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兮 ---- 海归生活系列之一.理想篇
郑重声明:本故事完全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请勿对号入座
西岭山人
1.
----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独自坐在这里,咀嚼着陶渊明的词句,一种孤独感强烈地冲击着我。
在这熟悉却又感觉陌生的城市里,我已经住了十几年了。这个社区位于山顶,一条几公里长的林荫山道,将这个社区和高速公路连接。社区和高速公路中间,被一座山隔开,所有社区里,非常的安静。到了晚上,下班回家的车子已经很少了,就像被冻住了一样,凝固着。
美国,这个全世界无数人向往的国度,在这寂静中,侵蚀着我的思绪。没想到经过多年的漂泊,无数的打拼,常年的努力,到了今天,忽然回答不出几个非常简单的问题:我是谁? 我为什么在这里?我在做什么?我将来还会做什么?
曾经拥有的骄傲和自豪,曾经自以为是的优秀和成就,曾经走过的路,曾经爱过的人,怎么忽然好像不存在一样?
那天在高速公路上开车,一边是美丽的山峦,另一边是平静的海湾。这如画的风景,却忽然让我感到陌生。这片土地,怎么引不起我的一丝丝激情?这片土地属于我吗?我属于这片土地吗?我怎么没有丝毫的眷恋?
归来,归来。。。。。。
我似乎听到祖国大地的召唤。那儿的山川河流,那儿的沙漠黄土,那儿天空中的白云,那儿奔驰的骏马,似乎都弥漫着和我心灵相通的气息。
归来,归来。。。。。。
这是他以前在天涯上发的一篇帖子。他调出来给我看。
“那么你为什么又归海了呢?”我问陈山。归海是相对于海归而言。指的是海外学子回归祖国后,因为种种原因,又重新回到海外生活。
他从游泳池边的躺椅上坐起来,两眼虚视着前方,仿佛还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
这是一座成立不到10年的城市,叫Tracy。位于旧金山湾区以东开车半小时左右的地方。在旧金山湾区房地产飙升的时期,这个城市以其相对低廉的房价,完善的规划,舒适的居住条件,得到了飞速的发展。陈山归海后,就在这个城市买了一栋房子,住了下来。
这个房子,占地接近一千平方米,两层楼共300多平米的居住面积。五间卧室,屋后院子里有一个私人游泳池。巨大的院落里,以游泳池为中心,精致的园林散发着热带雨林的气息。
陈山是我做地产经纪认识的。在一个华人新年的聚会上,他就坐在我旁边。出于职业的敏感,我成功的把自己推销给他做了他的地产代理人,也成功地帮他在Tracy找到了这间他理想中的房屋。
从此我们也成了好朋友。
“已经不是豪情万丈的时候了。”陈山缓缓地吐出了这几个字。
他把笔记本电脑转向我。屏幕上是Google地图。
“你看,我已经从硅谷的核心地带,被边缘到了Tracy。”
“你离开了几年,情况变化很大啊。”
“是啊。满腔的热血,虽然依然还有些在流淌,但却不知道流向何方了。”陈山有些迷茫。“如今回来,真的是空空的行囊了。不过,回的却是美国。”
“回去的时候,多少是带有些豪气的。”陈山似乎陷入的沉思。
“你是完全靠自己去创业的吗?”这时,Cindy走过来问。Cindy是我的堂妹,她的老公也海归了,留下她在这里一边工作一边带两个孩子。Cindy最近很烦,说是要离婚了。这几天孩子们放假,Cindy公司也强制休假。所以他们也有空来跟我跑跑看看房子。
“最开始的时候,有一个美国企业家投了20万美金。”陈山回答。“但这个钱很快就花完了。后来没有接续的投资,就靠自己了。”
“几年回国创业,你最大的收获是什么?最大的失败是什么呢?”我有些好奇。
“我也希望能给自己一个答案。”陈山说:“当我最后站在空荡荡的办公室的时候,我也这样问了自己。”
2.
最后一件办公家具,被收购二手货的商家来拉走了。这个办公室完全恢复到了3年前我们搬进来的样子。明天一个新的公司就要搬进来,开始他们的创业历程了。已经是午餐时间,从窗外往下看,人们正三三两两的走向各个午餐点。除了我自己,估计没有人现在关心一个关门公司的命运了。
我拿出手机,无意思的又拨通了她的号码。
“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我心头一惊,眼泪都几乎要涌出来了。啊,她已经离我而去了。我再也无法向你倾诉了,我的爱人。我们曾经说过,等到我的公司有一定价值了,就卖了它,去美国生一大堆小孩,天天陪他们读书,陪他们玩耍,看他们一天天长大。我们还说过,要带着我们的一群孩子,在世界各地旅游,看圣托里尼的夕阳,伦敦的大笨钟,巴黎的埃菲尔铁塔,北海道的雪,马尔代夫的沙滩,夏威夷的火山。然后在圣诞节前的夜晚,一家人围着壁炉,欣赏我们在各地拍的照片。那时候你一定笑得非常灿烂,孩子们一定兴奋得手舞足蹈。我们说过,至少要两个男孩两个女孩,要让他们幸福快乐,自由自在的成长。
可是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了。我已经不能和天堂中的你通话了。而我的公司,也已经烟消云散。
3.
海士山盟俱乐部是一群以海归为主要会员的爬山俱乐部。每星期天在亚运村集合,出发到北京郊区爬山。除重大节假日外,接近10年来几乎是风雨无阻的坚持着这个爬山活动。北京郊区大大小小的山头,怀柔,密云,昌平,门头沟的,到处都有俱乐部的足迹。
那天我们去的幽谷神潭。山道的尽头,是一潭清泉,大家围坐在清泉周围的石头上,嬉笑一番,享用了几位有心人带来的水果和小吃。于是稀稀落落的,悠闲的下山。上山的时候,是脚力和体力的打拼,没有仔细欣赏美景。所以在下山的时候,人们在轻松的心情和脚步中,享受起这鬼斧神工的山石和溪流来。
穿过一片原始森林后,有一个两条溪流汇聚的地方。
“我们到小溪流过来的石头那边看看吧。”同行的老秦说:“我们好像从来没过去过。”
“好啊。时间还早,还可以去探一下路。”我也想去。
看起来是整个一块巨石,像是被斧头削过后,斜放倒在峡谷中的。坡度不大,而且我们都是穿的登山鞋,有防滑的鞋底,又有登山杖,所以还算轻松的就沿着巨石攀了上去。穿过峡口,发现这块巨石比想象的还大很多。小溪原来在石头的另一面转了个弯。
溪边坐着一个穿着粉色运动衣的女孩,背对着我们。俱乐部每个星期都会有新的人加入。不知道她是不是我们的新会员。
听到我们的声音,她转过身来,目光与我对视,让我心头一怔。那一瞬间,我似乎整个人被掏空了一般。我从来以为自己是很有定力的,对于美女,是有免疫力的,常常是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来看待她们的。但这个时刻,似乎一切都发生了改变。我感到身上有一股热血,顶到了脑门。
如此美丽的姑娘,为何一个人坐在这溪边呢?
我不自觉地走近她,脸上带着有些僵硬的笑容对她微笑着,朝她挥了挥手:
“你好。你是我们俱乐部的吗?”我问得有些唐突。
“应该不是。”她也朝我笑脸相迎:“一个人路过这里,进来看看风景。你们是什么俱乐部?”
我已经被她的笑脸融化了。老秦后来告诉我,那个时刻我是真的有些失态了。好像从来没有见过我是那种状态。
“哦。我们是一个爬山俱乐部。你也喜欢爬山吗?”
“还好。不经常爬。不过喜欢看风景。”
“我看你眼熟呢,好像在哪儿见过你。”老秦说:“想起来了。应该是一本时尚杂志的封面。”
“是吗?”她说:“我是一个平面模特儿。”
“难怪呢。”老秦是个很时髦的人,常常看各种时尚杂志:“噢,你是小晶。哈,著名的平面模特儿小晶!”
老秦已经掩饰不住他的兴奋了。
小晶后来告诉我,她是很少和陌生人交谈的,更不会轻易的在陌生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但那天很特别。她做了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忽然心生一念,一个人居然进到山里看风景,连名人常用的墨镜也没戴上,还能和我们交谈。而且她告诉我,从和我的目光相遇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没有想在我面前掩藏的念头。
她淡淡的一笑,没有否认。
“很高兴认识你!”老秦伸出手去。
“你们好!”小晶握了握老秦的手,眼睛无意间转向我这边:“你们是个什么性质的俱乐部?人多吗?”
