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诗人海子卧轨的时候,我没读过他的诗,那时候有好几个比他名字更响亮的诗人。很多很多年以后,我在网上断断续续读到他活着时的贫穷和寂寞。他那首纯净的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仿佛是开在尘嚣上的一枝花,温暖别人却温暖不了他自己。他那样的人,只能活在他自己的诗歌里。海子死于世风转变的前夕,死亡对于他,也许是一件好事,活着面对改变的世界,一定更加痛苦。
几年以后,1993年的秋天,诗人顾城在新西兰小岛上杀妻自杀,那时我刚到美国两年。有人幸灾乐祸地对我说,看看,这就是诗人的结局。我内心悲凉,什么也没说。我找到顾城的小说《英儿》,看到了诗人离世前的一段生活。
那些敏感的心灵,将感受到的痛苦变成了一支支优美的歌,迷惑世人。而世人不知道,没有经过痛苦的浸泡,那快乐就会失去份量。人们享受着艺术带来的愉悦,却撇弃着帷幕后面创造这愉悦的那个人。面对艺术家,人们心情复杂,崇拜他的作品,却同情甚至鄙视他物质的贫穷。
留在国内的诗人们,很多已经不再写诗了。流落在异域的诗人们,从一个国家走到另一个国家,从一个居所搬到另一个居所,诗歌如飘零的落叶,被动荡的生活席卷。苦涩的现实,销毁了灵感。追寻精神的住所,从来都不是容易的,魔鬼一样的饥饿企图用一块面包收买诗人高贵的灵魂。
侨居美国的北岛仍然在写诗,坚韧不拔地办他的文学杂志《今天》。他是一个追梦者。不过,曾经大声喊出"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的北岛,在他获得自由的同时,他的诗和散文却丢失了锐气,他像一株失去土地依傍的植物,渐渐消失了绿色。不能不承认,时光消磨人啊。而且,越是远离故土,越是不想与之结仇。安逸平稳的日子和过度颠沛流离的日子一样毁灭一个诗人和作家。
现代诗的衰落,暗示的是时代精神的衰落。文学无用,诗歌尤甚!看看这首诗:
写生 (作者:蓝蓝)
我的女儿们:
一个鲜红。一个碧绿。
我那颗在野花和树林中慢慢
白了的头。
时光山谷里吹过一阵淡蓝的风……
如此简炼的语言,就写出了生命的惆怅。若是算字数卖钱,只有真正的疯子和傻瓜才会写诗。忧伤啊,生活比诗歌本身还令人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