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湖四海

想到哪里写到哪,鱼虾在水雀在天。天南海北乱扑腾,自鸣自唱自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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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7 年夏天,文革中各派的武斗正闹得如火如荼。我家虽然远离武斗最激烈的市中心,也时不常的听到一些零零碎碎的枪声。 记得有一次我躺在凉台的椅子中,把脚翘到了凉台栏杆上。到我家来玩儿的朋友看见了,马上叫我把脚放下来,并且告诉我,“小心人家把你的脚看成是机枪!前几天就有人这样被打死了!”家里的大人们也一再告诫我们不可跑远了。

天气越来越热,武斗在我们那座小城也愈演愈烈,今天听说哪儿哪儿打死了人,明天又听说哪个学校的学生们要抬尸游行,为被打死的战友讨还血债。父母的单位早就不上班了,商量了几天,决定由母亲带着我和姐姐去姑妈家躲武斗。

姑妈家在南京一条安静的小街上,原来属于高级住宅区。小街的两边是一个个独立的小院儿,园中围着两层或三层的小洋房,街边、院内都种着高大的梧桐树。 姑妈家就住在其中一个靠拐角的院子里。 一进院门,正对着一座独立的汽车房。大门的左边,是一座三层的小洋楼,住了大约五、六家人家。姑妈家住的是二楼的两个连在一起的大房间,拐角还有一个宽大的阳台。我们到了南京不久,小叔叔一家三口也来了,婶婶还挺着八、九个月的大肚子。 原来挺宽敞的房间,一下子多了两家人,也不记得姑妈是如何安排大家住下来的。我那时还是个小人家,只知道整天地和表弟们玩耍打闹,日子过得倒也十分开心。

然而好景不长,我们很快就听说有一个叫“五湖四海”的组织。“五湖四海”这个名称来自于老毛的《为人民服务》,“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可是这个组织的目的却是专门打家劫舍。据说他们每到一处,先把被劫人家的孩子们集中到一起,用刀逼住,然后找家里的大人们要钱。 这种传闻搅得人人恐慌不已。 院子里和这条街上的大人们决定组织自卫,“院自为战,人自为战”,最好是不让五湖四海进院儿,第二道防线是不让五湖四海进楼。 院儿里的大人和孩子们都被分派了任务,有放哨巡逻的,有守住门窗的。 比我大半岁的表哥被分去和一帮大一点儿男孩子守夜巡逻,每天晚上拿着脸盆儿当铜锣,很神气地在围墙上走来走去。我和姐姐被分到了一个一楼和二楼之间的窗口,不记得分给我们的武器是什么了,不外乎是棍棒砖头之类。 任务是见到有人从那个窗口爬上来,就往下打。

这样戒备森严地过了不知多长时间, 只记得我在一天半夜突然惊醒过来,发现屋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这一下我可被吓得不轻,光着脚就跳下床来,一边大喊一声:“妈!。。。。。。”,一边就往房门口跑。好像是姑妈先出现在我的面前,说道:“你总算醒了!”接着妈妈也进来了。她们告诉我,那天晚上有人喊了声“五湖四海来了!”一时间,整条街人声鼎沸,脸盆声叮当乱响,楼里的人们都起来各就各位,唯独我仍然在呼呼大睡。妈妈和姑妈使劲儿的叫我,推我,可我就是不醒。没办法,她们只好先去照料外边儿了。没想到我却在过了大约半小时后自己醒了。 那天晚上后来是怎么度过的,我已记不清了,只记得五湖四海并没有来,我们好像是一晚上也没睡。

第二天,我们才听说头天夜里是一个睡在街口上纳凉的人惹出来的事。要知道,南京是有名的“三大火炉”之一,夏天能热到
40摄氏度,空气湿度又高,又没风,每天上半夜基本上没人能在屋里睡觉。 那年头别说空调了,有电风扇的人家都是凤毛麟角,所以一到晚上,大家都坐在院子里或路边上乘凉,有人干脆就搬个竹床,整夜睡在外边。那天晚上,就是一个睡在街上的人说了梦话,不知喊了一句什么,旁边的人被惊醒了,以为是五湖四海来犯,这才把整个一条街的人都惊动了起来。 奇怪的是,自从那件事以后,五湖四海的事也慢慢地淡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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