我和老秦于是给她详细的介绍了海士山盟俱乐部的历史和现状,末了没有忘记加上一句:“欢迎你也加入我们俱乐部!”
“好啊。”她回答得很爽快。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接完电话后她告诉我们,她签约的公司让她赶紧赶回城里。
于是我和老秦匆匆忙忙的把她送下了山,送到了她的车上。我们还得等俱乐部的其他人一起走。
她走了一会儿后,我忽然想起,我居然没有留下她的联系方式,包括手机号。为此我遗憾了好几天,才平静下来。
过了两个月,她已经渐渐的从我的记忆中淡漠了。我以为那只是生命中闪过的一道亮光。
4.
那年下决心回国创业的时候,我第一件事情是先回国注册了一个公司,然后返回美国接着工作,同时寻找合作伙伴。经过了半年,都没有找到志同道合的人,所以最后下定决心,就自己一个人来做,准备做软件开发。于是,我辞去了美国的工作,卖掉了在Cupertino的房子,宝马车,义无反顾地回到了北京。那是 2004年中。北京的房价还算合理,为了没有后顾之忧,我用在美国卖房子赚的钱的一部分,在北京买了一间公寓自己住。另一部分钱,买了一辆国产中华汽车。我在上地租了一间4室一厅的公寓,客厅拿来做办公室,其他作为员工的宿舍。一切都准备好了,就开始了招兵买马。
以前在美国公司的管理经历,现在是没有用处了。那个时候做的都是大公司,要招人,总是能拿到很多优秀人才的简历,都是名牌大学毕业并且很多有丰富的工作经验的人才。公司的待遇标准也很丰厚,所以,从来没有担心招不到人。尤其是大公司,能够帮助员工解决工作许可和绿卡问题,如果招的是从外国来的学生,则吸引力更大。而我现在,是在公寓里办公的小公司,资金也很有限,所以待遇不可能很好。要招好的人才,真的很难。于是上各种BBS,以及不同的招聘网站,好不容易忽悠到了三四个工程师。但却没有最核心的具有设计能力的人。因为有能力的工程师,清华北大的那些高才生,都愿意到国际性的大公司在北京的分支机构去做。一方面工作体面,另一方面待遇高。这难住了我好一阵子。
这时一个老朋友帮我推荐了一个人才过来。这个老朋友以前在英国读书和工作了一阵子。对工作不是很满意。于是回国到了他哥哥一个朋友的公司做付总,负责西安的业务。最近他转到了北京负责北京的业务。他把在西安时候的一个工程师强力推荐给我。因为这个工程师,已经不在乎工资等外在条件了,主要想做些新事情。经过一番谈判,终于把这个工程师接到了北京。这可解决我的大问题。他飞到北京的时候,我亲自到机场去接了他,陪了他整整一天。
队伍终于配到可以启动做事了。这个时候,一个以前在硅谷认识的企业家,在看了我的情况简介后,给我回邮件,表示愿意作为天使投资人,给我投入20万美金。这两件事情,在同一个月发生,着实让我兴奋了好一阵子。
开发新的软件产品,是一件十分枯燥和艰苦的事情。我带着这个团队,一步步地往前走。除了我有自己的住处外,他们工作和居住都在同一个公寓里。饿了,吃盒饭;累了,进房间休息一会儿。讨论问题需要白板,我自己一个人到金五星市场去买回来。房间脏了,我亲自打扫。
我们这些在美国工作过的人,大部分都是有很强的技术背景的。所以,对于产品的设计开发,我介入得很深。
软件这个行业,和制造业等有很大的差异。写软件的过程,就像写文章一样。好的软件程序,读起来也有一种美感,用起来也得心应手。坏的软件,不仅错误百出,常常导致死机,用户也常常摸不到北。和一般写文章也有个巨大的差异:软件中的一个看起来小小的失误,可能会导致整个软件完全乱套。所以,软件的开发,又是一个十分细致入微的工作。由于每一个字符都很重要,软件程序开发的过程,就成了一个十分复杂的系统工程。团队的合作精神,流程的规范化,设计的抽象化程度,开发平台的搭建,测试的及时性和完全性,加上程序员的个人技能,等等诸多因素,对于软件的开发成功都是不可或缺的。由于软件的开发,基本上是一个脑力劳动的工作,软件工程师,也就往往具有较高的教育水平,也就是说,他们的工资会比较高,对我们创业的人来说,就是人工成本比较高。但我们对设备的要求比较低,只需要有电脑就行。这样也是一个平衡吧。
随着时间的推移,工作的累积,我们的产品一步步的成型了。已经是开始市场开发的阶段了。
市场开发,对于我这样大学毕业后大部分时间在海外学习和工作的人来说,是一个弱项。大多数和我一样从中国大陆到美国来留学或工作的人,由于文化,语言以及社交圈子的原因,基本上都在做技术领域的工作,在美国很少涉及市场和销售的。由于天生的不足,我们面临巨大的学习和积聚经验的过程。
5.
我是天性乐观的人,自认为具有坚强的韧性。到了周末,我会丢下工作,冬天滑雪,其他时间都会爬山。这种完全融入自然的生活,除了锻炼我的体魄,也是一种精神的洗礼。在荒郊野岭中,在原始的森林中穿梭的时候;站在雪橇上,望着白茫茫的雪道的时候,我的脑海里,可以忘却所有尘世的生活。一切是那么的纯净,那么的自然。有的时候就想,如果人能够永远处于那样一种精神和身体状态之中,那该是怎样的快乐啊。只可惜人,还是脱离不了尘世。
有的时候,我们也会挑战一下自己。
在一个冬日,和海士山盟俱乐部的队友们,去了八达岭残长城。
不像八达岭长城那边一样有很多的人工修筑的痕迹,在几公里之隔的八达岭残长城这边,更多的是原生态。
从停车场的检票口到山脚的路上,有着厚厚的积雪。路边的树上,也还挂着一些雪团。而周围的山上,积雪却是零零星星的。不知道是不是那些积雪,已经被干旱过久的灌木吞食了。一阵阵风,从我们背后吹来,似乎要敦促我们加快前行。一行人就这样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山道的脚下。
叫做残长城,城墙部分看不出有修理过的痕迹。但从山脚到城墙,当地的人们已经修好了一条石阶路。石阶上有踩实的冰雪,所以大家爬得小心翼翼的。到达城墙边上的时候,大部队还在山腰。从墙边的一个刚能容下一个人进出的小洞口钻进去,有一个灰砖砌成的阶梯。低了头,爬上去,刚站稳,忽然一阵大风吹来,几乎把我吹倒。原来上山的路在山的背风面,而现在到了山头,才感受到这凛冽的北风,原来是这么强烈。
不远处有个烽火台。看起来好像是最高点了。前面有几个人已经快爬到了。我跟了上去。风一阵阵的猛烈地吹着。好在我们都有手套,可以扶着墙边,稳住重心。这段路还好,虽然有些陡峭,但当地人为了保护墙体,已经用木板修好了台阶,可以毫无悬念的爬上去。
到了烽火台,往远处一看,哦,我们是万里长征刚走了第一步。长城延绵不断,一直到一个看起来真是这儿最高的山头,比眼前的烽火台高很多。我有些期盼了,那儿应该成为今天的目标。爬山如果不爬到最高峰,会留下遗憾。
“接着走?”比我先到烽火台的Fred问。
“那当然啊。”David都觉得这个问题是多余的。
“你们走我就走。”先到烽火台的唯一的女孩Julia说。
我没有做声,但脚步已经开始挪动。然后转过身朝他们笑了笑。这个四个人的先头部队,就出发了。
“大家尽量跟得紧一些。”Fred提醒大家。
是的,在野外的时候最好不要落单,尤其是在这样恶劣的大风天气情况下。
天上却是蓝得纯粹,没有一丝儿云彩。空气虽然冷得连说出的话都能凝固,却是干净得看不见任何杂质。这么大的风,居然都没有刮起一点灰尘,这也许是刚下过雪的缘故吧。朝身后的远方望去,依稀可见另一段蜿蜒的长城。那也许就是非“残”的八达岭长城了。要是天气好,那儿一定是人头攒动。
穿过另一个烽火台后,路上的积雪厚起来。有时候踩下去,雪能够漫过高腰的登山鞋。也许是地形的缘故,风势越来越大。有的时候,必须要蹲下,才感觉不至于被刮走。虽然戴着手套,却感到手冷嗖嗖的。阳光依然很强烈,登山帽却被风吹得几乎遮不住光线。帽带被系的紧紧的,有时候仍然不得不用手紧紧地抓住,并且把头伸向风刮来的方向,才不至于被风吹走。这个时候,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如风筝一般,随时可以飞起来。
