不进,现在大概要被处分了吧。”
  这个傻瓜啊!我不禁难过地摇头,不是说好了要解脱的吗?他这究竟是在干什么呀!
  即使已经离开他,但我终究无法做到彻底的铁石心肠。又听大柱随口地感叹了几句他最近的自暴自弃,心情不由地低沉了下去。
  “哎,随便他去吧。”我幽叹了一句示意大柱别再说下去了。又往前走了几步,脚上却不如嘴巴那般洒脱,竟被石板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幸好及时被扶住了,我感激地抬头一笑,
  “谢了,大……”却愕然地发现,竟是沈豪冷着脸拉住了我的手臂。
  ……
  突如其来,我不由地浑身一僵。倒是大柱不疑有他,笑道,
  “沈豪啊,你走得够慢的哟!”
  沈豪却只是平静地回答,“我早就到篝火那儿了,见这家伙还没来,就返回来看看。”
  “原来如此!”大柱笑得暧昧,不住地窃窃瞟着我,“那我先过去了,你们也快些跟上啊。”说完,一溜烟儿地先行跑远了。
  于是只剩下了我和沈豪,彼此情绪复杂地看着对方。他的手依旧紧紧扣着我的手腕,我借力站稳了身子,他却始终没有放开的意思。反而扣得越发地紧,紧到我不由皱眉地请求道,
  “……可以放开了吗,有点疼了……”
  他顿了顿,才终于松开了。只是一双欲言又止的眼睛依旧死死地锁定我,冷凝的嘴角绷成一线。
  我心虚地垂下头,心慌意乱地琢磨着他刚才到底听见了多少?又认命地感叹着他究竟是安装了何等精明的探测器?我只是随意地提及了那个人,却毫无例外地一次次都被他抓到。
  天地良心啊,我真的只是出于担心旧同学的心情担心着大宛!为什么他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他心里对我的结,难道就永远地这么纠葛下去吗?
  我不甘心地猛然抬头,勇气却还未冲到舌头,就突然被远远的一声呼唤打断了。弯弯站在十米开外的地方贼笑着向我们招手,
  “别亲亲我我了,篝火晚会开始了哟。”
  沈豪于是背过身,目光顺着弯弯望去,果真见远处隐隐升起了一团橘红色的火光,瞬间温暖了清冷的树林。他没有再回过身看我,只是凝视着那团篝火许久,忽然丢下我,一个人走去了。
  我的心沉到谷底。勇敢的冲动被他的冷漠消磨殆尽,甚至一时间挪不动脚步,连跟上他的勇气都没有。
  磨磨蹭蹭地到了溪边,见到一张张笑颜在火光的映照下都显得有些魑魅魍魉了。沈豪目无表情地径直坐到了大柱的身边。我失落地张望了下,才终于在人群中看见微笑招手的乙静。
  “你好慢啊!”乙静抱怨,“刚才点起篝火的一瞬间实在是太美了!”
  我勉强地笑了笑,“有多美?”
  她的目光忽然暗淡了下,“美到都让我可惜了,良辰美景啊,我家亲爱的怎么就不在我身边呢?”
  乙静的话触动到我,我的目光不由地越过篝火向着他望去,他的脸却被藏在篝火斑斓的阴影里,分辨不清。我经不住,原本就湿润的眼眶在篝火热气的渲染下更是盈盈。
  明明中午的时候已经那么甜蜜了啊,为什么下一个瞬间又成了这样呢?我和他,究竟能不能顺利地和好呢?
  我抱膝沉浸在自己百转千回的思绪中,越是想就越是心灰意冷。直到人群爆发出一阵阵喧闹才把我的注意力拉回到眼前,只见弯弯的手里不断摇晃着一朵山间野花,她站在中央兴高采烈地宣布着,
  “击鼓传花的游戏大家都玩过吧,但是今天的规则稍有改动哟!最后花停留在谁的手里,谁就要被罚喝啤酒!”
  众女听了,纷纷提出抗议,说自己不会喝酒。而弯弯也不恼,反倒是一脸早有预料的坏笑,继续说道,
  “那就这样!若是女生要被罚喝啤酒,哪个心疼她的男生可以挺身而出哟!或者这个女生可以求助于一个男生代替她喝酒,这总可以了吧!”
  附加了这么一个条件,这游戏的目的也就一清二楚了。
  我不得不佩服弯弯在这方面的策划天分,只见身边的女孩儿忽地就个个娇羞无限了,埋怨着,“这是什么奇怪的规则呀?”却是边说边笑,一张张绯红的脸都跟刷了猪油烤过了一般。
  无人反对,游戏很快就开始了。
  弯弯置身事外,捡了根木棍试着敲击了下石板,效果掷地有声很是不错。于是又一声重重的声响,野花传到了众女的手中。紧接着是一连串密密麻麻的声响,众女随即尖叫着传递起野花来。
  这朵可怜的野花于是兜兜转转。众女对它似是又恨又爱,状似把它当成烫手山芋,但丢给别人时又仿佛含着隐隐不舍。野花在众女之间慢吞吞地传完了,传到男生们的手里。但敲击声却始终没停,过了一会儿又传回了女生的手里。
  递到我手里时,我不禁也有些浮想联翩。但奈何敲打声依旧虎虎生威,我也就无奈地丢给乙静,乙静又赶紧丢出去。这么传了两三人,居然突然停住了!
  声音哑然而止,大家一时都还反应不过来。只见拿到花的是我们班一个羞愧而可爱的女生,她也糊涂了一会儿,才突然脸色一炸。仿佛慌张多过惊喜,她支支吾吾道,
  “我?我不会喝酒啊!”
  弯弯却哈哈地笑开了,放下木棍,
  “说好的规则,不可以耍赖哟。”说完,变戏法儿似地拿出一罐啤酒塞到她的怀里,“一口喝干净了,不可以剩下哟。”
  女生听了,更是尴尬,脸红彤彤得竟越发显得可爱。她无奈地拉开环盖,犹豫片刻后猛地一闭眼,正打算闷头喝,却被弯弯及时拉住了。
  弯弯的神色此刻倒比她更显得无奈,“你,你不会喝酒,这一罐下去怎么得了?”
  女生听了,尚还不明白她的意图,只是不知所措地看着弯弯。
  弯弯于是摇着头笑了。她的目光忽然有意无意地瞟向了男生群里,大声喊道,“哪个怜香惜玉的?现在可以挺身而出了!”
  女生听着,不禁羞涩难当,她赶紧示意自己可以试着喝喝看。却是话音刚落,真的就有个男生孤注一掷地站了出来,莽撞地冲到了女生的面前,一把夺过了啤酒罐子!女生被吓了一跳,空了的双手好半天还高高地举着。她愣愣地看着面前同样脸红万分的男生,半晌才似是明白了这究竟是什么状况。
  我也算是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见弯弯如释重负地微笑,随即拍了拍那男生的肩膀,
  “兄弟,总算站出来了啊!”
  这才恍然大悟,弯弯是早有预谋要帮忙撮合啊。
  那男生于是豪迈地一仰头,一罐啤酒瞬间被干掉了一半。他休息了下再接再厉,却一下子岔气,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女生不由有些心疼,男生却硬是充英雄,表情一憋,硬是要一口气喝干净。但他显然也不是个能喝的人,啤酒一直沿着他的嘴巴喷泉似地漏着。他的哥们儿倒是趁机起哄,在他背后阴阳怪气地吆喝,
  “哟,别逞强了!这么个不要命的喝法,你当你自己是梁大宛吗?”
  此话一出,立刻引起了一片讽刺的笑声。我不禁皱眉,目光下意识地追着说话的男生看去。却是冷不丁地半路被沈豪的目光劫住了。
  四目相对的瞬间,我心神一颤,众人再怎么喧闹我都听不见了,仿佛被魔法定格。
  他隔着篝火把冰一样的目光送到我的面前,我不禁觉得冷,却勉强要求自己问心无愧地迎上他的视线。我不能退缩啊,因为此刻的我如果退却了,他定会更加怀疑并失望。
  但是心情却因为他的神情而越发恍惚。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我,眼神象是被油覆盖的沸水,看 似平静却令深深我不安,甚至恐慌。良久,他眨了眨眼睛,突然生涩地把目光挪开了。却是最后流露的一丝丝哀伤,陡然间让我心酸不已。
  我受不了他猜忌的目光,因为自问此时的我是问心无愧的!
  反倒是自己心冷地明白,他原来始终都不相信那天我对他说的话啊。
  那天我告诉他,现在的我已经不爱梁大宛了,我爱的是他。他果然不相信呢……
  念及这点,我不禁悲从中来。原来并不是我一个人释怀了就可以。还有他。
  我们两人对于彼此的心结,究竟何时才能彻底解开啊?
  我深深陷在自己胡乱的思绪中,忽而迷离忽而一片空白。目之所及也只看得见他,只看着他一个人,看着他忽然随着喧闹的众人站了起来。他们起身后,三三两两地互相错开了。有人往左边走,有人往右边走。
  正当我疑惑着他们究竟在干什么?是弯弯的一声大叫把我从心神恍惚中拉回到现实,
  “佳瞳,你发什么呆呀?没听见我刚才说的吗?你也快点选择吧!”
  “什么?”我蓦地清醒,这才意识到击鼓传花的游戏早就结束了。而现在又是弯弯策划的另一个节目,众人正听从弯弯的指挥而分为两派。
  可怜我方才为情所困,全然没有听见弯弯的游戏规则。于是尴尬地迅速起身,却发现身边的乙静不知何时走开了。剩下孤零零的我顿时不知所措,只得红着脸问,
  “我刚才走神了,是根据什么来分的?”
  “根据是不是名花有主啊!单身与否要分开站,方便我安排接下来的游戏啦……”
  弯弯翘着嘴,显然对我的走神很不满意。我于是赶紧低头道歉,想趁着她的牢骚还没开始赶紧站到自己该站的地方。
  此刻的众人已经都站得差不多了,一双双不耐烦的眼睛纷纷瞅着我,更是让我紧张得一时分不清东南西北。只是瞧见了弯弯站在左边,而弯弯是单身的,那我自然应该站到右边的人群里咯。这么一分析,我赶紧就垂着头往右边猛跑。却不料刚跑了几步路,手腕陡然被人从身后狠狠扣住了。
  我吃痛,不由茫然地回过头,发现竟然是满面怒气的沈豪紧紧抓住了我。
  “沈……豪……”
  我诧异地轻声呢喃着。他愤怒得几乎要喷火的表情是现在的我所无法理解的。我究竟又做错什么了?值得他如此气愤得竟冲出人群蛮狠地拉住了我?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
  我的意识一片空白,象台旧电视被砸出了一屏幕的白雪花。而人群在沉默了片刻后,随即窃语声四下而起。无数双诧异又带着鄙夷的目光探照灯似地粘在了我的身上,那些目光的主人们则互相交头接耳着,嘴唇不怀好意地蠕动。
  我惊慌了,这突如其来的场景让我心悸不已。手腕上持续地传来微微的疼痛感,沈豪看我的眼神依旧莫名地愤怒异常。我禁不住,几乎要轻声地恳求他,
  “沈豪,先放开好吗?”
  他不说话,也没有丝毫放开的意思。所幸在众人的目光几乎要我蒸熟之前,他总算是动了,硬是拽着我走到了左边的队伍。
  “等等……”我惊疑着。而沈豪把我拉到了左边的人群后就立刻松开了我,然后漠然丢下我站得远远的。他冷着嘴角,见众人依旧好奇地看着他,他才不咸不淡地解释了句,
  “她站错地方了,我只是拉她回来而已。”也不顾是不是越描越黑,他说完便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脸色,独自别过头去了。
  我总算隐隐明白了状况。看见对面的队伍中,单身的大柱正无奈地朝我挥手。而在我的身边站着的,正是方才由于击鼓传花而撮合成功的一对儿。可是弯弯呢?如果这边是名花有主的队伍,弯弯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我陡然又想明白了,瞠目结舌地看着弯弯正靠着一个高大的男生朝我微笑。乙静从人群后挤到我身边,一边合上手机一边说道,
  “你这家伙儿秀逗了吗?怎么闷头就往单身的队伍里跑啊!你看你把沈豪气得!”
  我有些委屈,“还不是因为弯弯……”
  乙静立刻就明白了,她无奈地摇头,“刚才玩游戏的时候他们就公开了啊,你这家伙走神走到西伯利亚了吗?”
