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一个普通的护理院(十四)

A年十月六日 晴渐多云

  今天拍卖护理院居民的杂物。前几天我就看见护理院居民的亲属们出出进进地往护理院的仓库里放东西,当时我也没有好奇地问问,原来都是为今天拍卖东西的。这些都是捐赠给护理院的,护理院把杂物卖掉后的钱如何入帐不得而知。咳,反正卖不了几个钱的。

  各种杂物在停车场上,十几个大长条桌子上堆得满满的。这里面的东西不都是现在护理院居民们的,很多是原来护理院居民们的。“原来”是什么意思?那当然是死去的人们的东西。别人买这些东西会不会觉得很不是味儿?谁知道?反正没看见什么人来。是不是镇上的人都不知道?护理院登了广告,我看见那张小报的广告栏上写着:“……各种家俱、衣物、餐具,等等。赶快来!”今天在通往护理院的路口边上还有醒目的标示牌。

  中午吃完午饭,我来到停车场上来看热闹。几个沙发,各式各样,还真有点“古色古香”,但都很旧。谁知道是不是老人们最后怡然自得的地方?标价很便宜,五美元一个。桌子上有不少瓷杯、瓷碗,只是不配套。还有梳妆用的东西,镜子、梳子等等,这儿毕竟是老太太们居多。桌子上堆得最多的是各种衣物,很是鲜艳。来买东西的人们多是买这些。桌子底下有许多鞋子,也是各式各样,很久都没有人穿过。

  看这些东西不会给人什么好的感觉的。可我还是买了一个案板。一尺长,半尺多宽,案板背后画着个大公鸡,价格五毛。

  不少护理院的工作人员来挑挑捡捡,多数人也是买衣服。来这儿干活的都是穷人,能买些便宜衣服也是好的。可我纳闷的是,既然很穷为什么还抽烟?每天吸一包烟就得三块钱。一个月下来得小一百块钱。或许干活的人们会说,吸烟是一种享受。也是,我那时“上山下乡”,不也是狠命地吸烟吗?

A年十月九日 晴

  经理助理珍妮冲出了办公室的门,喊着她刚刚接到一个电话,告知护理院附近街道上看见一个衣冠不整的老太太,怀疑是从护理院里偷偷跑出来的。说着她冲出门开着自己的车上道急驰而去,到打电话的那个人说的街道上去找人。

  护理院里大乱,当班的护士和护士助理们都纷纷跑到房间里去查找,看看是不是自己管的老人不见了,几个最呆傻又能走动的老人是重点。此事非同小可,人们格外地慌张,到处都是跑来跑去的人们。忽然有人惊呼:“弗朗西丝不见了!”她是护理院最糊涂的老太太。大惊!更多的人冲到弗朗西丝住的这边,什么地方都看,床底下,厕所里,淋浴的地方都看过没有发现她的踪影。哎呀!她什么时候偷跑出去的?是不是门上的警报器坏了?是不是她把脚腕子上那个能引起警报器叫唤的装置拿掉了?是不是再去几个人到街上去找?该不该报警?人们议论纷纷。又一个人跑来说,弗朗西丝早上的时候被她的老伴儿领出去转游,所以不在护理院里。人们这才松口气。可那个“衣冠不整”地逃到街上的人是谁?又有人高叫:“丽欧塔怎么找不着?”找!很快人们发现丽欧塔就在护士站边上的椅子上坐着。几个护士助理围着丽欧塔欢呼,傻老太太瞪着眼睛吼一声,“滚开!别碰我!”根本不明白人们怎么会这样兴高采烈,因为平日大家总对她没好脸。

  整个护理院很快查找一遍,并没有发现谁少了。过了会儿珍妮也回来,她摇着头说并没有在街边上发现一个“衣冠不整”的老人。大家都没说什么,各自散开干活。哎?到底怎么回事嘛?咳,谁知道。我们的头儿玛丽告诉我,这种事一年总要发生几次,不过从来没见过真的有那个糊涂的老人“逃”出这护理院。打电话来的人有可能是故意捣乱。

  那边丽欧塔费力地站起来,又开始在走廊里寻找“突破口”。一会儿弗朗西丝的丈夫也把他的傻老伴儿送来。

A年十月十一日 晴

  秋高气爽,阳光灿烂,大清早约翰拉了个水管子在浇花。他挺着圆圆的肚子,哼着歌,心情不错,在窗户外边看见我在里边打扫房间就朝我挤挤眼睛。我边上沙发上呆坐着的歌唱家玛丽忽然也“咯咯”的傻笑。她的笑也引得我笑。

  每间住房的窗台上都放着几盆草花,春天时种的,现在快要枯萎。这大概是今年最后一次浇水。还浇什么劲呀?这些草花已是“昨日黄花”。外边的秋景多好,到处都是色彩。哎哟,我怎么忘了,护理院的居民们怎么能随意地到这大好秋色下漫步?对,还是让这些草花多活几天吧,让老人们常能感受到生命的气息。

  艾琳也来到院子里看约翰浇花。看来老太太艾琳今天的心情也不错。她平日总是躺在床上不动。她是唯一可以自己自由出入护理院的居民,可来到护理院后很少一个人到护理院外边散步,只有女儿来了后才出门。她现在站在约翰边上显得有点精神头儿。真难得,很少见她有今天这样专注的时候。约翰马上给老太太找来一把破剪刀,让她把每盆草花的枯叶剪掉。嘿,约翰多么善解人意,让老太太有事可做,让她觉得自己有用。我就不知如何对待老太太艾琳,见她情绪不高只会说:“哎,这就是生活,每个人早晚都会有这样的日子,今天是你,以后是我。”真乏味。

  老太太艾琳如果在老年公寓住着,周围的人都是和自己身体状况差不多的人,多少还是能有些生活乐趣。你比方说今天的浇花,要是在老年公寓,老人们没准会有几个人来干点什么,可这儿只有艾琳一个人。现在周围都是一些什么样的人?那些呆傻老人们感觉不到这些草花的存在。

  艾琳在外边呆了会儿就往自己的房间里来。在护士站她犹豫起来。我过去说:“该往这边走。”她看着我马上笑笑,“我老得连自己的房间都记不清了。”这话这真让我有些尴尬。我这人就是不会说话。我该过去说一声,“我能扶你一下吗?”或“想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一下了吧?”艾琳一下子又变得情绪很低落,默默地走回自己的房间。她大概又是一躺直到中午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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