“还接着走吗?”Fred在后面喊。
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停下。行动也许就是回答吧。在没有到看到的最高峰前,好像还没有停下来的理由。也没有考虑回来的路是不是更难走。
这里已经没有任何修理的痕迹了。墙体中间长满了荆棘和小树木。在荆棘和树木丛中,人们走出了一条小道。由于陡峭,不时地需要抓住荆藤,才能上行。新雪,除了我们几个,看不出被别人踩过的痕迹,这倒好,没有结成冰,也就没有那么滑。最容易稳住的地方,其实不是小道,而是有草丛的地方。草从雪中伸出来,踩上去,形成天然的摩擦脚垫,鞋底的滑动被自然的止住了。
四个人都不再说话,只是一步步地往前挪动。每当一阵大风刮过来的时候,大家好像有统一指挥似的,一起降低了重心,一动不动地等着阵风过去。那个时候移动,几乎是不可能的。
还差一个烽火台的时候,我的手已经冻得麻木了。在烽火台里,避了一会儿风,算是休整了。
“我不往前了。”Fred坚持不住了:“我在这里等你们吧。”
“坚持活动,不然冻着。”我说。好在烽火台里风小很多,有阳光的天气,只要能避风,就不会太冷。
我们其他三个人继续前行,去征服这最后的烽火台。
到了一段不到一百米长的城墙,估计是长年的风蚀雨刷,宽度只有一米左右了,坡度也相当陡峭。这里居然还是一个大风口。我在前面,Julia在中间,David押后,我们开始往前。风已经不是一阵阵的,好像不会停止了。靠两腿站住,是不可能了。我开始手脚同时着地,一步步艰难的爬行。手指已经失去了知觉,身上也开始感觉不到登山服的厚度了。
三个人都没有后退。在风实在太大的时候,就这样四肢趴着,稳住。感觉是哪怕一个微小的动作,都可能让自己被风吹向空中,吹到山的另一边。只要觉得可以挪动一步,我们就挪一步,抓住荆藤,攀住墙砖,一点一点地挪动。那个时候想,如果在这样的风口呆一个小时,无论怎样,风这么大,温度这么低,人身上的热量会被迅速的吸走的,整个人就会冻成一尊冰的雕塑,会成为八达岭残长城的路标了。
终于我们到达了最后一个烽火台。
我们找了一个避风处,分享了带来的水果和干粮,短暂的休整后,开始撤退。
下山的时候,即使是最后那段最难的路,也似乎比刚才容易些。不知道是不是经过上山的艰难,已经适应了,还是风真的减小了。在路上和Fred会合,然后一起下山。在最开始的烽火台往下看,发现一群人正在山脚打雪仗。原来其他人早就回头下山了。也是,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抗住这种磨难的。
离打雪仗的人群越来越近。忽然发现人群中一个穿粉色运动衣的女孩,那是小晶?那次短暂相逢后,让我时时思念的小晶?
我加快了脚步,有几次几乎在石阶上滑倒。
越来越近。。。。。。却越来越清楚,那不是小晶。
6.
“看得出来,你是非常喜欢接近大自然的人。在加州这边也有很多山可以爬。比如近的有Mission Peak, Mount Diablo,当然,远点的还有Yusemite,Lake Tahoe一带。有时间我们也可以组织一下去爬山啊。”我被陈山的这种融入自然的精神所感染。
“好啊。只是这里的人尤其是硅谷工作的人都很忙,很难有太多时间来爬山,更不容易每周坚持了。”
“I want to go hiking with uncles。”Cindy 的大儿子不知什么时候窜了过来。
“好啊。”这些小孩子,在中国人家庭里长大,小的时候还能说中文,上了学以后,就完全只说英语了。但他们基本还能听懂中文。所以,我常常就用中文和他们讲,而他们用英语讲话。这种奇怪的交流方式,在美国的华人家庭很正常。
“你们去玩你们的吧。”Cindy对她大儿子说。
“Can we play DS, please, mommy?”Cindy的小儿子也跑过来了。
“Go ahead。 30 minutes only, OK?”
“OK。”两个孩子兴奋的跑开了。日本人开发的电玩游戏,成了这一代小孩子的生活方式。
“搞不懂你们男人为什么总想回国去。我看孩子他们爸爸回去了就不想回来。”Cindy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我知道,她现在已经不再愿意叫她前夫的名字了。她前夫最初回国的时候,她是一位他能很快回来的。但没想到,两年多后,他给的说法还是不定。于是,她就暗下决心,要了断这段婚姻。Cindy觉得,孩子已经在美国成长,已经不太可能适应国内的生活。而自己的丈夫,似乎也不愿意回到美国来生活。这样分开,倒不如彻底了断。如果自己的丈夫有了新的女人,把钱财都转移到国内了,自己和孩子们怎么办呢?Cindy想清楚后,就雇了个律师,起草了协议,准备直接来了断这段婚姻。律师根据Cindy授意的协议,通过法庭下令,将丈夫名下所有的银行账户封住了。等她的丈夫发现这些行动的时候,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了。所以,他试图争取了一下,发现没有什么效果,就在协议上签了字,离了婚。
“我知道你们是好朋友,还一起爬山。”Cindy对陈山说:“你别看他过节都回来看孩子。一定是有女人啦。”
“我和David只是爬山的山友啊,平时大家都很忙,也没有太多其他的交往。”陈山并不愿意卷入别人家的私事:“不过从David在爬山的队伍里的名声,应该是很小心的一个人。也没有听到关于他的不好的说法。”
“我现在也管不着他了。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但他还是应该多回来看看孩子。只要按时给孩子生活费,多来看孩子,就行了。”
“我说你就不应该和他离婚。”我这个堂兄对他们还是了解的:“David又没做什么对不住你的事情。”
“我对他不放心。这些海归的男人,几乎是全军覆没的,没几个完整的回来的。我要先下手为强。”
“那你现在得到房子了,还有每个月的抚养费,你觉得安全了吗?”
“至少比等他把所有的钱财都给新女人骗走后才醒过来好。”Cindy坚持着。
“可是他的确还什么都没有做啊。”
“我们知道的是他没有做,我们不知道的就不知道了。但谁也保不准他以后不做。”
我想,我作为男人,对Cindy的想法并不赞成,尤其是有儿子的男人,一般是不会轻易的离开自己的儿子的。但我没有海归,也不知道海归为什么会几乎全军覆没。这个全军覆没,指的是,男人单独海归,女人留守美国的家庭几乎全部破裂了。
现在还有些女人更清楚,说如果男人要单独海归,先离婚再走。
这应该是海归的一个悲剧吧。
我也曾经动过海归的念头。毕竟在美国这么长时间,过得太过平淡,一直做工程师,生活单调乏味,也没有多少升迁的希望,所以整天浑浑噩噩的。但在海归这个问题上太太就给了我两条选择:要海归,全家回去;要一个人海归,就先离婚。但孩子们都不愿意回去,舍不得美国。我最后只好放弃了海归。但同时,我也辞去了工程师的工作,去考了地产执照,从此开始了我地产经纪的职业生涯。这样我至少拥有了职业的自由。
“我虽然对David没有太多的了解,但我们在爬山时聊天的情况来看,他应该是在非常努力的奋斗的。”陈山有些为David辩护。
“你们在国内,小姑娘那么多,围着你们转,整天花天酒地的。我们在美国照顾孩子,还要工作,这么辛苦,为什么要牺牲我们自己?”Cindy总是不屈不饶的。
“我不知道有多少海归能够整天花天酒地的。在我认识的范围内,还没有几个。关于小姑娘,那要看缘份。在美国有家有口的海归,往往并没有多少人能去享受生活。我觉得他们很多在这方面是很郁闷的,因为老婆孩子不在身边。稍微放开,又在内心里受到道德的束缚和压力。”陈山说。
“那么他们为什么不把老婆孩子一起带回去呢?”