  我自觉得无辜,但又无从辩解。弯弯赶紧拍了拍手分散众人的注意力,大声吆喝着示意大家开始新的游戏。于是大伙儿纷纷动了起来,却依旧有不少好奇的目光追随着我。而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沈豪。
  接下来的游戏,我意兴阑珊。所幸也都是针对单身者的游戏,名花有主的人可以自行选择参加与否。
  我自然就拉着乙静坐到一边,却是屁股还没坐热乎,耳边就被此起彼伏的私语声充斥了,
  “不会吧,沈豪的女朋友是谢佳瞳?”
  “搞什么啊!那干嘛两个人还装不认识?车上还玩表白,没劲!”
  “我还是不相信!是乙静也就算了,怎么会是佳瞳?”
  “是啊,新校园不可思议吗?”
  若是搁从前,这些闲言碎语定会令我自卑难过好半天。但此时的我却毫不在乎,任由她们说着带刺的话,任由她们臭着脸看我。我统统不在乎,因为一颗心被沈豪完完全全地占据着。我凝神地看着不远处的沈豪,他也没有参加游戏,被几个男生叫到一旁聊天。
  但见几个男生个个神色惊奇,还时不时地向我投来诧异而钦佩的目光。沈豪被他们问得轻轻笑起,摇了摇头,不知正说着什么无奈的话语。
  我恨不得立刻长了对顺风耳,想知道他究竟在朋友面前如何解释自己的女朋友竟是如此一位凡夫俗子?
  抱歉了,沈豪,没能长得漂亮些为你赚点面子。
  我禁不住地难受,叹息着靠在乙静的身上。
  良久后,见他们慢慢不说话了。几个男生饶有兴趣地看着正在游戏的那群人,而沈豪则幽幽地看着我,那目光直看得我不能自拔。
  我们就这样,彼此隔着其实并不遥远的距离默默对视。却是久久,谁都没有踏出关键的一步。
  就这样了吗?难道今晚就只是这样了吗?
  我瑟缩着肩膀哀叹,但忽然听见弯弯轻呼了一声,
  “啊,篝火都快灭了,柴火不够用啦?”
  她这么一提,我才注意到篝火已然奄奄一息,顺便也陡然感到了丝丝凉意。却是众人还未反应,沈豪第一个猛地站了起来,朗声道,
  “我去树林那边拾点柴。”
  也不等弯弯点头,他径直走到我的面前,一把拉起了尚还懵懂的我,冷冷道,
  “你过来,帮我。”
  说完,就硬是拽着我往树林方向去了。
  ……
  我踉跄地跟着他走出了好远,才隐约听见身后的弯弯大声叫道,
  “山路崎岖,你们俩要注意安全。”
  我有些不知所措地苦笑了,想着这下子唐突地和沈豪双双出走,不知众人在背地里又会议论纷纷成什么样呢?想回头张望下,脚步稍稍停顿,就立刻被沈豪更加蛮狠地拖着往林子深处走去。我被拽得疼了,但眼前隐隐怒火的他令我轻易不敢说什么,只得顺从地尽力跟随着,恍然间也不知究竟走出了多远。
  一路吃力地被他拽着走,泥路的两旁满是长长短短的树枝。我几次三番地想要提醒他停下来捡一些,但他却越走越疾,丝毫不给我说话的机会。我无奈地放弃了,其实心里也明白,他也只不过是为了寻找一个机会。一个我们可以单独说话的机会罢了。
  终于,走到了完全听不见溪边人群喧闹的地方。连头顶的一片天空都被密密的树杈遮盖得斑斓。寂静之余,只听见一些奇怪的鸟叫,和我们两人急促的呼吸。
  他这才停下了步子,松开手,转过身定定地看着我。那双在昏暗中熠熠的眼眸陡然让我心颤,我竟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沈豪,我们似乎走得太远了点。待会回不去了怎么办?”
  “回去?”他冷笑了声,“在问题解决之前,休想回去。”
  他清冷的声音徘徊在密林里,却莫名令我握紧了拳头,“是啊,问题解决之前,我也绝不回去。”
  我的回答似是出乎他的意料,他挑高了眉毛,一步步向我逼近着。
  我不由心惊,又隐隐含着期待。但在他的迫近下仍然不自觉地往后又退了半步。而正是这半步,让我瞬间摔得天昏地暗。
  一阵剧烈的痛,等我好半天回过神志,才发现自己是跌下了山地里的一个断层,落在下方的一大片平地上。我竭力地仰头,断层约莫有两米多高。而沈豪正趴在断层的上方切切地看着我。他变了神色,惊慌和担忧顿时刻满了他整张脸。
  “佳瞳,你没事吧!”他焦急地喊。
  “我还好。”我回答他,想要动下身子却又是一阵剧烈的痛,“只是,似乎脚扭到了。”
  “你……”他似是咬着嘴唇不再说话。随即立刻顺着断层上的枯枝藤蔓滑下来。却并不顺利,着陆时也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但他起身,毫不犹豫地跑向我,
  “让我看看你的脚。”
  说着他脱去我的鞋子撩高裤管,借着微薄的月光查看起来。他伸手轻轻摸了摸,我疼得闭了眼。他却松了一口气,
  “还好,只是扭伤。”
  “还好?”我苦着脸穿上鞋子,“这下怎么办?”
  他嚅嗫着嘴唇,良久才无可奈何地叹息道,“这……我们还是先想办法回去吧。你带手机了吗?”
  “没有。”
  “我也是,算了……这个断层太高,我带着你就上不去,我们从下面走走看能回去吗。”
  他说完,伸手拭去我脸上沾染的尘土。随即轻手轻脚地扶起我,却忽然猛地发力,把我背在了背上!身子在半空一荡,我不由地脸红心跳。甚至瞬间都忘记了脚踝上的苦楚,只惦记着此刻的我是和他紧紧挨在一起。靠得太近了,身体暧昧地贴合。却是在承受我重量的瞬间,他竟不自觉地咳嗽了一声后,才迈开了步子。
  “干嘛?我很重吗?”我羞涩且不满地问。
  “还好吧……”他却走得明显吃力,呼吸浓重,甚至都没有心思和我抬杠。
  我不由心疼,却也觉得温暖异常。此刻,他的背脊似乎就是世界上最安稳的地方,稳稳地托着我,一下一下踏实地前行。我不禁轻轻把头搁在他的肩膀,隐隐听见他的心跳声,扑通——扑通——不知为何,我居然有流泪的冲动。
  “沈豪……”我动容地唤他。
  “怎么?还疼吗?”
  “不疼。我是想说,我们好久都没有这么宁静地两个人独处了。”
  “是吗,”他苦笑,“和你在一起,你总是很吵闹。”
  “怎么?你不喜欢吗?”我唬着脸。
  “我喜欢,我很喜欢……但是有用吗?”
  他语气中的悲伤令我陡然说不出话来,连脚踝上的疼痛都变得刺骨。我硬生生地沉默了,但是良久后,感觉他走得越发费力。我不禁心疼地赶紧说,
  “沈豪你累了?放我下来,我可以走的!”
  “别说傻话了,你若是可以走,那我背你走了这么久是背着玩的吗?”
  “那……就算我走不了,起码我们停下来休息下。”连他的心跳都加速了,我于是竭力说服他。恰巧看见一旁有个野草遮盖下的山洞,我连忙道,“瞧那里,我们就在那休息一下!”
  沈豪是真的累了,这次他没有反驳,而是小心翼翼地放下了我。他扶着我在山洞里轻轻坐下,小心我受伤的脚不被碰到。然后才一屁股坐到我的身边,不断喘着粗气,满额的汗水在如此的冷夜里依旧久久没有被吹干。
  山洞的庇护免去了不少冷风的侵蚀。但夜深了,林间依旧寒冷。我聆听着洞外呼啸的声音,瑟瑟地缩了下肩膀,脚踝依旧阵阵发疼,只好维持着僵硬的姿态不断搓揉着自己的双手。但突然,这双寒手被另一双手接了过去,沈豪抚着我的手背,虽然他的体温并我不比我热多少,但一种名为爱的物质悄悄在心里滋生,浑身渐渐地暖了起来。
  我觉得幸福,甚至庆幸自己跌下了断层。沈豪凝神向我的手背呵着热气,
  “你冷?”
  “恩,有点。”
  他于是往我身边又靠得紧了些,缓缓伸手搂住我的肩膀。
  “沈豪,我们会不会回不去?”我随口地问,心里却想着,哪怕真回不去也好啊。
  但沈豪却忽然不说话了。久久的沉默让人窒息,我不禁抬眼看他,感觉他搂着我肩膀的手臂渐渐收拢,紧到几乎是粗鲁地箍住我的身子。我不知所措了,无从体会他瞬间的变化,待到想问他究竟是怎么了,却是还没开口,嘴唇就被他狠狠封住了。
  他低头吻我,从一开始的轻轻触碰渐渐转变。宛若宁静后突袭的暴风雨,他几乎是死死地扣着我的脖子,吻得我快要窒息。我禁不住,本能地想要推开他,他却扣得越发得紧,整个身子蛮狠地欺上我。
  我的脑海顿时一片混乱,四肢僵硬,但迷蒙中隐约地明白状况。却无法理解,一向温柔的沈豪为什么突然成了这样?我惊慌失措,他压住我,冰凉的手指甚至伸向我胸前的扣子。大衣被他解开,退到一半,他又探向更里面的毛衣,狠狠地摸索着,顺着毛衣的下摆伸手探向我的身体……
  我感觉自己在发抖,被掀开衣服下的皮肤越发清晰地感受到寒冷。本能地想要违抗,但理智却逼迫自己认命地闭上眼睛,任由他的嘴唇在我的颊上肆意地游走。渐渐,我变得无法抗拒,发出浅钱的呻吟。我几乎以为那些该发生就事情就会这样发生了,尽管这里并不是个绝妙的地方。但此刻沈豪的身子突然压到了我受伤的脚踝,我不由一声惨烈的高叫,宰猪似的声音直把沈豪吓得立刻停止了所有的动作。
  动作停息了,但他的呼吸依旧浓重,眼神发空陷在某种迷离的情绪中。隔着微妙的距离,他定定地看我的眼睛,然后猛地甩了甩头,直起了身子离开我。
  “你为什么不反抗?”他似是清醒了,表情宛如挂了霜。
  “我为什么要反抗?”我喘气着反问。
  “你当然有理由要反抗了……”他神色依旧冰冷,“你知不知道刚才意味着什么?”
  “我当然知道啊!”我深深地呼吸,着实讨厌他在方才的举动后居然还硬是装得如此冷静。我却如何都冷静不了了,被他挑逗后无法克制浑身的战栗。我大声喊道,
  “你当我是白痴吗?我当然知道啊!可是如果刚才发生的事情可以证明我爱你,我为什么要反抗?”
  沈豪的表情瞬间凝固了。在听见我如此声嘶力竭地述说着我爱他之后,他的神色宛如看见了神话中的美杜莎。但随即,他轻轻皱眉,一种属于他特有的怀疑的表情慢慢浮现着。
  “你说你爱我?”
  “你,你到底要我说几次才相信?”我呲牙咧嘴,开始明白他的多疑真是件令人头疼的事情,“我若是不爱你,干嘛在随口提到了梁大宛后就神经兮兮地担忧你有没有误会?我若是不爱你,干嘛整个篝火晚会都胆战心惊地见你脸色行事,一不小心做错事了还要象个小媳妇似地被你拽来拽去?我若是不爱你,干嘛众目睽睽地跟你玩私奔,被你拉到这种鸟不拉屎的深林里还摔个狗吃屎?现在还伤到了脚踝!……连参加这次旅行都是为了想见你……我,我,我若是不爱你,你这个流氓色狼居然敢掀我衣服,我就算是瘸的也早就废了你了!……亏得我刚才还竭力地想配合你!你,你……”
  我骂骂咧咧地说了一大堆,直到哽咽得无法继续。在被我斥责的同时,沈豪的表情一直只能用瞠目结舌来形容。他象发现火星人似地看着我,大概在惊讶着是不是因为腿部神经的受伤而刺激到大脑的神经呢?
