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冰》连载一个偷渡女和大学教授的爱情故事114

白林,女。2002年开始在文学杂志上发表作品。已发表作品:〈魔鬼的彩带〉〈假如镜子能说话>〈安妮的丈夫〉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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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翻开那个笔记本。说真的,与其说那是一位大夫写的日记,真不如说是魔鬼的告白。因为篇幅太长,我只能为读者摘录几小段。

“那孩子就在这儿,他看着我,他的呼吸像血似的喷在我脸上。他和那狗都在等着看我死去!死神为什么挑选了我!为什么是我!而不是那狗,那孩子,不是桂花!

“船声让那孩子手舞足蹈起来。他像个胜利者!他的呼吸如同血一般地向我喷来!他在等着看我死去!桂花,不要怪我,我害了病。嫉恨的瘟疫在世间传播了足有上亿年,谁都知道我躲不了它。

“多么奇妙的河水,如果你是给活人享用的,那就请你推起这摇篮,带着孩子漂走吧。很好,那孩子就要被淹没了。我看见他的小帽子浮出了水面。现在,我平静了,风在为我做着解剖,我征服了疼痛,就像我征服了我的良心。”

“当时,高文芳把这件事告诉我,”景凯收回了那笔记本说,“我猜想她是希望我在一气之下,上去把她掐死。她反正要死了。她想让我做她的陪葬,以此来唱完她人生中最后一个音符。”景凯轻轻笑了笑,“我可没那么傻。我把她送进了医院,让她的死变成了她的赎罪……”

“这简直,”彼德面色发白地说,“简直像,像小说!”

“去把桂花接回来吧。”当我和彼德让景凯陪着走出他家大门时,我建议着。

“我想,”景凯用一种肯定的语调说,“我会为她做出更好的安排。”

“哦?”我开玩笑地问他,“什么安排?不会是替她找了个婆家吧?”

“我的确有这个打算。不过我还没找到合适的人选。”景凯笑着,把双手插进了裤兜里,抬脚踢起一颗小石子,一直把它踢出了车道后又说,“最近我在研究上有不少想法。到退休我还有二十多年的时间,足够让我把这些想法变成产品。我还准备开家公司。当然不会做得很大,不过替兰芳在嫁妆上增添一圈金光还是可以的。等有了钱我还准备为桂花买个小农庄。桂花生在泥土里,我想把她归还给泥土。再说她天生就有做生意的本事。好好经营,将来玉米在工业上的用途越来越广,她还是能赶上好日子的。”

爱是不图回报,只有付出,只有给予,只有赠送吗?我在心里问自己。

我和景凯握了握手,“预祝您的事业马到成功!”

“其实我是个失败者。”景凯笑着说。

“为什么?”

“要想抗击从骨子里散发出的邪恶并不是件容易事。”他说,“不过,我还不肯服输。”

好一个失败者!一个能够包容邪恶的失败者!人们无法并存的爱与恨,嫉妒与怜悯,宽容与报复,自强与命运,永恒与瞬间,他都可以将其归在爱这个不受限制的生命体里,并且使它总是奔腾不息。一个多元化的生命体,在他研究的那些系统,那些数学模型和方块图里,也许比比皆是,可事实上呈现在他周围的是一个危机四伏的疯狂世界,而他的声音又是那么微弱,他的工具也只是一些用来补偿系统稳定的反馈系数。为了使这个老在出故障的,动荡不安的系统噪音缩减到最小,他不断地求证,不断地加以更新,优化,研发,替这烦琐、多变、丑陋的方块图编织着最完美的方程。他为自己的同胞尽了力,他用肉身奉献出了他的灵魂,可他却认为自己是个失败者!假如真有末日审判的那一天,我相信上帝会是公正的。

不知从哪儿传来了割草机的隆隆声响。奇怪,在这对植物的摧残声中我竟听见了景凯的歌声:

……

Iwonder how we can survive this romance……

……

我想起这是Richard Marx在八十年代末写下的一首情歌。这是属于景凯的歌,是他的情感,他的爱,他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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