“有多少人有条件能让老婆孩子在国内享受和美国一样的生活呢?况且大部分海归还处于创业阶段,如果整天要照顾老婆孩子,哪里还有精力来做事情呢?国内还有很多人家,千方百计地把孩子送到国外来受教育,他们已经在国外的,搬回国去,不是很奇怪吗?”
我想,陈山说得有道理。
“那么,为什么一定要海归呢?在美国生活有什么不好?都有工作,又有身份,钱也挣的不少。这里环境多好。为什么要回国呢?”
“也许是男人和女人天生的不同吧。”陈山若有所思:“我想这可能是人类的特性:男人是有家园的,而女人,几千年来,都是要出嫁的。女人嫁到哪里,哪里就成了她的家园。而男人,只把自己出身的地方当成自己真正的家园吧。”
Cindy想了想,问:“那么陈山,你的家园呢?你为什么又要回到美国呢?”
7.
我想我的家园是在中国的。至少我理想中的家园是中国。这一点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我想,如果我在一个地方追求事业,这个地方就是我的家园了,而如果我在一个地方只是有职业,那这个地方还没有成为我的家园。在美国的时候,我是在发展我的职业;而只有回到了中国后,我才感觉到我是在发展我的事业。这也是做工程师和创业的差异。以前我的命运是被别人掌握,现在我是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而当我能够掌握别人的命运的时候,那就是事业有所成的时候了。
我掌握着自己的命运,这包括我的软件产品的命运。
有了成型的产品,我的公司才刚走了第一步。一个软件产品,无论你开发得多么完美,如果没有人使用,那就没有价值。而对于一个公司来说,如果没有有价值的产品,那么这个公司就不会有客户的回报,就是没有办法生存下去。多么简单的道理。但要找到客户来使用,还给我们付费,这一步要做到却是一个艰巨的任务。
这是一个新软件产品,没有客户的例子;我们公司很小,没有可以证明的经验;我们公司的所有的人,都没有业内的关系网,也没有政府关系网。总之,我们所处的地位,要打出一片天地,需要长期而艰苦的努力。
市场开发,无论是在中国,还是在美国等西方国家,人脉都有很重要的作用。如果是做个人客户,相对就单纯些,你如果提供足够好的产品和服务,用户有需求,价格又合理,很容易认可。而对于政府和企业客户,就不一样了。掌握相关采购权的人,多数情况下不会仅仅根据你的产品和服务来做决定。如果没有人脉,企业和政府的需求,你可能都无法知道,就是说没有敲门砖。而且,对于一个产品和服务的信任程度的判断,是非常主观的判断,往往与个人的习惯和喜好有关。还有少数人,在公对公的商务谈判中,夹杂着私利,这样就会使事情更加复杂化。
而海归的人脉,有一个大断层。大多数海归,出国前在国内工作的时间不长,或者根本就是直接从学校走的,没有工作过。他们原来在国内的人脉累积很少,几乎是零。当他们回到国内的时候,同龄人都已经有了很厚的积累了,重新打入这个圈子,变得非常困难。家庭有一定背景的人,这个时候大都会以家庭关系为突破口,来重新累积人脉。而那些贫民百姓的子女,就需要完全从零开始,来建立社会资源。由于绝大多数留学生,毕业后在国外从事的工作都是以技术为主,而且到国外的时候基本上是大学毕业以后了,所以也很难真正融入当地的社会生活,他们在国外能够获得的人脉也很有限。而他们在国外生活所在的国家,法治非常健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相对单纯,这也给他们重新适应国内的交际方式,带来一定的影响。
但他们的优势,也是明显的。在国际性大公司工作的经历,对世界最新产品和技术的认识和眼光,先进的管理流程的体验,流利的外语,积极进取的精神,还有在国外高薪累积的个人财富,健康的生活方式,还有从来没有停止的对祖国社会经济文化发展的关注,注定了这群人的极强的竞争力。
我雇了几个市场销售人员,把市场部和销售部并在一起,开始了市场的拓展。
没有人脉,我们可以建立人脉。没有销售信息,我们上网找,与所有可能的联系人通电话,给他们介绍我们的产品,请他们把任何可能的客户反馈给我们。
我让技术人员安装了一个客户关系系统,把所有的销售相关的信息管理起来。我要求公司所有的人员,把能够获得的任何销售线索,都必须及时地详细的输入到我们的客户关系系统,然后我们定期评估,排出优先级别,与客户联系和探访。我们参加所有知道的展会;在能够可能有一定效果的网站发布相关的信息;利用获得的电子邮件地址,给相关人员发电子邮件;雇用一些大学生兼职,发挥他们的创造力,扩散我们产品的信息。而我们做这一切的时候,尽量少花钱或者不花钱,节省每一分钱,除非是为了维护公司的形象。
8.
那一次去海南参加一个展会,因为一个潜在的客户要来酒店谈判,我不得不住进了一个四星级酒店宝华酒店来撑门面。没有办法,所有的国家,商务场合,都很看重门面,也许就是为了展现实力吧。我定的是标准间,因为房间定满了,前台给我免费升级到了一个行政间。
这个房间是2409号,在客房的最高层。顶层是咖啡厅。房间有个单独的小阳台,一扇很大的落地窗,正面对着大海。在酒店和大海之间,有一片草坪。不时的有一对对恋人在那里牵着手散步。海岸和草地之间,有一排芭蕉树,绿油油的挺拔着。有一个老人带着一个小男孩在放风筝,龙形的,在天空中摇头摆尾的,欢快的飞舞着。
刚才在酒店的咖啡厅了,客户和我们签下了意向书,他们可能成为我们的第一个客户。经过了这么长时间的努力,终于看到了一线曙光。至少可以说是不虚此行了。
客户有其他事情已经走了。
回北京的航班只有晚上9点的了。我订了机票,然后打电话给酒店前台,把退房的时间尽可能的延后到下午晚些时候。一整个下午,还要想想怎么安排。
午餐就在酒店大厅的茶餐厅吃。服务生给我领座的时候,我忽然看见,窗边的座位上,一个姑娘在那里喝咖啡。她也正好转过身来,看见我,瞬间露出一脸吃惊的笑容,端着的咖啡杯,停在空中,张着嘴,好像要说话,但没有说出声音,停在那里。
那是小晶。
我看着她,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怎么会在这里碰到你?”我好像是和一个非常熟悉的朋友说话。
她放下咖啡杯,一双大眼睛眨了两下,两个胳膊支在桌上,十指交叉托着一张笑脸,看着我:“我在等房间呢。”
“一个朋友认识这里的经理,给订了这个酒店。说是有个房间可以看到很好的风景。客人下午退房,建议我等一下。”
“你等哪个房间呢?”我问:“该不是等我的房间吧?”
小晶拿出一个纸片,看了看,说:“2409。”
我已经不觉得惊异了。
我们到酒店前台办理的房间交接,把她的行李送到了房间,来到了顶楼的咖啡厅。
小晶告诉我,她已经参加拍摄了几部电视剧。最近她参加了另一部电视剧的拍摄,有一部分镜头需要在军舰上完成。本来明天才有排期的,最近忙得太累了,所以先到了海南,在酒店里休息一天,明天就进剧组了。
她打开笔记本电脑给我看她的剧照。她说,电脑是她最忠实的伙伴。拍戏的等待过程中,她大都是在电脑上上网,看各种东西。她订了一个包月的无线上网的服务。
“这些都是我自己留下来的一些剧照。没有对外面发布过。还有这些,是还没有放映的片子的剧照。还是属于保密的。”她给我一张张解释。
“这张雪地里的照片,我很喜欢。可是我不想要我旁边的那块石头。”她说:“你是搞电脑的,能不能给我去掉那块石头呢?”