  直到我哭泣得再也说不下去,只是垂着头大颗大颗地把眼泪流放出体外。他才慌了神志,还通红了脸,尴尬得一双手都似乎不知该摆哪里!哼,装清纯!刚才还大摇大摆伸到我衣服里呢!我不满地斜眼瞪他,他支支吾吾地解释道,
  “佳瞳,你,你,别哭啊……我刚才是一时糊涂,脑子抽风了!我以后不敢的,再也不敢了……啊,等等,你刚才说,你还想配合我来着?”他好半天才抓住了我话语中的重点,不禁瞪圆了眼珠子,脸红到了脖子根。
  这下,他的脸红病传染给我了,我也顿时变得扭捏,怪自己大嘴巴,怎么连这么私密的心理活动都告诉他了?
  “没,你听错了!”我矢口否认。
  “不,我听见了。”沈豪缓缓笑了,坏坏的那种。
  “你耳背,我懒得理你!”我尴尬地别过头去。
  “我耳背,但是不影响我干别的啊……”他笑得更诡异,小心绕开我的伤腿靠上我,“佳瞳……”
  “恩?”
  “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无奈地点头,心酸地回答他,“你个曹操,不生在三国真是可惜了……还是不相信吗?那,怎么办呢?……”
  我说完,硬着拖动着扭伤的脚踝,紧紧地伸手拥抱住他,凑上自己通红的脸,狠狠地吻他,吻他……
  “沈豪……”
  “恩?”
  “答应我,我们都别再提以前的事了,好吗?”
  “……”
  “好吗?”
  “好吧。”
  情侣在接吻的时候往往心神迷醉,说出的誓言和许诺的未来都未必可靠。
  可即使如此,我还是相信沈豪给我的答应,从此不再提以前的事情。
  就凭着我那么卖力地吻那个家伙,他在享受之余,面对我的请求居然还能停顿五秒思考,沈豪的冷静和定力简直令我害怕。将来结婚了,万一他有外遇,我绝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但如果外遇的是我,他必定能从我每一个躲闪的眼神里看出端倪,之后把对方的祖宗十八代都调查得清清楚楚。随即天天和我冷战,冷到我跪下来向他叩首膜拜道,
  “沈大人,小的错了,原谅我吧!”
  罢了罢了,谁叫我现在爱他爱到居然连这样的未来都觉得幸福呢?
  就比如现在吻都吻完了,我还意犹未尽,赖在他怀抱里懒洋洋地哼哼唱唱。他似是觉得痒了,笑着稍稍推开我,
  “佳瞳,我们还是继续往前走吧。我们失踪太久,他们会担心的。而且现在太晚了,我们总不见得要露宿吧。”
  “只要你对我规规矩矩的,露宿我也不在乎啊……”我嘟囔着,却还是动了动,借力他的手臂站了起来。但担心他的身体,所以坚持不让他再背我,甚至威胁他,
  “我不要你背!你若是再固执,小心我一回去就把你的禽兽行为全抖落出去!”
  “那对你的名声也没有好处啊!”沈豪无奈地反驳。
  “我不在乎。”我呵呵地笑了,“我想清楚了。现在的我,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我谢佳瞳是你沈豪名下的私有资产呢!”
  “为什么忽然想明白了?”沈豪皱眉问我。
  “反正我就是想明白了,哪怕是同情也好啊,我只在乎我们能不能一直在一起……”
  “别傻了!”他却粗暴地打断我,伸手止住了我的嘴唇。
  ……
  我在他的搀扶下一瘸一拐地走出山洞,依稀往溪流的方向走着。
  山路磕磕绊绊,时不时就触到我受伤的脚踝,但我强忍着痛,一言不发地跟着沈豪前行。所幸还没走出多久,就听见前方传来乙静焦急的声音,
  “佳瞳……沈豪……你们在吗?”
  其间还夹杂着许多其他人的呼喊。我感动得几乎要落泪,庆幸地与沈豪相视一笑,这下终于得救了啊!
  乙静寻着我的回答声向我奔跑而来。她看见我踉跄的模样,一双眼睛都起了雾,
  “怎么搞的啊?脚受伤了?”
  我嬉笑着安慰她,问她大家伙儿怎么都出动来寻人了?她眉毛一横,
  “你不知道现在几点了吗?篝火晚会早就结束了!我们抱了十几捆柴火都烧干净了,你们这两个答应去拾柴火的人却还是不见踪影,能不叫我们着急吗?弯弯带人往另一条小路找去了!你说,你们究竟是……”
  她愤慨地说到一半,却硬生生地住嘴了。放佛注意力被牵引,她忽然瞪大了眼睛看着我。确切地说,是看着我的肚子。我狐疑地顺着她的目光低下头,却是哄然一下脸色炸红!
  天啊,身上的大衣只胡乱地扣了一个扣子,于是被沈豪扯得乱七八糟的毛衣下摆就张扬地迎风飒飒着。隐隐暗示着方才在山洞里的香艳一幕。
  眼见着其他人都跟着跑向了我们,我赶紧转身把衣服整理整理,这才故作镇静地回身,对着乙静轻轻咳嗽,
  “山里热得很,所以……”
  “啊哈哈,我知道你们为什么燥热难耐了,别解释了……沈豪果然讲究情趣啊,喜欢在荒山野岭里……啊……”乙静贼眉鼠眼地笑了,把我和沈豪都笑得不好意思。
  沈豪也面若桃花,垂着头稳了稳搀扶我的手,掩饰尴尬。
  众人随即一一奔向了我们,见我们还算活蹦乱跳,都纷纷如释重负。也有不少人关切地问我怎么伤了脚了?我微笑着回答,无意地瞧见几个女生围成一团,厌恶地看着沈豪搀扶我的手。
  沈豪似乎也看见了。他目无表情,手上的力道却加重了,对几个男生说,
  “佳瞳受伤了,打电话给宾馆,问他们有办法接应下吗?”
  “好,好……”男生木讷了几声,似是不习惯沈豪如此亲昵地喊一名女生,随即才眼带祝福地看了看我,跑去一边打手机了。
  “那有块石头,我们过去坐着休息下。”沈豪轻声对我说,扶着我大摇大摆地经过那些妒羡的女生身边。我红着脸做温顺状,仿佛听见她们牙齿咬得咯咯响的声音,心里却窃窃地喊着!
  山路崎岖,车子开不进来。所幸他们派了观光的轿子抬我回去,一路沈豪都伴在我身边,让我倍感安心。回到房间,我头刚枕着床铺就呼呼地入睡了。整夜整夜地都是甜蜜的美梦,以至于第二天早晨是被自己湿漉漉的口水浸得醒了过来。
  乙静已穿好了衣服,“今天的项目是参观果园,我会带橘子给你的,你就在宾馆休息吧。”
  “你放着受伤的我不顾,自己去逍遥啊!”我仗着自己是伤员,发起脾气来。
  “之前弯弯发消息给我,说沈豪决定不去果园了,留下来照顾你。不过既然你比较喜欢和我一起,那我就告诉弯弯换人吧!”
  “恩,我怎么好意思让你放弃大好风光呢?去玩吧,带橘子回来!”
  乙静哈哈大笑,“你个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
  ……
  乙静随着大部队出发后不久,沈豪就来我房间陪我了。他从宾馆超市里买了一大堆零食饮料,全是我爱吃的东西,满满当当堆了一床。
  “这么多,我吃了要发胖的!”我犹豫道。
  “没关系,你已经来不及了。”他打开电视,坐在我身边轻飘飘地说。
  “什么?”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却感觉他的一只贼手忽然抚上我的腰肢。我一阵羞涩,正想着要不要滋当给他糖吃呢?却是他紧接着又慢悠悠地道了一句,
  “果然啊,我昨天在山洞里就在思考了。佳瞳,你的游泳圈足足有两层啊!”
  “啊?”我面色一板,却碍于受伤的脚,只能干眼瞪他。
  他却更来劲儿了,“怎么办?沈家未来的媳妇儿可是要穿晚礼服出席酒会的,就你这身材,我该怎么告诉设计师,‘你设计的礼服腰围可能会让我老婆气儿都喘不上呢?’”
  “哼,那就劳烦您在我们班女生里再找个盈盈一握的蛮腰吧!”
  “这不好吧。昨天佳瞳小姐都那么卖力地想要‘配合’我了,我怎么可以辜负她的盛情款款,去做陈世美呢?”他笑得邪恶无比。
  “啊……啊……”我听了,心脏猛然一阵停拍,他怎么还惦记着呢?不由懊恼抱着自己的脑袋大声讨饶道,“大爷,沈大爷,沈老爷!求求您忘记小女子昨天的胡言乱语吧!”
  “忘记?”他哼哼着冷笑一声,忽然伸手紧紧抱住我,“没那么容易!佳瞳,这是你亲口说的,是证据哟……”
  我不禁温暖地笑了,陷在他的怀抱里,“切,我要求撤销……”
  “不行,法官给予驳回!”他说着,俯身深深吻我。
  ……
  科学上说,似是情侣之间的亲吻可以产生一种令人快乐的物质。而此刻,这种物质在我的身体里滋生蔓延,以至于在沈豪走后的久久我依旧保持着灿若阳光的微笑。
  甚至在回程的车上,乙静都禁不住地斜眼看我,
  “佳瞳,你没见过橘子吗?”
  “怎么会?”
  “那你抱着我给你的橘子傻笑个什么呀?搞得自己象从火星移民来的!”
  “不……恩,我只是在想,这橘子一定很甜吧。”我嘿嘿笑着随口胡诌了几句,随后不经意地抬眼看着前面座位上的沈豪,半个黑脑袋随着车的颠簸微微起伏。
  浮想联翩之际,忽然手机的音乐响起。我赶紧查看,竟就是沈豪的短信,
  “明天中午一起午饭吧。”
  我笑意更浓,赶紧回复他,“当然!除了我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几秒钟后,听见前座一阵轻轻的笑声。
  乙静狐疑地看着我,又伸头想看我的短信,幸亏被我及时遮住了。乙静有些不满地翘起嘴巴,我赶紧讨好地拉住她的胳膊,
  “乙静!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拿摔烂我的脑袋威胁我!来了这次旅行,真好。”我闭上眼,由衷地说。
  这次旅行后不多久就要期末考试了。
  我看着日历,惊觉一个学期怎么又流水般地过去了?时间过得太快,又或者说是因为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我就像歌里哼的那样,恨不得一夜与他白头,让我和他的故事能够幸福地走向终点。
  沈豪比我们考得早些,所以当我像只无头苍蝇似地到处借笔记时,他已然清闲地告诉我他只剩下最后一门课了。
  我斜眼看着他喝咖啡看电视的模样,不由停下笔尖,不满道,
  “就算只剩下最后一门,难道你就这么胸有成竹吗?”
  “需要我把考点从头到底背给你听吗?”他嬉皮笑脸地回应我,“我能写出来的,远远比教授要求的还要多哟!”
  “哼,”我懊恼地扭头,心想无意间怎么又给了他显摆的机会?不过由此也更清楚了沈豪是个多么优秀的学生。而作为优等生的女朋友,我谢佳瞳起码不能挂科给他丢面子吧!
  我重重地叹气,重新把视线集中到大学英语的课本上。
  今天是星期天,明天就是大学英语的考试了。可即使如此迫在眉睫,乙静那家伙依旧接了法拉利男的电话,象只蝴蝶似地翩跹而去。她走时冲我嫣然一笑,
  “英语?我只要会一句,yes,I do!不就可以了?”
  这么一说,倒也把我堵了个没话。所幸乙静很是明白怎么安慰我畏惧考试的心态,立刻把沈豪叫来了公寓,笑着说请他为我做考前辅导。沈豪也仿佛是从机器猫的任意门里走出来的,没几分钟就到了。这惊人的速度,其实是被乙静电话里的那句,“我可能彻夜不归哟。你们两人一世界,可以无所欲为!”所勾引的。
  这家伙啊,自从山洞事件以来,越来越有色狼的趋势了啊!我咬着笔杆偷看他,不知不觉地又走神了。
  “佳瞳?”他却突然叫我。
  “恩?”
  “你可别让我铅中毒了。”
  “怎么会?”
  “你一直咬铅笔的嘴巴,是我过会儿也要咬的。”
  “你……”我脸色通红。瞧见了吧,果然就成色狼了呢!我紧紧拧着眉头,“真是的!乙静叫你来,我根本就没法读书了吗!”
