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老秃笔
几年前回去,每次先去小时候居住过10多年的东直门一带看看故居。第一次,一出地铁站,就迷糊了。找不到东直门大街。赶紧问一个老者。老头怪怪地看着我:东直门大街就在您脚底下呢。啊,不是啊,我问的是东直门内大街。老头一脸讥笑地说,您朝前走就是东直门内大街。转身就是东直门外大街。 一脸尴尬,我只好说,谢您了。我小时候住在北新仓那边。老头一听乐了:那您准是有年头没回来了。是啊,三十年了,我回答说。老头这次很同情地说,啊,那可有年头了。
迅即,我发现为什么我找不到熟悉的感觉了。东直门内大街往西,路南边的平房全部拆完,盖了6栋20层的高楼。路北面的平房胡同还留着。路南边,就是我小时候居住的北新仓1-4巷,就这么全拆没了。难怪我找不到熟悉的地标呢。
沿着东直门内大街朝西走,马上就看到了一座熟悉的药神庙。小时候,在这里骑车,跟小伙伴们追藏。药神庙过去,就是著名的苏联大使馆。小学时候,1969年,来这里游行示威,撒传单,跟着大人们往“苏修"使馆里扔东西。记忆犹新。可是,东直门内大街路北的旧商店全部不在了。回民小吃店,理发店,百货商店,杂货店,菜市场,副食店,全部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溜小饭店。这里现在是号称簋街的一部分。档次不高的饭店而已。
来到北新仓,顺着中医研究院东直门医院的后门,终于找到了一棵大柳树。这是过去我小时候在那里居住时候的路标。面对着柳树三米远的地方,就是我曾经的四合院旧址。默默地凭吊着昔日的遗迹,心里如电影般地回放起小时候的所有场景。早已逝去爷爷奶奶的音容笑貌宛然若现。
我对一同去的儿子说,这是爸爸和大姑小时候居住的地方。儿子不解地摇摇头,没多大兴趣。他是不会产生如同我心里的百味交杂的感触的。没有在这里长大,怎么能对这里的一草一木有感情呢?儿子和女儿,同样也有留恋旧居的情结。虽然搬到了大房子,孩子们还是希望不要卖掉他们长大的老房子。
东直门内大街往西,过了苏联大使馆,就是东直门内南小街。这个十字路口,我很熟悉。太多的小学同学当年就住在附近。
按照脑海中的记忆,顺着南小街往南走,还真找到了几个同学的旧居。当年小学中学在附近上的。经常出入这些同学的院子。也没觉得什么。这次,看着低矮的院门,狭窄的过道,低矮的屋子,我很不习惯。难道人长大了,原来的东西就缩小了?
走进一个院子,看到某个同学的老屋。很想举手敲门,问候主人。迟疑一会儿,放下了手。谁知道当年的主人还在乎?谁又知道当年的主人什么样子呢?奇怪,那个同学高个子,打篮球的。怎么能习惯这么低矮的地方呢?
再走几步路,进了另一家院子。这里住着当年我很喜欢的一个女孩子。那屋子锁着门。肯定,那位女孩子早就搬走了。女子出嫁一般不会住在原地的。院子里出来一个小女孩,漠然地看了我一眼。甚至不想跟我说话。她跟我们当年一般大的岁数。可惜,我不认识她。物在而人非了。突然间,有种时间飞逝的凄凉感。那谁谁的诗句,“少小离家老大归,乡音无改鬓毛衰,。。少年笑问客何来“的意境自然出现了。不用问,即便当年的小学同学见面了,也不会认得出来彼此了。 半大的老头老太太了嘛。
原来的南小街有公共汽车24路。现在还是那条公汽路线。只是把街道拓宽些。沿街的房子改成小商店,被外地来北京讨生活的人群租下。拥挤的街道上,不太干净。被这些商户搞得乱七八糟,堆满了各种货物和垃圾。公车驶过,大风刮起,满街还是尘土飞扬的。空气中,充满了下水道的味道儿。
从南小街十字路口延东直门内大街往西走,基本上路边全部是饭店。所谓簋街的精华地段。不知为什么,所有饭店,小门脸儿,让我不敢进去。 深怕吃了不干净的东西。
过去的无轨电车,6路和7路,还在那里跑来跑去。还有几条公车,没有多看。
街道两边,没有什么办公楼,也没有什么大商场。小商店不少。基本上是外地人经营的。看来,这个地区边缘化了。
东直门内大街的变化,不算太大。我还能找出些当年的痕迹。什么九道弯,羊倌胡同,手拍胡同,海运舱,东四九条,还在。十条早就拓宽成为平安大街的东边。 当年的小学,中学全部没有了。
看着繁荣的街道,过往的人群,多想找到昔日的天真孩童们欢聚啊。
可惜,时过境迁,人群换了一茬子。 我只是回到那个地方,当年的场景不会再回来了。
刚跟在北京的母亲通电话。老人家说,你上大学住过的西单电报大楼附近的大院正在拆迁。从人大会堂,音乐厅往西,一直到西单,把长安街路南的胡同全部拆完。把长安街改成八线大路。
听完母亲的讲述,我说,坏了, 这样一拆的话,我还怎么回去看看我当年青年时光的老房子啊? 母亲也说,是啊,我也想回去看看当年的院子和老邻居呢。现在,太晚了,大家全部搬走了。再也联系不上了。
每次回去,我也一定去当年住过的这个大院。这个大院承载了我更多的记忆。这是我从高中到大学时候所居住的地方。当年,姐姐同父母居住在这里。我留在东直门照顾爷爷奶奶。每周日骑车来看父母姐姐。院子里的年轻朋友也不少。和姐姐一起上大学后,每个周日回来和父母团聚。父母总是做最好的饭菜,给我们补养。去年回去的时候,还在这个院子里转悠。但是,没有人能够认出我来。老邻居的屋子亮着灯,我没有敲门。不想跟这些多年不见的邻居们寒暄。当年我们的屋子,被一个小家庭居住着。隔成四间的房子,当年有我的小屋,我们家第一台黑白电视,还有我们和父母的欢声笑语。可是,现在,这些当年历史承载物,消失了。这心里的感触,淡淡的,有种失落感。那感触,仿佛是,我的家没有了。虽然父母住在现在的地方也有二十年了,可我无论如何没有把现在的地方当作自己的家,没有那种亲切感。
由此引发起我的感触,为文纪念我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东直门内大街和石碑胡同。它们都成为了历史。我知道,我也在历史的长河中身不由己地漂流,朝向我成为历史的那天。
突然觉得,英文中中国这个词,China, 如果说的土点, 带点北京口音,不就是“拆啊。“
谁发明的,这么他妈的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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