这当然是很容易的事情。几分钟后,就有了她要求的效果。
她一脸满意的神情。
她又给我看她父母的照片,给我讲她过去的经历。不时地抿着嘴笑,又不时地用手捋她的一头长发。
我给介绍软件行业的特点,和我创业的历程及艰辛。她认真的听着,抿着嘴微笑着看着我。
中间咖啡厅的经理过来了一趟,拿着个数码相机和一个笔记本,说是要找她合个影,要她签个名。
“小角色有时候也有人记得住。”她签完名后对我说。
一个下午就这样飞快地过去了。
我们去了酒店的一家韩国烧烤店吃晚餐。
“我们湖南人从小就爱吃辣的。”她说:“韩国餐的调料不够辣。什么时候你到湖南来,我请你吃辣辣的湖南菜。”
她从小在湖南长大,父亲是湖南的大学教授。成长的环境一直是围绕着大学校园的。
“就是没有沾上学究气。”她这样评价自己。
我们说着各种各样的事情。有的时候忽然就静下来,看看对方,笑一笑,然后又说另一件事情。我感觉到身体内,有一股暖流。而她的脸上,常常泛起一阵红晕。
离开餐厅的时候,我给她面对面地打了一个电话,确信我有了她的电话号码,和她的MSN。
要去机场了。我跟她来到了2409,取了我的行李。她坚持送我到了酒店门口,看着我进了出租车。酒店的门童,看着她呆呆的笑,忘了给我们开车门。出租车走了一截,我回头一看,她仍然站在酒店门口,望着我渐渐远去。
“我很少送人上车的。”她后来告诉我:“那次是个例外。”
从那天开始,我和小晶开始了密集的短信和通话。
“我们给中国移动做出了巨大贡献。”小晶说。
只要双方有空,我们的手机就连着线。说不完的话,讲不完的事。我爬山的时候,看到了美景,会用彩信发给她,让她分享我与自然的融合。有时候想起一些美好的词句,我会发短信给她。她会给我讲她拍戏的感受,对角色的理解,对剧本的意见,给我描述他们所在的环境,和经纪人之间的关系。
海南的戏已经结束,她现在到了横店。
9.
我们顺利地拿到了海南的那个客户的合同。对方已经付了首付款。我要求公司的各个部门开始把这个客户的事情当成头等大事抓。
公司的人员也逐步的增加到了30多人。我们也早把公司搬到了留学生创业园。各个环节都开始正规化起来,人多了,各种开支也大了起来。终于开始有了进帐,结束了只出不进的历史。这是个历史性的突破,公司的人都受到了很大的鼓舞,干劲十足。
销售团队也逐渐有了起色。意向性客户多了起来。已经能够看到一定的Pipeline了。如果这么趋势继续下去,公司的生存问题应该可以解决了。但我也清醒地看到,我们离真正的盈利还有相当一段距离,而且,我从公司创立到现在,是完全没有任何报酬的。要到公司能够有足够的盈利来支付我的工资,尤其是达到我在美国的工资水平,还有非常遥远的路程要走。不过,路要一步一步地走,项目要一个一个的拿下。其中的核心,是我们要把产品做得越来越完善才行。
第二个客户又付了首付了。但是我们的进帐速度还是太慢。公司银行的账户上,已经不到原来投资额的四分之一了。我们必须加快进帐的速度,否则,可能等不到收支平衡,就会用完所有的钱。有些网站,报道了我们的公司背景和我们的产品。有些风险投资公司开始和我们联系。由于我们所处的软件行业,以及我的留学生回国创业的经历,不时地也有些记者来采访我们公司和我本人。
这时候中关村管委会通过留学生创业园给我们发来一份通知,说是我们属于留学生企业,可以申请政府的免费资助。
我并不善于和政府打交道。但是想到,这个资助没有任何附加条件,拿到了最好,拿不到也没有关系。所以,也就按我们的实际情况提交了申请,全当是一种经历吧。
不久他们通知我去答辩。
关于中国与政府打交道的时候,听到的故事全是要拉关系,请客送礼的。但中关村管委会的人我一个也不认识。我也没去拉这个关系。我想他们大概早就内定了。拉我们去只是走个过场,做个陪衬。但不管了,不损失什么。我还是要去看看的。
在答辩室外等候的时候,另一个也在留学生创业园的博士团队也在那里等候。据他们说,他们已经和答辩委员会的人见过几次面了,做了很多工作。而且这次来答辩,他们来了好几个博士。我个人认为,他们那个项目,有点忽悠的成分。只是我的准备远远不足。虽然我对我们做的事情,还是很有信心的。
那个博士团队答辩出来的时候,满面春风的样子。我很羡慕他们。毕竟这是无条件的资助。
我进到了答辩的会议室里。
会议桌的三面坐满了人。另一面留给了我。我对面坐着的,看起来有些面熟,后来想起来,是管委会的董主任,是个曾经留学加拿大的博士。董主任说了一句:“Good Morning。”
我吃了一惊,用英语呢。没有想到。
“Good Morning。”我回答了。
“Could you please use English to introduce yourself and describe your project。 You have 10 minutes。”董主任说。
这没有问题。我用英语简单的讲了我经历,并介绍了我的软件项目。只说了5分钟。
“You got a customer now?”董主任打断了我。
“Yes, we got a few now。 And they are paid customers。”我回答。
“No more questions。 You may go now。 Thanks for coming。”董主任说。
我想,果然是走过场。不想和我多谈。不过没关系。还是原来的想法,我没损失什么。我轻松的回到了公司。
第三天,中关村管委会的办公室给我打来了电话。
“你好,陈经理。经过讨论,我们中关村管委会决定给你们资助。你们是最高额度的资助。你准备好资金往来发票,和你们公司的银行账户号码,给我们寄过来后,我们会及时把款项打到你们公司帐户。具体的步骤你也可以上我们网站上查。”很简单的几句话。
我有些吃惊。居然我们能得到资助。
我上网上去查,发现那个有点忽悠的博士团队,也得到了资助,但却只有给我们的一半,就是说是低一档的资助。看来他们也不全是忽悠了。
这也给了我一个启示,就是我们的政府虽然还有很多需要改进的地方,但总的来说,是越来越客观和专业化。我想我们海归,也要客观的看待这些进步。
政府的资助额度虽然不高,但却可以减轻我们帐户平衡的压力,帮助我们赢得了更多的时间。
10.
“能够这样白手起家,把生意做起来不容易啊。”我对陈山说:“比如我,在美国,也想过创业。但最后退却了。难度太大。”
“你现在也不错啊,做地产经纪,自由自在的,不用每天上下班,也没有人来管你。”陈山说。
“这是没有办法的选择啊。我的技术基础太差,不是一个好的工程师。可是别的方面又做不来。产品经理主要是MBA毕业的在做。销售主要是本地人在做。还能做什么呢?就是这个地产经纪,我的客户也是以华人的比例最高。”
“不过现在这个地产经纪也是个不错的职业。我每天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各种背景的都有。餐馆洗菜的,运货的搬运工,公司的高级管理人员,企业的老板,律师,教授,什么人都有。大家在一起认识了,有的人最后就成了朋友;有的人,见过一面,就忘了,再也不会联系。比如你,我们现在就成了朋友了。”我很坦诚。
陈山买这间房子的时候,我带他看了不少时间。各个区都看。好的区,比如Saratoga,Cupertino,Palo Alto之类的地区,我带他看过;Milpitas的好区和差区看过,Fremont的Mission看过,Danville,Pleasanton也看过。最后,他选择了Tracy。
Tracy这个新城市,离湾区很近,但房价和生活成本却比湾区低很多。赶上去年开始的金融危机,大量的法拍屋涌入市场,导致这儿的房价从最高峰跌了一半以上。陈山买的这间,最高的价格到过八十五万美元。现在银行以三十二万美元出售了。这个房子五个卧室,五个卫生间,加一个办公室,外带游泳池,占地700平米,建筑面积360平米。房间橱柜全部使用高级红木,卧室使用高级地毯,公共地方和厨房都使用大理石石材地板和厨台。还有很多细节做了很精致的装修。按照中国的算法,就是一平米不到900美元,以现在的汇率也就是6000人民币左右了。
陈山回来后,还处于休闲状态。这倒和我很吻合。我的时间很多,所以我们常常凑在一起,打球,滑雪,参加湾区的各种活动。他这个House Warming Party,也就自然成了他的朋友和我的朋友共同的聚会了。因为陈山是海归,我就主要是请了我的有海归背景的朋友。本来是下午的Party,我和 Cindy今天没事,上午就早早的来了,想着正好也可以帮忙准备一下。但陈山却是叫了Catering外服的。一切到时到时候就会送过来。闲了,大家就在阳光下的院子里聊天。