  “乙静叫我来,不是陪你读书的啊!”沈豪却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她是叫我来和你为所欲为的!”
  天啊!事实证明,色狼并不可怕,有文化又能言善辩的色狼才是最可怕的!我正涨红着脸说不出话来,他却哈哈一笑走到我身边,看着我案上的考点,
  “都背出来了吗?”
  “八九不离十吧!”我骄傲道。
  “恩……”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忽然坏笑着一屁股坐到我身边,紧紧挨着我,“哎,还记得上次你考四级英语时,我是怎么帮你复习的吗?”
  我听了,更是羞涩,整个人扭成了只下锅了的小龙虾。脑海里立刻就浮现了那一幕幕,我怎么会不记得呢,那家伙就是用所谓的英语复习活活骗去了本姑娘的初吻啊!
  “当然记得啊!”我垂下头,嘟囔道,“你这家伙罪行累累,我统统都记得呢!”
  “既然我已经罪无可恕了,那再多犯一点坏事也没分别了吧……”他靠着我的耳朵轻轻说道,“记得就好,因为我现在又想帮你复习英语了哟……老规矩,背错一条,亲一下。”
  “我,我没时间陪你玩啦……”我这么推脱着,却也鬼使神差地没有阻止他拿走我的英语书。一阵心慌意乱后,听见他字正腔圆地抽背我单词,
  “honorificabilitudinitatibus”
  “哈?”我愕然一呆,只听见一串陌生的音节从他的嘴边溜走,分毫都没有被我抓到。
  “honorificabilitudinitatibus,是什么呢?”沈豪再一次贼笑着重复道。
  “你!”我这才明白过来,“我抗议!这么复杂的单词!课本里根本没有!”
  “是啊。”他被剥去了伪装,索性就把书丢到了一边,赤裸裸地调戏我,“我有说过帮你背书上的单词吗?”
  “你耍无赖!”我气势汹汹地反驳着,却是被他猛然低垂的头吓到再也说不出话来。他渐渐地俯身,把我埋在他微笑的阴影里,暧昧的鼻息喷到我的脸上,
  “抗议无效,背不出来就乖乖接受惩罚吧……”说完,就凑上了我的嘴唇。
  良久才含糊道,“honorificabilitudinitatibus,不胜光荣……”
  ……
  就这样,原本应该好好复习的一个下午,就演变成我和他变着法子玩亲亲的时光了。我无奈地看着计划表上一半的进度都没有完成,这才恍然大悟乙静叫沈豪来公寓,根本就是帮自己找个垫背的啊!
  叫了外卖吃过晚饭后,我冷着脸把他推到电视前,勒令他不准靠近我三米之内。瞧见他委屈如小狗般的脸,我不由送上一吻,
  “等我全复习完了就来陪你,现在……”却是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手机在桌上唱了起来。我狐疑着这时候是谁来的电话呢?一看来电显示更是莫名其妙,居然是大宛。
  我下意识地冷下嘴角,偷眼看身边的沈豪,他的表情也瞬间沉了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沉默,我犹豫着要不要接,想着索性关机一了百了!却是沈豪的手快一步按下了通话键,随即把手机举在我耳边。我有些心惊,但见他神色温柔了些,点头示意我可以说几句。我这才顺从把手机举在我和沈豪之间,大声道,
  “什么事?”
  “佳瞳,你有招商银行的储蓄卡吗?”
  “……我有。怎么了?”我与沈豪皆是大惑不解。听见他继续说,
  “现在把卡号报给我听,我在招商的ATM机边,把上次1500的酒钱还给你。”
  “好的好的,你等着!”没想到竟是这等好事!我陡然温柔了语气,另只手从皮夹里抽出一张招商卡,
  “xxxxxxxxxxxxxxxx。”
  隔了几秒,大宛回我,“可以了,钱我已经转账给你了。”他却忽然停顿了片刻,随即涩然道,
  “佳瞳,谢谢你。”
  “不谢,别有下次就好。”我迟疑着答他,却始终觉得他的语气古怪,宛如送头被酸涩堵住。
  “不……”他迟疑着,终究豁出去似地说,“佳瞳,我不是指钱。”
  我顿时觉得不舒服,“你别说了,我……”
  他却蛮狠地打断我,带着孤注一掷的意味,“让我说完!否则我一辈子不安的!佳瞳,我……我并不是有心拿你做备胎的,只是芊芊令我太痛苦……我知道这也不足以成为我欺骗你的理由,我也不指望你原谅我……佳瞳,我很高兴你能从我这里解脱……
  我们高中聚会的那一天,沈豪回到寝室,突然说想追求你。我很惊讶,因为,呵呵,因为你真的不是能让男人一见钟情的类型。但我很快就明白了,联想起他之前总是有意无意地打听我高中的事情,他看我高中毕业照时,目光也总是停留在一个角落里。我甚至想起了那天我喝醉后在阳台上喊的那没心没肺的话……佳瞳,他其实早就爱上你了,是我让他爱上你的!明白过来的一瞬间,我居然觉得懊恼……”
  “大宛……”
  “高中时,我就知道你喜欢我。你很可爱,很真诚,虽然往往太怯弱。我想如果没有芊芊的话,我一定很喜欢你的……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事实上我爱芊芊不可自拔,事实是,我最后连你都失去了……
  我这么说,你一定觉得我很可耻吧!但没有办法,今天不说痛快了,以后就没机会了……”
  他忽然凄凉地笑了,夹杂着一阵呼啸的风声灌进我的耳朵。我浑身一颤,
  “大宛,你究竟在哪里?你,你想干什么?”我怕了,我真的怕了!他语言中掩不住的绝望令我和沈豪屏息凝神。我发抖的手握不住手机,被沈豪夺过去,他大吼着,
  “梁大宛!你在哪里,我们这就来找你!”
  而大宛对于沈豪的介入并不惊讶。他沉默了下,对沈豪说,
  “和佳瞳好好地在一起。”
  “你别糊涂,你……”沈豪急得语无伦次了,但没用,大宛的声音消失在风里。
  良久的无声无息,我和沈豪依旧不甘心地聆听着手机。随即,忽然是一声重重的‘砰————’,似是某种重物坠落在地。
  风的声音停息了,仿佛空气被凝固。久久的,久久的,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
  梁大宛自杀了。
  在百货公司的顶楼天台纵身一跃,把自己投身在一片虚幻的霓虹中。
  由于他自杀前曾经转账给我一笔钱,还和我通电话。甚至他自杀时,尚未关闭的手机就搁在天台的水泥地上。我被叫到警局配合做了笔录,对话中隐隐知道了大宛最后的日子有多狼狈。被处分,面临退学,酗酒,已经不止一次地在醉酒中嬉笑着把大半的身体伸出阳台外。我麻木地听着听着,只可惜终于在被迫重复大宛最后对我说的话时,禁不住泣不成声,鸵鸟似地把头埋在手臂里。
  但做笔录的警察只是冷漠地摇了摇头,似是在感叹着这又是一出无聊的三角恋。
  他们怎么会懂呢?
  我苍白着脸色,已无力与他们争辩。
  我从警局出来,艳丽的阳光洒在沈豪的身上。他快步向我走来,紧紧地拥抱我,努力温暖我。尽管他的脸色和我一样苍白,尽管他的体温和我一样冰凉。
  有时候我会想,为什么大宛在死前不挂上电话呢?他难道不知那沉闷的一声重响注定了会成为束缚我一生的噩梦吗?他果然是在报复我啊,因为到最后他连我都失去了,他不甘心……
  可他哪里有资格不甘心啊!我撕心裂肺地哭着,感觉沈豪的身体也在隐忍地颤抖。
  梁大宛死了,死了,死了。
  这个曾经牵引我全部情愫的男人,这个开启了我和沈豪缘分的男人,他的结局却是在某个夕阳似血的黄昏定格在百货公司的广场上。我刻意没看报纸上鲜血淋漓的照片,一双眼睛固执地扫视着无聊的八卦头条。直看得眼前一片模糊,颓然地放下报纸,不知所措。
  那次警局一别,我和沈豪有段日子不见面了。
  我昏天昏地应付考试,而和他也仿佛是彼此约好的,我们都需要一些岁月去抚平这个伤口。难熬得禁不住了,就打电话。往往夜深了我们还隔着手机缓缓诉说,因为彼此是唯一的依靠,距离并不能消耗我们之间的温暖。
  我告诉他,“乙静说我没错,我一点过错也没有!是大宛太软弱,为了个下贱女人丢了命。可是乙静不知道啊,我曾经叫大宛去死!那天在酒吧前,我一边揍他一边叫他去死……”
  沈豪告诉我,“大柱也说我没错,感情的事情本就没有是非。可我自己心里清楚,为了你,为了我们三人之间的种种,我已经刻意很久没有回过宿舍了。大宛总是一个人呆在房间里,酗酒抽烟,排练自杀。如果我在的话,如果我多呆在宿舍一些,也许他就不会……”
  我告诉沈豪,“错不在你。”
  沈豪告诉我,“错不在你。”
  我们都笑了,但很清楚什么都没有改变。
  大宛葬礼的那天下着大雨。我说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么磅礴的雨,但乙静说,
  “只是你今天特别敏感罢了。”
  可能是吧!我笑了笑,穿着自己为数不多的纯黑衣服安静地等在公寓的门口。雨一直凄厉地下,借着风打湿了屋檐下的我。我不得已一次次擦干自己的脸,干脆撑起伞走进茫茫的雨帘里。
  我在等沈豪,他说过会开车接我一起去。所以当一辆只是似曾相识的车忽然停在我的面前,我目无表情地忽略,眼睛依旧直勾勾地看着前方。直到那女孩儿探出头叫我,
  “臭丫头,上车!”
  我这才惊讶,居然是悄悄!
  我依言上了车,见悄悄的脸色隐隐憔悴。她告诉我,
  “沈豪哥哥生病了,医生说是劳累过度。可他惦记着梁大宛的葬礼,还说了要来接你。真是胡闹,他都成那样了……”
  悄悄说着,眼睛泛起雾气。但她似是并无意告诉我沈豪究竟怎样了,只是深深呼吸调整情绪,继续道,
  “我逼着他吃药睡下了,所以代替他开车送你去葬礼……顺便,我也有话要问你!”
  悄悄说着,眼神凌厉地扫过我。
  牵扯到沈豪的一切,悄悄总是冲在前线。她对于沈豪全心全意的爱几乎都令我自卑,而她此刻坚持的眼神也令我无从躲闪。
  “你问。”
  “我听J叔说了,梁大宛是沈豪哥哥的室友,还是你的高中同学。我还清楚地记得那次你和沈豪哥哥吵架,在他的公寓里。你们提到了梁大宛,还提到一个叫芊芊的女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沈豪哥哥一直为梁大宛的自杀而内疚,但我绝不相信那人的死会有沈豪哥哥的因素!”
  悄悄的语气渐渐愤然,在她黑白分明的眼珠里,沈豪哥哥是绝对在存在。不容许被玷污,不容许他受到半分的伤害。我为之动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在悄悄的眼神逐渐寒烈后,才无奈敷衍道,
  “芊芊是大宛的女朋友,大宛被甩,想不开才自杀的。”
  “这么简单?”悄悄冷笑,“那你和沈豪哥哥吵架时为何频频提到梁大宛和芊芊?”
