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温柔 1-3

一夜温存,我很知足了,不能再影响她的家人,准备在她丈夫孩子回来之前离开这里。吃过早饭,我先给爸爸打电话,说一切都安排好了,让家里人放心。然后,我马上给这边的中国朋友打电话,找人来接我。
淑景眼里有血丝,一夜没睡的结果,还有点泪汪汪,虚弱地靠进我怀里,看着我打电话,虽然她听不懂中文。她的手抓住我的袖子,像是怕我随时消失。
我用下巴抵住她额头,絮絮叨叨,叫她别担心,我会照顾自己,三个月很快过去。
她执意要我留下大件行李,理出些随身必需品带着,其它东西等定下住处了可以随时来取。她伤感地说等我离开,要看见这些行李才相信我确实回来了。和以往一样,每次小别都令她悲悲切切,不愧为女人是水做的说法。记得很小的时候看过一部经典朝鲜电影《卖花姑娘》,经典之处就是从头哭到尾。说明朝鲜半岛上的女人水份含量特别高。
我埋头亲吻她,劝她白天抽空睡一会儿,昨晚折腾了一夜几乎没合眼。她不好意思地扭过脸抹了眼眶里的泪水。外面传来汽车喇叭声,估计是来接我的朋友。淑景披上外套非要送我出门。外面又飘起了碎碎的雪花。
门外的是拜把兄弟吴思迁,我跟他无话不谈,也是我到美国以后交的第一个朋友。
他开着一辆四门丰田,本来已旧得没了光泽,还是暗红色的,我总说他的破车远看像刚刷的防锈漆。车窗摇下来很艰难地“吱咕吱咕”响。
我到门口打招呼,吴思迁看见淑景走出来,很吃力地摇下车窗,伸出手来挥了挥,又探出头,睁大镜片里睡意惺忪的眼睛。刚才打电话去,是从热被窝里把他拖起来的。淑景过去跟他说话,感谢他照应我,像是无可奈何把我托付出去。吴思迁满脸堆笑答应着,肉嘟嘟的手拍着胸口,叫淑景放心。我拎着行李袋出来,推着她回屋,外头很冷。
她依依不舍退到门口,隔着飞舞的雪花和我们挥手再见。
我迅速钻进车里,不忍心再看淑景忧虑的样子。


吴思迁发动汽车,转脸对我挤眉弄眼,没有丝毫老友重逢的热情。也难怪,真朋友不必装腔作势。他“呵呵”笑着摇头,我挥拳头砸在他肩膀上,算是见面礼。他躲闪着歪过身子,顺势拐过方向盘驶出了停车场。淑景还在门口眺望,我贴着车窗对她摆摆手。
“厉害厉害,小弟服了你!真把韩国女人弄昏头了,把老公都撵出家门。不愧是披着羊皮的狼。”吴思迁习惯地夸张地摊开一只手在半空中掂量着,说话含混低沉。
“去你的!谁像你这么无情无义!”我掏出烟来一人一根点上,在车里面对自己的朋友,长长地舒了口气,彻底放松下来。
“你不欢迎我回来吧?怕我找你算账?你也太绝了!”
吴思迁听出我话里有话,连忙转移话题,“你招呼都不打一个,说回来就回来,一时半会儿我怎么帮你?别忘了,我也是寄人篱下啊,老兄。”
“不劳你费神。我想住到丁小蒙那陪陪她,我们常通电话,听她诉苦骂你混蛋!”
一提丁小蒙,吴思迁马上被霜打似的抬不起头来,他闷声咬着下嘴唇,镜片里的小眼睛直视前方,知道回避不了这个问题。
我也想不好该怎么说他,看着外面熟悉的景致,几天前还令我无比怀念,有我初来这片土地留下的足迹和无奈中找寻到的无数快乐。
多雪的安娜堡又被积雪覆盖了,纯净安祥。今年的雪和去年的雪没什么两样,洁白厚实,赋予所有露天物体一个新的轮廓,像个单纯执着的艺术家,年复一年奉献出一成不变的雕塑作品。但是,同样的白雪覆盖又能遮掩多少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让一切归复自然?那些发生在去年冰天雪地,又演变到火热夏天,曾被太阳笼罩的故事。
我回来了,冬天也回来了。四季在这里是永不生锈的齿轮,按着自己的步调,循环不止周而复始。我们却再也没法让一切重来。虽然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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