自从我做了地产经纪,见的人多了,知道的事情也多了。又加上常常在中文网站上胡写,本地的中文报纸的老板也找上了我,让我给他们写稿。这样也好,有了感触的,我就会记下来。逐渐的也累积了很多素材。给报纸写稿,也帮助我扩大知名度,扩展了我做地产经纪的客户群。
“Hi,Mary,Paul。”听到门铃声,Cindy跑过去开了门。
是我的朋友。我也过去把他们引了过来。
“Mary,Paul。这是陈山。以前在北京做软件公司的。”我给他们互相介绍:“Mary和Paul在上海做投资公司,成绩非常好。这可是海归的模范啊。”
“哪里哪里,运气罢了。”Paul谦虚道:“而且这还都是老婆大人的功劳呢。”
“是啊,要不是Mary发威,加利福利亚又多了一个农夫呢。结果呢,成就了我们上海滩的一个投资界的风云人物。”我接过话题:“当年,Paul在硅谷工作,每天下了班,就在后院鼓捣果树菜园。Mary一天生了气,把菜园全部翻了个透,给Paul说,‘我不希望家里多一个加利福利亚农夫!’结果呢?Paul开始进取,义无反顾地投入到日新月异的上海,开始了创业生涯。现在好了,成了业界的拳头人物。谢谢你今天赏光能过来。我知道你们在加州才停留 5天,能够给我面子,真是感谢呢。”
“别这么说啊,曹青。当年我们的第一个投资人,还是你介绍的呢。你请,哪敢不来。没有第一个投资人,就没有我后来的发展。”Paul也客气起来。“这Tracy我倒是第一次来。这儿的地产发展模式,我倒是挺有兴趣的。实地来看看,也许可以拷贝到中国去。”
到底是生意人的眼光。成功人士看问题就是不一样。我心里想,这可能是Paul来这个Party的主要目的吧。我知道,一个人成功了,慢慢的就有了新的圈子。因为旧的圈子往往变得不合适了。关注的对象,谈话的层次,等等都变得不一样。有个小女生曾经给我抱怨说,她有个女朋友,是Google早期的员工。 Google上市发了财了。刚开始还总叫这个小女生一起逛街,要她参谋,后来就不叫了。因为Google女生去的店,买的东西,是这个小女生完全不可能消费的。兴趣点已经很不一样了,没有了共同语言。而听说这个Google女生,后来是请了专门的私人顾问来陪她逛街买东西做参谋了。这也无可厚非吧。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
现在Paul和Mary现在可是夫唱妇随,看起来十分的幸福。
陈山和Paul,Mary已经熟络起来。他们谈起国内的事业环境,业余生活等等。这些都是我已经不太熟悉的了。毕竟我是没有海归的。Cindy也参与进来说了一会儿,就上楼去照顾她的孩子去了。她不太喜欢海归的话题,因为她认为她自己的家庭是海归的牺牲品。
“你还是单身吗?”Mary快人快语,问陈山。
陈山苦笑一下,没有回答。我接过来说:“刚才正讲起来呢。”
我和陈山认识这段时间,今天是第一次触及这个私人的话题。
我告诉Paul和Mary,关于小晶的故事。
“后来呢?”Mary充满了好奇。
11.
在宝华2409重遇小晶后,我和小晶几乎每天都有几个小时的通话。她在横店拍完后,很快又要到长沙,她的家乡去拍一部短剧。我去广州出差后,决定在返回北京的中途去长沙看望她。
我选择入住的酒店,离她们剧组所在的招待所不远。她说,因为要拍一整天,所以没办法来接机,只好等拍完后,再来见我。我入住酒店后,闲着没事,叫了个车,很快就到了她们剧组的招待所。天有些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雨的样子。这种天气,让她们住的招待所看起来有些显得陈旧,暗淡无光。招待所是五层的楼房,规模不大,和马路离的很近,所以在路上的小贩的叫卖声,可以清楚地传到楼里。厅很小,小到所以我都不能用大厅这个词,只是摆放了两个沙发,和一个接待台,有些像家庭旅馆的样子。
我回到酒店,在楼下的食街,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点了几个长沙小吃,慢慢品尝。给她发了一个短信,告诉她我在楼下吃东西。
没想到她马上就回了电话:“我已经到了酒店门口。你在哪儿?”
我往窗外一看,原来她正站在门外的阶梯上,给我打电话。穿着我在山里第一次见她时的那套粉红色的运动衣。
“等着,我来接你。”我飞快地跑了出去,冲到她跟前。食街的服务员,跟着我跑了几步,原来我还没付账,他们以为我要跑单呢。
“我的部分刚拍完,我就出来了。如果要补拍,还可能回去。所以还不能卸妆呢。”小晶有些不好意思。“差点穿着剧组的服装就出来了。”
“拍摄点离得远吗?”我问她。
“不远。我弟弟昨天借给我一部车,方便些了。只是我有些糊涂,容易开错路。”
我记得在电话里聊的时候,她告诉我她有个弟弟在长沙做生意。
“我要吃米粉。长沙的米粉是我的最爱啦。要放很多很辣的辣椒哦。”我们在食街坐下来后,她兴奋的说,满脸的天真。
于是我们又加了几个她喜欢的长沙小吃,一边品尝长沙的美味,一边听她讲这个剧组的事情。
“明天开始我们要晚上拍。导演觉得晚上效率高。”她露出一些不快。“黑白颠倒的。快疯了。”
“我刚才到你们住的招待所看了看。条件一般啊。”我说。
“还好啦。比我们上一部要好多了。我们那次还要自己带被子呢。本来我要住父母家的,但太远,怕出通告后来不及,所以就住在这儿了。”
“你们全部住那里吗?包括导演?”
“当然啊。只是导演能保证自己一个人一个房间。其他人都要拼房的。我们如果要一个人一个房间,还要自己出一部分钱的。我这段时间很累,为了休息不被打扰,就自己加了钱,一个人住了。”
“做演员的外面看起来很光鲜,实际上也很辛苦啊。”我感叹道。
“你以为呢。这次还是在城里。如果是在山里或者农村拍,我们还得睡土炕。有的时候连电都没有,一拍好多天呢。前一阵,为了拍一个下水的戏,在很冷的半夜里,居然要在水下站好长时间。我不会游泳,吓死我了。”
“还真有牺牲精神。”我打趣说。
“职业需要啊。”一脸纯真的她,说了这么老成的一句话。
吃完东西,我带她到了我的房间。这间酒店,在房间里,装了效果很好的音响,打开开关,正播放着旋律优美的轻音乐。
房间很大,一张很宽的床上,铺着看起来十分松软的被子。
她走到床边,揭开被子,和衣躺下,鞋都没有脱。闭上眼睛,轻轻地说:“好累。我躺一会好吗?要是睡着了,电话想啦,你把我叫醒好吗?”
我点点头。坐在床边的沙发上,伴着音响里传来的悠悠的旋律,静静地看着她,她那精致完美的脸庞,带着恬恬的微笑。
天不知不觉地黑了下来。空中传来闷闷的雷声。她不知不觉中醒了过来。
“很晚了。你能送我回去吗?”她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说。
“你在这里休息也行。这里比招待所要舒服些。”我想我是希望她能留在身边的。
“还是回去吧。”她说。
我没有坚持。我们下楼,出了酒店。外面雷声越来越近,不时地有些雨滴下来。她开车,在停车场转了几个圈,才找到出口。
雨忽然就下起来了。密集的雨滴拍打着车窗。路面都显得有些模糊。
到了招待所前面,她把车停在了路边。我们冲到了酒店的厅里。短短的十几秒钟,身上都已经浇得有些湿了。
她去厅旁边的一个小卖部,买了一碗泡面,然后带我到了她的房间。
“要注意影响啊,别让别人看见。”她带些神秘而调皮的说。
这个房间,不像酒店,倒更像一个学生宿舍,只是多了个洗手间。房间里到处堆着衣服。还有几个行李箱。床边的小桌子上,放着厚厚的剧本。
“每天的通告,他们就从门缝里给塞过来。”她指着显得有些破旧的门说。
“把你的雨伞借给我回去吧。”我指着墙边的一把雨伞,看着她还是有些疲倦的脸说。“今天太晚,你需要休息啦。”
“好吧。外面雨很大,是不是不方便走?要不要开我的车过去?”
“没关系。我可以叫车。”我说。
她倚在门边送我。走到电梯边的时候,我回头看,她还在门边望着我。
回到酒店,我洗了个澡。从浴室出来时,听到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雷声滚滚,仿佛就在楼顶炸开来的。
我躺在她刚才躺着的地方,似乎还能闻到她留下的气息。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好大的雨,好大的雷。”她在电话里说:“你能过来陪我吗?”