  我说不出话来。悄悄冷淡地看着我,久了,疲惫地摇了摇头。她把视线转到窗外,外面的雨密密地模糊了窗户,反倒是映出悄悄一张失神的脸。
  车到了殡仪馆,我轻声道谢后想开门下车,却听见悄悄幽幽地说道,
  “谢佳瞳,别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了。那人的死,一定和沈豪哥哥无关。一定……我会知道,是谁让沈豪哥哥这么痛苦的……”
  “悄悄……”
  “你去吧。有空多和沈豪哥哥通电话。”
  “……好。”
  ……
  大宛的葬礼清冷而简单。他的父母站在灵堂前始终垂着头,向每个献花的人道谢。
  我看着遗像里梁大宛的脸,充满阳光的笑容,此刻却是黑白的。那笑脸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我高中的梦里,那时的我拼命伸长了手也怎么都够不到。现在也一样,无论我如何懊恼如何自责,也无法再挽回什么了。
  大宛的父母鞠躬向我道谢。这对一夜间白了头的夫妻互相搀扶,努力调动肌肉也只能浮现出惨淡的笑容。我禁不住心酸,听大宛妈妈低声说着,
  “佳瞳,谢谢你来。高中的时候你就和大宛很要好,进了大学还常常听他提到你……还有芊芊……”她说着,脚步忽然一个踉跄。她丈夫赶紧扶住她,愤怒的脸上蓦地老泪纵横,
  “别提那女人,儿子就是被她害的……他自杀前还打过电话给我们,那种时刻,居然还说叫我们别恨芊芊!我那时没听明白,哪知他……”
  他渐渐地也说不下去了,留下哀痛的尾音在灵堂里缭绕,徒然和他的妻子抱头痛哭。
  而大宛的遗像依旧没心没肺地笑着。
  ……
  我离开灵堂,开了手机打电话给沈豪。却是他一直关机,我直到把手机打到没电了才失魂落魄地放弃。
  沈豪,你还好吧……
  那天回到家,乙静破天荒地没出去逍遥。但事实上我早有预料,打开门的一瞬间,自然而然地看见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你回来啦!”她素颜,没画眼线的眼眸依旧璀璨得宛若星辰。
  我轻笑一下,挨着她坐上沙发,把头靠在她的肩膀,“我就知道你在……你总是清楚地知道我何时最希望有人陪……”
  我闭了眼,乙静没再说什么。听见她刻意开大了电视的声音,那些缠绵的男女情话成了背景音,驱赶了房间的寂静,也掩盖了我抽泣的声音。
  这个曲折的故事起源于大宛,而今他死了,是不是也意味着一切即将终结呢?
  我躺在床上止不住地想,快些终结吧,哪怕故事的结局是可笑的‘灰姑娘和王子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但此刻的我俨然承不住任何风浪了。
  ……
  第二天是最后一门考试。
  我强迫自己从失落的情绪中恢复过来,早晨六点起床草草又温习了一遍考点。可惜注意力怎么都不能集中,仿佛是色狼见了美女,我对每个考点都只有一句话,
  “姑娘好眼熟,我们是不是见过?”
  的确是见过,只是中间隔了个葬礼,我就把之前的温存全忘记了。念及于此,我不禁又伤感,干脆一横心合上了书,拉着乙静早早赶赴考场,早死早超生吧!
  天昏地暗地终于考完了最后一门,我把对每位姑娘的模糊印象依稀地填完整张卷子。听见身后的乙静不断吃力地用笔搔头,还不时发出“啊……恩……切……靠……”的声音,我不禁莞然。见她提早了半小时交卷,我也就硬着头发交卷了。
  走出考场,顿感阳光明媚。
  乙静心情大好,想到接下来美妙的假期不禁喜上眉梢。我虽也觉得如释重负,但却怎么也高兴不到她的程度。拿出手机,趁着乙静买奶茶的空挡打电话给沈豪。他依旧没开机,我越发觉得茫然若失,只感到一股惆怅的力量无处宣泄,只好重重地关了手机泄愤。但想了想,又开机了。在叮叮当当的音乐中,我期许着兴许下一个电话沈豪可以接通。正犹豫着要不要再拨过去时,却是乙静一声怪异又低沉的喊叫把我拉回了现实,
  “佳瞳,快看那里!”
  她甚至顾不得接过调好的奶茶,狠狠拽过我的袖子把我的脸掰向南面。
  “什么啊!”我吃痛,小声抱怨,却是在看见了不远处正在上演的一幕时,禁不住呼吸困难。
  ……
  在我的故事里有许多登场人物。而她们两位,我曾经以为是永远都互不交集的。
  但此刻,她们正匪夷所思地面对面站着。宛如月球直直坠落于地球的怀抱,这惊悚的一幕几乎令我窒息。
  娇小而明艳的少女,虽然在身高上远远不及对方,但她一身刻意优雅到不合年纪的衣着和身后赫然矗立的三名黑衣保镖明目张胆地摆明了少女的显贵。
  被少女突然拦住去路的成熟女子不禁错愕,她惊疑地看着神色冷淡的幼小少女,看着少女身后的保镖和轿车,眉毛拧成一线。
  但芊芊好歹是见过世面的,她后退了一步,浅浅微笑,
  “小姑娘,你找我有事?可我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吧!”
  “你是芊芊?”悄悄从牙缝中一字一字地蹦出。
  “……我是。”芊芊眉头更紧,“但我不认识你。”
  “你果然是芊芊。”悄悄冷冷地笑了,从口袋里取出一张不知从哪里得来的芊芊的照片,与面前浓妆艳抹的女子稍做比较后,她信手撕烂了照片,丢在地上,“俗烂的化妆,妓女一样的打扮,你果然和我调查的结果一样啊。”说罢,还用鞋跟在碎照片上肆意踩了几脚。
  芊芊的脸色一青。她断然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个小学模样的少女骂得如此不堪。随即她的面色由青转红,但纵然愤怒,却碍于芊芊身后的三名黑衣保镖而不敢轻举妄动。
  她挪了挪脚跟想转身逃走,却瞬时被保镖围在了中心。她铁着脸,被迫又和悄悄面对面,咬牙切齿全然没了风度,
  “你是谁?你想干嘛?
  “我叫金悄悄,你记好了,免得以后被谁教训了都不知道。听说死去的梁大宛是你男友?听说你行为放荡勾三搭四搞得大家鸡犬不宁?听说你跟了个大款后就甩了梁大宛,还心里不平衡地刻意想拆散谢佳瞳和我沈豪哥哥?”
  “沈豪哥哥?”芊芊立刻抓住了悄悄话语的重点,“你是沈豪的妹妹?”
  “……算,是吧。”悄悄停顿了下,又用犀利的语言武装起自己,“你可知道自己的错了?不论是沈豪还是谢佳瞳,还是那个死去的男人,变成了现在的局面都是因为你的兴风作浪!那男人的死是明明是因为你,为何沈豪哥哥要负担那么多的伤心?”
  这下倒轮到芊芊轻蔑地笑了,她稍稍弯下身子正视悄悄,语重心长道,
  “小姑娘,你还太小,不论是所谓的感情还是所谓的道义,你统统都还不明白呢。那要我怎么对你解释我是多么地无辜呢?”
  但悄悄的神情却更轻蔑,“我太小?我最恨别人说我小。你们所谓大人的龌龊事情我都明白,但是如果所谓的大人都是象你一样丧尽天良又风骚刺骨的,那我倒愿意一辈子长不大了。”
  芊芊的脸更加败坏。她不可思议地重新打量悄悄,似是透过她女童的外表看内心。良久,芊芊却笑了,一种无可奈何的神色渐渐弥漫,
  “小姑娘,你的成语用得真好。”
  “现学现卖而已。当我调查了你的事迹后,我查字典学会了‘丧尽天狼’。看了你的照片后,查字典学了‘风骚刺骨’,下车前还温习了一遍。”
  芊芊无力地哼哼了几声,眼珠扫视着自己身边和悄悄身后的保镖。忽然端正了面色,
  “你究竟想怎么样?”
  “如果我年纪够大,说不定还能想出些阴险的招数惩罚你。可惜啊,就像你说的,我太小了,当你害得我最亲近的人伤心时,我唯一能想到的惩罚只有一个……你啊,蹲下来一点。”悄悄向芊芊调皮地勾勾手指。
  但芊芊畏惧地后退着,直到撞上了身后严正以待的保镖。
  “别走呀,不是问我想干嘛吗?”悄悄的嘴角微微上调,“既然你不肯合作,那就别怪我有失礼貌了。”
  话音刚落,芊芊就被身后的保镖束缚住。悄悄无视她野狗似的挣扎和骂娘,优雅地对自己身后的保镖说,
  “把我抱起来。”
  保镖小心地抱起悄悄,凑到芊芊的面前。
  悄悄微笑着,高高地扬起手,清脆地落下,“啪——啪——啪——”
  “你个婊子,你敢打我?”芊芊完全没了仪态,她被悄悄连续扇了十多个耳光后,疯子似地叫嚣扭动。
  周围渐渐聚拢了些看客,但都和悄悄一般只是冷淡地观赏着。悄悄看得够了,又是凌厉地一巴掌。不知何时,竟把芊芊的脸划破了一道血痕。
  “我刻意留了指甲,还好没浪费。”悄悄甩着发红的手,终于示意保镖把她放下。
  另一位保镖也瞬间松开了芊芊,她似是被打得蒙了,跌跌撞撞,一屁股颓然落在地上。但她仰起头,一双眸子竟宛若熊熊的野兽。她狠狠盯着悄悄的脸,看着悄悄在在几名保镖的庇护下上了车。
  悄悄摇下车窗,回应她的视线,
  “真难看呀……”说完,她的目光上移,似是看见了我。但她随即摇上了窗户,车子迅速离开了。
  良久,芊芊依旧呆然坐在地上。她的衣服被保镖扯得凌乱,脸上血痕可怖。但没有人帮助她,看热闹的人又增加了,但没有人愿意帮她。他们看着狼狈不堪的芊芊,一个个交头接耳暧昧地笑。
  “这不是先前的TOP GIRL吗,怎么成这样了?”
  “前面那小女孩不是说她是妓吗?八成被包养,又得罪什么势力了。”
  “切,真不值得同情,她怎么还趴地上呢?”
  芊芊似是听见了,立刻踉跄着爬了起来。她勉强扶站稳身子,整理下自己的衣服。但她没有哭,一丝眼泪都没有。反倒把牙齿咬得紧紧的,她的眼珠子仿佛要被瞪出来般。也并不畏惧众人的视线,她走时依旧抬头挺胸,视线高高地盯着蓝蓝的天空。
  走几步后,她看见我了。还看见了满面得意的乙静。她的眼睛瞬间眯了眯,嘴角成了狰狞的弧度。但也只是一瞬间,她立刻转身离开了。
  “恶有恶报?”乙静看着芊芊傲然离开的背影,冷冷而笑。
  “但这世上真的存在恶有恶报吗?”我却无端端觉得害怕,芊芊离去时的笑容一直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看热闹的人群渐渐散开,我和乙静驻足片刻后也回了公寓。
  而乙静脸上的笑容却久久凝结。她对着路边的花微笑,对着树上的鸟微笑。半路被个孩子撞了下,她也不恼,反倒圣母似的摸着那孩子的板寸头,掏出纸巾擦了擦他的青鼻涕,
  “小心,别摔跤了。”
  那七八岁的小男孩于是脸一红,头一低,刺溜刺溜地跑开了。
  乙静对个尚未发育的孩子施展魅力后,笑得更是如花似玉。还拍着我的肩膀,
  “妹妹,怎么苦着脸?快给爷笑一个!爷赏你毛爷爷!”
  我被她逗得发笑,但嘴角依旧沉甸甸,
  “我总觉得,芊芊不会善罢甘休。”
  “那她还能怎么样?按你说的,金悄悄是有钱大小姐,芊芊还能绑架了她不成?”
  我也应不出个所以然,只得郁郁地叹了口气,“但愿她就此改过吧……”
  却不料几天后,噩梦竟成了现实。
  ……
  考试结束后的隔天,乙静和法拉利男相约了去附近的水乡旅游几日。
  乙静问我去不去,我摇了摇头,
  “你们玩得开心吧。昨天晚上沈豪还是关机,我有点担心,想去他公寓看看。”
  “女朋友贴心的上门服务啊!”乙静不满地翘着嘴,“我打赌你一去,沈豪的头疼脑热就变成了脑子一热了。”
  “说什么呢!”我红了脸,拿靠枕砸她,“记得带土产回来啊。”
  乙静哈哈笑着躲开靠枕,信誓旦旦地说会带十斤酱蹄髈吃死我。
  有私家车就是方便!上午乙静还和法拉利男商量着行程呢,下午闪亮的法拉利就蓄势待发地停在楼下了。乙静提着包出门,临走还不死心地又问一句,
  “真不来?与其你免费去招待沈豪,还不如让我免费招待你啊!”
  “哪有可比性!”我笑着把她推出门外,“你抓紧逍遥吧,成绩下来了你就死翘翘了!”
  乙静听了,却肆无忌惮地笑了,随即挥一挥衣袖,大摇大摆地走下楼去。
  ……
  乙静走后,我看了看钟已经下午四点了。随即把刚好充电完毕的手机打开,中国移动的图标欢天喜地地跳了出来,我却无端端地失神,蓦地不知为何感到心惊肉战。
  我这是怎么了?赶紧抖了抖肩膀振奋自己。
  想起电视剧里帅气的男主角每每遇到灾祸,他相隔异地的女朋友一定会恍惚地摔了杯子或者莫名地掉下眼泪。念及于此,我不由地惊慌,连忙想打电话给沈豪,却不料沈豪的电话竟先一步打到了我的手机上。
  我愣了下,赶紧接通。还没来得及问些什么,却是他气急败坏道,
  “佳瞳,悄悄在你那里吗?”
  “不在,怎么?”
  “……若是她过会儿去找你了,立刻告诉我!悄悄,她失踪了……”
  “失踪?”我镇静得无以复加,浑身宛如被电流击中,“究竟怎么了?”
  “今天是悄悄小学的校外参观,去科技馆。但悄悄没什么兴趣,打了电话给司机说想提早回家。可是司机去了科技馆门口却久久等不到悄悄,慌忙又去联系悄悄的班主任,可班主任一口咬定悄悄是擅自离队,早就不见踪影了。”
  “那丫头,怎么就改不了我行我素的坏毛病!然后呢……”
  “司机找遍了科技馆都没找到悄悄,悄悄的手机也关机了,只好灰溜溜地回来报告。但悄悄的父母都在国外逍遥,所以又通知了我……可,悄悄也没来找我,也没去找你……那丫头,没了车接送是哪儿都不肯去的,怎么可能扔下司机一个人先走?”
  沈豪的声音抑制不住地激动,而我又何尝不是呢?一个可怕的念头渐渐浮现,
  “沈豪,悄悄是被绑架了吗……”
  “我不知道!”但他迅速地截住了我的话,逃避似地自我催眠,“我不知道,不会,不会的……”
  他的语气泄露了他慌乱的神志,我赶紧安慰他,“不会的!悄悄一定没事……报警了吗?”说完,自己都觉得自相矛盾。
  沈豪顿了顿,似是稳了稳情绪后才缓缓开口,“备案了。但不满48小时无法立案。也通知了悄悄的父母,他们马上就回来。”
  “放心吧,一切都会没事的。”我苍白无力地安慰他,在电话里吻他,“悄悄会没事的。”
  但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我所说的话。挂上电话,我不由手脚冰凉地倒在沙发上。
  闭上眼,面前是一张张悄悄倔强的笑颜,我无法相信这个一直活得那么骄傲的小女孩此刻竟会是身陷绝境。但是她的确失踪了,茫茫人海里毫无踪迹。
  “悄悄啊……”我不禁红了眼眶,“你在哪儿啊……你那么犟,那么犟……”
  自言自语得,连自己都觉得害怕。
  ……
  悄悄突如其来的失踪牵引了我所有的精力。我无心再做任何事情,看着手机愣愣地发呆。我让沈豪一有消息就立刻告诉我,但是时间一分一分地流失,从四点到了晚上六点,我不吃不喝,但手机依旧像死的一般。
  天色昏暗了,我独自呆在不开灯的客厅里,整个人的轮廓渐渐被夜幕的阴影吞没。
  但对面楼里的不知谁开了灯,一束强光把我的身影蛮狠地定格在墙壁上。我看见了,不由胆战心惊。我看见自己的影子孤零零地挂在墙上,蜷缩着,发抖着,这才知道自己的恐惧竟是到了如此地步。
  害怕得紧紧闭上眼睛,在一片黑暗中却浮现出了更可怕的东西。
  那是一张女人的脸,她正眯眼笑着,嘴角的弧度无比狰狞。
  芊芊的脸漂浮在半空中,鲜艳的红唇一张一翕,
  “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蓦地惊起,感觉被冷汗瞬间湿透了背脊。事实上当我从悄悄失踪的过度惊讶中渐渐清醒过来,我的面前就一次次地出现芊芊最后的笑脸。而此刻清晰到,我已经不能再坐视不理了。
  就算没有证据,我也要先把我知道的都告诉沈豪。
  不,不,就算没有证据,我也早就知道是芊芊那个畜生干的!
  为什么我会眼睁睁地看着悄悄羞辱芊芊,难道我不知道卑鄙的芊芊绝对是加倍奉还的人吗?为什么我没有早一点警告悄悄,那个女人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啊!
  我被自己悔恨的眼泪梗塞,激动得倒在地上连话都说不出。勉强站了起来,我披了外套匆匆走入夜幕降临的城市,从一对情侣的招手下抢过一辆出租车直奔沈豪的公寓。
  半路上,我焦急地打沈豪的电话,却久久都无法接通。那一声声的‘嘟——嘟——’是不是意味着沈豪此刻正在处理着比接电话更重要的事呢?
  我无法想象。从反光镜里看见哭得丑陋的自己,赶紧抬起衣袖擦拭干净了。
  ……
  我到达沈豪的公寓,凭着依稀的记忆上了楼层。沈豪在我狂按了无数次门铃后终于出现在了门后,他的神色惊讶,但依旧掩不住满面的憔悴不堪。
  “你怎么来了?”
  “你不接我电话,我只有自己来了!”
  “……也好。”沈豪神色一凌,迅速拉着我进门。也不叫我换鞋,径直把我拉到客厅。
  “沈豪,我有话……”
  但沈豪却冰冷地打断我,把我按在沙发上,“刚刚在科技馆的失物招领处出现了一份署名是我的包裹,里面有一盒录像带,还有悄悄的手机。”
  “悄悄的,手机……”我愕然地机械重复着。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沈豪惨淡地笑了。他的视线转向前方,我这才注意到J叔正蹲在电视机前,把一盒录像带塞进机器。
  “这意味着,悄悄被绑架了!”
  悄悄被绑架了。
  这个早有预料的答案依然令我心惊不已。一瞬间,觉得呼吸都困难。是沈豪坐到我身边,紧紧握住我的手。两只冰冷的手缠绕在一起,沈豪空洞的眼睛转向电视,
  “科技馆把录像带交给我,我想在给警察前先看一下,如果他们只是要钱就好了……”
  “沈豪!”J叔还没有按下播放键,但沈豪已然有晕厥的趋势。我惊呼着赶紧扶住摇摇欲坠的他,让他靠在我的身上。他低垂的脸始终把表情埋在阴影里,但渐渐的,我清晰地听见他抽泣的声音和狂躁的心跳。
  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失魂落魄的沈豪。
  他忽然象只野兽般狠狠抓住我的衣袖,宛如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把浑身的重力都倾泻在我身体上。我被抓得疼了,但依旧默默忍受。伸手轻轻抚着他战栗的背脊,如果这可以使他稍稍好受些。
  沈豪是悄悄的唯一。
  但悄悄何尝不是沈豪的牵挂?
  我意识到这一点,但已没有时间去品味其中的酸涩,J叔握着遥控器低沉道,
  “少爷,我这就播了。”
  沈豪沉静了几秒,点了点头。他重新抬起头时是目无表情的,看着电视白花花的屏幕变得一片昏沉……
  ……
  录像的效果有些模糊,我依稀辨认着画面里似乎是间空旷的大房间。
  镜头起初是摇摇晃晃的,扫到房间的四壁布满了斑斓的铁锈。似是只有一扇狭小的窗户,夕阳的余晖苟延残喘地漏了一束进来,鲜红色的光柱照亮了房间正中央的一把椅子。
  宛如庄严的戏剧舞台,灯光之下,女主角缓缓地抬起了头。
  但那已经不是我印象中悄悄傲然的苹果脸了,被褐色的胶布封住了嘴和半张脸,只看见一双颓然含泪的眼睛怔怔地看着镜头。她的身子似是被麻绳捆在椅子上,细细的双腿够不到地,痉挛似地在半空中抽搐着。
  夕阳斜斜地过去了,她的脸被阴影拦截成了两半,表情变得更加悲哀而含糊。
  沈豪看着录像带里的悄悄,之前的哀伤转换成了愤怒,握着我的手越扣越紧,密密地出了满手的汗。
  录像继续播着,镜头一阵摇晃,摄像机似是被固定住后,歹徒走到了镜头里。
  但也只是半个模糊的身影罢了,他小心地隐藏自己的身份,然后走到悄悄的身边,一把撕去了悄悄嘴上的胶布。他的动作粗鲁,悄悄的小脑袋被他拨浪鼓似的撕来扯去。随即歹徒抓起悄悄的马尾辫,把她的脸硬是掰向了镜头。悄悄细声挣扎,歹徒却窃窃笑了,
  “你生命里的最后一个夜晚,不想对你的沈豪哥哥说什么吗?”明显是经过后期处理的声音。
  悄悄萎靡的神色在听见沈豪的名字后猛地振奋了。仿佛从混沌回到了现实,悄悄在清醒了意识后落下了一串眼泪。
  记忆里,除了那次运动会,我再也没有看见过悄悄的眼泪。而此刻,小小的少女得知自己命不久矣,她哭了,却是安安静静地哭着。眼泪在她的脸上蜿蜒出细小的纹路,歹徒猛地松了手,悄悄无力的脑袋在半空中摇曳了下,她又勉强自己,抬起脖子面对镜头。
  她哭着,却又笑了。似是为了沈豪调整出最后的笑颜,她的嘴角忽然无比夸张地撕裂,气若游丝道,
  “沈豪哥哥,我是不是快死了……没关系,反正我也不喜欢活着……只是可惜了,可惜了,以后你结婚,我不能在你身边做你的花童了……”
  “沈豪哥哥,臭丫头是不是也在你身边一起看呢……我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你,不管是不是把你当成哥哥……可你总说我太小,什么都不懂。有时候,我甚至怀疑你是刻意敷衍我……我虽然小,但我什么都懂,所以你当我是妹妹,我就当你是哥哥……沈豪哥哥,现在臭丫头也在你身边吧……”
  “呵呵,不知从何时起,你身边就一直跟着臭丫头。那个我怎么看怎么都一抓一大把的家伙儿……就算到了现在,我依旧觉得她配不上你……”
  “但可耻的是,我曾以为我可以,我是配得上你的呀……沈豪哥哥,生在金家最快乐的事就是能和你门当户对。纵然我们年龄差了太多,但我曾经一度自信你的身边不会再出现比我更适合你的女孩儿了……”
  “当初,真应该天天拉着你玩儿过家家,让你考不上大学……你只有在过家家时才不把我当妹妹,我是你新婚的妻子,我煎荷包蛋给你吃,我帮你烫西服……若是你没考进大学,你就不会遇到谢佳瞳,兴许就会一辈子陪我过家家了……”
  “呵呵,真傻,我自己都觉得傻,难怪你一直说我还小……”
  “可我也曾经想过要象个成熟的女人一样去竞争啊……但,当我好不容易有一天可以单独和你在一起,你摸着我的脑袋,却说,
  ‘悄悄,将来我和你佳瞳姐姐结婚,你做我们俩的花童,好不好?’”
  “而我,居然答应了……我居然能笑着说‘包在我身上。’”
  “沈豪哥哥,是不是一开始我就没有竞争的资格呢……我想,是没有的吧……”
  “人活着,就会不甘心。所以死了也好,一切就都心甘情愿了……”
  “我心甘情愿,再也没办法和谢佳瞳争竞了……我争不过她,不是因为别的,仅仅是因为我死了……”
  “沈豪哥哥,佳瞳姐姐,好好在一起吧……”
  录像到了这里,哑然停止了。随即是一片灰白色把沈豪的脸映照得狰狞。
  J叔默默地取出录像带,沈豪久久地垂着头沉默无语。
  J叔说,“歹徒没有提到赎金,看来并不是要钱。”
  沈豪的头垂得更低,整个人痛苦地团在一起。他说话的声音都变了,充满不可抑止的绝望,
  “是啊,他不要钱,他居然不要钱,那他要什么呢……究竟要什么才能把悄悄还回来呢……”
  “少爷……”
  “把录像带交给警察吧……”
  “等等!”我蓦地站起,一把拽住颓然的沈豪,“干嘛这么绝望,悄悄一定没事的!”
  但沈豪抬头,迎着我的视线冷冷地笑,“一定没事?呵呵,我现在不想听无谓的安慰,佳瞳你先回去吧。”
  沈豪的冷笑瞬间让我有些退缩,但我紧了紧拳头,“走,我们去找芊芊。”
  “芊芊?”