当然。
我匆匆忙忙的穿好衣服,迅速的跑向电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电梯来得好慢。好不容易到了酒店大堂门口,看到外面的大雨,才发现我忘了拿雨伞。我不想回去拿了。我让门童帮忙叫出租。但总等不来。于是,我冲向雨中,跑到街边,试图拦到出租。没想到下雨的时候出租车这么少。等到我钻进出租的时候,发现身上已经几乎湿透了。
不知道是不是雨水浸透后凉的,当我敲响她的房间门的时候,我的手有些颤抖。刚一敲门,门就开了。她在门后等着我。
我进门后反手把门关上,马上紧紧的抱住了她,满身的雨水打湿了她的睡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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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洁版删除该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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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我们的软件客户逐渐多了起来,收到的和应收的款项已经接近能够维持公司的开支。虽然有合同的约束,有些客户的尾款支付还是常常拖欠。但公司的银行账户上的余额不再下降,也是一个很大的里程碑。公司的规模也由于业务的需要有了进一步的扩展,员工总数已经过了100人。
自从长沙会面后,小晶就利用各种可能的空档回到北京来和我团聚。那些恋人们通常的环节,我们都不会拉下。电影院,咖啡厅,后海的湖边,还有她爱吃的海底捞,都有我们的身影。如果赶上周末,我们还会上郊区呼吸新鲜空气。
门头沟的独秀桥就是我们发现的一个好地方。一座质朴的吊桥横跨在清澈的溪流上,四面的青山,在阳光下透着灵秀。溪边蒼萃的树林中,三三两两的人们在野餐。小晶摇摇晃晃地走过吊桥,告诉我说你喜欢“独秀”这个名字。
小晶自从成功的从平面模特转型为影视演员后,她的聪慧,美丽,对角色的理解和把握,给她迎来了不断的片约。中间有一个空档期有10天左右,正好和五一长假重合。我的公司业务也很顺利。我们商量,决定利用这个假期去欧洲旅游,希腊是她特别向往的地方。我们选择了去希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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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但随着业务的扩充,媒体的曝光,知名度的增加,竞争对手开始出现了。最先出现的,是一个从外表上看完全拷贝的我们的软件,从界面设计,使用流程上看几乎完全一致。只是内部的核心部分有些不同,但那些看不到的地方,用户无法理解。他们只是把软件名称做了简单的改动,就以比我们低得多的价格开始推销了。我们虽然也提交了几个专利申请。但面对可能的庞大诉讼开支,我决定选择不走法律程序。我找到了对方公司负责人的电话,给他打电话,提出见面沟通,以及向他讲这种对版权的侵犯的法律后果。对方的老板和我通过一次电话后,没有给任何解释。从此,只要是我的电话,他就一律不接了。对我的沟通的要求完全置之不理。试了很多次以后,我和一个法律界的朋友商量该如何处置。他从中国的国情给我解释,对于这种情况,在他们还很小的时候,没有必要采取任何行动,否则只能帮对方的忙,给他们打知名度。我采纳了他的意见,保持密切关注,但不再采取任何行动。
但更大的竞争对手开始出现了。
业界忽然出现了一股看好我们所开创的行业的力量,连续几家公司,在风险投资的支持下,开始进入。这几家公司,不再是简单的拷贝我们的软件设计,而是用我们的思路,完全自给开发了他们自己的系统。法律界的朋友说,这正常竞争,我们只有正面迎战。因为没有任何办法可以阻止别人新开发类似的软件。
这种竞争,导致我们的知名度开始下降,客户开始流失,软件报价也逐步受到了的影响。我们公司运营的压力越来越大。
这时我的美国天使投资人给我建议,发展美国的客户。作为海归创办的公司,和国外市场的联系自然有些优势,而且,美国客户相对而言在付款和利润率方面要好些。如果发展美国客户,我们也可以避免和竞争对手直接的市场竞争。这的确是一个不错的方向。
我于是给美国的所有可能找到的潜在的客户发邮件,向他们介绍我们的产品;同时,我们用最快的速度,以软件的中文版为基础,做出了一个英文版。没想到,居然很快就从我一个以前的同事那里,得到了回应。他现在所在的公司,对我们的软件产品很感兴趣,需要进一步详谈。
我带着演示版飞到了美国。结果出乎意料的好,第二天就签订了合同,首付款当天就打到了我们公司的帐户。
按照这个合同,我们现有的人员需要全力支持我们软件的更新换代,还有支持软件在他们公司的运营。我和我的天使投资人讨论后认为,该公司是国际著名风险投资支持的企业,应该有着光明的前景。我还向公司内部的高级管理和技术人员征求了意见。鉴于越来越激烈的恶性竞争,和我们在美国获得的这个坚强的客户,以及我们有限的资源,我们决定把公司的主要重心用于发展美国市场,中国市场方面只维护现有客户。
这个决定看起来非常正确。公司从此开始了高利润的时期。我们的美国客户除了支付软件的使用权费用外,还支付每月的定制费,支持费。还有直接借用我们员工为他们服务的费用。就是说,是软件加外包的各种费用。同时,他们还准备进入中国市场,给我们支付一笔不小的中国市场开发费来帮助他们启动中国市场。
我们中国客户在公司总收入中的份额每月都在减少。而美国客户支付的费用让我们公司的帐户余额不断地上升,很快,我们最初的投资,包括天使投资人的投资,就全部收回到公司帐户里了。而且,我已经能够领取一些工资了,虽然远远没有在美国的时候收入高。
但我们却没有能够获得更多的高质量的美国客户。新的几个零散的美国客户的单子,都很小。这个局面看起来让我很担心。但我们现有的这个主要的美国客户看起来发展得很好。我的不安,还没有形成危机感。可惜的是,我们开创的中国市场,已经逐步让位给了我们的几个竞争对手。
14.
小晶新接了一部电影,有一部分外景需要在美国大峡谷和洛杉矶等地拍摄。我想等她的戏拍完的时候,我去美国和她会合,陪她在美国到处走走,毕竟她是第一次到美国。
她们剧组的签证办得很顺利。出发的那天,我送她到首都机场。在到通往T3E航站楼的轻轨入口处,送旅客的人已经不让走了。我紧紧地拥抱了她,轻轻地吻了她一下。她拉着行李走了几步,不停的回头来看着我。她的眼里,似乎噙满了泪水。
她到了美国,每天都尽量的和我用MSN聊上一阵,还每天都给我发一封电子邮件,把她收到的形成规划告诉我。
那天她在电子邮件里写道:
“亲爱的,我们已经到了拉斯维加斯。你给我讲过的这个灯红酒绿的城市,好像不大能吸引我。明天要去大峡谷了。期待着这个神奇的地方。等着我的照片。亲亲。小晶。”
早上收到这个邮件的时候,应该是美国的深夜了。我想,今天午夜我也许就能看到她在大峡谷的照片了。
上了床一直睡不着觉,等着她的邮件。但又觉得他们在大峡谷,应该不能上网,可能不会这么快看到她的照片了。
我想看看新闻,打发一下时间。打开CNN的网站,一则新闻跳了出来:
“A bus carrying Chinese tourists overturned Friday near Hoover Dam, killing at least seven people and injuring at least nine, an Arizona Department of Public Safety spokesman said。”
什么?亚利桑那州公共安全部门的发言人说,一辆乘坐中国游客的巴士星期五在胡佛大坝附近翻车,造成了至少7人死亡和9人受伤。。。
我的脑袋有些懵。我想,小晶他们的车应该早就到了,不会还在胡佛大坝附近吧。
我没有他们剧组的电话。小晶说他们剧组在美国租了两个手机,没有用国内的电话。这样可以大大节省通讯费用。
我变得有些焦躁。
这样我不停的刷新相关的新闻,希望得到更新的消息,以便确认小晶他们没有受到影响。
过了几个小时,我的电话响了。
“陈先生,她的紧急联系方式留的是你。先请您保持镇静。我们想通知您,小晶他们乘坐的巴士在美国出了车祸。小晶不幸遇难了。请您节哀。我们会协助您处理相关事情。详细情况我们还在核实。。。。。。
15.