  “哪怕没证据,但我知道一定是芊芊!歹徒有提到‘沈豪哥哥’这个词,芊芊也曾提过!那天悄悄跑到学校,当着一群人的面打了芊芊!”
  “为什么?”沈豪惊讶。悄悄果然是瞒着沈豪的。
  “为了你!”我看着沈豪,“因为芊芊害大宛自杀,间接害你自责难过。”
  “仅仅是因为这个?”沈豪越发愕然。
  “仅仅?沈豪,看了录像带,你怎么还能说‘仅仅’?”
  沈豪不再说话了。却是一秒都不迟疑,他抓起我的手冲下楼去,
  “J叔,把录像带给警方。我和佳瞳去找芊芊!”
  ……
  我趁着沈豪把车开出来的空挡打电话给芊芊,她慵懒如猫的声线令我作呕,
  “找我干嘛?”
  “你现在在哪?”
  “我在宿舍。”
  我坐上沈豪的车,“你在宿舍?没回家?”
  “我不在宿舍,怕你找不到我呀。”她说完,古怪地笑了。
  我不禁一颤,“你……”
  “我开玩笑的,别紧张。你和沈豪在一起?”
  “芊芊,你老实告诉我,悄悄的事情是不是你指使的?”
  她哼哼了几声,“悄悄?那个贱嘴的小丫头?她怎么了?与我何干?”
  “你最好现在就告诉我!”我几乎是叫嚣了,“警察迟早会查到你的!”
  “可我芊芊何尝怕过!”她却比我更正义凌然。
  我倒吸一口冷气,沈豪陡然提高了车速往我的学校奔驰。
  多说无益,但芊芊忽然又笑了,“怎么不说话?刚才不还是信誓旦旦地怀疑我吗?……呵呵,我听见车的声音,已经要来找我算账了?大可不必!我本人根本不屑和一个丫头片子计较……不过,我火爆的男朋友可是很在乎我的……”
  她的最后一句绷紧了我的神经,我连忙追问,“男朋友……QQ车吗?”
  “是啊,虽只是个QQ车,但对我死心塌地。愿为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我受了小丫头的委屈,他竟好似比我还难过……”
  她意味深长的尾音让我颤抖,听她又饶有兴致地说着,“他这个人就是容易冲动,背着我经常做些疯狂的事情讨我欢心……有时也怪讨厌的,可我就是甩都甩不掉他,真烦恼啊……”
  “芊芊!”直到连开车的沈豪都咬牙切齿地叫她,她才笑着换了个口吻,
  “沈豪吗?别这么凶,对女人要温柔不是吗?你若是温柔一些,我兴许可以回想起些什么……比如我男朋友最近鬼鬼祟祟,在哪里租了个仓库,也不知用来做什么……”
  “仓库?”我为之振奋,想起录像里锈迹斑斑的大房间,“在哪里,你说!”
  “……在哪里呀……我忘了……等等……呵呵……”她却吞吞吐吐,似是等欣赏够了我和沈豪的焦急后,才勉强说了个地址。
  我连忙拿笔记下,虽然也不知道是否可信。
  芊芊又说,“瞧我多合作呀,把仅知道的都说了。所以这事和我无关,别来找我了……记住!那家伙儿做什么,都是和我无关。”说完,她狡猾一笑,挂断电话。
  我听着手机的忙音,一时还有些恍惚。是沈豪抽走了我手中的仓库地址,他冷着脸,忽然调转方向。
  “沈豪……”
  “她说得对。我们没有证据说明芊芊与绑架有关,找她也没用。虽然我不知她是什么目的,但是,这个地址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打电话给警察,叫他们也去那仓库……”
  ……
  很多年以后我依旧能清晰地回忆起那一幕。因为那实在是太过凶险,比任何的电影都要真实,真真切切地撕扯着我的心脏。
  我们的车几乎和警察同一时刻抵达仓库,冲动的沈豪硬着被全副武装的警察挡在了身后。但他依然不死心,固执地步步紧跟。我也一样。警察无声无息地包围了仓库,当他们终于冲进去时,看见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正狰狞地把小女孩儿按到在地,他手上的刀已经抵在了女孩儿的喉头。
  小小的悄悄紧紧地闭着眼。被恐惧的泪水所淹没,她已然说不出半句话来。所以当歹徒迅速被警察制服,沈豪冲开阻拦上前狠狠地抱住她时,悄悄不明所以,只是把眼睛闭得更紧,喉咙里发出一连串难以辨别的呻吟。
  她的眼泪打湿了沈豪的衣袖,拼命摇着脑袋拒绝任何碰触。可惜她的双手被麻绳束缚,无论如何挣扎都只不过是只临刑的羔羊。我无法想象我们迟来一步的下场会是怎么。沈豪也是一样,他忍受着悄悄恐惧的挣扎,竟也动容地哭了。于是更加怜惜地抱紧悄悄,
  “悄悄,没事了……我在你身边呢,你睁眼看看,我是沈豪,我是沈豪哥哥……”
  “沈……豪……”悄悄干涩的嘴唇喃喃地重复着,随即她猛地睁大了眼睛,“沈豪哥哥,是你吗?”
  “是我!没事了,坏人被抓住了,没人再敢伤害悄悄了!”
  “我,还活着?”
  沈豪用力地点点头。
  “是吗,是吗……”悄悄含泪笑了。她忽然看着了一边的我,吃力地问,“佳瞳姐姐也来了?”
  啊,她叫我佳瞳姐姐呢!
  我反手擦了擦眼窝,“我也在,悄悄别怕。”
  “恩,我不怕。我好累啊……”她说完,昏倒在沈豪的怀里。
  悄悄受惊过度。之后的好几天都发了高烧,说胡话,大喊大叫,半夜里无端端地四肢痉挛。我和沈豪轮流陪伴在她的身边,乙静从水乡回来,知道了这惊人的事件后,也自告奋勇地加入照顾悄悄的队伍里。
  而更温馨的是,悄悄的父母竟在同一天回了国。当悄悄好不容易退了烧,她混沌地睁开眼,随即陷入了双重温暖的怀抱里。悄悄的父母搂着差点生死两隔的女儿,不禁哭得撕心裂肺。
  悄悄说妈妈哭得连妆都花了,而爸爸的胸口一直发出打雷似的声音。她觉得奇怪,又觉得别扭。毕竟这么多寂寞的岁月都过去了,她早就习惯了在大房子里形单影只的生活。突然多了两个粘稠的怀抱,她不禁觉得难受,但却是不由自主地,她选择张开手臂,回抱住他们。
  “爸爸,妈妈……”
  “悄悄,你想说什么?”
  “这次,会在家里待多久?”
  悄悄无比认真的眼眸深深刺伤了他们,他们互望一眼,不约而同地说,“很久很久,再也不离开悄悄了。”
  ……
  以上这些都是沈豪在寒假的一个午后告诉我的。
  我们坐在咖啡坊里享受着情侣套餐,沈豪的描述让我觉得蛋糕更甜了。
  “不过,夫妻俩分居了那么久,现在为了悄悄硬是凑到一起,还是会经常吵架。”沈豪喝着咖啡闲闲道,“这不,为了下个月去哪里旅行都争了半天。一个说要去法国,一个说要去英国。”
  “那悄悄怎么说?”
  “那丫头可狠了,说哪里都不去!还说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妈妈和情人的别墅是在法国吧,爸爸和小蜜的别墅是在英国。怎么,想我去当电灯泡吗?’
  一句话把夫妻俩堵得没话。所以,整整一个寒假,他们全家都待在家里看电视呢。”
  我哈哈大笑,“不过,真幸福……要是一直这么幸福下去就好了。”
  我幽然的叹息引得沈豪也垂下了头,他不断搅动着手里的咖啡,直到我问他,
  “沈豪,案子审理得怎么样了?”
  沈豪无奈地笑了,他知道我想了解什么,“没什么进展。虽然证实了绑架悄悄的歹徒就是芊芊的男朋友,而此男和金家无冤无仇,他的动机只可能是为了芊芊复仇……但是,这么多天了,他依旧死咬牙关,说此事和芊芊无关,是他自己一时冲动。警察暗示他会被判死刑,他就像是着魔了,依旧不肯松口……虽然是芊芊提供了仓库地址,但就像她说的,这不能成为她是帮凶的证据。她只是恰巧知道罢了,她还称自己是协助警察的好市民呢!”
  “她还真说得出口。”
  “……就像是有什么魔力一样,”沈豪伤感道,“大宛,那歹徒,他们都是为了芊芊……芊芊简直就是个魔女……”
  我听了,不禁一颤。却也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魔女吗……也许这就是最好的解释了……”
  气氛被凝固了。混沌中,我的眼前不断出现芊芊扭曲的笑脸,不禁久久沉默着。直到沈豪忽然问我,
  “佳瞳,但她这是为了什么?既然是她挑唆男朋友绑架悄悄,又为什么自己把仓库地址抖搂出来?”
  “我来告诉你吧……”我惨淡一笑,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絮絮地说给他听。
  ……
  重要!!! 见作者的话
  月明星稀的夜晚,我早早地洗了澡窝在沙发上和乙静一起看偶像剧。
  妈妈说我最近心野了,都放假了还不肯回家住,老是和乙静腻腻歪歪在一起。乙静笑着说那是伯母嫉妒了,赶明儿登门送几瓶sisley的保养品孝敬孝敬她。
  乙静挽着我的胳膊,“我啊,还有几年的时光可以自由地和小姐妹一起逍遥啊?”
  她这么幸福地感叹着,因为在水乡的时候,法拉利男已然做出了一毕业就结婚的承诺。
  我微笑着任由她把我的胳膊甩来甩去,看看她选的偶像剧,又是甜得腻死人的公主和王子。不禁感叹着幸福的小女人原来是如此练就而成的啊。正准备调整情绪今晚再矫情一把,却是忽然,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我拿起一看,居然,是芊芊的电话……
  门窗都关得死死的啊,为啥我还是无端端地觉得一阵阴风佛面呢?我浑身一哆嗦,乙静也冲着叮叮当当的手机撒气,
  “她找你干嘛?吃饱了撑的,又想害人了?别理她!”
  我却犹豫了,“兴许有什么重要的事呢……”
  “那,凑近点,一起听。你可别信她的任何鬼话啊!”乙静担忧道。
  我点点头,接起了电话。
  “佳瞳吗?”芊芊风骚刺骨的声音让我从头凉到底。
  “干嘛?”
  “你别这么紧张啊,”她却呵呵笑着,“好似我一出现就又会害了谁似的。”
  “你还真是不要脸到一定境界了。”我冷笑道,却忽然觉得她的周围嘈杂不已。
  “哟,丑八怪摊上王子后,嘴巴也变利索了呀!以前高中你喜欢大宛时,不是整天摆着张怨妇脸,屁都不敢放一个吗?”
  “你若是只想说这些,那我就挂了。”
  “别啊,”她却着急挽留,“我都要走了,最后说几句离别的话不行吗?”
  “走?”我和乙静面面相觑,“去哪里?”
  “别端着个审嫌疑犯的态度问我,”芊芊笑得春花烂漫,“天地良心,我可是得到警察的首肯,与案件无关,堂堂正正地办签证出国的呀!”
  “你要出国?”
  “是啊!去美国。因为嫁老外,所以签证办得很顺利。休学的事情我也一早就办妥当了。下次开学,学校里就没了我这道风景线了哟。”
  “一早?”我不由一冷,电光火石之间明白了所有的来龙去脉,不禁愤怒道,“芊芊,你太卑鄙了!你根本就是利用悄悄的事情,只是为了除掉对你死心塌地的QQ车!”
  “啊呀,蠢丫头和王子呆久了,怎么也变聪明了?”芊芊笑得更肆意,“你全说对了哟。那家伙虽然对我好,但实在执着得太可怕了。TOP GIRL比赛的时候,我要他做手脚整乙静,他竟二话不说就答应了。那时我就觉得害怕,他如此死心塌地像个傻子,万一哪天我不要他了,他还不拿着硫酸来泼我呀?依他的个性,又不会象大宛一般自我了断,省下我的心思……后来我认识了Peter,他爱我,要娶我,给我美国公民的身份。我跟着他可以顺利移民,何乐而不为?难不成真的一辈子就坐QQ车了?……我倒是要好好谢谢金悄悄那丫头,没有她的鼎力相助,我还真想不到这一石二鸟之计呢!”