当我和小晶的父母从美国回到中国几个星期后,我开始逐步恢复处理公司的业务。由于美国的新客户开发得并不顺利,我们决定还是要尽量的把中国业务往前推进。我们这样做,至少可以设法抵御可能出现的单一客户出问题的风险。美国客户一直在给我们非常积极的信息。但我们不敢掉以轻心。我希望能够在经过一段时间后能够把中国业务发展到一定规模,至少本身能够维持生存,虽然这个过程还需要一段时间。
我们和风险投资的接触没有太多的结果。前一段时间风险投资公司的投入,一直没有理想的出口。公司上市和合并的案子很少。很多投资,都是看起来很光鲜,实际的业务却没有开展好。但是房地产市场和股票市场却是异常的火爆。北京的房屋价格在很短的时间内翻了一倍多,股票指数也从一千多点,涨到了六千多点。人们在饭后茶余,都在谈房价和股票。有一个朋友,公司运营不善,精神抑郁到无法继续,结果把公司关了,专心炒股,很快就把公司的亏空赚回来了。
但美国不时传来的有公司出问题的消息,让我隐隐不安。我唯一的希望就是我们的客户能够给我足够的时间来做好准备。
这我却没有办法阻止那个电话。
那天我在上海参加一个商务会议。美国客户打来了电话,告诉我由于市场前景有限,他们的投资商决定撤资。因此,他们必须关闭运营。他们将在今晚把到今天为止的款项和我们结清,并支付给我们一定的赔偿。
来得太早了。真的有些措手不及。
我连夜赶回北京,并及时地和我的天使投资人沟通。
而就在这几天,美国华尔街的负面消息开始不断传来,甚至有关于几大投行可能有巨额亏损的预测。
我的天使投资人希望撤资。
已经没有了回旋的余地了。
一切发生的是如此之快。形势出现了急速的逆转。
这个决定是如此的困难。市场前景出现了极大的不明朗性。如果投资人撤出,根据我们的市场开拓情况来看,我自己余下的资金有限,加上新的法律规定大大增加了维持员工的成本,我知道公司维持不了多长时间。我决定将公司的业务出售,其他清算关闭。出售部分包含已有的客户和业务,以及现有的软件。我希望心公司能够尽量接收多得员工。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了。
这个过程非常痛苦。这些跟着公司成长的员工,我舍不得。还有我们积累的客户和经验,我也舍不得。但如果今天不做这个决定,几个月后应该还是会有同样的结果。到时候,可能连员工的遣散费都没有了。我在硅谷的经历,告诉我行动的迅速是如何的重要。
我尽量的安抚每一个员工。大家有着很大的惋惜。但知道他们改变不了这个局面,只有承受了。
能够谈判的余地很小。结果是一个竞争对手以极低的价格购买了我们的业务。他们只愿意接收20多人的工程师部分。其他的人员,都面临被遣散的结果。好在现在还有资金给他们支付遣散费。
很快,被接收的20多人就到新公司去上班了。余下的人员也已经结束了在我公司的工作。办公家具和机器也很快被二手货公司来收购走了。留下了这几个空荡荡的办公室。
16.
Mary 是典型的块人快语类型的人,有她在的地方,话题常常是被她左右着。Judy和她是同班同学,如果不是Mary强力相邀,Judy是不大愿意来参加这类聚会的,因为她不愿意把自己辛酸的遭遇当成话题。
Judy的丈夫,如果还能称作丈夫的话,是她们学校高几届的师兄。两个人在学校的时候就开始恋爱。她先生毕业后,到了深圳。那时深圳正处于飞速发展的时期。等到Judy毕业后出国留学的时候,她先生已经在深圳小有成就,做着一个公司的副总,志得意满。但Judy更看重出国留学这条路。她先生做了妥协,在她到美国后一段时间后,决定放弃在深圳的事业,毕竟出国留些在当时还是有着很灿烂的光环的,而且他很爱她,至少在那个时候是。Judy在美国读完书,顺利地在硅谷一家初创公司找到工作,拿有数量可观的股票期权。她的丈夫出国后一段时间里,没有读书也没有做事,搬到硅谷后,也在找到一份工作,开始了在美国妇唱夫随的生活。他们在湾区学区最好的地方之一的Palo Alto贷款买了房子,而且在Judy所在公司上市的时候,兑现了期权,Judy把房屋贷款全部还清了,开始了悠闲的生活,还生了漂亮的一儿一女。而她的丈夫,却越来越想念在深圳的曾经的成绩,尤其是在他回国探访了一次后,发现他以前的朋友都乘着中国飞速发展的东风,做出了很大的成绩,好些人都有自己的公司,同样拥有了很漂亮的房子和车子。这让他十分的失落。他决定回国去。
经过了一年的分别后,Judy决定辞去美国的工作,带着儿子女儿回国去跟随丈夫。她希望在丈夫的事业成长中,也有她的印记。但回到深圳的日子,却让 Judy陷入了郁闷之中。经过了一年的分别,丈夫好像对她失去了热情。Judy完全没有能够介入她丈夫的事业,她和孩子每天能够见到他的时间也非常有限,常常是在睡觉后他才回来,而早餐之前基本就走了。他的生意还没有起色,经济上处于很拮据的状态。她和孩子们的生活费,完全是Judy在美国的储蓄。而更为致命的是,她发现他和另一个女人来往非常密切。她追问,他承认了。在恍恍惚惚中,她带着孩子,在深圳总共坚持了接近两年,然后带着孩子,回到了美国。
她仍然依恋着他,但这种状况使得他们的关系不可能改善。他仍然会回到美国来看望孩子和她。没有大的冲突,但是处于极度的冷战中。
但是更大的问题出现了。他在国内的那个情人和他生下了一个小孩。知道这个消息后,Judy完全失去了信心。这个局面是几乎无法改变了。她提出了离婚。但是,他的丈夫却仍然舍不得,不愿意离婚。她不愿意上法庭,希望他能够在离婚协议上签字。但至今,他还没有签字。
Judy的孩子们和Cindy的年龄相仿。他们很快的就熟悉起来,一起在楼上去玩了。
Mary看着Judy,一脸的激愤涌出来:“我看不出这个男人会有什么成就。你还是应该和他早早了断。直接去法庭好了。”
“可是他不同意。把协议书撕了好几次了。”
“这样耗着又有什么意思?关键是在外面都有了孩子了。”
“他说是可怜那个女人。那个女人说只想给他生个孩子。其他都不要。”
“我看你是心软了。”Mary说:“他在经济上没有给你和孩子做任何贡献。就应该知趣的净身而出。还有什么脸来说不愿意。”
“如果没有在外面生小孩,我是不会这么看的。他们在国内创业,也的确是辛苦,需要安慰。我很看得开,小事不追究。但生小孩了,性质就变了。他现在无论是跟你,还是跟国内的那个,都是会有小孩受到伤害。”Mary接着说。
“我看回国的这些海归没有一个好东西。都是为了那些小姑娘。”Cindy加入了进来。
“关键是那个女人比我还大啊。”Judy解释。
“而且远远没有Judy漂亮。”Mary说:“更不用说没有Judy能干了。他们家的房子和花销都是Judy一个人在挣。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在美国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要海归。你早就不应该对他有任何幻想。”Cindy很坚定的说。
门铃又响了。
“欢迎,欢迎,Fred。”陈山迎了上去。“我们很久没见了。”
“是啊。自从你回国的那年,就没见过了。怎么样?我现在很想回国去做,想跟你聊聊,看看有什么经验。”
“为什么想要回去呢?”陈山问。
“实在是太没有意思了。不能就这么做一辈子的单调乏味的事情啊。现在都能看到退休时候的样子。你看中国,天天都有新变化。这可是人类有史以来,经济发展规模最大最迅速的一段时间。没有亲身去体验,真的可惜。”
他们的话题回到了中国。
“你这次回来是长期的吗?”Fred问陈山:“还准备回中国吗?”
“我想,最后我还是要回去的。可能要等几年吧。我想先安静一段时间。好好的想想。”
“你不觉得我们有些被边缘化吗?”Paul这时插了进来:“好像哪儿都不是我们的家了。”
“你做得很成功啊,为什么还有这个感慨?”我问。
“外面的人看起来是不错。可是,你知道,我们是完全的民营企业。既不像美国的企业,又不像中国的企业。企业文化是混杂的。到现在,我还没有觉得根扎了下来。一直好像飘着。在边缘飘着。”
客厅的电视里正在播送着新闻:“本周美国裁员人数57万5千人。是多年来的新高。经济学家普遍认为,美国经济的衰退在明年底不会结束。”
“中国宣布,已经出现了经济触底反弹的迹象。中国政府认为,信心是恢复经济的关键。。。。。。”
另一个厅里,女人们聚集在一起,还在义愤填膺地谴责着海归的男人们。
楼上,孩子们在欢笑着玩耍。
2009年2月