  “芊芊,你太可怕了……”我咬牙切齿道。
  “只可惜,我给你们地址的时间早了些,那没用的男人磨磨蹭蹭,居然没有把握住时间杀了那丫头……呵呵,我说太多了。这事情本就和我无关呀,我只是向他哭诉罢了,一切都是他自愿,与我无关。”
  “我真希望你坐的飞机直接掉到海里去!”
  “你真残忍。哪怕飞机上有我这个恶棍,但起码还有其他几百个良民陪葬呢!”
  “你会不得好死的。”
  “但我芊芊何尝怕过!”
  再次听她说这句话,我已然无力再争辩什么。连向来伶牙俐齿的乙静都镇静得哑然。芊芊肆无忌惮地笑了阵儿,她的笑声象漩涡一样延伸进我的耳朵里。好疼,好疼。
  她笑得够了,好不容易才稳住了情绪,“我快要上飞机了,佳瞳,最后我有些话要对你说。一直以来,你也很迷惑吧。我根本不喜欢梁大宛,却偏要和你争。我根本无心于沈豪,却处处刁难拆散你们,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你说。”
  “呵呵,恕我直言……谢佳瞳,你根本就是个丑八怪!论身材论相貌论胆色,你怎么看怎么都是上帝的失败品。我第一次高中时认识你,看见你羞羞怯怯唯唯诺诺的样子,就觉得很可笑。象你这种一无是处的女人,生来就是为我等这些天之骄女作陪衬的!……鲜花还需绿叶衬,所以我毫不犹豫地接近你,和你做朋友……哈哈,每次和你逛街我的心情都好得不得了,因为走进每一家商铺,连售货小姐都只会把最美的衣服推荐给我罢了。你往往只是个提包的,往往只需在我艳光四射的时候用语言赞美我的魅力罢了。可是偶尔,居然连你都想要穿得漂漂亮亮?你猜,这时候我会怎么做呢?……呵呵,我当然会选择和你穿一样的衣服,站在你的身边,要你清楚地明白自己究竟是何等的货色!
  同理可证吧!
  谢佳瞳,当你偷偷地爱上了梁大宛以后,我越发地察觉你的不自量力和可笑。为了让你清醒,为了让你不要再做不切实际的白日梦,我只好委屈自己献身勾引了梁大宛。当然,大宛那样的货色,在高中时还是很拉风的。可是进了大学就黯然无光了。而当我正苦苦寻找着下一个可以衬托我的男人时,狗屎运的谢佳瞳,你居然勾搭上了沈豪这样的有钱人!
  我承认我几乎是疯狂地妒忌。我不知道你这个臭麻雀是灌了他什么迷魂汤,让沈豪这么对你死心塌地。我不甘心!凭什么我身边站着的只是个徒有其表的梁大宛,而你的身边居然站着钱途无量的沈豪?真不知道沈豪是哪根神经搭错了,但我看着他的眼神,看着他为你做的一切,我就知道,他不是适合我的类型。他不会轻易地被我引诱。
  呵呵,所幸,我所认识的谢佳瞳,永远都是那么纯情那么傻的。只不过是高中时得不到的酸涩暗恋,你对梁大宛的情愫居然能让我利用至今!我于是顺水推舟,想方设法地离间你和沈豪,幸灾乐祸地看着你们每次危机……只可惜呀,你们这极不般配的一对人,居然也磕磕绊绊走到现在了……哼……我该说是丑女的福气吗?”
  “芊芊……”我无力地喃喃着,身边愤慨的乙静想要夺过电话,但被我阻止了。
  滋当是被疯狗咬吧,我压制着心里沸腾的情感,冷冷道,“你快上飞机了吧,还不快滚到美国去?”
  芊芊于是又笑,“事已至此,我也只好违心地说一句‘祝你幸福’了……去美国虽然是个很好的选择,却不一定代表着美好的将来,人生地不熟……呵呵,我英语不好,说不定到了那里,连女性魅力都打折扣……”芊芊蓦地叹息了。居然连她都会有对未来的惆怅。
  我也跟着笑了,“你放心吧,你会过得如鱼得水的。”
  “为什么?”
  “因为……因为,你是个魔女。”
  芊芊愣了下,才哈哈地大笑道,“这真是美妙的离别赠言!我收下了……我要上机了……我就不说再见了,你也不想再见到我吧。”
  “对!”
  我话音刚落,她就挂断了电话。我叹息着,把芊芊的名字从号码册里删除了。
  从此,再也没有芊芊这个人了。
  在我叙述的过程中,沈豪的脸色一直憋得铁青。他似是为了女朋友被人如此奚落而愤然,只可惜始作俑者已经逍遥地逃去了美国。
  “芊芊早就计划好了每一步。她策划绑架悄悄,虽然无法被法律制裁,但毕竟得罪了有钱有势的金家和沈家。她索性就远走高飞。”
  故事说完了,自己都觉得惊心动魄。
  我握住沈豪僵硬的拳头,温柔地微笑着,我告诉他,别再纠缠这些伤心愤怒的事情了。大宛已经不在了,但幸好悄悄是平安的,芊芊也终究走了,一定剩下的满满都是幸福了。
  沈豪听了,也跟着笑了。他凑过身子,众目睽睽下亲吻我的脸颊,
  “但愿,我们能一直幸福下去……”
  ……
  我们紧紧握着彼此的手走出咖啡坊,外面娇艳的日光撒进眼底,恍得我一时睁不开眼。
  但即使如此,也觉得无所谓。因为跟随着他,就算是闭着眼也可以安然地走在茫茫的人海里。
  沈豪,沈豪……我们一定要一直幸福下去呀……
  “佳瞳,你干嘛使劲儿地闭着眼睛?”沈豪疑惑地问。
  “啊!没啊!”我慌忙地瞪大了眼睛,脸色绯红了一片。
  他却神神秘秘地笑了,好似早就看穿了我的小心思,于是不经意地更紧了紧握住我的手。
  我们随意地漫步了许久,沈豪忽然说,
  “对了,下次来我公寓一次吧,悄悄有送你的礼物,寄放在我那里呢!”
  “礼物?”
  “是从维也纳带回来的洋娃娃。悄悄虽然没有和父母去旅游,不过前些天和陈杰去了次维也纳听音乐会。她特别带了礼物给你,嘱咐说要和上次她送你的瓷娃娃摆在一起,少一个她都饶不过你!”
  “她果然和陈杰……”我不禁贼溜溜地笑。
  但沈豪的表情却充满了担忧,“他们还那么小,不会出事吧!”
  我苦苦一笑,“看了当时的一幕,你还能怀疑陈杰那小子对悄悄不怀好意吗?”
  沈豪沉默了。良久才涩然地笑了,“罢了,随他们去吧。”
  ……
  当时的一幕,也许就成为了改变悄悄生命轨迹的标示吧!
  那时,昏倒在仓库里的悄悄随即被沈豪带回了公寓。沈豪彻夜地照顾她,直到悄悄半夜幽幽地转醒了一次。悄悄疲惫而苍白的脸上勉强地挤出了笑容,宽慰沈豪自己已经没事了。但她依然冰冷的小手,无论沈豪怎么捂,都热不起来。
  悄悄笑着说算了,没关系,她不冷。随即她侧头看见了在一旁的我,她忽然说,自己在昏迷时听见有一盒歹徒给沈豪的录像带。
  “如果有的话,我想看看。”悄悄恳求道。
  “那没什么好看的。况且,现在成了重要证据在警局里。”沈豪皱眉。
  “那明天我们去警局看。”
  “悄悄……”
  “我要看。”
  我们俩谁也无法说服她。她的固执让我和沈豪甘拜下风。于是第二天,悄悄拖着依旧孱弱的身体,在我们的陪同下去了警局,利用种种关系调出了那盒录像带。
  播放时,我和沈豪一直切切地注意着悄悄,生怕里头的画面牵扯到她任何恐惧的记忆。但从头到此看完了,她始终都目无表情。直到录像结束,露出白花花的一大片,她才回过头,机械地牵扯着嘴角,
  “啊……原来我没记错呢,我真的说了这些丢脸的话啊……”
  我和沈豪听了,顿时都觉得揪心。只看见悄悄笑着笑着,眸子一黯,眼泪就掉了下来。她于是慌忙地别过头去,捂住脸,踉踉跄跄地就往门外跑。边跑边说,
  “这么丢脸的话,真是快要死了才说得出口……你们放心,我那时神志不清,说什么都不算数……”
  “悄悄!”我和沈豪赶紧追上她。但她病弱的身子怎么跑得快?追了几步,就看见她忽然蹲在地上,蜷成一团的背脊不断地颤抖着。
  我和沈豪,谁都没有上前。我们谁都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说什么?说什么,都是枉然的……
  却是忽然,从房间里追出个警察,
  “金悄悄小朋友,这是你的手机吧!有录像带这个证据就足够了,手机用不到,还给你吧!”
  他说着,把手机还给了悄悄。悄悄赶紧起身,维持着千金小姐的礼貌接过了。她默默地垂头,看着这曾经被歹徒夺走,和录像带放在一起的手机,不禁有些感慨。
  两天没开机,她顺手就把手机打开了。却是几秒钟后,密密麻麻的短信铃声陡然惊扰了她空洞的眼神。她无比惊讶,赶紧一条条地查看了,随即喃喃道,
  “陈杰……陈杰……陈杰……”
  我和沈豪皱眉,半天才想起陈杰就是那次运动会时对悄悄表白被拒的小男生。我轻声挪到悄悄的身边,趁着她还呆若木鸡的样子,伸头偷偷看了短信内容,
  “金悄悄,你在哪里?听班主任说你不见了?”
  悄悄又翻过一条,
  “金悄悄,快回我电话,你在哪里?”
  悄悄又翻过一条,
  “跑哪里去了?大家都很担心!回电话!”
  ……
  悄悄看着看着,脸色竟渐渐地红晕了。却是在她还茫然之际,悄悄的手机又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这次,竟是陈杰的电话!悄悄犹豫片刻后,接通了。却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对方就扯着嗓子高声道,
  “金悄悄,你终于肯开机了?你到底去哪了?班主任说你失踪了,究竟怎么回事?”
  “我……”
  “我什么?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你,你没事吧……”
  “我,我被绑架了……”
  “绑架?谁那么大胆子?”陈杰陡然又高了半个八度。
  “犯人抓到了。我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他似是松下口气,“究竟是谁敢动你,我非把他大卸八块了不可!你真的没事吗?别敷衍我!你现在在哪,我过来看你。”
  “不用了……”
  “怎么不用!我……我……我还买了维也纳的新年音乐会门票,你若是受伤了,谁陪我看啊……”
  “我……”但悄悄再也说不出话了。她的眼泪忽然夺眶而出,泣不成声。手机那头的陈杰不明所以,只是一个劲儿地追问,
  “怎么哭了?还是有事吧!你在哪里?我马上就到!……”
  悄悄没有回答,陈杰就一直固执地问着。问得悄悄都心慌意乱了,索性挂上了电话。然后久久地握着手机,却是闭上眼睛,微微地笑了。
  ……
  隔天,我去沈豪的公寓拿到了悄悄送我的瓷娃娃。粉雕玉琢的娃娃俨然又是一个可爱的悄悄,在娃娃的底座上,娟秀地写着一行字。
  “写什么呢?我看不明白?”我赖在沈豪的怀里。
  “翻译过来,大概是80%完美的日子吧!”
  “只有80%吗?”
  “太满了,容易令人不安。80%是最幸福的尺度。经过了风浪,经过了磨练,所以只有80%了,但那样才是最真实的!“
  “这倒也是。”我嘻嘻笑着,转身轻轻吻他。
  我现在,过得很幸福。
  我身边所有的人都过得很幸福。
  沈豪忽然说,“对了,佳瞳!不想看悄悄和陈杰穿小礼服的样子吗?”
  “想啊!怎么?”
  “他们已经答应我,在我们结婚的时候双双做我们的花童了。所以,佳瞳……毕业之后,我们就结婚吧!”
  我不由地脸红。但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不是吗?
  我现在,过得很幸福。
  我身边所有的人都过得很幸福。
  毕业之后,我将和乙静一起,双双成为幸福的妻子。

(全文完)

 

博主已关闭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